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万寿节,皇恩浩荡,特允贵戚重臣携家眷朝贺……保和殿班房,芝兰端坐房内,木木地凝着房门。
“姐姐,当真要见李四儿?”银月凑近芝兰,蹙着眉,忧心地劝道,“宜妃娘娘说不准是道听途说。李四儿……我一见她就觉瘆得慌,她一个妾侍……竟敢以正房夫人自居,堂而皇之地入宫朝贺……姐姐,宫里都传……她把佟佳夫人折腾得不成人形。这等人少惹为妙。”
暗叹一气,芝兰稍稍抬眸,瞟了眼银月,星眸掠过一抹淡淡惆怅,道:“正因她叫人瘆得慌,我才不得不见她。宜姐姐说……她牵线搭桥,干些卖官卖爵的勾当,此次要挟得九阿哥,难免日后……九阿哥素来与禩儿亲厚。牵一发而动全身,禩儿如今如履薄冰,再经不起……”
房门传来一记轻叩……
银月佯装清了清嗓子,片刻,一袭朝服雍容华贵,透着股凛凛寒意飘了进来……
李四儿清然一笑,眸光掠过一抹得意,盈盈福礼,道:“臣妇给良妃娘娘请安。”愕然,银月定定地瞅着李四儿,竭力定了定,垂眸望向芝兰。
盈盈一笑,芝兰扬手指了指客座,轻声道:“佟佳……夫人……坐……”
笑,愈发得意,李四儿微微点头,俯身落座,定定地瞅着主座,道:“太监传旨,娘娘想见臣妇,臣妇着实意外。”
稍稍敛笑,芝兰凝着李四儿,柔声道:“白驹过隙……一晃近三十年,你可还好?”
冷冷一笑,李四儿探究地瞅着主座,竟端着副趾高气昂模样,道:“很好,如何能不好?娘娘邀臣妇来……恐怕不是为故人小聚吧?”
眉角一紧,银月忿忿地瞪了眼李四儿,小声嘀咕道:“即便是故人……夫人待娘娘这般无礼,着实失仪。”
面色旋即一绷,李四儿幽幽盯着银月,唇角拂过一丝轻蔑笑意。
微微扬手一比,芝兰示意银月噤声,挤出一丝笑意,道:“夫人既是快人快语,我也不妨明言,今日是想劝劝……姐姐。夫人……爱夫心切,关心丈夫仕途,这份心意……我明白。但……使银子疏通大内总管,各阿哥府的管事太监……可是犯了大忌,若让皇上知晓……是砍头重罪。”
“哼……”李四儿竟狂妄地清然一哼,道,“国舅为国捐躯……佟佳府深受皇恩,莫不是连娘娘也眼红我家老爷平步青云?竟拿这子虚乌有的事来兴师问罪。”
银月强忍着怒火,死死盯着李四儿。
淡淡一笑,芝兰微微点头,道:“没有……最好。佟佳府是本朝望族,荣华富贵已是享之不尽,何苦冒险折腾?我是故人……自不会去告知皇上,若遇上多事之人,恐怕得不偿失。”
面色稍稍一白,李四儿强压着心底的不安,顷刻,唇角浮过一丝狠戾,讥道:“娘娘的心意……臣妇也明白。贝勒府新近获罪,月初又未受封,恐怕经不起折腾。臣妇自会提醒老爷……替贝勒府藏一藏那些不可为外人道的丑事。”
“你……”银月蹭地向前踱近一步,双眸燃着烈焰。
一凛,冷冷瞅了眼李四儿,芝兰抿抿唇,淡然道:“送客……”
瞅着李四儿悻悻出门的背影,双颊掠过一丝羞赧绯红,芝兰振了振,微扬嗓音,道:“四儿姐姐,胁人以把柄,我素来不屑。可……为人母者,什么都豁得出。姐姐琴瑟和谐,惹人羡慕。佟佳大人纵是不介意兆佳老爷,可……浣衣局……的豆子,恐怕……还望姐姐珍惜良缘。姐姐该在家中相夫教子……阿哥府的事……自有内务府操心。”
猛然扭头,眉角些许拧住,李四儿恶狠狠地瞪着主座,咽了咽,少顷,挤出一丝狠戾笑意,冷冷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娘娘既诚意相劝,臣妇岂有不从之理?谢娘娘教诲。”说罢,僵僵地福了福,忿忿离去。
“姐姐……”银月俯下身来,蹙着眉,压着嗓子,道,“她……姐姐可有留意她袖口的暗花样子?还有……那桂子香……分明是姐姐浣衣局那会——”
“银月——”芝兰急急抬手攀住银月,扯了扯,微微摇头,片刻,缓缓起身……
翌日,储秀宫……
“姐姐……姐姐……”银月探头瞅了眼歪侧软榻昏昏欲睡之人,压低着嗓子,轻声道,“虽是春日,这天依旧凉,姐姐若是倦了,不如去床上躺躺吧?”
眯缝着眼,稍稍坐起,芝兰乏力地扬手抚着额头,晃了晃头,微微一笑,瞥了眼银月,道:“何事?”
些许悻悻,犹豫一瞬,银月摇摇头,嘟着嘴,道:“姐姐先歇着,人……我想法子打发走。”
“谁?”微微一怔,芝兰瞟了眼殿门,又瞅了眼噤声不语的银月,淡淡笑道,“若无事……你怎会把我叫醒?说吧……”
“是……荣妃……娘娘……”银月搀了把芝兰,俯身压着嗓子,道,“我好说歹说……她铁了心不走,硬是要见姐姐,说……是来道谢的。”
星眸瞬即暗滞,唇角浮起一丝凄苦笑意,芝兰正了正身子,淡淡道:“请她进来吧……躲……终究不是法子。”
一番不痛不痒的寒暄,殿,沉寂莫名……
些许心不在焉,芝兰不由朝软榻里侧挪了挪,似下意识地远了远对坐。
荣妃低低瞥了一眼,唇角浮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蔑意,稍稍扭头一凝,浅笑道:“万寿节,朝中命妇见了妹妹……暗地里羡慕不已,都说……难怪妹妹年过四旬,尚能俘获圣心……原是青春永驻,都央着我向妹妹讨要保养的方子。这不……我就来了,原也是想向妹妹道谢。妹妹的贺礼……可比宫里一众姐妹的……都厚。祉儿晋封诚亲王……固然可喜,难得的是……妹妹的这份心意,这回晋封独独少了八阿哥。妹妹这般识大体……诚心道贺,做姐姐的……如何能不感动?”
眼角微扬,瞥了眼圆月脸庞,双颊浮过一丝浅淡绯红,唇角扯了扯,难掩的尴尬,芝兰别过脸,振了振,清婉一笑,道:“荣姐姐谬赞,姐姐……才是保养得当。三阿哥……学识渊博,理应受封。”银月站在一侧,怯怯地低瞥荣妃,眸底深埋一丝忿意。
不置可否地笑笑,神色愈发得意,荣妃幽幽地瞅着前方,眸光一阴:“这宫里……谁能与妹妹比?恐怕……这历朝历代的妃子……都比不得妹妹。晨昏两趟……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乾清宫是妹妹的寝宫。”
玉颊涨得通红,芝兰定定地瞅着对坐,揪了揪帕子,抿了抿唇角,正欲开口……
扭头捂嘴一笑,荣妃攀着案几,道:“妹妹别误会,我别无恶意。到了这把年纪……儿孙有福,才是福。瑾萱是名副其实的皇长女,皇上疼她……我是知道的。可……我万万不曾想,这正月里……皇上竟封她为固伦荣宪公主。固伦二字……本只有嫡女可享。妹妹是一子一女,我也是一子一女……”
微扬下颚,荣妃傲气凌人地盯着对坐,冷冷一笑……
心隐隐揪了一把,芝兰定了定气,挤出一丝笑意,些许乏力地说道:“荣姐姐是有福之人,我比不得姐姐……也是应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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