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迷失的视点
那是一个只有七八平方米的封闭空间,空间里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丝毫的光亮,空间的周围,洋溢着霉气和湿气,让人感到极不舒服。
此时此刻,我便待在这空间里,我已经很久没有喝水了,唇舌干裂,我的大脑已经开始缺氧了,极不清晰,我的头部隐隐作痛,那是一种被利针所刺的痛!
意识越来越模糊了,眼皮缓缓地垂下。迷迷糊糊之中,我的身体似乎在慢慢地变小,甚至变成了一个点,我的思想似乎逐渐离开我的躯体,飘向远方。终于,在真幻交织的怪异感觉中,我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2.被困密室
我六岁以前的记忆全部丧失了。
哪怕是六岁以后的记忆,也十分模糊。六岁以后,发生在我身上的无数事情,便如被按下了快进键一般,一件接一件地闪过,迅速得让我根本无法记住。
今年,我已二十一岁。
我像是在五分钟内从一个六岁的小孩变成了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万千事情,宛如全部被保存在一块电脑芯片中,然后有人把那芯片插入我的大脑,强迫我在一瞬之间接受十五年的记忆。
总之,我的人生犹如一部快进的电影。
我是无法清晰地记住我所经历过的任何事情的,除了一件。
那件事发生在我六岁的时候,那是我人生中唯一清晰的记忆。尽管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但对我来说,却历历在目,恍如昨日才发生的一般。
那时我的父亲在一家小型商场的服务管理部工作,负责商场的招商、管理等事宜。每个星期天父亲都会把我带到他的办公室,他工作,我则自个儿玩耍。然而那天,虽然只是星期五,但我还是跟着父亲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为什么?因为那天是5月1日。从那天起,往后三天,学校都会放假。
当时在办公室除了父亲和我以外,还有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子,父亲叫她小娴。小娴性格文静,不大爱说话。
我们三人在办公室吃过午饭,小娴对父亲说:“孟哥,地下停车场里那杂物室的钥匙,是在你这儿吗?”
“是呀,”父亲点了点头,“怎么啦?”
“商场下周就要开张了,我想先到杂物室把彩拱门和氢气球找出来,检查一下。”
“嗯,我和你一起去吧。”父亲说罢望了我一眼,接着说,“思炫,我们去地下密室探险,你去不去?”
我背起小书包,手舞足蹈:“去啊!”
于是我们三人离开办公室。父亲正在锁门,忽然身后一个男子说道:“娴,你们去哪里?”
我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我认得他,他是小娴的丈夫,父亲叫他小沈。
“我和孟哥到地下停车场取点东西。”小娴说。
“嗯。”小沈点了点头。
“要不你在办公室等我们一下吧。”父亲对小沈说。
小沈向那已经上锁的门望了一眼,对父亲微微一笑:“我和你们一起到停车场去吧,免得又麻烦你把办公室的门打开。”
于是我们四人来到地下停车场。由于这商场规模不大,而且还没开张,因此此时此刻停车场里几乎连一台车也没有,当然也没有半个人影,整座停车场空荡荡的,万籁俱寂,气氛颇为可怕。
虽然黑漆漆的有点恐怖,但可真是一个探险的好地方呀。当时的我,在兴高采烈中带着一丝害怕。
父亲在跟小沈闲聊,小娴则牵着我的手跟在后头。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一个杂物室的门前。那杂物室的铁门已经生锈了,似乎已很久没有使用过。
父亲从口袋取出钥匙,打开了杂物室的门。门一打开,霉气和湿气扑鼻而来。父亲捂着鼻子走了进去,小沈和小娴紧随其后,我则在杂物室外等待。
探头一看,那杂物室不大,大概只有七八平方。杂物室里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灯光,父亲他们利用手机的灯光照明。
“小娴,彩拱门和氢气球放在哪儿?”父亲问道。
“好像是在那个角落。”小娴指了指杂物室的一个角落,“让我来找吧。”
“我帮你吧。”小沈说道。
就在这时候,我的臀部似乎被人狠狠地踢了一下,猛然一痛,紧接着,我“啊”的一声,身体往杂物室里直飞进去,最后坠落于地面上。
“怎么啦?”父亲微微一惊,把我扶起,“思炫,你没事吧?怎么摔倒啦?”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泣着说:“有……”我本想说“有人把我踢进来了”,但只说了一个字,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话头。原来是杂物室的铁门被关上了。霎时间,杂物室里的一切被黑暗所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回事?”几秒后,一个人叫了出来。我认得那是小沈的声音。
“好像是有人在门外把门给关上了。”那是父亲的声音。相对小沈的惊慌,父亲的语气比较冷静。
“是谁?”小沈声音慌张。
“不知道。”父亲淡淡地说。
这时候,小沈已似乎在黑暗中摸索到铁门前,想要把铁门打开,但并不成功,他吸了口气,向那铁门狠狠地踢了一脚,但铁门却纹丝不动。
“他妈的!”小沈似乎泄气了。
“那人大概是在门外把门给锁上了。”父亲分析道,“刚才把门打开后,我没有把钥匙拔出来。”
“那怎么办?”小沈问道。
“没事儿,”父亲镇静自若,“我们可以打电话求救。”
小沈两手一拍,喜道:“对!我怎么没想到?”
父亲拿起手机,正要拨打电话求救,却忽然轻呼了一声。
“怎么啦?”小沈急切地问。
“手机……”父亲的语气中也流露出一丝慌张了,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道,“没有信号。”
“什么?”小沈大叫。
父亲吸了口气:“信号没有覆盖到这里,手机拨打不出去了。”
小沈和小娴也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尝试拨打电话,果然都不成功。
“现、现在怎么办?”最后,小沈颤声问道。
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看来,我们四个人已经被困在这个地下密室里了。”
3.争夺水源
父亲把我拉到杂物室的一个角落,小沈和小娴则待在杂物室的另一个角落。我们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父亲忽然小声对我说:“思炫,把这个含在嘴里。”他一边说,一边把一件极小的物件往我的嘴里塞。
“爸,这是什么?”我问道。
“这是我从衣服上扯下来的纽扣,”父亲悄声说,“你把它含在嘴里,就不会感到口渴了。”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为什么把纽扣含在嘴里就不会口渴,但我知道父亲的话必有道理,所以照做了。与此同时,我记起自己所背着的小书包里放着一个塑料水壶,于是把书包的链子打开,想要把水壶拿出来。
怎知我还没碰到水壶,父亲却抓住了我手。我说:“爸,我想喝……”只说了这四个字,父亲的另一只手就压住了我的嘴巴。
过了一个多小时,小沈和小娴似乎都睡着了,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父亲咽了口唾沫,轻声道:“小沈,小娴……”一连叫了几声,他们都没有回答。
父亲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思炫,你现在先把口里的纽扣吐出来,然后把水壶轻轻地拿出来,喝一口水,记住,只能喝一小口。我们一时半刻是出不去的了,这些水是我们的救命符。”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把水壶拿了出来。那塑料水壶是父亲今年送给我的新年礼物,水壶上印刷着真人版的变形金刚,制作精美,让我爱不释手。然而对于此时此刻的父亲和我来说,水壶上是什么图案都是无关紧要的,我们所需要的,仅仅是水壶里的水。
我依照父亲的话,喝了一小口水,然后把水壶交给父亲。父亲摸了摸我的头,举起水壶,也喝了一口水。接着,父亲把水壶再次塞进我的书包。
“孟先生!”忽然之间,小沈的声音传来,寂静之中,显得格外清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父亲没有答话,小沈接着说:“能不能给我们分一些水?”
父亲沉默了几秒,才说道:“对不起,这水是我们的。”
小沈加大了声音:“现在我们同舟共济,理应互相帮助呀。”
“不,”父亲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十分坚定,“水不能分给你们。我的儿子还小,他不能缺水。”
“这样吧,”小沈说,“我不喝,你让我的妻子喝一口,好吗?”
“你们把衣服上的纽扣扯下来,含在嘴里吧,”父亲说道,“这样可以刺激唾液的分泌。”
“孟先生!”小沈有些激动了,“真的连一口水也不能分给我们吗?你太自私了!”
父亲一言不发,一手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把我的小书包紧紧抓住。
“给我们一些水!”小沈忽然站起身子,朝我们走来。
“不!”父亲朗声道,“你别过来!我是不会把水给你们的!”
“给!”小沈大喝。与此同时,他已走到我和父亲跟前,想要去抢我的书包。
父亲把书包塞到我的怀里,把我推到一边,随后跟小沈扭打起来。我被父亲一推,脑袋撞到墙壁上,大脑一阵昏厥,就此不省人事。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护士见我醒来,匆匆离开病房。几十秒后,两个男人走了进来,一个个子高大,一个身材肥胖。
看着这两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男人,我心中害怕,不由自主地蜷缩着身体,脸上露出了惊慌的表情。那个身材肥胖的男人看出了我的不安,和蔼地说道:“小朋友,不用怕,我们是警察。”
“警察?”我眨了眨眼睛。
那个子高大的男人说:“我想你把你在那地下停车场的杂物室里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于是我把我在那杂物室里所经历的一切告诉了他们。
问讯完毕,两名警察准备离开,我却叫住了他们:“警察叔叔,我、我爸爸呢?”
身材肥胖的警察回头望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小朋友,你知道吗?你刚才所提到的那个小沈叔叔,已经死了,他就是在那个杂物室中被杀死的。”
“什么?”我失声大叫。
接下来,肥胖警察把事情的经过大致告诉了我:原来我们在杂物室中被困了很久以后,有人来救我们,可是当救援人员把杂物室的铁门打开后,却发现小沈已经死亡,他的头部受到撞击,他的脖子上也留下了一排印痕。让我感到震惊的是,警察经过调查,竟然发现小沈的脖子上印有我父亲的指纹。因此,他们怀疑我的父亲是杀害小沈的凶手,他们怀疑小沈是被我的父亲用双手活活掐死的!
后来经过审讯,他们认定了我的父亲就是杀害小沈的凶手!他们根据父亲、小娴和我三个人的口供以及现场的一些证据,推测父亲和小沈在抢夺水源的过程中,父亲把小沈给杀死了。因为小沈也向父亲发起了攻击,所以父亲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最后审判长宣判父亲犯了过失致人死亡罪,处以三年有期徒刑。
让我万万意料不到的是,父亲在入狱一周后,竟然在狱中自杀,死前还留下了遗书,遗书上只有五个字:我没有杀人!
从此我成了孤儿。
4.小娴的叙述
在杂物室中的经历,是我脑海中唯一清晰的记忆。在杂物室中晕过去以后,往后的所有经历,都如快进的情节。这或许是我与生俱来的病症,也或许是杂物室中那极不愉快的经历所造成的,反正从此以后,我的人生便迷迷糊糊,我的记忆也杂乱不堪。
我知道,这是一种严重的病,但我一直没有看医生,也没有把我的情况告诉过任何人。
父亲临死前告知世人,他没有杀人。我相信父亲的话。虽然只是被轻判三年有期徒刑,三年以后便能重获自由,但父亲无法忍受遭人冤枉,宁愿一死以表清白。
我决心为父亲翻案!
当时在杂物室中只有四个人,也就是说,凶手只可能是这四个人中的一个。凶手到底是谁?首先排除了父亲;其次排除了小沈,因为他不可能把自己掐死;再次排除了我,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杀过人。这么说,凶手只可能是一个人,那就是小沈的妻子——小娴!
我想调查小娴,然而小娴却失踪了。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十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追寻小娴的下落。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去年——2008年,一位好友告诉我在L市见过小娴。于是我千里迢迢来到L市,并在L市定居下来。我在L市里调查了一年,终于查到了小娴现在的住址。
我胸有成竹,只要找到小娴,我就能还原当年在杂物室中发生的惨案的经过,就能揭开这宗案件那埋藏了十多年的真相。为父亲洗刷冤情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是的,今天的我,已非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了。现在,我是一名侦探,我甚至曾经协助警方侦破了不少案件。L市刑警支队里的刑警,几乎都听说过我的名字——慕容思炫。
我来到了小娴的家,找到了她。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妇女了。虽然年轻不再,但却风韵犹存,她神色平静,淡雅宜人,给人一种平和的感觉。
“你是……”她望了望我,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我是一名刑警,我复姓慕容。”我一边说,一边出示刑警证件(那当然是伪造的)。
小娴点了点头:“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进去再谈吧。”我说。
小娴一听,警惕地向我望了一眼,随后轻轻地吁了口气,幽幽地说:“请进来吧。”
坐下以后,我开门见山地说道:“是这样的,几天前我翻看以前的档案,了解了十五年前在某商场的地下停车场的杂物室中发生的一宗谋杀案的大致经过。我得知你是那宗案件的当事人之一,我想问你,对于当时的情景,还有印象吗?”
“有的,”小娴一听,已经知道我所指何事,她咬了咬牙,低声说道,“而且记忆犹新。当时被杀的是我的丈夫……不,是我的前夫,当天所发生的事情,任意一个细节,我都不会忘却。”
“很好。”我说,“我想听你叙述一下当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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