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嘟嘴一笑,道:“皇上待宫眷素来宽厚,顾念我离家多年,所以才……”
“哦……”荣妃笑着打断,话里透着股寒意,道,“盛京是妹妹的娘家,只是关良妹妹何事?底下的奴才多嘴……说是妹妹央着皇上,硬要捎上良妹妹的。这不成心打妹妹的脸吗?妹妹哪会使这等龌蹉伎俩争宠?我听着都想撕了那奴才的嘴。”
一凛,桑榆陡然止步,双颊涨得通红,噎得半晌无语。面色稍许尴尬,荣妃拉了拉桑榆的手,瞟了眼四下,压着嗓子道:“宜妹妹性子爽朗,我是知的,定不会信那些奴才胡说八道。”说罢,幽幽地踱步而去。
“这是怎么了?”惠妃瞅了眼身旁的芝兰,对着桑榆关切问道。
振了振,桑榆深吸一气,笑道:“没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呗。”
春,绛雪轩,迎着海棠缤纷落英,翩然起舞。夏,畅春园,掬一捧清莲和着满园蛙鸣,吟诗对弈。秋,木兰围场,点一盏孔明拂开冥冥夜幕,扬一鞭骏马同骑驰骋。冬,芝兰堤踏雪赏梅,兰藻斋煮茶熏香……二载春秋,琴瑟和谐……
康熙二十三年春,万寿节国宴散席,文武百官循着保和殿拾阶而下。容若眺了眼玉阶,大步疾迈,稍许喘息地唤道:“隆科多……稍等。”
陡然一僵,隆科多幽幽回头,见是容若,不耐地拱了拱手,冷冷道:“纳兰大人……”
稍许尴尬,容若拱手赔笑,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漠然踱步,唇角浮起一丝冷笑,隆科多不再朝身边捎上一眼,语气依旧冰冷,道:“亏大人还记得南书房布库那会的情谊,难得啊。”
愈发尴尬,容若顺了顺,压着嗓音赔礼道:“我知……佟佳兄对……赐婚一事……耿耿于怀,可……”
一比手,隆科多扭头打断道:“不必说了,大人尽忠职守,自是无可厚非。纳兰大人还是明说找在下什么事吧。”
深吸一气,容若挤出一丝笑意,抿抿唇,低声道:“兆佳兄前日找我,希望我能劝劝……”
“呵呵……”一声冷笑,隆科多止步,定定地瞅着容若,哼笑道,“我那大舅子竟找你当说客?笑话!我隆科多休妻,干你何事?”
容若急急瞟了眼四下侧目的同僚,压着嗓子圆场道:“稍安勿躁,我们慢慢聊。”
隆科多冷漠地瞟了眼四下,唇角挂着的那丝冷笑愈甚,踱开步子,冷冷道:“休妻一事,便是我阿玛也阻不了,我劝纳兰大人还是省省吧。”
一时心急,容若不由扯住隆科多的衣袖,劝道:“兆佳兄与你我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糟糠之妻不下堂,佟佳兄三思啊……”
隆科多一把甩开容若,双眸闪过一丝戾气,心急气躁,扬了扬嗓子,道:“我纵是薄情寡义,也轮不到大人来教训。大人娶得江南名妓为妻,我休妻便不行?哼……这朝堂之上,有大人多少襟兄襟弟,大人海量汪涵,我自叹不如。”说罢,拱拱手,拂袖而去。
余光瞟着鱼贯而退的同僚,双颊涨得通红,容若杵在原地,紧拧空拳,半晌无语。
“纳兰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纳兰明珠顿在儿子身边,脸色煞白,深吸一气,从喉际挤出一声低吼,片刻,直了直脊梁,强撑着踱开步子。
牙床紧咬,容若木木地仰望天际,胸口起伏难平。
夏,兰藻斋竹帘蔽日,木然摇着团扇,星眸尽染一晕愁云,芝兰痴痴地凝着案几上的信笺。
轻轻扯过芝兰手中的团扇,银月乖巧地扇着风,道:“姐姐,别忧心了。婉儿姐姐还年轻,这胎……保不住,往后还有机会。”
幽幽抬眸,芝兰微微摇头,叹道:“为何我们姐妹几人……皆如此不顺?婉儿姐姐……都小产三回了。谊父对她本就……我担心长此以往,姐姐不单身子挨不住,婆家恐怕……”
“姐姐……”银月搁下团扇,抚住芝兰的手,紧挨着坐下,宽慰道,“莫说傻话了。姐姐如何不顺了?皇上待姐姐可是万般真心。婉儿姐姐也是有福之人,定会好起来的。”
星眸闪过一点亮光,芝兰嫣然一笑,反手覆住银月的手,一瞬,尽是忧虑地说道:“银月,萍儿姐姐出宫成亲,如今都做额娘了。你……我几次三番相劝,就是不听。”
双颊微微一红,银月嘟嘟嘴,道:“我不是舍不得姐姐吗?等姐姐身子调理好,再养个小阿哥,我才放心离宫。”
忧虑愈甚,芝兰瞥了眼房门,压着嗓子,迟迟说道:“银月,你跟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容若?所以才把我张罗的亲事都推了。”
耳际一瞬涨得通红,银月弱弱低头,羞赧回道:“不……不是的。姐姐干嘛非赶我走?家里又没额娘又没姐妹,孤孤单单,我不高兴离宫。”
“银月……”芝兰正了正身子,紧了紧掌心,劝道,“昭华易逝……”
挤出一丝笑意,银月急急抽手,蹭地起身,边走边道:“芝儿姐姐,我去瞧瞧莲子羹好了没……”
轻叹一气,芝兰木木瞅了眼信笺,缓缓捻起团扇。
承乾宫,仙蕊无精打采地歪在软榻上,不耐地瞅着近侍,道:“隆科多入宫省亲一事,内务府怎么说?”
玉锦撇了撇嘴,道:“内务府回话,明日便安排少爷入宫。可……奴才多嘴,主子为了见少爷,竟不去畅春园避暑,万一惹怒了太皇太后可……”
凄苦一笑,仙蕊缓缓阖目,哼笑道:“保和殿都闹开了……我不管能成吗?六宫不在,我正好腾出手来……”
接过玉锦递过的凉帕,隆科多草草拂了拂额角,俯身坐下,掠过一丝难色,道:“姐姐急着见我,可是为休妻一事?若是如此,姐姐不必开口了。”
心头堵闷,仙蕊扬手捂住额头,定定瞅着弟弟,无力地说道:“为何休妻?为了那个李四儿?”
木木别眸,隆科多茫然凝着前方,淡淡道:“想休便休了。”
“你……”仙蕊不由坐直了身子,抠住榻沿,竭力顺了顺,劝道,“姐姐知,你这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可……你不能不顾大局,对纳兰容若冷口冷面便也罢了。可他劝得在理,休妻万万不可。”
“我意已决。”
双唇紧抿,仙蕊紧了紧帕子,犹豫一瞬,道:“早两年就听额娘说,那李四儿费劲心思讨好你。我们只想你高兴,她干出多出格的事……便都睁只眼闭只眼。便是她……”
咽了咽,仙蕊振了振,冷冷道:“我也替她瞒着。姐姐是想你开心,如今……便是撕破脸,我也非说不可……”
唇角扯了扯,隆科多扭头凝着主座,淡然道:“姐姐可是想说,她与……兆佳老匹夫的事?她都跟我说了。”
愕然,仙蕊摁着软榻腾地站起,帕子微颤,哽了哽,道:“你……竟知道?”
“那老匹夫始乱终弃,我那嫡妻……蛇蝎心肠,我休她已算留了情面。”隆科多迎着姐姐烈焰般的眸光,忿忿道。
“你是疯了吗?啊?什么匹夫?那是你岳丈。”仙蕊一把拂开前来搀扶的玉锦,蹭地踱近,死死盯着弟弟,压着嗓子低声怒喝道,“一个贱妾,不贞不洁,你竟……你是色迷心窍了?”
急急敛眸,隆科多往椅背靠了靠,道:“前尘往事非她所愿,我岂能怪她?我只想与她长相厮守罢了。阿玛和姐姐……欠我的,四儿的事……你们就别管了。”
仰头深吸一气,仙蕊摁住心口,半晌,轻声道:“听额娘说,弟媳……被她折磨得……神智模糊。隆科多,听姐姐一句,你好歹与她……生有儿女。休妻……别提了。”
心幽幽一虚,隆科多别眸瞅着殿门,轻声道:“姐姐,我已应了四儿。”
垂眸一凝,仙蕊振了振,冷冷道:“叫李四儿明日来见我,我就不信,劝不住她。”
隆科多死死地盯着姐姐。仙蕊淡然一笑,道:“你怕……我害了她,尽管放心,一个贱妾,我不屑与她动手。”
翌日黄昏,仙蕊软瘫在榻上,幽怨地瞅着飘然出殿的身影,眸底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狠戾。
“主子,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玉锦捻起团扇,轻轻摇了摇,劝道,“她算什么东西,竟跟娘娘提条件?她也配做诰命夫人,异想天开简直……”
摆摆手,仙蕊抬眸无力说道:“我哄得她一时,哄不得她一世。哎……”
嘟嘴摇摇头,玉锦瞅着主子欲言又止。
睨了一眼,仙蕊眯缝着眼,道:“有什么就说吧。”
“嗯……”玉锦俯身,压着嗓子悄声道,“主子有没觉得她……像个人。模样不像,但神情……嗯……说不上来,就那味儿……有些像……”
一怔,仙蕊急急弹起,木木盯着殿门,一瞬,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摇摇头叹道:“我那傻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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