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木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才五点钟,你神经病啊!”她一巴掌把它扇飞,拿被子捂住头。可惜没捂严实,被那破鸟用两只爪子抓住头发,还拼命扯着。
苏小木真是把它剁成肉酱的心思都有了:“浑蛋,你是不是想死!”
阿傍罗刹喋喋不休:“你这女人,竟然敢让我们家君上等你!要是在阿鼻地狱,你早就被剥皮揎草、魂入虿盆了!”
苏小木意志坚定:“我就不起床,有本事让他弄死我好了,你这狗腿子!”
外面突然没有了动静,苏小木睁开眼睛,只见面前一张脸,是陈莫的脸。陈莫的脸怎么会在她被窝里?
她睁大眼睛,只见那张脸上的皮肤慢慢起了斑,然后浮肿,皮肤溃烂,两只眼睛空洞地盯着她,慢慢流出黑水。最后皮肤一块一块地剥落,露出下面血红泛黑的筋肉……
“你以为我会怕吗?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苏小木确实没害怕,她只是默默地起床,默默地换掉了床单和湿掉的裤子。
楼下小广场上,陈莫说:“挥斧一百次。”
苏小木说:“我有病啊,大清早的,我拿这样一把破斧头在这里挥挥挥……”
陈莫盯着她看,她只好认命地举起手。不一会儿,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也到了。
音乐起,筷子兄弟激情四射地唱着“小苹果”。大妈们灵活地扭动着腰身。只有苏小木一边举着一把被老鼠啃得坑坑洼洼的破斧头,一边给自己伴奏:“嚯!哈!嚯!哈!”
在大妈们的注视下,苏小木觉得那斧子越挥越顺手了,而且越来越轻。她正得意,旁边领舞的大妈会心一笑,换了音乐——嚯!哈!嚯!哈!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苏小木:“……”
妈妈,自从我得了精神病,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陈莫在教学楼前面等着他,夕阳照着他的侧脸,为他染上迷离的光彩。阿傍罗刹扇着小翅膀飞在他身后,在阳光下只有一个浅淡的影子。苏小木扭扭捏捏地向他走过去,身后的目光快要把她的背灼穿了。
“哼!早知道这样就能追到校草,我们当初写个鬼的情书啊……”眼睁睁地看着二人背倚斜阳,并肩而立,妹子们泪流满面。
苏小木说:“说吧。”她这下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陈莫果然说:“接下来要取衔蝶之血。”
苏小木对自己的无知已经麻木了:“说人话。”
陈莫指了指食堂,食堂门口蹲着一只有着白嘴的黑毛猫:“黑毛白嘴猫,古称其毛色为衔蝶。衔蝶之血,可通阴阳,能祛除烊铜斧的污秽,令它神威再现。”
苏小木睁大眼睛:“你疯了,你敢去杀食堂大妈的猫!你不怕食堂大妈杀了你啊!”
陈莫说:“我不怕。”
苏小木想了想:“也是。你一个神仙,怎么会怕食堂大妈。”
结果陈莫慢慢地往前走,说:“不。我不怕是因为不是我去杀。”
苏小木:“……”
夜色渐浓,食堂。
门已上锁,那只大黑猫在里面。苏小木一看这环境腿就止不住地抖起来:“门锁了,进不去。我回去了。”
陈莫说:“天都黑了,一个人回去,不怕见鬼?”
苏小木一下子想起早上被窝里那张脸,汗毛都竖起来了:“陈莫你再吓我,我就跟你拼命!”
陈莫没说话,苏小木评估了一下这家伙的神格,然后摸了摸鼻子,转身回来。陈莫上前,拨弄着那铁门上的挂锁。
苏小木满脸期待——什么穿墙术、隔空取物全都想起来了,正等着他施展飞天遁地的法术,把她“嗖”的一声带过去时,就见他不慌不忙地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截方便面条,然后锁就被他用方便面条三两下捅开了。
苏小木看看方便面条,又看看他,陈莫扬了扬下巴:“带路。”
苏小木怒了:“为什么要我带路?万一有危险怎么办?我可是凡人,你不是一向看不起凡人吗!”
阿傍罗刹飞过来,一翅膀扇她脑袋上。苏小木大怒,扬了扬手里的斧子。陈莫说:“你看,你有烊铜斧。”
苏小木举着斧头,弯着身子,做贼一样地走进去。
那只猫蹲在窗台上,一双眼睛被手电筒一照,绿光盈盈。苏小木手都软了:“我……我肯定抓不到它,它有四条腿啊!”
黑暗之中,陈莫突然伸出手,明月西移,月光入窗,汇聚成线。那只猫“喵”地叫了一声,毛突然竖起,却仿佛不由自主一样,向他走来。
陈莫将食指沾了水,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又在四个方向写了几个古怪的字符。那猫走到圈里,一直嚎叫,却一动不动。
陈莫说:“动手。”
苏小木两排牙齿在打架:“动动动……动什么手?”
脑后突然“噗”的一声,阿傍罗刹一翅膀把她扇了个趔趄:“你竟然要杀猫!我们家君上真是太不幸了,怎么会遇上你这种愚蠢的人类!”
苏小木看着圈里的那只猫,抖了抖身体:“可……可……可它是活的啊!”
陈莫说:“衔蝶之血,可激混沌之力,动手。”
苏小木举起斧头,试了几次,突然又把斧头扔地上:“它又没干什么坏事儿,为什么要杀它?你不是神吗?你降妖除魔难道不是为了世间生灵吗?它也是生灵啊!”
陈莫不说话,阿傍罗刹飞过去,两只爪子抓住她的头发就是一通扯:“君上叫你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苏小木“哇”的一声就哭了,阿傍修罗一看,见她确实是流眼泪了,悄悄用爪子把抓乱的头发抹平。她哭着嚷道:“你为什么要选我啊,我从小鸡都没杀过一只,你让我杀它!这猫来的时候才两个月,我认识它两年,你说杀就杀!我认识你才几天,为什么要因为你一句话就杀它啊?它也有名字啊,你知道吗!”
阿傍罗刹停在她头上,看着陈莫。
陈莫说:“我需要衔蝶之血为烊铜斧开光。你的血也可以。”
苏小木呆住,陈莫盯着她的眼睛,说:“不杀它,可以。用你的血。”
苏小木小声说:“只能用血?”
陈莫说:“嗯。”
苏小木看看那只黑毛白嘴的猫,又看看陈莫。陈莫说:“想清楚。”
苏小木拿起斧头,在自己身上比画了一下,突然又哭:“我也不想死啊,我死了我爸妈肯定也伤心啊。我们一人出一半血,都不死行不行啊!”
陈莫怔住,慢慢问:“你愿意为它流一半血?”
苏小木说:“流点儿血也好过一定要死一个啊!”
陈莫俯身,抓住她的手腕往烊铜斧上划过去。苏小木紧紧地闭着眼睛,仿佛能感觉到那斧刃划过手臂。皮肉被切开,血染在铜斧上。
陈莫盯着她皱成一团的脸,问:“你不后悔吗?”
苏小木没敢睁眼:“你快点儿,好了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莫说:“好了。”
苏小木睁开眼睛,一眼看见右臂上那么长一条伤口,差点儿昏倒:“你直接就用斧头割啊!那斧子可是茅坑里捡来的!我会不会得破伤风死掉啊!”
陈莫抬起她的手臂,突然俯身,双唇微张,含住了那道狭长的伤口。
苏小木惊呆了,她头上的阿傍罗刹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慢慢地把头扭到一边看月亮。
陈莫细细地吮吸那道伤口,他唇齿微凉,舌尖经过的地方,如一道电流,酥麻极了。苏小木突然就红了脸,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抽回手。
许久,陈莫抬起头,说:“现在不会了。”
苏小木突然成了哑巴,心跳得有点儿快,她低着头,按陈莫说的,抬起白嘴黑猫的爪子,在铜斧上割了个小口子。猫血也沾在铜斧上。那把本来破旧的斧头,锋刃上慢慢地就裹了一层暗红的血光。
苏小木瞪着眼睛,作了一个斧头帮帮主的动作,终于觉得很神奇了:“哇,有点儿神器的样子了。”
陈莫站在窗前,看她举着斧头在那里挥来挥去。黑猫似乎摆脱了什么东西,“喵”了一声跳窗逃走了。
苏小木玩了一会儿,转头看见陈莫,不知道为什么,就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问:“我可以回去了吧?”
陈莫说:“嗯。”
两个人走出食堂,陈莫把锁按原样挂上。突然一道手电筒的光照过来:“谁在那边?”
苏小木头发都竖起来了:“是校工刘大爷!他发现我们了!”
远处有一个人跑过来,陈莫说:“你手上不是有斧子吗?”
苏小木瞪他:“那我还能砍死他啊!快跑!”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陈莫的手,两人一阵狂奔。刘大爷穷追不舍,更可怕的是他的狗也穷追不舍。
不知道跑了多久,刘大爷是甩掉了,他的狗还在。
陈莫微微皱眉,说:“这具身体,不能再跑了。”
苏小木也跑得快气绝身亡了,说:“那怎么办,你不是神吗?快想办法!你总不能成为第一个被狗咬的神吧!!”
陈莫不慌不忙:“那倒不会。”苏小木松了一口气,他又说,“吕洞宾已经被咬过了。”
苏小木:“……”
那条大狼狗终于追了上来,苏小木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了,把陈莫往身后一推,举着斧头挡在狗面前。
“你……我警告你别过来啊!我手上可是烊铜斧,你这条没见识的狗,听过吗?!再过来我砍死你做狗肉煲!”
那狗一时也不敢放肆,苏小木举着斧头,在它面前摆着各种动作。
最后狗确实没咬她,只是犬吠声吸引了学校巡逻队,把她抓走了。
苏小木被学校保安处批评教育了一顿,又写了两千字的检讨,她又悔过又卖萌,最后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终于被保安处给放了出来。
陈莫等在外面,巡逻队一来他就藏到了柱子后面。苏小木说:“陈莫,我认识你就是个错误!真的!”
陈莫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是我怂恿你去的食堂?”
苏小木瞪他:“我一个女孩子,他们顶多通报批评一下就算了。要是供你出来,他们报案怎么办?”
陈莫说:“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小木怒道:“那万一要你说的是真的呢?”他不说话了,她说,“我觉得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真有妖魔想吃人。没道理你一个神都来了,我们人还无动于衷。”
陈莫愣了。苏小木抱着斧头,在林荫道上蹦蹦跳跳:“走吧,别又被狗发现了。”
陈莫跟在她身后,这个十八岁的少女,长发用白色头花高高扎起,穿着白衬衣和黑短裙,圆头皮鞋里悄悄露出一小截蕾丝袜子的花边,娇俏得可爱。
“对了,这个妖魔到底是谁啊?长什么样儿?”苏小木问。
陈莫说:“说了你也不知道。”
苏小木大怒:“你以为我们都傻啊!我虽然读的是外语系,也是学过历史的好不好!”
那双眼睛似怒还嗔的时候,像透明的水晶。陈莫不由得就说:“历史上一个还算有名的人,含冤而死,屡屡作祟。”
苏小木眨巴着眼睛:“谁?啊,不会是岳飞吧?”
陈莫似乎不打算说:“知道他是谁,对你并没有好处。”
苏小木追着他说:“要是岳飞的话,我可不去啊。”
陈莫说:“不是。”
苏小木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哎,你见过岳元帅吗?”
陈莫语气还算温和,说:“一面之缘。”
苏小木眨着闪闪发光的眼睛:“那你有没有看到他背上的四个字?就是他母亲刺的,反清复明那四个大……”
陈莫闭上嘴,大步往前走,再也不想跟她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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