她没钥匙,敲了敲门等开,白术的声音隔着门喊过来,“等下。”
她眼神一暗,好嘛,不知道偷偷摸摸在干什么。
过了五分钟门才打开,郑雅洁站在门口,整个人有点失魂落魄到麻木。
她初见那张调解书,只感到脑子里面嗡的一声,仿佛有个大钟在她耳边笼罩下来。
然后又看到郑平的名字。
不知道笑还是哭,半晌都是神志抽离的那种恍惚感。
“郑雅洁你先回去。”白术对她说。
她攥着纸页的手微微发抖,纸也颤悠悠的,发出闷闷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看到肖砚就这么木然的扫了一眼过去,离开的步子缓慢又沉重。
“这是怎么了?”
白术也发愁啊,这姑娘平时看着胆大又外向,但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还是没褪去,她很怕被针对,任何压迫性的打击都会让她直接投降,他只能拧拧眉心,叹气,“哎,愁人。”
“她被你拒绝了吗?”肖砚问。
白术脸上一个大大的懵逼,“你在说什么?”
“或者你们俩分手了?”
“咔嚓”一声可乐罐子又瘪了一块进去,他哼了一声,问肖砚,“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不知道。”
“打开可乐罐,然后把整个易拉罐都塞徐一然嘴里。”
然后他认真的把那份调解书的复印件在她面前晃了一下,“这是正经事情,关乎一个医生的未来,所以以后徐一然说什么,都不要信呢。”
肖砚平静的看着他,把笑意藏在眼底,“恩,我本来就不信。”
“你?”
“开个玩笑。”
神他妈的肖砚也能开玩笑,他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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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秋季,下了一场秋雨之后,风刮的猛,一阵比一阵凉,院区灯火通明,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寂寥阴森之感。
救护车送来车祸外伤的患者,呼吸暂停,需要插管。
肖旭学了两个月气管插管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结果打开口腔一看就傻眼了。
病人为小下颌,下排2颗门牙,且这2颗牙齿有一半是重叠的,上排牙齿向外上方生长,下排牙齿是向口内生长,特别难。
“不行,我不行,郑总呢?”
郑雅洁脸色阴沉的走过来,揉揉眼睛,“我来吧。”
但是当她手拿到喉镜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越慌越害怕,看着病人,又看看自己的喉镜,只觉得心脏猛然的被揪起,然后用劲最大的克制力,定了定心神,稳住手。
这种难插管的病人,通常第一次插管成功率都不高,病人家属还围在旁边嚎啕大哭,又死死的盯着她的手。
郑雅洁觉得自己的操作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连镜片的前端都放不进去,左口角、右口角进都被下排的两颗牙挡住,头部后仰后,镜片头端才进去3cm不到,尝试了两分钟左右,又面罩给氧提高饱和度。
“我不行,打电话给秦总吧。”她哐当一下放下喉镜,然后慌慌忙忙的掏出手机,却被病人家属推搡的动作一不小心的打飞掉,亮白色的屏幕在空中滑过,然后重重的摔下去,屏幕上的光线被割裂成分散的,扭曲的。
“医生啊,你救救我妈妈啊,医生啊,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来了。”
又是这一套,一年前的记忆潮水一样的涌过来,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像是浪潮,把她打得七零八落。
那份调解书上写道,“医方抢就准备工作欠充分,当患者呼吸困难时,医方打开气道时间较晚,气管插管或气管切开不够及时,存在过错”。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第一时间就做了气管插管,但是因为是比今天这种还困难的气道尝试了两次,两次没有成功,然后上级医生当机立断让她行气管切开。
凭什么这些人就可以认定她准备工作欠充分,凭什么认定她打开气道时间较晚。
郑平为了钱吗?还是为了彻底的把伤害过他的医院踩在脚下呢?
“陈秩,把家属请出去,顺便告诉他们要把下排的两颗门牙拔掉,让他们签字。”
“肖旭,来帮忙。”
差不多半暴力的挪进喉镜片,下排的那两颗门牙已经松动了,颤颤巍巍的要掉未掉,可视下未看见会厌,只有见到血丝泡从一个地方出来。
白术不由的屏住呼吸,然后全凭手感和直觉,朝那个冒泡的地方插进去,有顶住的感觉,拔导丝后,稍用力旋转进气管,完事后双肺听诊均有对称呼吸音,这次插管算是完成了。
旁人看上去只觉得又速度和轻松,但是内行人都知道这太难了,对麻醉医生来说不简单,对医生来说更难了。
“好难啊。”
“真的太难了。”
白术也松了口气,“这次运气真的逆天的好,盲插都能进,如果一次不成功,管子反复试,不知道出血、水肿成什么样,下次还是喊麻醉稳妥点。”
郑雅洁脸色惨白的看着他。
他心下叹气,但是脸色没有流露半分,“没事,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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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回去,不敢回家,一个人在医院外面溜达。
也不知道干什么,就往面馆里面一坐,点一份素面,也没什么胃口,就放着凉透了。
那是个80岁的老人,鼻窦癌,有肺部感染,抢救时候突发喉痉挛,患者意识丧失,经抢救,予转icu继续治疗,经半年多治疗患者仍持续昏迷。一个月后患者转入某部队医院治疗,上个星期,患者家属要求拔管,患者死亡,这个患者半年多治疗费用了100多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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