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纠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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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手臂上的血还在滴滴答答地流下,男人拽起她的衣袖,看到了伤口,他仔细辨认着那些字迹,忽然笑了,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什么。他并不担心女孩引来警察,相反,他希望警察能找到这里,他的铺垫基本已经完成,警察不来找他,他也该去找他们了。他只是有点生气,他觉得自己被女孩戏弄了。

    他走向角落的工具箱,从里面翻出一把剪刀。

    在城市的另一端,当字迹再一次出现在颖的手臂时,关军的心缩紧了,那几个字是“康宁街车站”,他知道那条街,离他原来住的地方并不远,那里的确有一个车站,这意味着什么?他正在思忖着,就在这时,一件令他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了,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突然齐根断落,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才惨叫起来。关军抱起她疯了般冲出楼门,他一路朝医院狂奔,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逃亡。

    把颖送进手术室,关军赶往康宁街。

    他两眼血红,如同一头背上插满了花标的公牛。如果这个被囚的人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这个车站名应该就是个指引,他被囚禁的地点也许就在这附近,找到这个地方,或许就能找到凶手。他必须要找到他,在他杀死颖之前。

    雪越来越大,凌晨的康宁街阒静无声,看不到行人。关军站在公车站的站牌下,朝四周看,被积雪覆盖的街道并不宽阔,一栋栋楼房默不作声地站立在街道两边,它们最高不过六层,一楼大多开成各种小店,但此时都已经打烊。关军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找到那个人,一辆轿车从街上驶过,这提醒了他,他想起了邬娜娜说过的那辆黑色轿车,以及车窗上的胶带,他开始以车站为圆心,查看所有停在街边或居民楼前空地上的轿车,只要是黑色的,他都会仔细查看车窗玻璃,他花了两个小时把附近停泊的所有车辆都看了一遍,车窗上贴着透明胶带的倒是看到一辆,但那是一辆白色的金杯面包车,相差甚远。

    他站在一栋楼前,头上身上落了一层雪,无助和绝望一层层涌上来。

    他怀疑是否因为自己的不仔细而漏看了那辆车,决定再重新查找一遍,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由远及近地驶来,在十几米开外停住,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拎着一个旅行箱从车上下来,走进楼内。从他的毫不费力看,箱子应该是空的。

    关军走近那辆车,看到车窗玻璃上那一小块与众不同的颜色。

    关军从花坛上捡起一块水泥砖,擎在手里,跟着走进去。楼道里出现了一个斜向下延伸的楼梯,关军听到下面有声音,蹑手蹑脚地走下去,那个男人正从一道铁门上拔出钥匙,拉门走进去。

    关军两步跨过去,赶在男人带门前一把拉开铁门,顺势挤进去,男人刚转过头,就被他一水泥砖打倒在地。见他不再动弹,关军才转身打量房间内的状况,立刻意识到这正是自己要找的地方,这是一间十多平米的地下室,昏暗,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臭味,他走进去,适应了里面的晦暗后,他看到了铁笼里的女孩,女孩身上沾染着血迹,看上去虚弱、肮脏。

    他试图打开铁笼,但笼门上了锁,女孩告诉他,钥匙在门边的墙上。他走过去摘下钥匙,把女孩放出来。这时他注意到女孩缺失的手指,他撸起她的衣袖,发现了上面的那些字迹。

    就在这时,他听到女孩惊叫起来,转回头,发现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爬起来,他弯腰在角落里捡起一截暖气管,目光阴郁地望着关军。

    关军迎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女孩先是惊恐地缩在一旁,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从两人身边爬过去,逃出地下室。

    她艰难地跑到外面,判断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朝街道跑去。

    地下室里,赤手空拳的关军很快被打倒,男人用铁管狠命地抽打他,直到他渐渐不动才住手,男人直起身,这才发现武泳铃不见了,他拎着铁管追出去。

    他在街边赶上了女孩,女孩哭泣着在雪地中爬行,男人提着铁管,跟着她慢慢走。

    一辆过路的轿车不明就里地停下来,但马上就开走了。

    男人抡起铁管,对着女孩一下下猛击起来。他抛下女孩的尸体,返回地下室。

    关军躺在地上,他还有意识,只是无法动弹。男人正要解决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揪住关军的衣服,提着他走到那台仪器前,把关军放进玻璃箱,接着他自己也躺进去。他在左,关军在右,过了一会儿,仪器里亮起了强烈的白光,在这光中,他们的身体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两个人开始向一起靠近,直到重迭在一起才静止不动了,这场景十分超现实,就这样重迭了几分钟,两人才再次移动起来,朝相反的方向慢慢分开,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他取下仪器顶部的钍放射激光脉冲器,使劲摔在地上,再用脚踩得粉碎。

    做完这一切,他拨通了市刑警队的电话:“刑警队吗?半个小时后有一个人会去自首,希望到时候你们管事的能在。”

    收起电话,他看了一眼关军,他满脸是血,正挣扎着从仪器里爬出来。男人没有理会他,转身出门离去。

    几分钟后,恢复了一些气力的关军踉跄着走出地下室,街边,几条人影围拢在一起,像是在议论着什么,他走过去,看到了武泳铃的尸体,她的血涂抹在雪地上,已经冻成了一片暗红色的冰碴。关军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像有雷声在耳边轰响起来,他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他辨认了一下方向,疯狂地朝医院的方向跑去,他跑了很久,期间跌倒了数次,他的思维像是停止了,丝毫感觉不到疲惫。半小时后,他在医院的停尸间看到了颖的尸体,她的额头可怕地凹陷下去,脸上布满了血污,看上去和活着时一样脆弱和可怜。

    谢汉走进刑警队大楼,他站在大厅中央,如同到了一个陌生而新奇的国度,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嘴里像是含着一块糖果,舌尖顶着它在口腔里随意动着,看上去悠闲自在。他对走出来询问的一个年轻警察说:“不久前我打过电话,我杀了人,是来自首的。”

    于光东匆匆赶来,在审讯室里看到谢汉,他一眼就认出了他,与照片上相比,谢汉除了黑了一些,几乎没什么变化。此时,他们中间隔着一张桌子,谢汉已经被戴上了手铐。于光东面前摆着一摞身份证,一共八张,从信息看,大部分都是北城本地人的,这是从谢汉身上搜出来的。

    “谢汉,你不来自首,我们也快抓到你了。”

    “给你们节约一点警力。”他轻松地说。

    “咱们也甭绕弯子,我问你,那些人是你杀的?”

    “是。”

    “你为什么杀她们?”

    谢汉笑了:“证明我可以杀他们。”

    “用杀人来证明你的科研成果,成为一个轰动世界的杀人狂?”

    谢汉笑着摇摇头,“我没那么无聊。”他问于光东,“劫匪冲进银行抢劫时,他们做的第一件事通常是什么?”

    于光东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没有作声,于是谢汉自己回答了自己。

    “他们通常会朝一个无辜者先开一枪,这样其他人就会相信他们是在玩真的,才会对他们的话言听计从。”他动了动身体,“这是一种安全保障,同理,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

    他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我杀她们是为了向你们证明利用量子纠缠是可以杀人的,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保障,也是一个铺垫,现在告诉你我做了什么吧,我已经把自己同八个,”他想到了关军,“不对,是九个,我的筹码刚刚增加了一个,我已经同九个人形成了纠缠态,他们的命运将同我紧密相连,所以我首先能够确定的,是我不会被判处死刑,因为子弹打碎我的头,他们九个也会跟着被打碎脑袋。从法理上,他们都是无辜者,没理由同我一起被执行死刑。”

    于光东想起了赵骥临用杯子给他做的演示。

    谢汉张开嘴,于光东看到他舌下压着一小块黑色的物体。

    他重新合拢嘴巴:“只要我咬碎它,三秒钟内就会毒发死亡,那九个人同样会死。”

    谢汉看着于光东的表情,笑了。

    “于警官,现在你应该明白我的目的了,你可以把这理解成一次挟持,我手里有九名人质,我提的要求并不高:一间独立的病房、必要的医护措施以及每天的饮食。”他看着于光东的眼睛,“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我母亲最多还能活六个月,在这六个月里,我希望可以跟她生活在一起,等她死后,我愿意接受法律对我的惩罚。”他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看上去有些凄凉,“我用八年的时间做到了人体纠缠,可她却要死了,她期望唯一的儿子出人头地,可他却成了杀人犯。”

    “你说你纠缠了他们,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用九条人命跟我赌一次。”

    于光东沉默了。

    谢汉挑衅地看着他:“怎么样?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可以去请示上级。”

    他晃晃手铐:“为了表现诚意,这两天我可以住在看守所,但只是两天,超过一分钟也不行。”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问于光东。

    清晨时分,天还没有完全亮起,关军的货车跟着那辆押送的警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坐在方向盘后面,神情呆滞,看上去像是被抽空了灵魂。

    警车行经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等待绿灯亮起,关军猛地踩下油门,货车发动了致命的攻击,它吼叫着冲上去,如同犀牛撞向一头打盹的豹子。伴随着一声巨响,变形的警车打着转滑出了二十几米,翻倒在街心。

    警车里除了于光东和谢汉外,还有一个驾车的年轻警察,但此时已经完全不动了。谢汉的头部血流如注,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吃力地踹开车门,手脚并用地从车里爬出。于光东被牢牢卡在车里,他想把腿抽出来,却无法做到。

    货车的车门被推开,关军跳下车,提着刀跌跌撞撞地朝谢汉走去。他的额头有一个同谢汉完全相同的伤口,半边脸都被血糊住,一双眼呆滞无神地盯着谢汉,他拖着脚,速度很慢,但却异常坚定。

    谢汉虚弱地靠在车上,关军的样子令他不寒而栗,他转身向路边挪去,却被路基绊倒,他费了好大力气才爬起来,关军却已经到了他身边,他猛地喘了几口气,像是在积攒力气,然后他举起手中的刀朝谢汉后背猛扎下去。刀刃立刻没进了身体,与此同时,关军的后背也出现了一道完全相同的创口,疼痛令他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血从两人的背上同时涌出,关军拔出刀,再次扬起手臂,又扎下第二刀,血流再次从两人的背后同步喷出。

    翻倒的警车里,于光东拔出枪,对着天空鸣枪示警。

    关军如同没听到这枪声,他扬起刀,准备再度刺下,于光东不得不把枪口指向他,大声喝令他住手。

    关军的刀子依旧刺下。

    枪响了,子弹瞬间洞穿了关军的脖子,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钟里,关军感到自己返回了新婚不久的家,他推开门,看到还很年轻的颖坐在床上,正认真地为他织一件藏青色的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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