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都瞒不过姐姐,我哪里聪明,还是姐姐聪明。”小张子摇着头笑笑。
一瞬,浣衣局大门便在眼前。眸子一沉,芝兰临门不觉缩了一步,少顷觉察失态,朝小张子笑笑,大大方方入了院。众人抬眸一惊,愣愣瞅着芝兰,不足一月,眼前之人脱胎换骨般光鲜华丽。
芝兰唯是笑着福了一礼,扫视院内急寻银月,只见那抹熟悉身影立在井侧,瘦削落寞。双眸一瞬氤氲,芝兰碎步迈到银月身前,撂下锦盒,紧握银月双手,双唇微颤却不得一语,抬手拂了拂银月额际的碎发,带着哭腔,低声道:“瞧你瘦得……”
银月抿了抿唇,噙着泪却挂着笑,抬手抚住落在额头的玉手,喃喃唤道:“芝儿姐姐……”
林嬷嬷已碎步迎了上来,脸上破天荒地挂着一抹浅笑,道:“你们难得姐妹重逢,到我屋里一聚吧。”
芝兰忙用帕子拂了拂面,从小张子手中接过两个锦盒,双手捧盒,福了一礼,俯身说道:“多谢嬷嬷多番照料,一点心意,望您不弃收下。”
“哪里话,姑娘不用客气……你的心意,我领了。这礼物便不必了。”林嬷嬷笑着摆摆手,眸子却瞅着锦盒不曾移目。
芝兰将锦盒塞到林嬷嬷手中,望了望左右,恳切说道:“嬷嬷,您一定得收下,这礼也不是我一人送的,却是这里一众姐妹的心意,多谢嬷嬷的照拂。”众人的目光稍稍柔了柔。
林嬷嬷眯了眯眼,笑着说道:“既是这么说,我便收下了。你们去屋里聊吧……”
芝兰瞅了眼远处的萍儿,朝林嬷嬷,请道:“还得向嬷嬷求个情,可能容我和萍儿姐姐说两句?”林嬷嬷笑笑,扭头唤了唤萍儿。
屋内,芝兰对萍儿千恩万谢,送了谢礼,又拆了礼物交萍儿转赠局里的姐妹。良久,两姐妹才得以并坐相握。
“银月,对不起,你病得这么重,我却未照料半日。”雾染双眸,润湿睫毛楚楚翘动,芝兰垂目,凝着指间银月青筋嶙峋的双手,愧疚说道。
银月反手握住芝兰,紧了紧,噙泪急急说道:“芝儿姐姐,你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头,才……如果没有你,我哪里还能活着从养蜂夹道回来。”
“都是我害了你和庆芳姐姐,若不是我矫情……那日若是我与你去当差,哪里会出这种事。庆芳姐姐也不会动气,不会招惹李四儿,就不会饱受皮肉之苦。”头愈埋愈低,声音渐渐轻若无声,芝兰羞赧自责。
银月扯了扯芝兰的双手,低头凝着芝兰的眸子,定定说道:“芝儿姐姐,这事与你无关,你千万别自责。人生祸福难料,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庆芳姐姐……她……托我转告你……能认识你……这个好姐妹……她今生无憾,你对她的好……她都知道……”一语未毕,银月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芝兰急急抽帕子给银月拭泪,自己却泪落连珠,急急问道:“庆芳姐姐还说了什么?可惜她在宫外,不得相见。”
银月惶惶别目,盯着墙角,双眸虚空暗淡,鼻翼轻颤,泪潺潺而下,瘪了瘪嘴,支吾道:“没……没,庆芳姐姐……她很……好。不必挂念……”
芝兰隐隐不安,急急摁了摁银月肩头,嗓际哽了哽,弱弱问道:“不是庆芳姐姐……出了什么事吧?魏公公说她伤愈,不能当差了,难道……她……落了残疾?”
银月木木回头,目光闪避,宽慰道:“芝儿姐姐,你别瞎想。庆芳姐姐……因祸得福……回家休养,那……几十板子,哪有……那么容易好,得……慢慢养。宫里不缺人手……这是……内务府的恩典。她……没事,很好。”
长长舒了口气,芝兰稍稍释然,抚了抚银月的脸颊,道:“我本想求总管,给你谋处好点的差事,无奈……我……”
银月摇摇头,打断道:“芝儿姐姐,你的难处……我都明白。你不要再为我,为难自己。”芝兰羞红了脸,垂眸,愧疚说道:“为了你,我从不觉为难。只是……仰人鼻息,我……连求都求不得。”
“芝儿姐姐……”银月止住抽泣,瞟了眼门外候着的小张子,悄声问道,“姐姐和他……还没和好吗?我……拿着御赐的药,还以为……”
芝兰抬手捂住银月双唇,泪痕满面却强打一丝笑意,抿唇轻声说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只当从不曾发生过。这是圣旨……也是我的本意。你以后别再提他……对任何人都别再提。”
银月抽下芝兰的手,紧紧拢住,双眸满是疼惜,喃喃道:“没事的……会好起来的……”姐妹俩簇在一起低语许久,直到小张子瞅着夜幕将至,佯咳催促几次,芝兰才起身。叮咛银月数次依时熬汤进补,又央求林嬷嬷给银月讨来一个炭炉,芝兰才三步一回头地出了院门。
小张子一路变着法子逗芝兰开心,唯是不见芝兰开颜。两人半晌无语,默默走到顺贞门,刚要抬步进内廷,身后传来一声喝止。
两人急急止步,埋首垂眸,想来应是神武门的侍卫,只是当下并未触犯宫规,怎会有人阻拦。两人互换一个眼神,弱弱转身行礼,小张子弓腰赔罪道:“奴才御膳房宫人,奉命去浣衣局办差事……不知哪里出了纰漏,还望大人恕罪,请大人明示。”
“哈哈……瞧把你们吓得……哈哈……”一串曼声狂笑。
芝兰应声抬眸,一怔,福礼,道:“奴才见过佟佳大人。”小张子也跟着木木行了礼。
隆科多摆摆手,止不住笑意,带着一丝轻狂,道:“既是朋友,何必如此多礼?我不过逗你们玩玩罢了,你们别放在心上。”
按捺住心头不虞,芝兰定了定,轻声说道:“素闻佟佳大人礼贤下士,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奴才是宫女,必得守礼,不敢僭越。若是大人没有其他吩咐,我们还赶着回去交差,便告退了。”说罢,盈盈福礼,便要退下。
“慢着……”隆科多歪着头,低低瞅了眼芝兰,眉头一蹙,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早个把时辰见你们打这儿过,还欢声笑语的,这一转眼,怎么眼睛都哭红了?”
芝兰弱弱退了一步,低低别了别头,道:“劳大人关心,奴才没事。”
阴了阴眸子,隆科多凝了两眼芝兰,似暗叹一声,转对小张子,轻挑眉梢,问道:“你说……怎么回事?”
小张子低瞅了眼芝兰,挤出一缕笑,埋头回道:“大人,真没事……”
“嗯……”长长拖了一声,尽是愠怒。
芝兰急急抬眸,解围道:“奴才真没诳骗大人的意思。奴才不过……见了昔日的姐妹,担忧她大病初愈、不堪劳役,稍许伤感罢了。”
眉宇松了松,隆科多双手环抱胸前,笑道:“我当出了什么大事,还以为又像上次那样等着救命,不过区区小事罢了。”
心头尽是不耐,芝兰无奈弯了弯唇,福礼谢道:“上次多亏大人相助,一直未有机会道谢,奴才失礼了,还望大人见谅。”
“举手之劳罢了。”隆科多瞅着芝兰,双眸溺着笑意。小张子麻着胆子瞥了一眼,脸色瞬时一变,赶紧低头。
“宫门快落锁了,奴才退下了。”芝兰福礼,捎了个眼色给小张子,不及隆科多多言,便急急退下。
隆科多撇撇嘴,眼角掬满笑意,直直瞅着两抹身影,摘下玉扳指,轻抛空中复又一把抓住,笑意更甚,许久才转身朝城楼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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