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洞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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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笑笑:“好多年前的故事了,总算有机会跟人说一说,否则要烂死在我这老头子的肚子里了。”我将照片收起,重新挂到墙壁上,将他们面前喝空的酒杯一一收拾起来,“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该去休息了,祝你们明天玩得顺心。”

    他们没有回应我的话。

    也许是发现他们的活动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浪漫有趣,于是过了会儿,他们咕咕哝哝地说了些什么,便一个接一个带着沉重的行李上了楼,各自回了房间。

    我也要睡了。不过我睡之前留了扇窗,并在窗台上摆了六杯酒和六碟肉。

    之后开始洗碗擦桌,准备收拾完去睡觉。

    大约夜里十一点半,我熄了灯,和每一年的这天晚上一样,没有立即上楼,而是在角落里坐着,看着那扇敞开的窗。

    然后静静等待半个小时过去,会有一阵风吹进窗,带着一些白色的雪片。

    透过窗玻璃的倒影,我会看到外面慢慢走来六道人影,穿着破破烂烂的登山服,脸上脏得像刚从泥里钻出来。

    他们走到窗台前站定,喝着窗台上的酒,吃着窗台上的肉,然后其中那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会笑嘻嘻地掏出一卷包裹得很仔细的东西,对我说:

    “老哥,给你说个故事好吗?我们刚刚遇到的一个故事。”

    “好啊。”我点点头。然后再看看窗玻璃,那上面倒映出的六道人影边上会多出一道人影,一道年轻的,穿着单薄的夹克衫,脸色苍白的人影。

    我年轻时候的身影。

    13

    我姓罗,叫罗加,毕业于中央电影学院。

    原本立志当个优秀的导演,拍摄些优秀的影片,但毕生第一次纪录片拍摄的时候,所跟随的那支探险队集体出事了,全部遇难,除了我。因为当时为了追求时髦,我穿得太过单薄,所以在跟随他们翻过西藏扎乌尔山第二峰后,就冷得没能继续参与他们攀登平顶崖的行动。

    此举令我保住了自己的命,也令我成了唯一知晓金洞子的真实性和诡异性,却没有死去的人。

    现在我在扎乌尔山的山脚下开着间小小的旅店,每年招待着为数不多的登山客,偶尔也会招待一些忘记了自己究竟是死是活,终年在这茫茫山川间游荡着的孤魂野鬼。

    他们在遇难的一年后突兀出现在旅店里。

    而在见到他们的一年后,他们的尸体在平顶崖下终于被找到。

    之后每一年,他们都会在遇难的那天夜晚来到我店里面,喝上一杯烈酒,吃上一块肉,跟我聊上一晚他们的故事,一个关于他们在一个名为金洞子的山洞里,被它独特的地理环境,困死在现实与虚幻之间的故事。

    时至今日,我仍弄不清他们那年究竟是死于攀崖,还是死于金子洞里诡异的环境。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守着这故事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儿继续守着他们多久……

    “唯愿早日安息。”

    这句话我每一年都说给窗玻璃上那六道身影,以及我自己听。

    第二招独白的人

    王稼骏

    赠予我一次华丽转身,

    荣耀这虚席以待的舞台。

    1

    妻子又回来了,在我杀死她后的第七天。

    我打开卫生间灯的时候,奈美那颗美丽的头颅就在洗手池里,被我切断的脖根处残缺不齐,昏黄灯光下她的皮肤开始腐烂发紫,微微张开的嘴里伸出一条舌头,白色的虫子在鼻翼边蠕动,混浊的眼珠正对着镜子端详自己,一如她生前那样喜爱臭美。

    为什么她的头会自己跑回来呢?

    已经是这个星期的第三次了。

    我快被逼疯了。

    这不是幻觉,而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制造这场噩梦的罪魁祸首是我手边的这部智能Phone手机。

    这起光怪陆离的事件要追溯到三个月前,从一起少女的自杀案说起。

    那是我去新公司报到的第一天下午,我成为了一名期货公司的客户经理。公司坐落于新开发的寰球商业区内,此地块原以环寰游乐城为中心建造,起初在大力的宣传下,环寰游乐城吸引了不少游客,也带动了周边商家的繁荣。随着时间的推移,寰球商业区选址偏远的弊端渐渐显露,再无创新的营销策略也使得环寰游乐城丧失了大量客源。一年前,环寰游乐城正式宣布闭门停业,成为了一座废弃的游乐城。

    上下班时,我都会经过这座如鬼城般的无人游乐城,它沿街那排玻璃窗上,被涂了一层黑漆,气氛格外诡异。其中位于六层的一扇窗户,破了个大窟窿,像一颗蛀牙,听同事说前几天有个二十几岁的姑娘从这扇窗户跳楼自杀,脑浆都流出来了,当场死亡。

    我不禁好奇,自杀为什么要隔着窗户呢?

    正低头寻思,我瞥见游乐城的围墙脚下,有样东西正在发光。走过去一看,竟是一部最新上市的触屏智能Phone5代手机,市值至少也要四五千元。按开屏幕,显示电量剩余百分之二,屏保是一张蓝色的救生圈,上面写着英文单词——FORGOTTEN。

    我抬头望了眼那扇破碎的窗户,会不会是那个自杀姑娘的遗物?这条路本来就人迹稀少,就算路人遗失手机也不应该掉在墙角这种位置。

    虽是满心疑虑,可我还是颇为高兴地收下了这份天赐的礼物。

    回家的路上,我买了配套的充电器,为边缘磨损的手机买了个手机套,让它看起来焕然一新,摆脱它戾气十足的过去。

    谁也不知道它是捡来的,本想送奈美做礼物,我骗她说这是一位朋友低价转让给我的,她撇撇嘴,嫌弃道:“这种别人用过的二手货,上面都是细菌,我才不要呢!”

    回忆起来,也许奈美的这句话,为她的死埋下了种子。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部Phone手机的新主人。

    自此以后,这部手机开始了对我的邪恶控制。

    2

    我的新工作主要是和钱打交道,客户所委托的大笔资金,交由像我这样的客户经理操作交易,我们不能为客户决定究竟购买哪支期货,但可以给出通过数据分析后的建议,一般情况下,外行的客户通常会采纳客户经理的专业意见。

    但我这样半路出家的客户经理,毫无专业经验可言,刚开始尝试给几位客户的购买意见,都是以亏损收尾。在这个数据为王的行业里,一旦你的亏损率高于百分之四十,对你职业生涯的打击几乎就是毁灭性的。

    后台操作员雨瑶来到我办公桌前,放下了我上个星期的业绩单,对我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调侃道:“恭喜你再次垫底,看你的样子有希望刷新本公司最快鱿鱼奖。”

    雨瑶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的美属于男人不愿娶回家的那种,越是美丽越是危险,也就越没有安全感。公司里有传闻说她是老板的情人,雨瑶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她知道这些传闻的缔造者会一批又一批地离开公司,又会一批接一批地涌入公司,传闻从没停歇过,她早已习惯,美丽的女人总会招来是非纷争。也许真有这样的艳遇,谁都想和她搞上一腿,可能我也不例外吧。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我直愣愣地盯着电脑上一根根走势线,完全看不出这根与那根之间的差别,为什么有人却可以对着它发表一通长篇大论呢?

    “谁来帮帮我啊!”我低吟道。

    突然,身下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需要帮助吗?”

    冷不防出现这么个声音,我被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周围的女同事,都在一脸讨好地笑着和客户们交谈着,根本无暇来顾及我。

    是谁在说话?

    我收回视线,发现自己口袋里透着光,拿出来一看,原来是Phone手机的屏幕亮了。

    显示着一行字体:

    您需要帮助吗?

    刚才是它在说话?

    出于好奇,我对着Phone手机又说了句:“你能帮我吗?”

    手机屏幕下方的一个话筒图标闪了一下,手机答道:“是的。”

    曾经听说过最新的Phone手机有一项名为“塞瑞”的功能,它具有与人对话的能力,并且是真人发音,我从来没有见识过,不由得为如今高科技的发展而惊叹。

    我想了想,把手机搁在了桌子上,点了点屏幕问:“你能告诉我这三大类期货,要推荐哪一类给客户吗?”

    “请告知类型名称。”

    “农产品,贵金属,能源期货。”这些饶舌的名词连我听了都犯晕,一部手机怎么可能知道。

    收到我的讯息后,手机屏幕自动在互联网上检索着相关信息,屏幕翻过一行又一行的期货分析报告,速度之快我都跟不上。

    很快,手机完成了检索,给出了最终答案:“请选择能源期货中的景泰电力。”

    “你确定吗?”我半信半疑。

    “景泰电力目前的涨势预计在三个月内会持续,可持五成仓位,获利后增至八成。”

    我还想追问下去,雨瑶摇曳着婀娜的身姿走了过来,手机屏幕也自动暗了下来。

    “陈磊,你手里还有一个张先生的账号开户到现在没有交易过,抽空推荐他买支期货吧。”雨瑶埋头打理着手指甲,漫不经心地对我说道。

    “不知道推荐哪个呀。”我双手抱在头后,舒展下筋骨。

    “实在不行就买能源吧。我刚才在Mike的办公室听他说,这个期货最近收益还不错。”

    雨瑶说者无心,我听者有心。Mike是我们公司的首席顾问,在他手下交易的期货盈利率达到百分之七十,他的分析居然和“塞瑞”一样,我暗自惊奇。

    “怎么?还不信我?”看我一脸茫然,雨瑶摆摆手,“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我来不及辩解,她便凑到了另一桌同事那儿谈天说地去了。

    我思索了一番,张先生是我手里唯一还没有亏损的客户,假如再一次推荐失败,我铁定会被老板拉上黑名单,立马从公司卷铺盖滚蛋。有时候,人生和期货是一样的,机会是靠你拼出来的。于是我拨通张先生的电话,把“塞瑞”对我说的那番话添油加醋地又重述了一遍,把景泰电力天花乱坠地胡吹了一番。

    张先生终于有点心动了:“你觉得买多少合适?”

    “先持五成仓位,等涨了再追。”我言语间充满了自信。

    “那就听你的,你帮我买入。”张先生在我的煽动下,终于下定决心。

    “好嘞。”挂断电话,我就把雨瑶叫了过来,把张先生的账号报给了她,说道,“这回听你的,帮我入五成的仓。”

    “赔了我可不负责哦。”

    “要是赔了我就拉着你从楼顶跳下去。”我故意沉下脸说。

    “你这人内心太阴暗了吧。”雨瑶娇嗔地打了我一下,转身离开了。

    从背后看着她丰满的臀部,我咽了口口水,不免有些想入非非,要成为怎样的男人才能拥有这等尤物呢?

    电脑屏幕跳出交易完成的信息,看来雨瑶已经在后台完成了买入操作。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内心忽然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仅凭一个手机的分析就草率地做了决定,会有胜算吗?要真是这样,所有人只要跑去买个手机不就都成专家了吗?这么一想,我才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懊悔。

    周边的同事们一阵窃笑,领头的Mike不知在和他们聊些什么,是不是在嘲笑我被炒鱿鱼的日子近了呢?

    毫无底气的我,不敢回头看他们。

    景泰电力的指数就像知道我入仓了一样,开始节节下跌,张先生的期货在跌了十个百分点之后,止住了颓势。

    收盘的时间到了。

    手机开始响起,来电显示是张先生打来的。

    我用颤抖的声音说了句:“喂!张先生。”

    “陈磊啊!景泰电力你帮我买进了吗?”张先生心急火燎地问道。

    “呃……还没有买进,没来得及操作呢。”我鬼使神差地撒了个谎。抬头猛然发现雨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她替我拿来了交易单据。

    “那就好,那就好。这个期货跌得一塌糊涂了。”知道自己没受损失,张先生心情大好,夸赞了我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雨瑶对我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独自下班回家了。

    我的眼神仿如空洞的数字,死气沉沉。

    “都怪你,你说我明天该怎么办?”我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冲着手机大声吼道。

    冷冰冰的手机屏幕毫无反应,犹如平静的湖面。

    就像它从未对我说过话一样。

    3

    下了班时间还早,不想回家,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不由自主地来到了环寰游乐城的那排窗下,我掏出手机,有些后悔当初拾了这个便宜,高科技的东西让人产生依赖,盲目的依赖就会导致我这样的失败。

    脑子一热,抬手把手机扔了出去,它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重重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落地声。

    不是我的东西本就不应该要,我不去看它,绕道而行。

    但一记短信提示音,不得不让我收住了脚步。像是冥冥中注定一样,我又走回去,把手机捡了起来,划开屏锁键。

    是奈美发来的短信。

    今晚我和朋友出去逛街,你一个人吃饭,记得喂蓬蓬。

    最后是一个爱你的表情。

    叹了口气,我跳上回家的地铁,出站的时候在路边摊吃了碗葱油拌面,胡乱对付了一下肚子。

    回到家里,出人意料的是奈美居然在家,我不禁心生抱怨:“早知道你在家,我就回来吃饭了。”刚才油腻的面吃得我肚子有些不太舒服。

    “朋友临时有事,我一个人逛了圈就回来了。”

    “这是给蓬蓬的。”我从包里拿出一包狗粮。蓬蓬摇头晃脑地跑回来,对着奈美吐着舌头。

    蓬蓬是一只纯种的黑色拉布拉多犬,体形壮硕,这得益于奈美如同对待亲生儿子般的悉心照料。这条狗十分聪明,几乎能听懂奈美给它的所有指令,只是蓬蓬对我不太亲,它只认奈美一个主人。有时蓬蓬会瞪起乌黑发亮的大眼珠,这让我心生畏惧。

    奈美笑眯眯地靠近我,挽起我的手,撒娇道:“老公,我今天逛街的时候看中了一个包包,是今年的新款。”

    “贵吗?”我怯怯地问。马上就要丢了饭碗,实在没什么底气。

    “这个数。”奈美竖起一根手指。

    “一千呀。”我爽快地把钱包掏了个精光,凑足了一千整。

    奈美嘟嘟嘴:“老公,这点不够。要一万呢。”

    粗略一算,就算自己完成了每月的指标,不吃不喝也要三四个月才够买这个包。有些无奈,但我只能硬着头皮说:“这个月的期货市场不是很景气,下个月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买来当你的礼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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