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和传说-特洛亚的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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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和神祇的战争

    在俄林波斯圣山上宙斯召集诸神集议,许可他们凭自己的心愿援助特洛亚人或阿耳戈斯人。因为如果没有神祇们参加作战,阿喀琉斯必然会违反命运女神的规定而征服特洛亚城。当神祇们都知道可以自由行事,他们即刻分为互相敌对的两派:万神之母赫拉,帕拉斯·雅典娜,波塞冬,赫耳墨斯和赫淮斯托斯赶到阿耳戈斯人的船上去;阿瑞斯和福玻斯·阿波罗,阿耳忒弥斯,以及他们的母亲勒托,阿佛洛狄忒和被神祇称为克珊托斯的斯卡曼德洛斯河神则动身到特洛亚人那里去。

    在两方面的神祇们还没有加入正在前进的队伍以前,阿开亚人因有凶猛的阿喀琉斯在队伍中间,都显得心气昂扬。特洛亚人远远地望见阿喀琉斯穿着金光灿烂的铠甲如同战神一样,都感到恐惧,四肢发抖。但现在神祇们已加入双方的队伍,胜负的结果又未可预定了。雅典娜在壕沟外面和海边上来回指挥,并到处高声呐喊。在另一面阿瑞斯有时在城头高处,有时飞奔在西摩伊斯河岸的队伍中间,吼叫着激励特洛亚人。不和之女神厄里斯则如同风暴一样奔跑在双方军队中。战争的支配者宙斯从俄林波斯圣山发出雷电;波塞冬摇撼着大地,使所有山岳的高峰和伊得山的基础都震动起来,以致地府的管领者普路同也大吃一惊,从他的宝座上跳起来,因他恐怕大地开裂,人和神祇会发现他的地下王国的秘密。现在神祇们已经动起手来:阿波罗箭射波塞冬;雅典娜力战阿瑞斯;阿耳忒弥斯弯弓搭箭正瞄准着赫拉;赫耳墨斯和勒托交锋;赫淮斯托斯和斯卡曼德洛斯厮杀。

    当神祇和神祇们正热烈作战,阿喀琉斯一心一意在人丛中寻觅赫克托耳。但阿波罗变形为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吕卡翁鼓舞埃涅阿斯和他对敌。他煽动他,使得他如此英勇,穿着青铜的铠甲飞快地向前驰去。但赫拉在杂遝混乱中看见他。她即刻召集和她是同盟军的神祇们,对他们说:“波塞冬和雅典娜!请你们考虑到这事的后果。被阿波罗煽动的埃涅阿斯正疯狂地进攻珀琉斯的儿子。或者我们将他摔回去,或者我们中有一人去增强阿喀琉斯的力量,使他感觉到伟大的神祇在支持他。今天他不能为特洛亚人所伤。我们从俄林波斯降临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此。以后他必须顺从命运女神的规定。”

    “想想这结果吧,赫拉,”波塞冬回答,“我并不认为我们应该合力去进攻别的神祇。那是不公平的,因为我们显然都有着最大的威力。我们不如稳坐在高处监视着战争。但是如果阿波罗或阿瑞斯投身战斗,如果他们阻碍阿喀琉斯使他不能自由活动,那我们便有理由参加作战了,那时我们的对手必然失败,并回到俄林波斯去。”海神没有等待回答,就摇着他的长发,领路到很久以前雅典娜和特洛亚人为赫剌克勒斯所建立的城垣去。波塞冬先到这里,别的神祇们也随着来到;他们坐在这里,隐藏在浓密的云雾中。正对着他们,在卡利科罗涅山上则是阿瑞斯和阿波罗。这样,神祇们在距离不远之处相对安营,他们准备随时作战,只是中止片刻来深思熟虑而已。

    同时战场上拥挤着战士们,青铜铠甲和战车闪射着光辉,大地也在他们的足下隆隆震响。不久双方队伍中跃出两个战士,一个是安喀塞斯的儿子埃涅阿斯,一个是珀琉斯的儿子阿喀琉斯。埃涅阿斯首先跃出。他头上的硕大战盔的羽饰飘拂着。他用生牛皮的大盾掩护着身体,并威吓地摇晃着他的矛。珀琉斯的儿子看见他,暴怒得如同猛狮一样跑出来。当他们彼此来到呼声可以达到的距离,他大声喝道:“埃涅阿斯,你如何敢离开你的队伍,一个人突出的这么远?你以为你杀死我以后便可以统治特洛亚吗?傻瓜,普里阿摩斯是绝不会这样重视你的。他不是有够多的亲儿子吗?此外,他自己虽然年老,却并不想放弃他的王位。或者特洛亚人答应给你一块美丽的土地作为你杀死我的报酬吧?如果我没有记错,我过去曾追击过你。你还记得吗,当你独自一人赶着牧群,我追着你走下伊得山的陡峻的山坡?你飞奔逃跑甚至不敢回顾,也不敢停脚,一直到吕耳涅索斯城。但我,由于雅典娜和宙斯的援助,将它夷为平地,我获得充足的战利品和大批的奴隶,只是由于神祇的慈悲,我才饶了你的活命。但神祇绝不会第二次又将你救出。所以我劝你退回你的队伍里去。小心呀!别冒犯我,——除非你要自讨苦吃。”

    埃涅阿斯反驳道:“别以为可以用言语恫吓我,好像我是一个小孩子!我也可以说些使你痛心的话。我们彼此都熟悉彼此的家底。我知道你是海洋女神忒提斯生的。但我也可夸口我是阿佛洛狄忒的儿子和宙斯的孙儿。此外,我们一定都不会让孩子气的恫吓吓退的,所以我们不必在战场上饶舌如同两个笨孩子一样。倒是让我们试试我们的青铜矛罢。”他说着就投出他的矛。它射到阿喀琉斯的坚固的大盾上,当的一声使空气都震动了。但那只是射穿表面上的两层青铜。第三层是黄金的,矛尖到此即止,不能到达最后的锡的两层。现在轮到珀琉斯的儿子投矛,矛尖射中青铜和生牛皮盾边缘的最薄的部分。当矛穿过盾面并射到埃涅阿斯身后的地上时,埃涅阿斯恐惧得执着盾蹲下去,为这次的危险而战栗着。这时阿喀琉斯已执剑奔来,并凶猛地咆哮着。埃涅阿斯拾起地下的一块巨石,这是两个普通人也不能举起的,他却轻易地投掷出去。假如不是波塞冬眼快注意到这光景,埃涅阿斯的石头一定掷中了阿喀琉斯的战盔或盾牌,而阿喀琉斯也一定在肉搏中用利剑杀死他了。因为坐在特洛亚城头上的神祇们虽然反对特洛亚人,却耽心着埃涅阿斯的生命。“那会是令人遗憾的,”波塞冬说,“如果安喀塞斯的儿子因相信阿波罗的话而降落到地府中去。此外我也恐怕会引起宙斯的愤怒,因为宙斯虽然憎恨普里阿摩斯的家族,却不愿使它完全毁灭,并且正是要通过埃涅阿斯,通过他的儿子们和儿子的儿子们来延续这个强大的王族。”

    “随你便罢,”赫拉回答他,“至于我和帕拉斯,我们曾经郑重发誓,无论结果如何绝不想改变特洛亚人的不幸。”

    波塞冬飞到战场上。不为人类的眼睛看见,他从埃涅阿斯的盾牌拔出矛,放置在阿喀琉斯的足下,并降一层浓雾遮蒙着这个英雄的眼睛。最后海神将这个特洛亚人高高举起,将他从战车和战士们的头上向战场的极边掷去,在那里特洛亚的同盟军考科涅斯人正在整顿预备作战。波塞冬严厉责备这个被救出的英雄:“埃涅阿斯,是哪位神祇蒙住了你的眼睛,使你敢于对抗神祇的宠儿,与比你高强得多的珀琉斯的儿子作战?从此以后,无论什么时候看见他都得退避。直到命运女神完结了他的生命,你才可以在最前线作战。”

    最后海神离开他,并驱散阿喀琉斯眼前的浓雾。珀琉斯的儿子看见他的矛放置在地上,敌人却已不见,很觉惊异。“让神祇庇护他使他逃脱罢,”他沉闷地自言自语。“我已屡次让他逃脱了。”于是他退回他的队伍,并鼓励他们前进。在另一方面,赫克托耳也激励他的战士们,因此双方又发生猛烈的战斗。当阿波罗看见赫克托耳这么急切地攻击珀琉斯的儿子,他就在他的耳边低语警告他,赫克托耳听了就回到队伍里去。但阿喀琉斯如风暴一样地冲向敌人,他第一次掷出矛去,就击碎了勇敢的伊菲提翁的脑门,他倒在地上并为阿喀琉斯的战车碾碎。接着他又击中了安忒诺耳的儿子得摩勒翁的头部。希波达玛士刚跳下战车也被他的枪刺中背部;而另一个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刚从他的面前驱过,他也刺中他的脊骨,以致使他痛楚得怪叫,并双膝跪在地上。

    赫克托耳看见他的幼小的弟弟在地上挣扎,他愤怒得两眼发黑。他不能再袖手旁观,只得不顾神祇的警告直奔阿喀琉斯,并挥舞着手中的矛如同闪电一样。阿喀琉斯看见他很高兴。“正是这人,”他说,“他使我痛彻心扉。赫克托耳,让我们彼此不要回避。走近些,这样你会死得更快。”

    “我知道你很英勇,”赫克托耳毫不畏惧地回答,“而且我不如你那样有力气。但是神祇或者会保佑我的矛。它或者可以杀死你,虽然它是从一个较弱的人手中发出的。”说着就掷出他的矛。但雅典娜站立在阿喀琉斯的身后,向着矛吹了一口气,使它转回去无力地落在阿喀琉斯的脚下。现在阿喀琉斯勇猛向前,投射他的敌人。但阿波罗降一层浓雾包围着赫克托耳,所以珀琉斯之子的矛三次都落空了。当他第四次投掷仍然无效时,他大声威吓道:“狗子!你又逃脱一死,因你曾祈求阿波罗保护你。但如果在神祇中我也有同盟者,我们将来仍会相逢,你也必然在我的手里丧命。现在我将寻求更多的特洛亚人并全部杀死他们。”说着就用枪刺中得律俄普斯的脖子,使他倒栽下来。其后又杀伤得摩科斯,正中他的膝盖。其后又分别用剑和枪将比阿斯的两个儿子拉俄戈诺斯和达耳达诺斯从战车上打下来。阿拉斯托耳的年幼的儿子特洛斯虽然抚抱着他的双膝,哀求他饶恕他的年轻的生命,他仍然刺穿他的胸脯。然后他用枪刺入摩利俄斯的耳中,青铜的枪尖从另一只耳中穿出来。他又用利剑砍伤阿革诺耳的儿子厄刻克罗斯的头骨,用枪刺伤丢卡利翁的手臂,用剑砍去他的脑袋,使它和战盔一起滚落在地上。他又投中特剌刻人里格摩斯的肚子,并用矛将阿瑞托俄斯从战车上击倒。就这样,威严的阿喀琉斯如同烈风猛吹着的山林中的野火一样势不可当。他的马匹践踏着盾牌和尸体,车轴浸染着鲜血,鲜血溅在车轮和车身上。

    阿喀琉斯和河神斯卡曼德洛斯的战争

    当逃亡的特洛亚人来到湍急的斯卡曼德洛斯河时,他们在此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向城里逃亡,来到一天以前赫克托耳曾经击溃阿耳戈斯人的场地。但赫拉降下浓雾阻止他们继续前进。另一部分迫近河岸,纷纷跃入急流,两岸发出喧嚷的回声。他们如同被火把驱逐到河里的蝗虫一样挣扎着,整个的河流全拥挤着人马和战车。这时珀琉斯的儿子将他的枪斜靠在河岸上的一株柽柳旁,只是挥舞着利剑如同神祇一样向他们追击。即刻河水变得殷红,在他的突击下波浪中发出阵阵的呻吟声和喘息声。他好像一只在河湾里横冲直撞并尽其所能吞食小鱼的巨大的河豚一样。甚至在他的双手因杀戮过多而感到麻痹时,他还捉到十二个没有淹毙的青年,将他们拖到河岸上来(他们差不多都恐怖得失去了知觉),交给他的队伍。他们将被献祭来给他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

    当这个英雄怀着新的杀欲又冲到河里去时,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吕卡翁正从水里挣扎着浮上来;阿喀琉斯看到他,迟疑了一会。过去在一次夜袭中,当他在他父亲的果园里用无花果的嫩枝削制战车的轮缘时,珀琉斯的儿子袭击他。于是阿喀琉斯捉住他,将他送到楞诺斯岛,卖给伊阿宋的儿子欧纽斯为奴。后来伊阿宋的另一个儿子印布洛斯王子厄厄提翁来楞诺斯岛访问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用重金赎取这个极秀丽的青年,并将他带回他的阿里斯柏城。吕卡翁在这里生活了一个短时期后就秘密逃亡,设法回到特洛亚城。现在他脱逃奴役生活不过十二天,却又第二次落在阿喀琉斯的手里。当珀琉斯的儿子看到他两脚无力并随波漂流时,他满心惊疑:“这是什么奇迹呀?我掠卖为奴的这个青年竟然又在这里出现,我想我所杀死的特洛亚人也会起死回生的吧。好的,让他尝尝我的枪的滋味,看看他是否真的还会从地里爬出来!”但他还没有动手,吕卡翁已爬到岸上,一只手抱着他的双膝,一只手抚摩着他的枪。

    “请怜悯我,阿喀琉斯!”他哭了起来,“过去我曾经落在你手里。那时我使你获得了一百条牛。现在我的赎金将三倍于那个数目。我从长久的奴役解放还不过十二天,但宙斯一定怀恨我,又使我落在你的手里。请不要杀死我罢。我是拉俄托厄所生而不是赫克托耳的母亲赫卡柏所生的孩子。而杀死你的朋友的人乃是赫克托耳。”

    阿喀琉斯皱着眉头,仍然用严厉的声音说道:“你这蠢材!别提及赎金。在帕特洛克罗斯没有死以前,我愿意饶恕你,但现在一切人都得死,连你也在内!不要这样可怜地瞧着我。比你更体面得多的帕特洛克罗斯不是也被杀了吗?而我自己,看看我如何地高大而坚强,但我知道有一天,无论在白天或夜里,我也会在我的敌人的手里丧命。”吕卡翁听到他这么说,就松开手中的枪,摊开两手,让他用利剑砍断他的脖子。阿喀琉斯倒拖着尸体,将它投到水里去,并嘲笑着叫道:“现在让我们看看你们常常致祭的河流会不会救活你的生命!”

    这话激起河神斯卡曼德洛斯的愤怒。他本是和特洛亚人站在一边的。现在他在设想如何打击这凶猛的英雄并从那不可和解的双手救出他所保护的人。同时阿喀琉斯跃向珀勒工的儿子即派俄尼亚的阿斯特洛派俄斯,他刚刚高举着两只矛从河里冒出。河神使他充满骄傲和勇气。他悲愤地看着珀琉斯的儿子的残暴行为,大无畏地向他走来。“你是谁,敢来反对我?”阿喀琉斯问道。“只有不幸的父母所生的孩子才敢和我较量!”

    阿斯特洛派俄斯回答:“何必问我的家世呢?我是河神阿克西俄斯的孙子。我的父亲是珀勒工。十一天以前我和我的派俄尼亚人到这里来,作为同盟军援助特洛亚人。现在和我作战吧,你珀琉斯的伟大的儿子!”

    阿喀琉斯挥着他的枪,但这派俄尼亚人同时投出两支矛,因他的左手和右手一样可以灵活地使用。一支矛射穿他对手的盾牌的三层铜皮,另一支则擦伤他的手肘,即刻血流如注。现在阿喀琉斯投出他的枪,但没有投中,却大半截钉入地里。阿斯特洛派俄斯接连三次用粗大的两手拔它,都不能将它从地上拔出。当他第四次拔它时,阿喀琉斯执剑冲上前去,将它刺入他的肚子,直到他的肠子流出,他在剧痛的挣扎中死去。珀琉斯的儿子胜利地叫吼着剥去他的铠甲,并让他的尸体成为聚集在河滩上的鳗鱼的食品。最后他奔向仍在河岸上张惶失措的派俄尼亚人。他挥着利剑杀死七个派俄尼亚人。他的杀欲还未满足,这时突然愤怒的河神斯卡曼德洛斯变形为一个英雄从滚滚的浪涛中冲上来,并大叫着:“珀琉斯的儿子哟,你的凶残暴戾已大悖人性。我的河流已被死尸填塞,差不多不能畅流入海了。快给我滚开!”

    “我服从你,因为你是神祇,”阿喀琉斯回答,“但在我没有将敌人驱逐到城里并与赫克托耳较量以前,我仍不能停止对于特洛亚人的杀戮。”说着仍追击特洛亚人并将他们向河里赶去。但是当他们为挽救自己的生命而投河时,他忘记了河神的命令,也跟着跳了下去。于是河流因愤怒而泛滥起来,将所有的死尸都推涌到河岸上。急流冲击着阿喀琉斯的盾牌。他蹒跚着,攀握着河岸上的一棵榆树,但榆树连根倒下,离河岸而去。现在他在原野中飞奔,但河神却似狂涛巨浪在后面紧追,并赶上了他,尽管他的两脚行走如飞。每当他企图抵抗时,涛浪就涌过他的肩头并将他脚下的土地冲洗开去。最后这英雄向上天诉苦。“万神之父宙斯呀,”他悲叹道,“没有一个神祇同情我并从这愤怒的河流援救我么?我的母亲骗了我,她说我是被阿波罗的神箭射死的。但愿赫克托耳将我杀死了,但愿强者在强者的手下丧命。现在看样子我得默默无闻地死了,好像一个赶猪的孩子在冬天涉渡山溪时被急流冲走一样。”

    他正在悲号,哭泣,波塞冬和雅典娜化身为两个凡人向他走来,握着他的手,安慰他,并对他说他绝不会在河流里丧命。在神祇们离开他以前,雅典娜给他稀有的神力,所以他弯下腿来纵身一跳,又重新站立在陆地上。但斯卡曼德洛斯仍然很恼恨,激起愈来愈高的浪头,并大声呼叫着他的兄弟西摩伊斯。“兄弟,快来!让我们两人合力制服这个强人,否则他今天就会将普里阿摩斯的卫城夷为平地。召来山中的泉水,鼓舞一切急流,并涌起你的狂涛滚卷巨石吧!使他的大力和他的铠甲都无能为力。让他深深地陷落在波涛里,让淤泥将他埋葬。我自己也将以介壳,石子和泥沙堆在他身上,甚至使阿耳戈斯人也找不到他的尸骨。”他说完,就向阿喀琉斯涌来,搅和着水花,血液和死尸;同时他的兄弟西摩伊斯的河流也和他汇合,汹涌的涛浪淹没了阿喀琉斯的头部。

    赫拉看到这情景,恐怖得叫喊起来,立即对赫淮斯托斯说:“我的儿子,我的独脚的亲爱的孩子呀,除了你的火力,再没有任何东西能与河流的力量抗衡。快去援救阿喀琉斯的生命!我自己也将从海上鼓起西风和南风,成为一阵狂飙来煽起你的熊熊的火焰,消灭所有的特洛亚人。同时你要放火燃烧所有河岸上的树林,并烧焦斯卡曼德洛斯本人。希望你不要为威吓利诱而后退。只有大火能避免这次的毁灭。”赫淮斯托斯听从她的话,变为火焰,飞翔在战场上。首先他焚毁所有阿喀琉斯所杀死的特洛亚人的死尸。随即大地干涸,洪流被阻止。河岸上的榆树,杨柳,赤柽和丛草也开始燃烧。鳗鱼和别的鱼类在灼热的空气中显得很困窘,喘息着寻求清泉。最后河流本身也成了火流,从河流的深处河神斯卡曼德洛斯屈服地叫道:“火神呀,我并不想和你作战!毕竟特洛亚人与阿喀琉斯的相争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他祈求着,而他的河水却如同热锅里的油脂一样吱吱地叫着。他又转身向万神之母哀求:“赫拉,为什么你的儿子赫淮斯托斯这么迫害我呀!难道我比别的援救特洛亚人的神祇更有罪么?但是,如果你愿意,我将安静下来,只要他也不再侵犯我。”

    于是赫拉对她的儿子说:“住手,赫淮斯托斯!你不能因为偏爱一个人继续使一个神祇吃苦。”火神即刻将火焰熄灭。斯卡曼德洛斯退回河床,在远处的西摩伊斯河神也使他的狂暴的波涛归于平静。

    神祇和神祇的战斗

    别的神祇们也陷于剧烈的纷争。他们彼此仇恨,彼此攻击,以致使大地变色,空气响鸣,如同战斗的喇叭声一样。宙斯在俄林波斯圣山上听着并看着神祇们互相争斗,他喜欢得跳起来。首先出马的是战神阿瑞斯,他抡着他的灿烂的长矛奔向雅典娜,并一面嘲弄她。“啊,你牛蝇呀,”他对她说,“你为什么这样无礼地挑起神祇与神祇间的斗争?你还记得你如何地怂恿堤丢斯的儿子用枪刺我,你自己也用金光灿烂的长矛刺伤我的神圣的身体么?现在我想我们可以算账了。”说着就用长矛击她的盾牌。雅典娜避开他的攻击,从地上拾起一块巨大的石头掷向他的脖子。他跌落地上,铠甲发出铿锵的响声,身躯约有七竿[1]长,他的神祇的长发也为泥土所污。

    于是雅典娜大笑并胜利地说:“啊,愚夫哟,你敢和我较量,全不想想我是比你更高强的人!现在你也当明白赫拉的憎恨的威力。她怀恨你收回了对于阿耳戈斯人的好感而庇护傲慢的特洛亚人。”她一面说,一面将炯炯的眼光从他身上移开。他仍然在喘息。后来他渐渐恢复,宙斯的女儿阿佛洛狄忒扶持着他离开战场。

    当赫拉看见他们走近时,她转向雅典娜。“唉,帕拉斯呀,”她说,“你看见那位好心肠的恋爱女神在多么勇敢地扶着凶暴的屠夫离开人马杂遝的战场么?去,迅速地追击他们!”雅典娜冲上前去,对准娇弱的阿佛洛狄忒的胸部狠狠地一击,她倒下,并将受伤的阿瑞斯拖倒在地。

    “让敢于援助特洛亚人的都像这样的倒下!”雅典娜大声喊道,“如果那些和我站在同一边作战的都和我一样。特洛亚城早就化为灰土,我们早已享有和平了。”赫拉看见并听到她这么说,嘴角上露出笑容来。

    这时大地的震撼者波塞冬对阿波罗说:“福玻斯,现在别的人已开始战斗,为什么我们还在旁观呢?如我们没有较量一下我们的本领就回到俄林波斯去,那是多么耻辱的事!因为你比较年轻,所以让你先动手。为什么踌躇呢?你不记得,为了特洛亚的缘故我们比别的神祇们遭受了更多的损失?我们如何地为骄傲的拉俄墨冬国王服役,为他建筑巍峨的城垣,而他却不给我们所许诺过的报酬?这些事你一定都已忘记得干干净净,否则你也必然和我一样不致援助那个狡猾的国王的子孙,而会设法毁灭特洛亚城。”

    “海洋的统治者哟,”阿波罗回答,“如果为了那些像树叶一样轻易死亡的凡人的缘故,我就和你这样一个令人尊敬的神祇战斗,那我便算是丧失了理智。”说着,阿波罗离开了他,不愿意举手反对他的父亲的兄弟。

    但他的妹妹阿耳忒弥斯嘲笑他,侮蔑地对他说:“你这善射者,难道战争刚开始你便退缩,使夸口的波塞冬得到这么便宜的胜利么?那么你背在肩上的弓箭有什么用处呢?难道那不过是孩子们的玩意儿吗?”

    赫拉听到她的嘲弄很不高兴。“你这没羞的丫头,既然你背上背着满装着神矢的箭袋,你有胆量和我对敌么?”她这样问她。“你最好还是到山林里去射一只野猪或一只小鹿,别冒昧地来反对崇高的神祇。但因为你太无礼貌,我得给你小小的教训。”她一面责骂她,一面用左手抓着阿耳忒弥斯的手腕,右手抢下她背上的箭袋,并用它狠狠地打她的耳光,使得她左右躲闪,箭袋里的箭也散落在地上。阿耳忒弥斯如同被鹰雕袭击的胆怯的小鸽子一样,丢下箭,哭泣着跑开。她的母亲勒托本来会来援救她的,如果不是赫耳墨斯隐伏在近旁的话。不过他一看见她就缩回来。并说:“勒托,我不会和你争斗。因为和司雷霆者所爱过的妇人争斗是危险的!所以在神祇中你可以夸耀你打败了我。”他这么说着,勒托即刻拾起散乱在地上的弓箭追随着她的女儿回到俄林波斯圣山去。在那里阿耳忒弥斯坐在她父亲的膝上,仍然哭泣着,她的芬芳精美的衣袍仍然因她的四肢的抽搐而微颤着。宙斯慈爱地将她抱在怀中,并询问她:“我的亲爱的孩子,谁敢侮辱了你呢?”

    “父亲,”她回答说,“那正是你的妻——愤怒的赫拉侮辱了我,她激起所有的神祇们互相战斗。”但宙斯只是笑着,并轻轻地摩触着她的面颊。

    在山下阿波罗已进入特洛亚城,因他恐怕达那俄斯人会违抗命运女神的命令在当天攻破特洛亚城。别的神祇们则赶回俄林波斯圣山,有的洋洋得意,有的充满愤怒和悲愁,都团团坐在发雷霆者——他们全体的父亲的周围。

    注释

    [1]竿——(rod)量度名,约等于英国五.五码或十六.五英尺。——译者

    阿喀琉斯和赫克托耳在城门前的搏斗

    普里阿摩斯国王站在特洛亚城的高耸的碉楼上,俯视强横的珀琉斯的儿子追逐着逃亡的特洛亚人,没有人或神祇阻止他前进。国王叹息着走下碉楼,并对保守城门的卫士们说:“大开城门让所有逃亡的人都回到城里来,因为阿喀琉斯正在追击他们。等到我们的人回到城里之后,就将两重城门都下键,否则珀琉斯的凶狠的儿子会攻进城里来的。”卫士们将门栓移去,于是城门大开,安排好一条走向安全的道路。

    特洛亚人满身尘土并焦渴万分地从战地逃回,阿喀琉斯则如同一个疯子一样执着枪追击他们,这时阿波罗离开大开的城门,奔来援助那些由他保护的人。他鼓舞安忒诺耳的儿子阿革诺耳的勇气,而自己则隐蔽在浓雾中,在宙斯的圣椈树下面,站立在他的身旁。因此阿革诺耳第一个站住了脚,聚精会神,并怀着耻于逃跑的心情对自己说:“那追在你后面的是谁呢?”他说。“他的肌肉不是一样可以用枪尖刺伤么?他不是和其余的人一样是父母所生的么?”他恢复镇静,等待着阿喀琉斯。他举着盾,挥着矛,向他喝道:“别以为你可以这么迅速地攻破特洛亚城!仍然有不少战士为了保全他们的卫城保全他们的父母妻子而奋勇作战!”说着就投出他的矛,击中阿喀琉斯的膝上的胫甲,但矛当的一声搪了回来,他没有受伤。现在阿喀琉斯拼全力向他的敌人扑去,但阿波罗以浓雾遮蒙着将阿革诺耳带走,并用一诡计诱使阿喀琉斯仍然向他追击。因为神祇变成了阿革诺耳的形象,通过麦田向斯卡曼德洛斯河跑去。阿喀琉斯跟踪追击,希望一步就追上他。同时特洛亚人从大开的城门汹涌到城里,即刻全城都塞得满满的。谁也不等待谁,谁也不关心别人的生死;每个人都庆幸着自己得救,安全地逃回坚固的城里。他们揩拭四肢上的汗,饮水解渴,然后坐在城垛上休息。

    但阿开亚人都扛着他们的盾牌拥挤着奔向城墙。在所有的特洛亚人中只有赫克托耳留在斯开亚城门外面,这正是命运女神所安排的。阿喀琉斯仍然追着他以为是阿革诺耳的阿波罗,但突然太阳神停下来,转身用神祇的声音对他说:“为什么你这么顽强地追逐我并因我的缘故而放弃对于特洛亚人的追击呢?珀琉斯的儿子,你以为我是人,其实你是在追赶一位你所不能伤害的神祇。”

    这时阿喀琉斯即刻醒悟,他苦恼得大叫:“你这欺诈而残酷的神祇呀!你引诱我离开了城垣!不是因为你,多少逃向伊利翁的特洛亚人都得丧命。但是你偷去了我的胜利,使他们毫无损伤地得救了,因为你是神祇并且不用害怕报复,尽管我是多么希望报复你的这种行为呀!”

    阿喀琉斯转身向城垣飞奔,像一匹常胜的暴躁的战马一样。最先看见他跑来的是年迈的普里阿摩斯国王,他现在又走到了碉楼的瞭望台上。他看见他闪耀着光芒,如同在黑夜的天空出现预兆着干旱和饥荒的天狗星一样。年老的国王用双手捶击自己的胸脯,并悲愁地向下面呼叫在城门外面等待着敌人的儿子:“赫克托耳呀,你还要鲁莽地将你自己投到这个凶手的虎口里去么?他已吞食了我这么多的儿子!快进城来保卫特洛亚的男人和女人!不要在无数的牺牲者之上又以你的死来增加阿喀琉斯的荣誉。可怜我——你的年迈的老父吧,我没有死,宙斯惩罚我,使我活到这样老的年纪,遭受这种难堪的悲痛。我必得亲眼看见我的儿子们都被杀死,我的女儿们都被抢掠为奴,我的宏伟的宫室被毁,年幼的孩子们被投掷在地下,儿媳们都被抢走吗?最后我也会被矛或枪搠翻,躺在我的宫殿的门外,被我所喂养的猛狗嚼吃我的尸体并舐食我的血的。”

    老人在碉楼上这样叫唤着,并抓扯自己的银白的头发。赫卡柏在他的身旁,也哭泣和大声喊叫:“赫克托耳呀,别忘记我用我的奶养育了你。可怜我吧!从城墙后面击退这可怕的英雄,但别在城门外面和他作战,因为那样做就等于发疯了!”

    但父母的眼泪和哀求都不能使赫克托耳回头。他坚定地等待着阿喀琉斯并自言自语地说:“我应当撤退的时候业已过去。那时我的朋友波吕达玛斯劝我将特洛亚军队都撤回伊利翁城。现在,既然由于我的鲁莽已使这么多的人丧命,我恐怕有一天特洛亚的男子和妇人们会说:‘赫克托耳相信自己的力量,以致断送了他的人民!’最好还是和可怕的阿喀琉斯拼个你死我活。难道我应当将自己的盔甲卸下,放置地上,将矛靠在城墙边,然后赤手向他走去,献出海伦和所有帕里斯抢劫回来的财富,并加上大批的赠礼么?如果我使特洛亚的王子们发誓不保留任何东西,而将所有的财富与敌人平分,那会怎么样呢?但这是什么想头呀!我,哀求他么?他会无情地将我击死!如果我向他走去,说着甜美的言语,如同青年对于少女一样,这还成什么样子?最好还是干脆交战,因为不久就可以看出俄林波斯圣山的神祇们究竟使我们两人中的谁获得胜利。”这便是在赫克托耳心中产生过的思想。

    赫克托耳的死

    阿喀琉斯越走越近,显赫而威严如同阿瑞斯本人一样。他右肩上扛着白杨木矛杆的大矛。青铜的武器灿烂得如同上升的朝阳。当赫克托耳看见他,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并转身向城门走去。但珀琉斯的儿子紧追上去,如同鹰隼无情地笔直地猛扑企图从两侧飞逃的鸽子一样。因此赫克托耳沿着特洛亚的城墙,沿着车辙奔跑,并越过斯卡曼德洛斯河的温泉和冷泉的两股沸腾的溪流,继续前进。一个高强的英雄在前面奔逃,一个更高强的英雄在后面追赶。就这样,他们围绕特洛亚城跑了三圈,俄林波斯圣山的神祇们都怀着焦虑的心情向下注视着。“啊,神祇们,”宙斯说,“好好地权衡一下这种情势罢。决定的时刻已经来到。曾经献给我们这么多供品的赫克托耳,现在应该又一次逃脱死亡呢,还是立即倒下,纵然他这么勇敢?”

    帕拉斯·雅典娜回答:“父亲,你说什么呀?命运女神久已判处死刑的人你还想使他得救么?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办吧,但绝不会得到神祇们的赞同。”

    宙斯向他的女儿点头表示她可以照自己的意见行事,于是她如同飞鸟一样从俄林波斯圣山的嶙峋的绝顶飞下来到战场去。

    这时阿喀琉斯仍然紧追着赫克托耳,如同猎犬紧追着从隐蔽处惊起的小鹿一样,既不让他有片刻的休息,也不让他逃脱。阿喀琉斯迅速地奔跑着,并且向他的队伍示意,不要任何人向赫克托耳投掷武器,因为他想获得第一个而且是唯一的射杀阿耳戈斯人中最凶猛的巨敌的荣誉。

    当他们第四次围绕着城垣追逐并达到斯卡曼德洛斯河的水源时,宙斯在俄林波斯圣山站起身来,手中高举着黄金的天平,两边放上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的生死的命运,将它们称量。赫克托耳的一边向着地府倾斜,即刻阿波罗离开了。但雅典娜走到阿喀琉斯的身边并向他低语:“你自己站着并镇静下来,让我去激励你的敌人鼓起勇气和你正面作战。”阿喀琉斯听从女神的话,停止追击,斜倚着他的白杨矛杆的大矛。雅典娜变形为得伊福玻斯走到赫克托耳的面前并对他说:“啊,我的长兄,珀琉斯的儿子如何不放松地追击着你呀!来,让我们回身将他击退。”

    赫克托耳看到他的兄弟很高兴。他回答他:“得伊福玻斯,在所有的兄弟中我最爱你。现在当别的弟兄们都躲藏到城里,你却冒险出城鼓舞我作战,这使我越发尊敬你和爱你。”于是雅典娜所变形的得伊福玻斯引导赫克托耳来到阿喀琉斯所站立的处所。她高举着她的枪,走上前去。

    赫克托耳首先发言:“珀琉斯的儿子,”他说,“我再也不逃避你了。我的心情鼓舞我来和你正面作战,直到我杀死你或者被你杀死。但让我们当着神祇发誓:如果宙斯使我获得胜利,我并不在你死后侮辱你,而在我剥去你的铠甲以后我要将你的尸体归还你的人民。你对我也要一样。”

    “我不和你订约!”阿喀琉斯愠怒地回答,“正如狮子不能和人做朋友,绵羊不能与豺狼和平共处,我们之间也不能有丝毫的友情。我们之中总有一个倒在血泊中。现在使出你所有的本领来吧。你可以投矛或拔剑厮斗。但你总不能逃脱我手。因为你用你的武器带给我的战士们的悲痛现在得由你自己来偿还了。”阿喀琉斯说着就掷出他的矛。但赫克托耳即刻蹲下去,所以矛从头上飞过射落在地上。雅典娜紧握住矛杆将它拔出,不让赫克托耳看见,将它送回阿喀琉斯的手里。现在赫克托耳也举起枪愤怒地向敌人掷去。枪射中阿喀琉斯的青铜盾面被挡回来。赫克托耳很失望,因他已没有别的枪,他回头看他的兄弟得伊福玻斯,但他已不见了。这时赫克托耳陡然觉悟到是雅典娜欺骗了他,他的末日已到。他不甘心不光荣地失败倒地,用右手从腰上的剑鞘拔出利剑,挥舞着奔向前去,如同鹰雕突击在地上奔逃的羊羔和野兔一样。珀琉斯的儿子也等不及再用矛了,他用大盾掩护着冲向前去。他的战盔上的羽饰飘动着,右手挥着的大矛亮得如同星星。他用心寻伺机会,要给赫克托耳以致命的伤害。但从头到脚他都用从帕特洛克罗斯所掠得的辉煌的盔甲保护着。只在肩与头相连接的锁骨地方有一点破绽。阿喀琉斯极小心地瞄准他的喉咙,然后这样狠狠地刺入,以致矛尖从后头穿出。但矛尖没有割破气管,所以赫克托耳即使倒下仍能说话,同时阿喀琉斯欢喜地大声声明要将他的尸体给飞鸟和野狗撕吃。这时赫克托耳祈求他,虽然他的声音已渐渐微弱:“阿喀琉斯呀,我指着你的生命,指着你的双膝,指着你的父母,我请求你,别让野狗在阿耳戈斯人的船舰旁将我吞食。任你要多少金银,但是请将我的尸体送回特洛亚城,让特洛亚城的男女以适当的殡仪将我火葬。”

    阿喀琉斯恼怒地摇着头,并回答说:“你是杀死我的朋友的人,别指着我的双膝和我的父母来请求我。即使你的国人给我二十倍的赎金,即使普里阿摩斯给我和你相等重量的金子,你仍然难免作为野狗的食物。”

    “我知道你,”赫克托耳临死呻吟着说,“我知道你是不可和解的。你心如铁石。但是当神祇为我复仇,当你被阿波罗的神箭从高耸的斯开亚城门射中,并如我一样地倒地死去时,你会记起我的话的。”他说完这最后的预言,灵魂就离开肉体,飞降到地府里去。

    但阿喀琉斯随即大叫:“死亡!当宙斯和别的神祇决定时,我的命运必然会临到我。”他说着,就从尸体上拔出长矛将它放在一边:动手剥去赫克托耳的鲜血淋漓的铠甲。

    现在从阿耳戈斯人的队伍中许多战士跑出来赞赏着赫克托耳的身躯和面庞,他的四肢十分美好;许多人抚摩着他,并且说:“真奇怪,比起他放火焚烧我们的船舰时,现在他是多么的温柔呀!”

    这时阿喀琉斯站起来对他们说:“朋友们和英雄们!既然神祇允许我征服了这个比其余所有的人在一起给我们带来的危害还要多的人,现在让我们杀向特洛亚城,看看他们是献出城砦,还是即使没有赫克托耳也仍然敢于抵抗。但我何必多说话浪费时间呢?我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不是仍然躺在船上没有安葬么?让我们唱着凯旋的高歌,并将我所杀死的敌人带到我的朋友那里去为他的死雪恨吧。”

    阿喀琉斯一面说着,一面俯身向赫克托耳的尸体,在两只脚的脚踝与脚踵之间穿两个孔,用皮条穿着绑在战车上。最后他跃上战车,挥鞭驱策马匹将尸体倒拖着向船舰奔来。尸体的周围扬起滚滚的尘土,死者的头在刚才还这么美丽,现在却在沙地上拖出一条小沟,头发沾满了尘土和污泥。赫卡柏在城头上俯视着,看见了她的儿子,将她的发光的面网撕下。普里阿摩斯国王也悲痛流泪,全城响震着特洛亚人及其同盟军的哀号和哭泣。在悲痛和愤怒中,年老的国王禁不住要冲出斯开亚城门来追击屠杀他的儿子的凶手。他倒在地上哭喊:“赫克托耳,啊,赫克托耳!你的死给与我的悲痛使我忘记了所有其余被牺牲的儿子们。啊,你为什么不死在我的怀抱里呀!”

    赫克托耳的妻安德洛玛刻全不知道她丈夫的死,因为没有人将消息透露给她,她以为她丈夫仍然在城里。她宁静地坐在屋子里绣着一块灿烂多彩的紫色料子。她刚吩咐侍女们将铜三脚架放置在火上预备温水给赫克托耳回来洗浴,这时她突然听到碉楼上的号哭和悲叹。她的心里充满着不祥的预感,她哭了起来:“唉唉,我恐怕阿喀琉斯已将我的丈夫杀死,因为我的丈夫这样英勇,他总是在队伍的最前头作战。”她的心痛苦地急跳着,她跑出宫殿,登上碉楼,从城头上俯视,看见阿喀琉斯的马匹拖曳着绑在战车上的她丈夫的尸体,在战地上奔跑。她晕厥过去,她的亲属上去抱住她。一切珍贵的饰品,额巾和发带以及阿佛洛狄忒在她结婚时所赠给她的面网,都从她的头上纷纷坠落。当她渐渐苏醒时,她仍然哭泣并哽咽着说:“赫克托耳,赫克托耳哟!你和我一样的苦命!我俩都是天生苦命的人!我将成为寡妇,孤凄而悲哀地坐在我的屋子里抚育没有父亲的孤儿,他将在垂头丧气和以泪洗面中长大。他将哀求他的父亲的朋友们,这里那里地牵着别人的衣裾,请他们赏给衣食。而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们有时会将他从餐桌上赶走,并叫骂着:‘滚开!宴会上并没有你的父亲!’于是他不能不哭着逃回来在他的已失去丈夫的母亲那里寻求安慰。野狗将吞吃赫克托耳,蛆虫将吮吸他的残骸。现在存放在我箱子里的那些美丽而精致的华服还有什么用呢?我的丈夫永远不会再来穿它们了,我要把它们完全焚毁。”她这样哭诉着,她的侍女们也站在旁边哭泣。

    帕特洛克罗斯的殡葬

    阿喀琉斯携带敌人的尸体回到船舰之后,他把这尸体放在帕特洛克罗斯的尸床旁边俯卧在地上。成千上万的达那俄斯人解开战甲,坐下来举行殡仪。宰杀了很多的牛,羊和野猪,阿喀琉斯预备大大犒赏战士们。他很勉强地被他的朋友们领着离开帕特洛克罗斯的尸床来到阿伽门农的屋里。在这里他们用一只大炊鼎支在火上烧水,并劝他洗去作战时四肢上淌下的血汗。但他固执地拒绝!并郑重地发誓:“宙斯在上,在我没有将帕特洛克罗斯火葬,自己剃去头发并为他建立坟茔以前,我不能用水洗浴。现在得举行殡葬的宴会。而明天,阿伽门农国王,请下令砍伐林木,并做好一切准备,让火焰将我的朋友的尸体迅速焚毁。这事了结以后战士们便可继续作战。”王子们都尊重他的意见,并各自坐下饮宴。然后各回自己的营房。但珀琉斯的儿子,为他的密耳弥多涅斯人包围着,躺在海边被海水冲洗干净了的沙地上。

    他长久地躺在沙滩上为他的被杀死的朋友悲叹。最后他终于睡熟了,这时帕特洛克罗斯的灵魂在梦里来看他。他的身形,说话和眼睛,甚至他所穿着的紧身服,都和帕特洛克罗斯生时一样。他俯身看着他并对他说:“你睡了么?阿喀琉斯呀,你已经忘记了我么?你一向热爱活着的人,但你不关心死者!为我造一座坟将我埋葬吧!因为我急于要通过地府的大门到地府里去。迄今我还飘游在地府的门外,因为看守地府大门的鬼魂们总是将我驱逐。除非我的尸体被火葬,我不能得到安息。并且,我的朋友,你要知道命运女神已规定你也得死在特洛亚城外。所以造一座巨坟,使我们生时同居于你父亲的宫殿,死后的骸骨也埋葬在同一的墓穴。”

    “我将按照你所说的去做,”阿喀琉斯说着,并伸手去拥抱那人形的阴影,但它即刻如同雾霭一样消沉到地里去了。阿喀琉斯惊醒起来。他击着掌悲哀地对他的同伴们说:“原来这是真的,灵魂在地府里生存,因为在今天夜里我梦见帕特洛克罗斯的灵魂,忧愁而悲痛,但一切都完全和他生时一样!”他的话又引起人们对于这死去的英雄无限的怀念。

    第二天天刚拂晓,阿伽门农就命令墨里俄涅斯率领着大批的人和骡子前进。骡子前行,执持着斧头和绳索的人则跟随在后面。不久,伊得山斜坡上最高的树被砍下来,劈成木材,由骡子驮着运回船舰。人们的肩上也扛着木头回来,他们将木材排列在海滩上。于是阿喀琉斯吩咐所有密耳弥多涅斯人都束紧青铜铠甲,并套上战车的马匹。最后殡葬的行列开始前进。载着王子,战士和御者的战车走在前头,后面是一大群步行的队伍。在中间则由他的同伴和朋友们抬着帕特洛克罗斯的尸床。在尸体上面放置着由他们的头上剪割下来的头发。阿喀琉斯紧跟在后面,低着头,双手蒙着脸,浸在深沉的悲哀里。

    当他们来到阿喀琉斯所预先择定的地方,他们将尸床放下,用大量的木材垒成火葬堆。珀琉斯的儿子站在一边,割下一绺他自己的金色的头发,凝望着大海的巨浪,说道:“我的祖国忒萨利亚的斯珀耳刻俄斯河啊,我父亲曾经发愿说,如果我凯旋归回,他要我为你剪下我的头发,并以五十只羔羊献祭于你那有着圣林和神坛的河源之前;但现在这个誓愿落空了。啊,河神呀,你充耳不听他的祈求,你不让我凯旋归回。所以别对我发怒,现在我将我的头发献给帕特洛克罗斯,由他携带着一起到地府里去。”说着就将这绺头发放在他的朋友的手中,并对阿伽门农说:“国王啊,请吩咐人们都分散去饮宴。宴毕,大家同声悲悼并埋葬我的朋友。”

    阿伽门农下令战士们各归营房,只有王子们仍然留下。他们将砍下的木材垒成一个百英尺见方的大火葬堆,然后怀着沉重的心情将尸体放置在火葬堆上面。他们在火葬堆旁边剥开无数的羊和牡牛,将它们放在火葬堆的周围,上面用板油盖着。他们在尸床旁安放着一罐罐的蜜和香膏,并将四只活马牵到火葬堆来。他们从帕特洛克罗斯所有的九条狗中选出两只,用刀宰了,随后又用利剑杀死从俘虏中挑选出来的十二个特洛亚的贵族青年。阿喀琉斯就这样为他的死友实行恐怖的复仇。

    然后他吩咐他们将火葬堆点上火。在点火时,他呼唤着死者:“帕特洛克罗斯呀,愿你在地府中也是幸福的。凡是我向你许愿的我都做了。十二个俘虏已经杀死,并将和你一起火葬。只有赫克托耳的尸体不要烧毁。他的尸体将由野狗分食!”他严厉地说着,但神祇们的意愿恰和他所说的相反。无论白天和黑夜,阿佛洛狄忒都使野狗不能走近赫克托耳的尸体,她并且为他涂抹香膏,使被拖出来的伤痕都消失。阿波罗也降下一层云雾遮蒙着尸体放置的地方,使太阳光不至于暴晒他的肌肉。

    现在,火葬堆虽已点火,却不燃烧。阿喀琉斯转身向风神仄费洛斯和柏瑞阿斯许愿,从金杯里灌酒于地,请求他们吹扬起火焰。伊里斯将这消息带给两个风神,他们大声喧嚷着越过大海扑在火葬场上。一整夜他们都在木材中间咆哮并煽起熊熊的火焰,同时阿喀琉斯不断地灌酒于地,献祭他的死友。渐渐地曙色在天空出现,这时才风止火熄,木材都化为灰烬。在木炭和余烬的中间躺着帕特洛克罗斯的骸骨,最外围则有人骨与兽骨混杂着。由于珀琉斯的儿子的命令,英雄们用葡萄酒将火烬浇熄。大家流着泪收拾起他们的同伴的白骨,并用两层油脂将这些白骨包裹着,将它盛在一只金瓮里,送到阿喀琉斯的屋子。然后在火葬堆所在的地方丈量土地,安置石基,累土筑成巨大的坟茔。

    一切都完毕后,殡葬的赛会即行开始。阿喀琉斯叫所有阿耳戈斯人都聚拢来,坐成一个大圆圈。然后他摆出铜三脚祭坛,大炊鼎,骡子,牡牛,穿着锦袍的受过技艺训练的妇人和珍贵的灰铁作为奖品。最初是战车的竞赛,阿喀琉斯因已失去他的亲爱的御者所以没有参加。这时却跳出阿德墨托斯的儿子欧墨罗斯,一个极擅长御术的英雄。其次狄俄墨得斯也出来,套上他从埃涅阿斯所夺得的雄壮的马匹。其次墨涅拉俄斯也驾上他自己的雄马波达耳戈斯和阿伽门农的牝马埃忒参加竞赛。第四个是涅斯托耳的幼小的儿子安提罗科斯,他的父亲传授他许多关于竞赛的知识。第五个是墨里俄涅斯,他套上他的毛色光滑的骏马。于是五个英雄都跃上战车,由阿喀琉斯拈阄排定秩序。首先拈出的是安提罗科斯,其次是欧墨罗斯,墨涅拉俄斯,墨里俄涅斯,最后则是堤丢斯的儿子。阿喀琉斯又推举他父亲的战友,即白发苍苍的福尼克斯为竞赛的裁判员。

    五个英雄一起扬鞭,并以缰绳击打着马背,吆喝着马匹,如风暴一样驰过大平原。马蹄下尘埃滚滚,马脖上的鬣毛飘动着,战车有时在地面上滚转,有时在空中飞腾。御者在战车上昂首直立,满心希望获得胜利的锦标。当马匹接近竞赛终点的海边,它们都如飞一样地向着目标驰去。欧墨罗斯的两只牝马本来跑在最前面,狄俄墨得斯的马匹已紧紧地赶上,这时阿波罗突然从狄俄墨得斯手上夺去他的马鞭,所以他的马匹立即松弛下来。雅典娜看出这阴谋,将马鞭又送还这英雄,并使欧墨罗斯的车轭断为两截,所以马匹惊跳,御者倒栽下来,在车轮旁边痛得缩成一团。狄俄墨得斯越过了他,其次是墨涅拉俄斯,再其次则是安提罗科斯,他大声吆喝着马匹。后来墨涅拉俄斯在一处被雨水冲凹了的地方勒住了马匹,被安提罗科斯勇敢地奔上去超过了。当阿耳戈斯人正远远观看着,从滚滚的尘土中辨别战车和马匹时,狄俄墨得斯已走在最前头。他的镀着闪光的金和锡的战车达到了目的地。马匹的颈子和胸部全是雨淋一般的汗水。堤丢斯的儿子一跃而下,将他的马鞭斜靠在轭边。他的朋友斯忒涅罗斯领取了他所应得的锦标——一个美丽的妇人和一具铜三脚祭坛,交给他的伙伴们带回去。然后他从战车上解开马匹。

    在他后面来到的是安提罗科斯,墨涅拉俄斯也差不多在同时候来到。墨里俄涅斯落后于他们一投枪远的距离,最后则是受伤的欧墨罗斯和他的破碎的车子。虽然他是最后达到目标,阿喀琉斯仍拟给他第二奖,因为他的御术最纯熟,而且他的失事也不是他自己的过错。但安提罗科斯激烈反对。“第二奖是我的,”他说。“那匹美丽的牝马应该属于我。如果你同情欧墨罗斯,你屋子里有的是青铜和黄金,名马和美人,你可以随意给他。”阿喀琉斯微笑着,将牝马赠给这年轻的朋友,而另以他从阿斯特洛派俄斯所夺得的辉煌的铠甲赠给欧墨罗斯。现在墨涅拉俄斯责备安提罗科斯曾妨碍他的马匹的跑道,并要他指着波塞冬发誓这是不是事实。安提罗科斯不敢作伪誓,他承认他所设的诡计,并将所得到的牝马送给阿特柔斯的儿子。但墨涅拉俄斯仍让安提罗科斯得到牝马,而自己接受第三奖:一只大炊鼎。第四奖是两塔兰同黄金,为墨里俄涅斯所得。第五奖为一只两耳的大碗,因无人接受,阿喀琉斯转赠给涅斯托耳作为帕特洛克罗斯殡葬的纪念。

    随后是拳术比赛。胜者得一匹骡子,负者得一只两耳的金杯。这事宣布以后,一个高大个子的人首先站出来,他是帕诺派俄斯的儿子厄珀俄斯。他用手拍抚着骡背说道:“这是我的,谁愿意的话,让他去得到酒杯吧!但我要警告他:我的拳头会击坏他的身体并打碎他的骨头。”听到他的这一凶狠的宣言,大家都沉默,只有墨喀斯透斯的儿子欧律阿罗斯束紧腰带站起来预备和他对抗。于是两个人动起手来,拳头打击着下颚,紧张的四肢上汗滴如雨。最后厄珀俄斯击中对手的面颊,他如同被海浪涌到沙滩上的鱼一样软软地倒在地上。厄珀俄斯双手将他扶起来,由他的朋友们将他带走,一路上口吐鲜血并低垂着头。

    其次阿喀琉斯宣布角力的奖品:胜者得一巨大的铜三脚祭坛,它的价值约等于十二条牡牛;败者得一个擅长手工的美丽的女人。于是俄底修斯和大埃阿斯以柔软的双臂相互搂抱着,紧密得如建筑师接起来的两根梁木。两个人都流着汗,骨节吱吱地响着,双肩和肋部都露出血痕。阿耳戈斯人正在焦急地鼓噪,这时埃阿斯将俄底修斯从地上举起,俄底修斯却屈膝蹬了他一脚,使他朝天摔倒,自己扑在他的身上。但是他仅能稍稍地移动他,于是两个人在尘土中来回滚转。“你们两个人都赢了!”阿喀琉斯喊道。“我给你们同等价值的奖品。”

    其次是徒步赛跑,规定优胜者得一精工制造的巨大的银调酒碗。第二个跑到目标的人得一匹牡牛,第三个得半塔兰同黄金。参加竞赛的人有快足的罗克里斯人埃阿斯,俄底修斯和安提罗科斯。阿喀琉斯发号令,最先跑在前面的是埃阿斯。紧跟在他后面如同纺棒紧贴着妇人胸前一样的则是俄底修斯。埃阿斯觉到他的呼吸吹在自己的后颈上,同时所有的达那俄斯人都在旁边喝彩。刚要达到目标的时候,俄底修斯向雅典娜虔诚地祷告,雅典娜即刻使他的手脚轻捷,并使埃阿斯踩着为献祭帕特洛克罗斯而杀死的牛羊的粪秽,跌扑在地上,以至于脸都脏了。

    阿耳戈斯人正在哗然大笑,这时俄底修斯已抓住大银碗,埃阿斯一面吐着粪秽,一面牵了牡牛。安提罗科斯取得第三奖,微笑着说:“神祇尊敬老年人。埃阿斯虽然只比我大一点点,但他却是一个古老家族的战士。”

    “你说了这样毫不嫉妒的话是有好处的,”阿喀琉斯说着,又加上半塔兰同金子作为对这美丽青年的奖品。

    现在珀琉斯的儿子持着萨耳珀冬的美丽的枪来到场地上,这是帕特洛克罗斯夺得的战利品,他将它和战盔,盾牌放置在一起。由两个最勇敢的英雄来全副武装决斗,共同分得这份奖品。并且阿喀琉斯要在他的屋子里张席设宴,招待这两个英雄。同时,胜利者还将获得一柄镶银的宝剑,这是阿斯特洛派俄斯的有名的特剌刻宝剑。有三次忒拉蒙的儿子埃阿斯和狄俄墨得斯目光炯炯,各执武器相互冲过来。埃阿斯刺穿狄俄墨得斯的盾牌,但狄俄墨得斯却瞄准他的喉咙刺去。为了担心着埃阿斯的生命,阿耳戈斯人即刻跑上去将两人分开,结果堤丢斯的儿子得到了镶银的宝剑。

    其次是掷铁饼的竞赛。这是阿喀琉斯所杀死的忒拜国王厄提翁过去所常掷的铁饼。厄珀俄斯抓着它摆了摆手然后掷出去,但技术是这样拙劣,引得大家一阵哄笑。然后由勒翁透斯投掷,其次是大埃阿斯,他掷得超过了界线。但波吕波厄忒斯比其余的人都投掷得更远。如同牧人赶着他的牛群一样,他带走了他所得到的奖品。

    阿喀琉斯用十柄两面斧和十柄铁斧作为射箭竞赛的奖品。用一根带子绑着一只鸽子在船桅上作为标的。谁射中了鸽子就得到两面斧;没有射中鸽子而射中了带子的就得到铁斧。透克洛斯和墨里俄涅斯拈阄决定射箭的先后。先在战盔里拈出透克洛斯的阄,但因为阿波罗不保佑他,结果他没有射中鸽子却射断了带子,使鸽子飞到空中去了。透克洛斯看到这,又苦恼又失望。墨里俄涅斯从他的手上抢过弓来,开弓搭箭,射中了飞翔的鸽子的翅膀;因为他立即向福玻斯许了一个献祭百牲的愿。鸽子受伤后即栖止在船桅上,脖子和翅膀低垂着,不久终于落地死去。阿开亚人都惊叹,并大声欢呼。透克洛斯取去铁斧,墨里俄涅斯取去两面斧。

    最后,一根矛和一只刻着卷须和花朵的大炊鼎带到围场中作为标枪竞赛的奖品。这时军队中的统帅阿伽门农站立起来,其后墨里俄涅斯也站起来。但阿喀琉斯说:“阿特柔斯的儿子呀,你在作战时我们都看见过,你的投枪技术是比别的任何人都高强的。所以不必比赛了,把矛给墨里俄涅斯,请你将大炊鼎抬去吧。”阿伽门农同意,于是将矛递给那个克瑞忒人,并将大炊鼎带走。这样遂结束了殡葬的赛会。

    普里阿摩斯去见阿喀琉斯

    当参加竞赛的人散去之后,大家都饱食就寝。只是阿喀琉斯不能入睡,他整夜辗转反侧,想念着他的被埋葬的朋友。最后他从床上起来,沿着海岸走来走去。在天亮时,他又套上他的马匹,将赫克托耳的尸体绑缚在他的战车上,拖曳着它在帕特洛克罗斯坟墓的周围驰驱三匝。但阿波罗用他的金盾遮盖着这尸体,使它不致伤损。阿喀琉斯丢下它,让它翻仆在地上。所有在俄林波斯圣山的神祇,除赫拉以外,看着这景象都很悲痛。宙斯并遣使将阿喀琉斯的母亲忒提斯叫来,命令她尽速赶到阿耳戈斯人的营幕,告诉她的儿子,神祇们甚至宙斯本人都怒不可遏,因为他扣留赫克托耳的尸体不让赎回。

    忒提斯听命。她来到她儿子的屋子里,走近他,温和地抚摩他的头发并对他说:“你不眠不食,尽让忧愁攻心,要有多久呢?最好你还是尽情快乐,因为你在人世的时间已不长久。黑暗的命运女神已伺伏在你的身边。听着宙斯要我告诉你的话吧。他和所有的神祇们都很愤怒,因为你虐待赫克托耳的尸体并将它扣留在船舰的附近。我的儿子,还是让它去吧,让它用巨大的赎金赎回去吧。”

    阿喀琉斯抬头,凝视着他母亲的脸回答道:“就这样罢。宙斯和神祇们的意见必得遵从。谁送赎金来,谁就可以将尸体带走。”

    当忒提斯正在她儿子那里时,宙斯又派遣神祇之使者即快足的伊里斯来到普里阿摩斯国王的城里宣告神祇们的决定。伊里斯走进特洛亚城,只听到一片哭声。在宫殿的厅堂上,普里阿摩斯被他的儿子们包围着,他们的长袍已为眼泪所湿透。这老人木然无声地坐着,用他的披风包裹着身体,头上和肩上都满是尘土。他的女儿们和儿媳们都在内室放声哀悼那些被杀的英雄。突然宙斯的使者轻轻地来到国王的面前,低声对他说话。他四肢觳觫着。“达耳达诺斯的儿子哟,”她说,“望你抑制自己,不要沮丧。我带给你好消息。宙斯很怜悯你。他吩咐你带着丰富的礼物去见阿喀琉斯,赎回你儿子的尸体。你必须独自一人去,不必携带任何人,只用一个年老的使者赶着骡车,将尸体载回。你不必耽心有任何危险,因为宙斯会给你一个护卫。赫耳墨斯将伴随你去见珀琉斯的儿子,并保护你。此外阿喀琉斯也不会盲目到违抗神祇的命令。他会自动地宽恕哀求的人,不使你受到伤害。”

    普里阿摩斯信从女神的话。他叫他的儿子们为他套上骡车,同时他自己走进那间用芳香的杉木建造起来的堆积珍宝的内室。他召来赫卡柏并对她说:“宙斯派人送来一个消息。我要去拜会阿喀琉斯,到他的船舰附近的帐篷里去,献给他礼品,赎回我们的可爱的儿子赫克托耳的尸体。你对这事怎么想法呢?我自己非常愿意去!”老人这样说着,但他的妻子却哭泣起来,她回答道:“唉唉,普里阿摩斯,平时你以睿智著名,现在你的睿智呢?你,一个老人,独自一人到阿耳戈斯人的船舰去,去谒见杀死了你这么多英勇的儿子们的敌人。你以为那个喝血的恶魔看到了你会怜悯你吗?不如还是让我们远远地悲悼我们的儿子吧,这个儿子一生下地就命中注定要作战而死并为野狗吞吃的。”

    “不要阻止我,”普里阿摩斯坚决地说,“不要在我的屋子里说些不吉利的话。即使我去到敌人的船舰会遭到死亡,就让那凶暴的人杀害我吧,只要能抱住我的儿子的尸体,哭个痛快就好了。”于是他揭开箱子,挑选十二件华丽的锦袍,和同样数目的紧身服和披风。然后他称量十塔兰同黄金,取出四只灿亮的大炊鼎和两座铜三脚祭坛。最后又加上他到特剌刻报聘时特剌刻人赠送给他的无价的金杯。只要能赎回他的可爱的儿子,一切都在所不惜!他赶走那些阻止他的特洛亚人,严厉地对他们说:“你们这些无用的人!你们在家闲得发慌,跑到这里增加我的悲痛么?宙斯取走了我的儿子,这还不够吗?不久你们会看出此行的意义。我宁肯死去,也不愿看见你们的城池变为灰烬和废墟。”于是他用他的王杖将他们都赶出厅堂。

    后来他转身向着他的儿子们。“你们这些懦夫呀!懒汉呀!”他叫骂着,“但愿你们代替赫克托耳死去!所有最优秀最英勇的人都已牺牲。剩下来的都是渣滓——流氓,骗子和歌舞作乐的人。现在即刻为我预备骡车,将这些东西装在篮子里,使我可以上路。”他的儿子们吓了一跳,因为父亲发怒,觉得很惶恐。他们为他套上骡车,并将礼品都载到车上。然后他们将喂养得很好的毛色光滑的马匹套上普里阿摩斯自己的车子,并召来使者和他一起出发。赫卡柏怀着沉重的心情将预备举行灌礼的金杯交给国王。一个奴隶将盆和水罐携来,国王就在净水里洗濯双手,然后端着金杯,站立在朝堂当中,灌酒于地并高声向宙斯祈祷。

    “万王之父宙斯,伊得山的统治者呀!”他祈求着,“愿你使珀琉斯的儿子怜悯我而且照顾我。请你现出预兆,让一只鸟在我的右边飞过,使我毫不畏惧地去到阿耳戈斯人的船舰。”他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一只黝黑羽翼的大鹰展翅从右边飞过特洛亚城头。特洛亚人看到这吉兆都大声欢呼,这老人也怀着确信乘上他的车子。在他的面前是一辆载得满满的四轮骡车,由使者伊代俄斯赶着。当普里阿摩斯用马鞭轻轻鞭打马背,马匹开始前进时,特洛亚人都追随在他的后面含泪送别,就好像送他去死一样。

    当普里阿摩斯来到城外并经过古代国王伊罗斯的大坟,他们停息一会让马匹和骡子在河边饮水。这时正是黄昏,暮色笼罩原野。伊代俄斯看见一个人站在近处,就警告普里阿摩斯。“看哪,主人,”他说。“我们必须小心。看看那个站在那里的人。我疑心他正等待着杀死我们。我们没有武器,而我们两个都是老人。让我们或者转身逃回城去,或者跪下去请求他饶恕吧。”国王恐怖得发抖,头发都竖了起来。现在来人走近了;那不是敌人,而是赫耳墨斯,宙斯的使者,是给人们带来援助的神祇,万神之父常派他护送那些纯良的人。普里阿摩斯不认识他,但这神祇却和他握手,并对他说:

    “你在黑夜中驱策着马匹和骡子到何处去呢?你不怕凶暴的阿耳戈斯人么?如果他们中间有一个人看见你在夜静更深驮着这多的珍品,那不是很危险的事么?但你千万不要以为我要杀害你!正相反,我是来保护你的。特别是因为你非常像我自己的慈爱的父亲。只是请告诉我,你是想带着这些珍品逃到异地去么?或者你想离开特洛亚城,由于它已失去它的最勇敢的保卫者赫克托耳——那位阿耳戈斯人难与匹敌的英雄?”

    普里阿摩斯松了一口气回答他说:“现在我知道神祇一定在保护我,因为他使我有这么一个贤明而温和的同伴,这个同伴表示很同情我的儿子的死。告诉我你是谁,你的父母叫什么。”

    “波吕克托耳是我的父亲,”赫耳墨斯回答,“而我便是他七个儿子中的最小的一个,是一个密耳弥多涅斯人,阿喀琉斯的朋友。所以我能够看见你的儿子怎样将阿耳戈斯人逐退到船舰,当时我们站立在愤怒的国王身边,并远远地惊叹着赫克托耳的勇敢。”

    “如果你是可怕的阿喀琉斯的朋友,”普里阿摩斯满心焦虑地说,“那么请告诉我,我儿子的尸体是否还在船舰附近,或者已被珀琉斯的儿子宰割成小片喂给狗吃了呢?”

    “并没有,”赫耳墨斯说,“赫克托耳仍然躺在阿喀琉斯的帐篷里。即使尸体已经暴露了十二天,并且阿喀琉斯每天早晨拖曳他围绕他的亡友的坟墓驰驱三匝,他的肉体仍然没有损坏。你看见它会吃惊的,因为这尸体仍然神采奕奕如同活着一样。所有的创口都已愈合,身上没有一丝的血迹。即使在他死后,神祇也仍然爱护他和看顾他。”

    普里阿摩斯很高兴地从车上取出他的无价的金杯。“收下这个,”他说,“请你保护我并引我去见你的国王。”赫耳墨斯拒绝接受金杯,就好像没有得到阿喀琉斯的同意不敢接受一样。只是他也上了车子,坐在国王的身边,并为他执辔挥鞭,不久就来到壕沟和围墙那里。看守兵正在晚餐,但神祇用手一指,他们立即沉沉入睡。他的手指轻触着营门,门栓就自动推开。因此普里阿摩斯很安全地飞快地来到阿喀琉斯的屋子。

    那是高大的建筑,四周用梁木筑成,顶上则用芦苇遮盖着。周围有宽阔的广场,场外并有严密的寨栅保护着。只有一个松树的门栓闩着大门,但是它那样笨重,需要三个强大的汉子才能将它启闭。除阿喀琉斯以外没有人可以单独一人动它。但赫耳墨斯却毫不费力地将门推开,劝年老的国王抱着阿喀琉斯的双膝并指名他的父母向他哀求。说完他就显露自己的神祇身份而去。现在普里阿摩斯下了车,将马匹和骡子交给伊代俄斯,自己一直走进阿喀琉斯的屋子。他看见阿喀琉斯离开他的同伴们独自一人坐在一处。他正在作晚餐后的休息。餐桌仍然放在他的面前,只有奥托墨冬和阿尔喀摩斯两人在他的身边。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普里阿摩斯进来。他急跑到阿喀琉斯面前,抱着他的双膝,亲吻他的双手(那双残酷地杀死了他多少个儿子的双手啊),并注视着他的脸。珀琉斯的儿子和他的朋友们惊奇地看着他。于是年老的国王开始哀求。“神圣的阿喀琉斯哟!”他说,“想想你的和我一样苍老的父亲吧。也许邻国的战争正在威胁他,使他恐怖无助,如同我现在一样。但日日夜夜他仍然盼望着能够重新看见他的儿子。而我,当阿耳戈斯人来到我们的海岸时,我有五十个儿子,其中十九个是同一个妻子所生的,后来他们大部分陆续战死,现在你又杀死了那个唯一可以保卫我的城池和人民的儿子。就是为此我到你们的船舰来。我带着无价的珍宝要向你赎回赫克托耳的尸体。珀琉斯的儿子哟,请敬畏神祇,并想起你年老的父亲,可怜我吧!我比你的父亲更可怜,因为我遭受了人所难堪的痛苦,现在且吻着曾经杀死我许多儿子的血污的手!”他这么说,并激起阿喀琉斯对于老父的怀念和忧心。他温和地松开这老人抚抱着他的双膝的两手;这时普里阿摩斯又俯伏在他的脚下,为赫克托耳哀泣着,阿喀琉斯也为他的老父和他的朋友下泪。整个屋子充满了悲恸。

    最后珀琉斯的儿子从座位上起身,将伏在地下的老人扶起,对他的雪白的须发十分同情。他对他说:“你遭受的苦痛已不少,现在又哪里来的胆量敢独自一人来到阿耳戈斯人的船舰,并会见杀死了你这么多儿子的仇人呢?你必然有一颗铁石一样的心!来,请坐下,让我们将悲痛平息,虽然它啃啮着我们的灵魂。这是神祇们为人类所规定的命运,而他们却优游自在。在宙斯的大门外有两只坛子。其一盛着灾祸,其一装着幸福。那些他从两个坛子里各赐给一些的人,常常忧喜交集,但是那些宙斯仅给予苦恼的人,任凭他走遍大地,到处都是忧愁攻心。对于珀琉斯,神祇给予的赠礼固然是稀有的,富裕而有权威,甚至还有一个女神做他的妻子。但他也一样地得到一份悲惨的命运,因他的独生儿子命定得早死,不能奉养他的晚年。现在我在这里,远离家乡,在特洛亚的城门外作战,使你这年老的人和你的人民都感受悲痛。你也是全世界著名的人,使你和你的家族及众多的儿子们都很幸福,但现在俄林波斯圣山的神祇们使战争和毁灭降临到了你们的城池。咬牙忍着你的不幸不要再悲哀吧,因为悲哀的岁月并不能使你的光荣的儿子活回来。”

    普里阿摩斯回答:“宙斯的骄子哟,当赫克托耳的尸体还暴露在你的屋子里,我不忍心坐下。请你让我立即赎回尸体,因为我急于要看见他!收下我献给你的这丰富的赎金,饶恕我,并回到你的故乡去吧。”

    阿喀琉斯听到他的话紧皱着眉头。他说:“老人,别强迫我。我自愿将赫克托耳的尸体归还你,因我的母亲已将宙斯的命令告诉我。此外,我也知道必定是有一个神祇指引你到我的船舰来的。因为一个凡人,无论他如何地年富力强,也不能通过看守兵并将我的门栓推开。但是请不要再使我烦恼,否则我会不听宙斯的命令,也不饶恕你,无论你怎样哀求。”

    普里阿摩斯战栗着不敢再说话。阿喀琉斯如同一只狮子一样从屋子里跳出来,他的战士们跟在他的后面。他们卸下骡子,并让使者进屋。然后他们将骡车上的礼物搬走,只留下一件紧身服和两件披风,以便赫克托耳的尸体有着适宜的遮盖。在这之后,阿喀琉斯命令将尸体洗涤,涂抹香膏,穿上衣服,并放置在尸床上。当他的同伴们将尸体拾到骡车上时,他叫唤着他的朋友的名字说道:“帕特洛克罗斯呀,如果你在阴间地府听说我将赫克托耳的尸体归还了他的父亲,请不要发怒吧。他带来的赎金并不菲薄,而这也有你的一份的。”

    他又进到屋子里,坐在普里阿摩斯的对面,并对他说:“你的儿子如你所希望,可以赎回。我们已将他收拾停当,一待天明你就可以看见他并将他带走。现在让我们进晚餐吧。你要悲悼你的儿子,在你回到特洛亚城后自有充足的时间,而他的确也值得你的悲恸。”这英雄一面说,一面就从座位上起立,出外屠宰一只羔羊。他的朋友们将它切割成片,用叉子挑着烧烤。然后他们坐下来饮宴。奥托墨冬从一只精致的篮子取出面包分给各人,阿喀琉斯则分配烤肉,大家都吃得又醉又饱。普里阿摩斯惊奇地望着他的主人,因为他美丽而强健如同神灵一样。同时阿喀琉斯看到普里阿摩斯相貌堂堂,听着他的智慧的谈吐,也暗暗惊诧。当饮宴毕,普里阿摩斯说:“高贵的阿喀琉斯,现在请给我指定一张床榻,我想睡觉休息。自从我的儿子死后,我还没有合过眼,而且这也是我第一次饮酒食肉。”

    阿喀琉斯即刻吩咐侍女们预备一张床榻,铺上紫色的垫席和柔软的衾被。使者也另有一铺。阿喀琉斯说:“现在请睡眠吧,老人。因为如果你睡得很晚,经常来我这里集议的王子们可能看见你在黑夜中徘徊,并报告阿伽门农。他就会追问我凭什么权力将赫克托耳的尸体随意处置。只是现在请再告我一件事,你的儿子的丧葬需要多少日子?我所以问你,因为在这期间我将不让我的战士们向你的城池进攻。”

    “如果你许可我以全礼安葬我的儿子,”普里阿摩斯回答,“那么请给我十一天的期限吧。你知道我们居住在城里,我们得到很远的山里去砍伐火葬用的木材。因此我们的准备得用九天。第十天我们安葬,并举行殡葬的宴会;第十一天为死者建筑墓茔。到第十二天,如果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就可以重新作战了。”

    “就像你所说的办吧,”阿喀琉斯回答,“在你所要求的限期内,我将禁止我的战士们向你进攻。”说着就伸手拉住老人的右手,使他不再害怕。然后普里阿摩斯睡了,阿喀琉斯睡在里屋。

    大家都睡熟了。赫耳墨斯心里想着要怎样才能引导这老人回去而不被人看见。最后他走到普里阿摩斯的床边,对他说:“老人,你在敌人的屋子里未免睡得太安然自在了一点吧?他们饶恕了你,那是真的。他们取去你的丰富的赠礼,让你赎回你的儿子的尸体。但如果阿伽门农和别的阿耳戈斯人知道了,他们会扣留你,并向你那些居住在城里的儿子们索取三倍以上的赎金。”老人惊怖得坐起来,并唤醒使者。赫耳墨斯亲自套上骡子和马匹,并与普里阿摩斯同乘一车。伊代俄斯则赶着运载死尸的骡车。他们悄悄地从敌人的营地驰过,不久就离开他们很远了。

    赫克托耳的尸体在特洛亚城

    赫耳墨斯伴送普里阿摩斯一直到斯卡曼德洛斯河边。他在这里离开国王,飞回俄林波斯圣山。剩下普里阿摩斯和使者,一路上悲伤愁叹,继续前行。他们来到城里天已大明。一切人都在熟睡,只是卡珊德拉一个人看见他们归来。她登上宫殿的城垛,远远地看见他的父亲站立在车上,使者驱着骡车,骡车上载着赫克托耳的尸体。她看见这,不禁放声大哭,使整个静寂的城池都响震着她的悲声。“都来呀,特洛亚的男人和女人们!唉唉,赫克托耳回来了,但回来的仅仅是他的尸体!从前他活着从战场上得胜归来时,你们都向他欢呼迎接,现在他已牺牲了,也要一样地向他致敬啊!”

    在她的叫喊下,城里的男女老幼都从屋子里走出,大家同声悲恸。特洛亚人民由赫克托耳的母亲和他的妻子领先,在城门外迎接使者。赫卡柏和安德洛玛刻扯着自己的头发向着骡车奔去,拥抱着赫克托耳的头痛哭。人群哭泣着围绕在他们的周围,他们会哭到黄昏也不将骡车放走的,要不是这时普里阿摩斯国王站在车上和他们说:“让开路,使骡车通过。当尸体停放在我的宫殿之后,你们可以尽情地哀哭去。”人民都敬谨地听从他的命令,从两旁分开,让骡车通过。

    尸体运到了国王的宫殿,就被停放在装饰富丽的尸床上。歌者被召来唱挽歌,妇女们也同声哭泣。安德洛玛刻哭诉得最悲痛。这个绮年玉貌的少妇站立在死者的身边,双手抚着死者的头。“我的丈夫哟,”她哭喊着,“你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却孤单地留下我和一个没有父亲的幼子。我恐怕这孤儿不能抚育成人。因为你这个保护我们城池和男女老幼的人已经牺牲,特洛亚城要被毁灭了!所有的人都将被俘带上船去,我也当然不能幸免。而你,我的可爱的阿斯堤阿那克斯,也将分担你母亲的羞辱。我们都得为残暴的主人服苦役。或者一个阿耳戈斯人还会将你抢去,把你从城头上向城下摔死,因为你的父亲曾经杀死他们的父亲,或者他们的兄弟,或者他们的儿子。因为赫克托耳在战场上是不饶恕敌人的!所以你,我的丈夫,你使你的父母悲痛,但使我更悲痛。你死时我未能执着你的手。你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一句可以使我带着眼泪和欢欣的怀念,日日夜夜珍藏在心中的智慧的话。”

    在安德洛玛刻之后,赫卡柏也哭诉着,“赫克托耳呀,”她说,“我的挚爱的儿子!神祇们也爱护你,他们在你惨死之后并没有忘记你。你被杀死,并拖曳在地上,而你好像毫无损伤,就好像是阿波罗的银弓所射出的一支箭迅速而仁慈地使你死去了。”她这样哭诉着宽慰自己。

    接着是海伦哭诉。“赫克托耳呀,”她说,“在所有我丈夫的兄弟之中你是我最敬爱的。帕里斯从我的故乡将我带来,现在已足足二十年;在这二十年中我没有听你说过一句不中听的言语。那是真的,普里阿摩斯国王也慈爱待我,但当家里面任何别的人,我丈夫的兄弟或姊妹,他的母亲或者他的兄弟们的妻子,当他们抱怨或责骂我时,你就出来使他们息怒,并常常为我解围。失去你,我就失去了一个救助者和一个朋友。现在每一个人都要嫌弃我了!”

    她哭诉着,周围的人都跟着叹息。但现在普里阿摩斯盖过所有悲痛的人群大声说话了。“特洛亚人呀,赶快上山砍伐火葬用的木材。并小心不要遭敌人的暗算,因为阿开亚人可能埋伏着狙击你们,虽说珀琉斯的儿子曾经允许我在十一天内不向我们攻击。”

    人们即刻遵命。他们都套上牛车和骡车,大家在城门前集合。他们一连九天在山坡上砍伐木材。第十天的清晨,赫克托耳的尸体在一片哭声中被抬出来。他们将它放在火葬堆上,然后点火。所有的人都站立在周围,看着他焚化,直到成为灰烬。最后他们用酒将火红的灰烬浇熄,由死者的兄弟和并肩作战的朋友们从灰烬里拾取他的白骨,用柔软的紫色布料将它包好,放置在金箱子里,然后埋入坟墓。墓上砌以大块的石头,并垒土成堆。自始至终人们都戒备着,惟恐阿耳戈斯人会突然袭击,并扰乱他们的葬仪。当墓上的坟堆已垒成后,人们回到城里,在国王的宫殿里举行一个庄重而严肃的殡葬宴会。

    彭忒西勒亚

    当赫克托耳的殡葬结束后,特洛亚人因畏惧勇猛的阿喀琉斯,仍然待在城里不敢走近他所在的地方,如同牛群远避着狮子的洞窟一样。城内仍然充满着对于已故英雄的哀悼,人民都极端的愁苦,就好像特洛亚城已被征服者烧毁了一样。

    人们正处于悲痛和恐怖中,突然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来了增援。从遥远的蓬托斯,忒耳墨冬河左近的一块地方,阿玛宗的女皇彭忒西勒亚统率着她的一小队女战士来援助特洛亚人。她之所以航海远来,一部分由于阿玛宗人喜爱危险和战争的天性,一部分由于她在无意中犯了一种罪恶,大大地减低了她在人民中的威信。那是在一次狩猎中,她投矛射杀一只牝鹿,结果却误中了她的亲爱的姊姊希波吕忒。因此无论她到那里,复仇女神们总是追踪着她,迄今她对她们所做的一切献祭都未能使她们息怒。现在她希望作一次使神祇欢喜的远征可以为她补过,所以她带着十二个同样渴求战争和危险的同伴们到特洛亚来。但比之于彭忒西勒亚,这十二个女战士虽然动人,却好像是她的奴隶。她的美丽和庄严远远超出她的同伴们,就好像明月的光辉掩盖了星光一样。她炫耀得好像那位由时光女神们伴随着离开俄林波斯圣山降临到人间的黎明女神。

    当特洛亚人从城头上看见彭忒西勒亚,强健而秀丽,穿戴着青铜的盔甲和灿烂发光的胫甲,统率着她的女战士们走到城边,他们就从各方面汇集拢来。她们越走近,他们越加惊叹这女皇的美丽,她面上的表情是既威严而又极其动人的。她微笑着,长睫毛下面的眼睛特别显得明亮而年轻。她的红色的面靥完全同处女一样,但充满热情和活力的身躯却远比处女强健得多。特洛亚人看到她,顿时忘却自己的苦痛,都大声欢呼。即使普里阿摩斯看到她也感到十分高兴,就好像长久兀坐在黑暗中的人突然看到所渴望的阳光一样。但他的欢喜随即又为对被杀的许多儿子们的悲哀所冲淡。他将这女皇迎接到他的宫殿里,爱护她如同自己的女儿,优待她如同远来的上宾。他命令将许多无价的珍宝陈列在她的面前,并答应给她更多的礼物,只要她能挽救特洛亚城。

    于是彭忒西勒亚从国王所指定给她的最尊严的座位上站立起来,说出一个没有任何凡人敢于做出的誓言。她对国王保证要诛灭神灵一样的阿喀琉斯。她说她和她的女战士们必将征服阿尔戈斯人;她们的火把要彻底烧毁所有敌人的船舰。彭忒西勒亚无知而鲁莽地宣布这种誓言,因为她还没有尝过猛勇无敌的阿喀琉斯的苦头。当赫克托耳的寡妻安德洛玛刻听到她的话时,她在心里想:“可怜的生物哟,你不知道你说了些什么话,也不明白你在骄傲中要冒的危险!你如何会有征服那个英雄的力量呢?你是发疯了!你甚至不明白死神已来到你的面前。我的丈夫赫克托耳人民尊敬他如同神祇一样,但珀琉斯的儿子仍然刺穿了他的颈子。唉,但愿我也立即死去!”

    安德洛玛刻在心里这么说着。同时天时已近黄昏。彭忒西勒亚和她的随从们被邀请饮宴,并被领到为她们所预备的床榻。女皇随即睡熟了。这时由于雅典娜的命令,她做了一个使她加速毁灭的梦。她的父亲阿瑞斯在她的梦中出现,并怂恿她尽速和阿喀琉斯作战。听到他的话,她欢喜得怦怦心跳,以为就在当天她必能完成她对普里阿摩斯国王所作的誓约。她醒来,就紧束阿瑞斯亲自给她的金光灿亮的铠甲。她在脚胫上紧束黄金的胫甲,然后穿上发光的胸铠。她将那柄用银子象牙制成剑鞘的利剑背在肩上。最后她拿起那面明亮得如同海上初升的圆月一样的盾牌,戴上她的有着黄金羽饰的战盔。她左手执着两根矛,右手持着不和女神给与她的那柄两面斧。她从国王的宫殿冲出,身材娉婷而装束得金光闪烁,看去就好像从俄林波斯圣山闪射到地上的一道电光一样。

    她欢喜而兴奋地奔跑到城墙边,激励特洛亚人奋勇作战,为自己和特洛亚城争取光荣。由于她的号召,不敢面对阿喀琉斯的人们又重新鼓起勇气,准备决战。但彭忒西勒亚急欲厮杀,一跃骑上她的行走如飞的美丽的马匹,这是特剌刻的国王珀瑞阿斯的妻子赠给她的礼品。她的女战士们也各自骑上马匹,跟随着她奔驰到战场。许多特洛亚队伍也追随在她们左右。仍然留在宫殿里的国王普里阿摩斯高举双手向宙斯祈祷:“今天,万神之父哟,让阿开亚人都在阿瑞斯女儿的面前溃败,并使彭忒西勒亚能平安地回到城里来吧。请你为了阿瑞斯——你的有威力的儿子的光荣,这样做吧!请为了那个为神祇所生并且本身亦如神祇一样的女儿这样做吧!也请为了我这样做,因为我曾经从阿耳戈斯人遭受这么多的苦难,并丧失了这么多的儿子。啊,当达耳达诺斯的高贵家族还没有完全灭亡,当特洛亚古城还在巍然耸立时,请你这样做吧,”但他的话刚刚说完,一只鹰就从他的左上方飞过。它的大翼刷刷地击打着空气,利爪攫着一只被撕碎的鸽子。看到这个恶兆,这老人浑身颤抖,陷于绝望。

    同时阿耳戈斯人看见那些他们以为怯战的特洛亚人突然奔涌而来,如同从山里奔出来的狮子猛扑在河谷中吃草的牧群一样,也大吃一惊。他们都惊诧地互相传说:“是谁来支援特洛亚人了?自从赫克托耳死后,他们就好像失魂落魄不敢再出来和我们作战。那必定是一个神像在同情他们!但我们也有神像援助我们;我们一直将敌人围困着,今天也必然要将他们逐退。”说着,他们执持武器从船舰向战场奔来。如今,盾与矛叮当震响,两军的战斗开始了,不久就血流满地。彭忒西勒亚和她的女战士们在阿耳戈斯人中疯狂突击。她自己杀死了摩利翁和别的七个英雄。但当阿玛宗的克罗尼亚砍倒伟大的波达耳刻斯的朋友墨尼波斯时,他勃然大怒,用枪刺入她的臀部。彭忒西勒亚用利剑砍他的手,但已来不及救出她的朋友。现在幸运女神站在阿耳戈斯人这一面。伊多墨纽斯击中了布瑞穆萨的要害。墨里俄涅斯杀死了欧安德拉和忒耳摩多亚。狄里俄涅被俄琉斯的儿子埃阿斯杀伤致死。堤丢斯的儿子同时杀死了阿耳喀比亚和得里玛喀亚,因为他的急挥的利剑从她们的肩头上砍去了她们两人的头颅。当他们结果了阿玛宗女人以后,即转而进攻特洛亚人。斯忒涅罗斯杀死了卡比洛斯,这时帕里斯向他射出一箭,但没有射中,使他得以逃脱。无情的命运女神却使这支箭飞到另一个阿耳戈斯人即杜利喀翁的欧厄诺耳身上。他的死激起了杜利喀翁人的领袖即费琉斯国王的儿子墨革斯的悲痛和愤怒。他如同怒狮一样猛扑特洛亚人,杀死他们的两个最勇敢的同盟军——弥勒托斯的伊堤摩纽斯和阿革拉俄斯,并杀死了矛所能及的许多英雄。

    但彭忒西勒亚仍然没有受伤,她凶猛地战斗,使阿耳戈斯人被迫后退。她因胜利而洋洋得意,向他们叫道:“你们这些狗子,今天你们必得偿付你们给与普里阿摩斯国王的损害。飞鸟和野兽将吞食你们的腐烂的尸体。你们没有一个人可以回故乡重见你们的妻子,你们的尸骨也不会有人埋葬。狄俄墨得斯在哪里呀?忒拉蒙的儿子埃阿斯在哪里呀?珀琉斯的儿子阿喀琉斯在哪里呀?你们队伍中的最勇敢的英雄都不敢和我交手!为什么呢?因为他们都知道必然在我的手下丧命。”她说完这些狂妄之言,满怀轻敌之心继续作战。有时她挥着利斧,有时她舞着枪,或者在马上用利箭射杀敌人。在她的后面则是普里阿摩斯的儿子们和特洛亚的最勇敢的英雄。起初,达那俄斯人对于这来势汹汹的攻击无法抵御。他们如同大雨中的雨滴,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样;他们尸横遍野,被特洛亚人的战车和马匹蹂躏着,如同打谷一样。特洛亚人觉得这是一个神祇从天而降,援助他们膺惩他们的敌人,因此他们更盲目地欢喜,愚蠢地相信他们已经征服了阿耳戈斯人。

    但兵器的响声和战争的叫喊究竟还没有达到大埃阿斯和海洋女神的儿子阿喀琉斯那里。他们仍然远离战场,坐在帕特洛克罗斯的坟墓上,想念死去的朋友。因为这是命运女神的意愿,使阿玛宗女皇有着短时间的胜利,以便让她带着光荣死去。特洛亚人的妇女们站立在城头上,都惊羡着彭忒西勒亚的武功。其中有一人,即提西福诺斯的妻子希波达弥亚,且突然激起了战斗的欲望。“我的姊妹们,”她向她周围的人们大声说,“为什么我们不像我们的男子汉一样地作战呢?为什么我们不出来保卫我们的城池和我们的子女?我们比之于特洛亚的青年男子们并不软弱多少呀!我们的眼光和他们一样敏锐,我们的两膝和他们一样强劲。我们和他们享受同样的饮食,日光和空气。为什么我们不能和他们一起作战呢?看看在战场上的彭忒西勒亚呀!她超越过所有的男子汉。而且她还不是我们本国人,她是为了异邦的国王,为了异国的城池而作战呀!但看看,她如何凶猛地击溃她的敌人们!现在如果我们参加作战,这是为了我们的幸福,并为我们自己的人报仇。我们中有一个人没有失去她的父亲,丈夫,兄弟,儿子或亲属的么?如果男子们都失败了,我们除了被奴役以外还有什么呢?所以让我们别再迟疑。与其等着我们的丈夫都被杀死,全城被大火焚烧,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们被掳为奴,还不如作战而死。”

    希波达弥亚这样说着,所有的妇女听了她的话都斗志昂扬。她们丢开她们的毛线和织物,如同蜂群一样跑回家去,用自己家里所能找到的任何武器装备起来。她们一定会全部死亡,成为轻举妄动的牺牲品,如果不是赫卡柏的妹妹即安忒诺耳的妻子忒阿诺(她比她们要聪明些)反对她们的这种狂热的话。她企图用道理说服她们。“多么愚蠢呀!”当她们正要冲出城门时,她向她们叫道。“你们以为你们可以和能征惯战的阿开亚人作战么?你们怎能梦想征服他们!你们不像阿玛宗人那样受过作战的训练。你们没有学会驾驭马匹,在别的属于男人的事务上也无所擅长。此外,彭忒西勒亚乃是战神的女儿,而你们却是普通凡人的儿女。这便是你们必须远离战场,留在家里,专心纺织,遵守妇道的理由。让男子们去战斗去。他们仍然没有屈服呀!他们仍然在保卫特洛亚城。现在还不到非要妇女出来协助作战不可的时候。”

    忒阿诺渐渐用她的明智的言语,说服和平息激动的妇人们。她们勉强地又回到城头上的瞭望处,满足于远远地在城头上观战。彭忒西勒亚仍然毫不疲倦地在奋勇杀敌,阿耳戈斯人有的仍然全副武装,有的丢盔撂甲,四处奔逃。马匹和战车因为丧失了御者,狂乱地到处乱窜。战地上响震着伤者的悲号和垂死者的哀叫,阿玛宗女皇所到之处他们都不能幸免。

    渐渐地,渐渐地,特洛亚人来到阿耳戈斯人的军营。他们已抵达船舰那里并正要纵火焚烧,这时忒拉蒙的儿子埃阿斯终于听到了喊杀的声音。他从帕特洛克罗斯的坟上抬起头来对阿喀琉斯说:“我听见武器的声响和一阵阵的杂遝喧哗,好像战争正在附近进行。让我们去击退特洛亚人,因为我们不能让他们逼近军营并纵火烧船呀!”阿喀琉斯这才站起来谛听,他也听到武器震响和喧扰的声音。即刻两人都束紧金光灿烂的铠甲,向着人声沸腾的地方跑来。

    看见他们的最勇敢的英雄跑来,一线希望立即鼓舞着阿耳戈斯的崩溃的队伍。阿喀琉斯和埃阿斯全心全意投身到战斗中去。他们两人分工合作:埃阿斯迎击特洛亚的领袖们,阿喀琉斯进攻阿玛宗的女战士。即刻有四个人死在他的手下。然后两个人又合力向敌人的大队冲去,敌人的队伍被分散割裂,那些留下来的人也陷入一片混乱中。

    彭忒西勒亚看到这情形,立即奔向阿喀琉斯和埃阿斯,正如暴怒的豹子奔向狩猎的猎人一样。但他们只是伸着懒腰,挥舞着他们的枪。阿玛宗人以阿喀琉斯为她的第一个目标,向他投出她的矛,但被阿喀琉斯的大盾挡了回来并且折断了。于是她用第二支矛瞄准埃阿斯,并向两人叫吼着:“即使我第一支矛没有投中,我这第二支必使你们两个自夸为阿耳戈斯人中最勇敢的人丧命。即刻你们就会知道,一个女子比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还要高强。”她的话只是使两个英雄觉得有趣,但她的矛投中了埃阿斯的胫甲。尽管她多么盼望他流血,但她的矛连埃阿斯的皮肤也没有擦破,因为它碰到金属的胫甲就滑在一旁。埃阿斯并不注意这位阿玛宗人,却向特洛亚人冲去,将彭忒西勒亚留给阿喀琉斯,因为他相信他的朋友不需要别人帮助就可以将她杀死,正如一只鹰杀死一只鸽子一样。

    彭忒西勒亚看到她的第二支矛又失败了,她不禁长叹一声。这时阿喀琉斯打量着她,并对她说:“妇人,告诉我,怎么你会有这胆量来反对我们——我们这些世界上最强有力的英雄,宙斯的子孙,在我们的面前,赫克托耳也战栗而且倒下了?你必定疯了,所以敢于以死威胁我们,而你自己的末日业已来到。”说着他就投掷他的长矛,这是他的教师喀戎为珀琉斯所制造的长矛,它一向是百发百中的。长矛刺中阿玛宗人胸脯的右上方,从伤口中鲜血直流,她感到无力,战斧从手中坠落,两眼无光。但她仍然竭力保持知觉,正视着向她奔来要将她从马上拖下的敌人。她在这瞬间犹豫着要拔出利剑自卫,还是下马用黄金和青铜向征服者赎回自己的生命。但阿喀琉斯却使她来不及抉择。他为她的傲慢所激怒,连人带马一矛将她刺穿。她跌在地上,身子给矛尖刺穿,她抽搐着将背靠在垂死的马匹身上,如同北风所吹倒的一棵苗条的松树一样。

    特洛亚人看见彭忒西勒亚业已失败,就纷纷退入城内,像自己的亲人一样地悲悼她。但珀琉斯的儿子却胜利地大叫:“可怜的家伙,躺在这里,让狗子和飞鸟食你的腐肉吧!是谁指使你和我作战的?可能是普里阿摩斯许给你无价的珍宝作为你屠杀阿耳戈斯人的报酬。但你所得的报酬却与你所希望的正相反!”他说着,就从她的身上和马的身上将长矛拔出,这时二者都哆嗦了一下就死了。然后他剥去她的战盔,并细看这被杀死的敌人的面庞。即使为尘土和血迹所污,她的面貌虽在死后仍极美丽动人,阿开亚人都站立在她的尸体的周围,惊叹着她的美丽。她如同狩猎后疲惫熟睡在山坡上的阿耳忒弥斯女神一样。阿喀琉斯不能将眼光从她的嘴唇和前额移开。他愈来愈感到悲哀,因为他忽然想起他不应当将她杀死,而应将她俘获并带回佛提亚去作为他的妻子。

    但彭忒西勒亚的父亲阿瑞斯对于她的死比别的人更感到悲伤。他疾如闪电并发出雷霆的吼声,穿戴全副武装从俄林波斯圣山下降并大步跨过伊得山的山峰和溪谷。山峰和溪谷都因他走过而震动。如果不是宙斯用一阵暴风雨在他头上袭击着骇退了他,他真的会使阿耳戈斯人完全毁灭。他从暴风的咆哮和云中的轰隆听到了达那俄斯人的保护神,万神之父宙斯的声音,便停止在半道上,没有再向战地前进。他在这里迟疑不决,不知应该回到俄林波斯圣山去,还是违抗宙斯的意志用自己的双手杀死阿喀琉斯。但他又想起宙斯曾经杀死他多少个不听命令的儿子,甚至他——战神自己也未能援救他们。所以他认真考虑之下,因为他不想被雷电镇压并被投掷到地狱里去和提坦们囚禁在一起。

    同时,许多阿开亚人正围绕着彭忒西勒亚的尸体,开始剥取她的武器。但阿喀琉斯却默默地站着,虽然他刚才还说要将她的尸体投给野狗和飞鸟。现在他看着她,不胜悲痛,如同悲痛他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一样。

    随着众人拥到这地方来的阿开亚人中,也有丑陋的忒耳西忒斯,现在他开始讥嘲珀琉斯的儿子。“你多么愚蠢,”他大声说,“愚蠢到对于追击我们且带给我们灾害的这个妇人的死感到悔恨。你是一个弱者,是妇女的情人,因而站立在这里悔恨并羡慕她的美丽。应当是她的矛将你杀死,你这永不知足,希望所有的妇女都归你一人独占的武夫!”阿喀琉斯听到这个如此丑恶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他愤怒得不可控制。他用拳头向他的面颊打去,因用力过猛,以致将他的牙齿打掉,使他口出鲜血,踡伏在地上死了。在旁边围观的人们没有一个同情他,因他的唯一的事业乃是嘲弄别人,虽然他在作战和开会的时候却又屡次证明他是一个懦夫和傻子。阿喀琉斯代表着众人的意见这样责骂他:“你将躺在这里,在泥土中,忘记你的愚蠢。一个卑贱的人要将自己和高贵的人平列在一起是愚蠢的。如同你刚才讥嘲我一样,你也当着我的面讥嘲过俄底修斯,只是他宽宏大量饶恕了你。现在你当知道嘲弄珀琉斯的儿子是不能不受到惩创的。现在去吧,到地府里嘲弄鬼魂去吧。”

    在全阿耳戈斯人的军队中只有唯一的一个人即堤丢斯的儿子狄俄墨得斯对于忒耳西忒斯的死感到愤恨,因为死者和他是一家人,狄俄墨得斯的祖父和忒耳西忒斯的父亲是弟兄。因此狄俄墨得斯怀恨着珀琉斯的儿子。如果不是阿开亚人中几个高贵的英雄拦阻,他会拔剑与阿喀琉斯决斗的。

    由于对于阿玛宗女皇的惋惜和羡慕,阿特柔斯的儿子阿伽门农应普里阿摩斯国王的要求将她的尸体交回他,使他可以举行盛大的殡仪将她的骸骨葬入拉俄墨冬国王的坟墓里。国王在特洛亚城外为她堆积一高耸的火葬堆,将尸体放置在上面,另加许多珍贵的殉葬礼品。然后他点燃柴堆,烈焰冲天而起。尸体完全焚化之后,他们用芳香的酒醴将火烬浇熄,并捡出她的骸骨盛入金箱子里,最后庄严的行列将它送到在城垣碉楼附近的拉俄墨冬国王的坟墓那里。战死的十二个妇人也和她一起埋葬。

    阿耳戈斯人也埋葬他们的死者并悲悼他们,其中最高贵的是波达耳刻斯,他现在追随着他的被赫克托耳杀死的哥哥普洛忒西拉俄斯去了。他的坟不和别人的在一起,并且特别高大,从很远的地方就可望见。末了他们才埋葬忒耳西忒斯,然后回到船舰;大家怀着对于阿喀琉斯的感谢,因为他又一次证明了乃是全军的救星。入夜时,高贵的英雄们都在阿特柔斯的儿子的屋子里欢宴,别的阿耳戈斯人也各在营幕里吃喝,宴毕即睡,直到红日东升。

    门农

    太阳升到中天,普照着一座苦难的城池。在城垛上特洛亚人焦虑地守望着,因为恐惧胜利者可能随时攻来,用云梯爬城,放火烧毁城市。这时一个名叫堤摩忒斯的老人在会议上起立发言:“朋友们,我想不出什么办法使我们可以逃脱毁灭。既然赫克托耳已在无敌的阿喀琉斯的手下丧命,我相信现在即使一个神祇参加作战,他也会被敌人击败。使阿耳戈斯人战栗的阿玛宗人不是也被珀琉斯的儿子杀死了么?虽然她是这样地强壮而英俊,我们看去以为她是女神下降,大家都感到欢喜,但她还是被杀了。所以现在我们得考虑离开这座命定要被毁灭的城池,迁居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一处凶暴的达那俄斯人不能达到的地方。”

    堤摩忒斯这样提议,接着普里阿摩斯从会议上站立起来回答。“你,我的朋友,”他说,“还有所有的特洛亚人和所有的同盟军,让我们不要放弃我们的可爱的城池,不冒更大的危险向团团围困我们的敌人突围。至少等待黑人地区埃塞俄比亚的门农来到。他正率领无数的战士来援救我们,现在已在途中。很久以前我曾派遣使臣到他那里去。再期待一些时日罢。因为我们与其在异地过着一种可怜而可耻的生活,不如全体为保卫我们的城池而牺牲。”

    现在波吕达玛斯给两个持极端不同意见的人调停。他机敏而精细,并用十分审慎的言语发表他的主张。“我愿意期待门农。但我恐怕他和他所率领的队伍仍将为了援助我们而毁灭,并使我们陷入更大的困境。同样,我也不相信我们应当离开我们的祖国。我的提议是:即使为时已晚,我们仍要交还这整个战争的祸首——海伦以及她从斯巴达带来的所有的财富。在阿耳戈斯人掳掠和瓜分我们的财产并放火焚毁我们的城池以前,让我们将她归还给他们吧。”

    所有的特洛亚人在心里都赞同并欢迎这意见,但他们又不敢公然地反对他们的国王。海伦的丈夫帕里斯则攻击波吕达玛斯,是可恶的胆小鬼,并称他为阿耳戈斯的代言人。“作这种提议的人,”他说,“必然会最先临阵逃脱。特洛亚人呀,你们想想,听从这样的提议会是合理的么?”

    波吕达玛斯很清楚,帕里斯宁肯激起军队的叛乱而不愿放弃海伦,宁肯一死不愿放她回去。所以他无话可说,全体在会上的人也默不作声。当他们正在沉思,这时却听到门农已经来到的消息。特洛亚人都如同水手们经过自料必死的大风暴以后又重新看到闪烁的星光一样。其中尤以国王普里阿摩斯最为欢喜,因他确信埃塞俄比亚人的援助必使特洛亚人获胜,并焚烧所有敌人的船舰。

    所以厄俄斯的儿子门农来到后,国王就赠给他和他的队伍珍贵的礼品,并盛宴款待他们。特洛亚人谈到他们的死难英雄们的功业,心情又感到轻松。在门农这方面,他也向他们述说他的神祇的父母提托诺斯和厄俄斯,述说无边的海洋和大地的尽头,述说太阳的升起和从海岸到伊得山和特洛亚城这遥远的路程以及他在旅途中所经历的英勇的冒险故事。这使普里阿摩斯听得入神。他满怀着友情和热爱握着他的手对他说:“门农,我如何地感谢神祇使我这么一个老人可以看到你和你的军队,并可以在我的宫殿里接待你!你超出一切凡人,好像一个天神。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我相信你必可消灭我们的敌人。”于是国王举起金杯为他的新同盟军干杯。

    门农很赞赏这只美丽的金杯。这是赫淮斯托斯的作品,成为特洛亚国王的传家宝,一代一代地传下来。最后门农发言:“我不好在宴会上说大话并作过分自信的期许。现在我不想和你多说什么,只是悠闲地享受你的饮宴,并考虑做些什么必要的准备。一个男子必须在战场上显出自己的威风。让我们早些停止饮宴回去睡觉,因为过多的酒和昏沉的夜对于明天的战斗是不利的。”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普里阿摩斯国王不强留他,别的宾客们也随着他退去。

    现在,当人们熟睡的时候,神祇们仍然在宙斯的神宫里饮宴并讨论特洛亚的战情。克洛诺斯的儿子宙斯能预见未来如同现在一样地明澈,他最后说道:“你们,有的关心阿耳戈斯人,有的关心特洛亚人,都是白费。你们将看见双方都牺牲无数的人马。即使你们在心里同情或此或彼的英雄,但绝不要幻想以为可以向我求情,因为命运女神对于我也正如对你们一样是毫不容情的!”

    没有一个神祇敢于反驳万神之父宙斯。他们都默默地离开宴会。各人回到自己的屋子,悲愁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直到睡眠女神像怜悯凡人一样怜悯他们,让他们入了睡乡。

    第二天清晨,黎明女神厄俄斯很勉强地升到天空,因她听到宙斯的话,已预先知道她的儿子必得遭受的命运。门农很早就醒来了。他揉开惺忪的睡眼——这是他最后一次在人间的睡眠——怀着急于和阿耳戈斯人战斗的热情从床上跃起,这时天上的星星刚刚隐没。特洛亚人和埃塞俄比亚人都紧束铠甲,如同暴风吹卷的浓云一样,由城门汹涌奔出,驰到战场上。大路拥挤着移动的人马,脚下的尘土滚滚飞腾。

    阿开亚人看到他们奔来都很吃惊,火速攫取武器,从船舰奔出。他们所深深信赖的阿喀琉斯则在他们的中央。他骄傲而威严地耸立在战车上,如同宙斯手里的雷电一样。但是在特洛亚人的队伍当中,门农也同样地骄傲而可怕,就像阿瑞斯本人似的。在他的周围则是他所统率的战士们,准备随时听从他的命令奋勇作战。这两支队伍恰如两大海洋,汹涌着相对卷来,互相冲击。刀剑飕飕地响着,矛在空中来回飞舞,呐喊声混杂着垂死者的呻吟。阿喀琉斯像一阵掀屋拔树的暴风突击着,特洛亚人在他的枪下纷纷倒毙。但门农也使阿耳戈斯人伤亡惨重。他杀死涅斯托尔的两个战友,现在又逼近这个来自皮罗斯的老人自己,因为老人的一匹马为帕里斯的箭射中,战车因而缓慢,门农高举着枪追来。涅斯托耳在惊怖中呼叫他的儿子安提罗科斯。听到他的喊声,安提罗科斯飞快地跑来,用自己的身子掩护着他的父亲,并将矛向埃塞俄比亚人投去。他跳在一旁,结果这只矛投中他的朋友,皮拉索斯的儿子厄托普斯。于是门农猛扑安提罗科斯,如同一只雄狮冲向一只野猪。那青年用一石块投击他的敌人,但石块碰到他的战盔被挡回来。接着门农的枪刺穿了他的心,安提罗科斯终于牺牲自己救出了他的父亲。

    当阿开亚人看见他倒地死去,他们都深深地悲痛,但他的父亲悲痛最深,因为他亲眼看见他为营救自己而被敌人杀死。但他仍能镇静地呼唤他的另一个儿子特拉绪墨得斯来抵抗门农,保护死者的尸体。他从嘈杂的呐喊声中听到呼救的声音,斐柔斯也同他赶来。门农居然这样自信,让他们两人一直走近。他们向他投出的矛都从他的铠甲旁边飞过,因为他的母亲厄俄斯曾经在铠甲上念过神咒。当然,他们的矛也投中一个标的,但没有一次是本来瞄准的地方。当他们又和别的敌人作战时,门农开始剥取安提罗科斯的铠甲,但阿耳戈斯人都聚拢在死者的周围,就好像一群叫号的野狼守护着一匹被狮子撕食的牝鹿一样。当涅斯托耳看见他们的努力仍然失败了,他就大声悲号,叫唤着别的朋友们,甚至自己跳下战车来,绝望地奋力抢救他的儿子的尸体。但门农看见他走近时,对他很尊敬,就好像他是自己的父亲一样。“老人呀,”他说,“要我和你交手,那是不恰当的。在远处我看你,以为你是一个年轻的战士,所以才向你举起我的枪。现在我看见你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老年人。请你离开战场吧,因为我心里不忍将你击倒在地和你的儿子死在一起。至于你,人们会叫你做傻子,因为敢于作这样一种不相匹敌的战斗。”

    但涅斯托耳回答:“门农,你所说的话很不合理!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称抵御暴敌,保卫自己儿子尸体的人为傻子。啊,如果你在我年轻时认识我就好了!现在呢,的确,我如同一匹老迈的狮子,每一只猎狗都能抵御我不让我侵害它的牧群。但你将看见我仍然可以和许多人作战,我的老年仅使我不能抵御最强的人。”涅斯托耳一面说,一面离开儿子的尸体向后退。特拉绪墨得斯和斐柔斯也跟随他走开,因此门农和埃塞俄比亚人毫无阻拦地前进,阿耳戈斯人纷纷逃跑。

    涅斯托尔转身向阿喀琉斯。“阿耳戈斯人的保护者呀,”他向他叫唤。“看看,我的儿子死在那里。门农已夺去他的武器。不久他的尸体将为野狗所食。来援救我们吧!只有保卫战友尸体的人,才是真实的朋友!”阿喀琉斯注意倾听,心中十分悲愁,因他看见埃塞俄比亚人在成批地杀戮达那俄斯人。在这以前,他只是和特洛亚人战斗,并杀死了许多人。现在他放弃他们,集中力量来对付埃塞俄比亚。当厄俄斯的儿子看见他奔来,就搬一巨石向他投去,但石块被搪了回来,同时阿喀琉斯(他已将战车留在后面)徒步向门农进攻,用他的矛投中他的右肩。这埃塞俄比亚人不顾创伤,向阿喀琉斯奔来,并且他的大枪向他刺去。它刺中他的臂膊,即刻血流如注。这时门农高兴地叫道:“你,魔鬼哟!你残忍地屠杀特洛亚人,但现在你碰到了一个女神的儿子,一个你所不能匹敌的人,因为我的母亲厄俄斯住居在俄林波斯圣山,她比居住大海与鱼鳖海怪为伍的你的母亲忒提斯高一等。”

    但阿喀琉斯仅仅微笑着回答:“最后的结局将说明我们谁是更高强的父母所生的。现在我必须为年轻的安提罗科斯报仇,如同我过去为帕特洛克罗斯的死向赫克托耳报仇一样。”

    说着,他双手紧握着他的长矛,门农也同样握着他的大枪。他们互相奔来,宙斯也使他们比任何普通人更高更强,更不疲倦,所以两人相持,不分胜负。他们彼此这样逼近,以致战盔上的羽饰都互相碰在一起。他们每人都企图使对方在胫甲上面或胸甲下面受伤,但都无效。他们的铠甲叮当地响着。埃塞俄比亚人,特洛亚人和阿耳戈斯人都高声呐喊,使天地为之震动。尘土在他们脚下飞扬,当他们的领袖在剧战时,双方的队伍也在凶猛地厮杀。俄林波斯圣山上的神祇们从高峰上俯视,看见他们不分胜负,也感到欢喜。他们有的欣赏着阿喀琉斯的勇敢,有的又欢喜门农的顽强,各人依照他与某一方面的朋友或亲属关系而有所不同。在神祇们中甚至要引起争端,这时宙斯召来两个命运女神,并命令浓黑的女神降临于门农,光辉的女神降临于阿喀琉斯。听到这命令,神祇们遂大声咆哮,声音响彻整个俄林波斯圣山,这里面有悲痛的叫吼,也有欢喜的呼声。

    但两个英雄继续恶斗,并不感觉到命运女神的降临。他们仍然用利剑,枪和矢石攻击,互不退让。两人都顽强的支持着,像岩石一样。双方队伍的战斗也同样顽强。战士们的肢体都血汗迸流,地上满是尸体。但最后命运女神支配了结局。阿喀琉斯的枪深深地贯入门农的胸脯,一直从背部透出,他倒在地上的血泊中死去。

    现在特洛亚人逃遁,阿喀琉斯让他的朋友们剥取倒下的敌人的铠甲,而自己追袭特洛亚人如同风暴一样。在天上,厄俄斯发出悲哀的叹息。她用浓云的面网掩蔽着自己,大地顿时陷于黑暗。她命令她的孩子们即各种的大风疾驰到地上,从敌人的手下夺回她儿子的尸体,并将他从空中运走。遗留在地上的只是从他身体上流下的血滴。这些血后来变成一条紫色的河流,每年在门农战死的日子就冲刷着伊得山麓,并带着一股腐臭流过平原。此时门农的尸体被大风搬运着,离地很近,所以不忍心和死去的国王分离的埃塞俄比亚人悲哀地叫号着沿着海岸飞奔,直到所有阿耳戈斯人和特洛亚人都已看不见尸体了才罢休。大风将尸体放置在埃塞波斯山上,河神的美丽的女儿们为他在幽静的树林里预备一处茔地。最后厄俄斯从天上下降,与河流的女仙们悲泣着将门农埋葬,并为他建立巨大的坟墓。特洛亚人已退回城去,他们也十分悲痛地哀悼埃塞俄比亚的国王。甚至阿耳戈斯人也不能痛痛快快地庆贺他们的胜利。他们赞美阿喀琉斯的威力,称他为他们队伍中的骄傲,但同时和涅斯托尔一起悲泣他的亲爱的儿子安提罗科斯。所以这天夜晚,战地上震响着胜利者和失败者的哭声。

    阿喀琉斯的死

    第二天早晨皮罗斯人将他们国王的儿子安提罗科斯的尸体抬回船舰,并将他安葬在赫勒斯蓬托斯的海岸上。年老的涅斯托尔抑制他的悲痛,他的心情仍然坚定而平静。但阿喀琉斯仍然不安。天刚破晓,他对于亡友的悲愤就驱使他又奔向特洛亚人。特洛亚人已离开他们的城垣的隐蔽处,因为他们虽然一想到神灵一样的阿喀琉斯就战栗,但仍然渴求战斗。双方军队又混战在一起。珀琉斯的儿子又杀死无数的特洛亚人,并将他们逐退到城门。在这里,他深知自己的力量是超人的,正预备将城门推倒,并将门闩冲断,使阿耳戈斯人可以一拥而入普里阿摩斯的城池。

    但福玻斯·阿波罗俯视着满是尸体的平原,心中感到十分恼怒。如同一只注视着它的猎获物的猛兽,他从俄林波斯圣山下降,肩上背着盛满神矢的箭袋。他这样走到珀琉斯的儿子的面前,两眼闪射着火焰,大地因他的步履而震动。现在他用雷霆一样的声音威吓着阿喀琉斯:“珀琉斯的儿子!丢开特洛亚人!终止这场大屠杀!当心,否则有一个神祇会要你的命!”

    阿喀琉斯完全听出了这是神祇的声音,但他并不畏缩。他漠视这警告,回答道:“为什么你总是袒护特洛亚人,迫使我同神祇作战呢?过去你曾经从我手下抢走赫克托耳,引起我的愤怒。现在我劝你也回到神祇中去,否则我的矛一定会射中你,哪怕你是一个神祇。”

    说着,他离开阿波罗,仍然追击特洛亚人。但福玻斯·阿波罗在极端的愤恨中将自己隐藏在云雾里,然后开弓搭箭,从不可视见的云雾中一箭射中阿喀琉斯的易伤的脚踵。一阵疼痛从脚跟直冒心头,他像一座被人掘毁了石基的巨塔一样栽倒在地上。他躺在地上向各方怒视并且大叫:“这在远处用冷箭射我的是谁?啊,如果他和我面对面地作战,我将挖出他的腑脏,流尽他的可诅咒的血液,直到他的灵魂逃遁到地府里去!但怯懦的人总是在暗中杀害勇士!让他听着我所说的这些话,即使他是一个神祇!唉唉,我恐怕那是阿波罗。我的母亲忒提斯曾经告诉我,我将死于太阳神的神矢,现在恐怕这句话已经应验。”

    阿喀琉斯一面悲吼,一面从不可治愈的创口拔出箭矢。他看到鲜血涌流,愤怒地将箭投掷在地上。阿波罗从地上将箭拾起,又回到俄林波斯圣山,一路上由一片浓云遮蔽着。他达到天顶就脱去他的云雾的衣服,又混入别的神祇们中间。阿耳戈斯人的援助者赫拉见到他,就责骂他所做的事。“这是一种罪行,”她说。“你不是和别的神祇们一样参加了珀琉斯的婚宴么?你不是歌唱并举杯祝福过他的未来的儿女么?现在你不顾这些,却杀死了他的唯一的儿子。你杀死他乃是因为你嫉妒他!啊,愚蠢的阿波罗!此后你有什么脸面去见涅柔斯的女儿呢?”

    阿波罗沉默着。他稍稍离开别的神祇们坐着,并低垂着头。有些神祇们对于他的行为感到愤恨,而另一些则衷心地感谢他。但在下界,阿喀琉斯的殷红的血仍然从强大的肢体上直流。他浑身充满着战争的狂热,没有一个特洛亚人敢逼近他,即使他已受伤。他又一次从地上跳起来,挥舞着他的矛,直奔敌人。他击中了他的死去的敌人赫克托耳的朋友俄律塔翁,矛尖从太阳穴刺入一直刺到脑子。接着他又用矛刺入希波诺俄斯的眼睛,刺中阿尔卡托俄斯的面颊,并杀死其他许多人。突然他感到一股冷气通过他的四肢。他倚着枪站立着。但特洛亚人仍然从他的面前逃避,因为即使他的两脚已不能追击他们,他的吼声仍然使他们恐惧。“竭力奔跑吧!”他咆哮着。“但这也救不了你们。我的武器一样可以追上你们,因为在我死后,复仇的神祇仍要惩罚你们的!”特洛亚人一面奔跑一面战栗,因为他们以为他仍然健全而没有受伤。但现在他的四肢僵冷了。他倒在别的尸体中间死去。大地震动,他的铠甲铿锵地响着。

    最先看见他倒下的是他的死敌帕里斯。他欢喜得将这事大声告诉特洛亚人,即刻许多原来规避着他的枪和剑的人们现在都围拢来剥取他的铠甲。但埃阿斯高举着他的长矛在尸体周围守护着,逐退那些逼近的人;谁侵犯他,他就给以致命的打击。不久,埃阿斯已不再以保护尸体为满足。他主动地向敌人攻击。吕喀亚人格劳科斯死在他的手下,埃阿斯也受了伤。和埃阿斯并肩作战的还有俄底修斯和别的阿开亚人。但特洛亚人顽强抵抗,甚至帕里斯敢于向埃阿斯本人举起他的矛。但他经常防备着,看见敌人攻击,就用巨石向敌人用力掷去,击碎帕里斯的战盔,使他倒在地上;他的箭袋中的箭矢散得满地都是。他仍然在呼吸,虽然已十分微弱。他的朋友们只能赶快将他扶上战车,由赫克托耳的马匹拖曳着奔回特洛亚城。现在埃阿斯将敌人都逐退到城里去,他践踏着死尸和武器大步走回船舰。从特洛亚城垣直到赫勒斯蓬托斯的海岸,满地都是死尸。

    同时阿开亚的王子们已将阿喀琉斯的尸体运到船舰,他的队伍在尸床周围忍不住大放悲声。埃阿斯也和他们一起哀悼,他对于他的从兄弟的哭泣是最悲痛的。年老的福尼克斯也用双手拥抱着阿喀琉斯的强壮的尸体哭泣。他回想到珀琉斯将这孩子交托给他抚养和教育的那一天。他也回想到他和他的这个学生出发远征特洛亚的情景。现在父亲和教师两人都命定得死于这孩子之后了。

    最后,怀念着自己儿子的涅斯托耳使他们终止了悲泣。他提醒他们为尸体洗浴,并举行适当的殡仪将他安葬。大家这样做了。他的尸体用温水洗完,穿上他出发远征时他母亲忒提斯所给他的富丽的衣袍。当他停放在屋子里预备火葬时,雅典娜从俄林波斯山俯视着,心中充满着对于他的怜惜。她即刻在他的额上洒上香膏,这种神祇们的油膏据说可以防止尸体腐化和变形。他的身体敷了这种油膏之后,便栩栩如生,像活着的时候一样。自从他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死后他面容上所出现的苦恼和愤怒,现在都已消失。所有来看他的阿耳戈斯人,看到他高大的身躯躺在尸床上,面容美丽而安详,就好像他在睡觉并且就可以醒回来一样;他们看到这情形,都暗暗惊奇。

    阿耳戈斯人对于他们中最伟大的英雄的死所发出的悲声传到了海底,即阿喀琉斯的母亲忒提斯和涅柔斯的别的女儿们一起居住的地方。她们也悲痛得放声哭泣,使赫勒斯蓬托斯海岸响震着她们的悲号的回声。在晚上她们一齐出发。海浪从两边分开,她们来到阿耳戈斯人船舰所在的海岸上。在她们的后面海怪们也同情她们的悲痛,发出悲声和叹息。她们来到尸体旁边,忒提斯拥抱着她的儿子,亲吻他,哭泣着,直到地面为她的眼泪所湿透。当女神们从海面来到时,达那俄斯人敬谨地暂时退去,直到第二天的天明,忒提斯和她的姊妹们在海浪上消失之后,他们才又回到尸体旁边。

    于是阿耳戈斯人从伊得山的山坡砍伐木材,垒成火葬堆。他们在上面放置所有被杀死的人的武器,许多被屠杀的牺牲品,黄金和其他贵重的金属。阿耳戈斯英雄们各从头上割下一绺头发,而阿喀琉斯所宠爱的布里塞伊斯也剪下她的一大束美发作为对于她的主人的最后的赠礼。在火葬堆上他们又倾注各种的膏油,并将大碗的蜜,美酒和各种的香料放在木材中间。在火葬堆的顶上则放置死者的尸体。然后他们大家全副武装,有的步行,有的骑马,绕着火葬堆环行。最后则将火葬堆点火,火焰熊熊地烧着木材。由于宙斯的命令,风神埃俄罗斯送出他的急风。急风煽着火焰,不到几小时尸体与木材即已化为灰烬。达那俄斯人用美酒灌熄火焰。在各种同时被焚化的什物中间,伟大的阿喀琉斯的尸骨清晰易辨地躺在那里。他的朋友们一面叹息,一面将尸骨捡出,装在金镶银镀的箱子里,并安置在海岸最高处,和他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的尸骨并排一起。然后他们筑了一座坟堆。

    阿喀琉斯的两匹神马感觉到主人已死,即咬坏辔头和一切马具,不愿接受别人的驾驭和照管。现在人们很难控制它们了。

    为阿喀琉斯举行的殡葬赛会

    在特洛亚城,人们也殡葬他们的战死的英雄。特洛亚人的忠实的同盟军吕喀亚的格劳科斯在和阿耳戈斯人的最后一次战斗中殒命了,他的朋友们从敌人手下抢出他的尸体,并将他焚化和埋葬。

    第二天堤丢斯的儿子狄俄墨得斯在阿耳戈斯人的会议中站起来提议:要乘阿喀琉斯死后敌人正在恢复士气的这时候,立即先发制人,用战车和步队猛攻特洛亚城。但忒拉蒙的儿子埃阿斯反对他的意见。他说:“得罪正在悲悼她的儿子的海洋女神,这是很不合算的。我们不应该首先为光荣的阿喀琉斯力士举行一次堂皇的殡葬赛会么?昨天当忒提斯回到大海去,她临行时,要求我不要让她的儿子死后没有受到礼遇,并说她自己愿意参加赛会。至于特洛亚人,即使珀琉斯的儿子已死,但只要你狄俄墨得斯,我和阿伽门农仍然活着,他们似乎还没有这大的勇气重新挑起战争。”

    “我赞成你,说不定忒提斯今天就会来到,”狄俄墨得斯回答,“她的愿望必得在作战之前实现。”

    他的话刚刚说完,就见海浪分开,珀琉斯的妻子轻盈得和新晓时候的空气一样,从海上升起,向阿耳戈斯人走来。她的侍女海洋女仙们也和她同来;从飘浮在她们周围的那些轻纱中,她们取出许多辉煌的奖品,并将它们陈列在阿开亚人的眼前。忒提斯吩咐英雄们开始比赛。于是涅琉斯的儿子涅斯托耳站立起来,但不是为了比赛(因老年人已四肢衰弱无力),而是以得体的辞令向这涅柔斯的美丽的女儿致敬。他追述着她和珀琉斯的婚礼:神祇们怎样地亲来致贺;时光女神们怎样地用金篮子盛着精致而丰富的食品,用芬香的两手向人们分送。女仙们在金杯里斟酒,同时优雅女神姊妹们起身舞蹈,诗歌女神们和以歌唱。天和地,人和神祇都一齐欢庆和祝福。

    涅斯托耳叙述完以后,接着又说由于这次结婚而诞生的阿喀琉斯的伟大的功业。他的话使悲愁的忒提斯感到宽慰。阿耳戈斯人虽然怀着急切心情想开始争斗,这时也凝神倾听,并一致赞美这战死的英雄。忒提斯将她儿子的两匹神马赠给涅斯托耳。后来她又选出十二匹壮丽的母牛各带着一匹吃奶的小牛作为徒步竞走的锦标。这是阿喀琉斯在伊达山的山坡上作战时掳掠回来的。

    现在忒拉蒙的儿子透克洛斯和罗克里斯的埃阿斯,这俄琉斯的快腿的儿子,同时脱衣束带。阿伽门农为他们竖立目标,于是他们如同两只鹰一样急驰而去。阿耳戈斯人站立在左右两边观望着并大声叫好。当两个人都逼近目标时,一小丛柽柳堵住了透克洛斯的跑道,他栽倒了。罗克里斯的埃阿斯将他追过,接触到标桩,然后胜利地将母牛和牛犊带到他的屋子里去,这时达那俄斯人都大声欢呼。透克洛斯的朋友们扶着他跛着脚回去。医师洗去他足上的血迹,并小心地为他包裹创伤。

    别的两个英雄,即狄俄墨得斯和忒拉蒙的儿子大埃阿斯,自愿参加角力竞赛。两个人势均力敌,但最后埃阿斯用强劲的双臂紧抱住狄俄墨得斯,差不多要将他摔倒了。这时强壮而敏捷的狄俄墨得斯却从旁挣脱他的凶狠的紧抱,然后伸直双臂将强大的埃阿斯高举在空中,使他不能不松手,再用左脚将他绊倒在地。围观的人都大声喝彩,但埃阿斯又振作起来,角斗重新开始。他们暴怒得如同山上的两只斗牛一样,用硬得像铁一样的头互相撞击。这时埃阿斯抱住狄俄墨得斯的两肩,将他如同岩石一样的摔倒在地,并打了个滚。围观的人们又是一阵欢呼。但狄俄墨得斯立即爬起准备作第三次的角斗。这时涅斯托耳走出,站在他们中间说道:“孩子们,请停止角斗。自从阿喀琉斯死后,我们无人不知你们两个都是阿耳戈斯人中最勇敢的英雄。”围观的人们齐声赞成这个说法。于是两个人都揩去额角上的汗滴,并互相拥抱亲吻。忒提斯将阿喀琉斯从勒斯玻斯岛所掳得的四个美丽的妇人赠给他们;这四个妇人都极温婉且各有巧技。第一个妇人擅长烹饪,第二个能在餐桌上品尝酒味,第三个在宴会结束时预备盥水,第四个则收拾桌子上的碗碟。只有布里塞伊斯比她们四个人更美丽。两个角力的人各从这四个女人中挑选他所喜欢的送回船舰去。

    其次是拳术比赛。擅长各种拳术的伊多墨纽斯首先自告奋勇。由于他的精于拳脚,且又年老,故无人出来和他比赛。所以忒提斯将帕特洛克罗斯的战车赠给他作为礼品,同时福尼克斯和涅斯托耳还在激励青年人们参加这项竞赛。帕诺派俄斯的儿子厄珀俄斯和忒修斯的儿子阿卡玛斯愿意出来试一试。他们戴上皮手套,并试验它们是否坚牢。然后他们扬着拳头,一步一步地彼此蹑足追袭,忽然两个人相对冲来,就像两朵带着雷电的黑云被风吹到一起似的。空中响震着皮套击打在面颊上的响声,血汗交流。忒修斯的儿子以灵巧的躲闪招架着对手,然后在他不注意时却一拳击中他的眉棱,鲜血即时涌出。现在厄珀俄斯也击中了他的太阳穴,使他跌倒在地上。但他又即刻站起来,继续搏斗,直到朋友们出来阻止,并向双方说明这并不是如同阿耳戈斯人和特洛亚人的战斗一样,非得你死我活不可。于是忒提斯赠给他们她的儿子从楞诺斯岛得来的两只大调酒碗。两个青年还来不及包裹创伤,就热心地跑来领取他们的奖品。

    现在,已经参加过跑步竞赛的透克洛斯和罗克里斯的埃阿斯又出来争夺射箭的锦标。阿伽门农摆设一个有马毛盔饰的战盔作目标。谁射断马毛盔饰便算胜利。埃阿斯首先张弓。他一箭射中战盔,发出金属的响声。接着由透克洛斯来射,箭割断了马毛盔饰。围观的人都大声喝彩,因为他虽然跑步竞赛时受了伤,脚还跛着,却射得这么准确。忒提斯为儿子奖给他特洛罗斯的铠甲,特洛罗斯是战争初期阿喀琉斯所杀死的特洛亚的青年王子。

    射箭比赛以后是掷铁饼的比赛。许多人都出场,但没有一个人如忒拉蒙的儿子埃阿斯掷得那样远。他将这沉重的大铁饼扔出去,就好像它是一块干柴一样。忒提斯给他门农的铠甲,他随即穿在自己的身上。达那俄斯人都很惊奇他穿上这铠甲完全合身,就好像定做的一样。

    跳远,枪手阿伽珀诺耳得了第一,他得到阿喀琉斯所击败的库克诺斯的武器。欧律阿罗斯在投矛比赛中获胜,他的奖品是阿喀琉斯从吕耳涅索斯地方带回来的大银碗。

    最后是战车竞赛。五个英雄套上他们的马匹;他们是:阿特柔斯的儿子墨涅拉俄斯和欧律阿罗斯,波吕波忒斯,托阿斯和欧墨罗斯。每个人都驱着战车到出发点。口令一下,五个人立即挥鞭驰过平原,烟尘滚滚而起。不久欧墨罗斯的战车走在最前头,其次是托阿斯,第三是墨涅拉俄斯。其余的两个人则远落在后面。但托阿斯的马匹忽然力竭;欧墨罗斯的马匹也在急驰中绊倒,他用力拉它们,它们跳起来,掀翻战车,他栽倒在地。围观的人都大声叫喊,这时阿特柔斯的儿子的战车已远在前面,并到达了目的地。墨涅拉俄斯庆幸他的胜利,但毫不骄矜。忒提斯将她儿子从厄厄提翁国王的宫殿拿回的美丽金杯奖给他。

    大埃阿斯的死

    这样遂结束了阿喀琉斯殡葬的赛会。阿耳戈斯王子中唯一没有参加竞赛的人是俄底修斯,因为他在保护阿喀琉斯的尸体时被阿尔孔刺伤,直到此时还没有恢复。

    现在忒提斯献出她的儿子的铠甲和武器作为奖品:他的由赫淮斯托斯精工制造的发亮的盾牌,雕刻着宙斯站立在天顶与提坦们作战的沉重的战盔,他自己亲自用过的黝黑而不可刺入的胸甲,以及他束在脚上轻如羽毛的巨大的胫甲。在这些的旁边摆着他的那柄无坚不摧的利剑,它有着银的剑鞘,黄金的剑托和象牙的剑柄。此外还有那支长如松树的大矛,那上面仍然有着赫克托耳的殷红的血迹。

    忒提斯站在这些武器的后面,头上戴着黑色的面网。她悲愁地对达那俄斯人说:“殡葬赛会上的那些锦标已经奖给胜利者。现在请阿耳戈斯人中曾经救出尸体的那位最勇敢的英雄站出来,我将奖给他这些阿喀琉斯的辉煌的武器。这些都是神祇的赠礼,神祇自己也很喜欢它们。”

    这时有两个英雄即刻站出来,要求得到这些武器,一是拉厄耳忒斯的儿子俄底修斯,一是忒拉蒙的儿子大埃阿斯。如同寒夜的星光一样光辉的埃阿斯将这些武器拿到身边,并请求伊多墨纽斯,涅斯托耳和阿伽门农来证明他是救出死尸的人。但俄底修斯也同样要求这三个人替他证明,因他们是全军中最睿智而公正的人。涅斯托耳将另外两人拉到一旁,为难地说:“这是很不幸的,我们中两个最英勇的战士都争着要已死的阿喀琉斯的武器。谁被否决,谁便会退出战场,而我们就得承受严重的后果。所以请照着我的话去做,因我年老且较有经验。在我们的营幕中有不少最近俘虏的特洛亚人。让他们来决定俄底修斯和埃阿斯的争端,因他们对于这两个英雄都没有偏爱,也不会有所偏袒。”大家赞成以最高贵的特洛亚人为裁判,即使他们这时是战俘。

    埃阿斯首先走出来。“俄底修斯,什么魔鬼迷住了你的心窍,”他叫道,“你敢于和我相争?你之不如我正如同狗和狮子相比。你忘记了你怎样地很不愿意离开你的伊塔刻的家庭?劝我们将生病和不幸的菲罗克忒忒斯遗弃在楞诺斯荒岛的也正是你。将比你高强,比你聪明的帕拉墨得斯置于死地的也正是你!现在你竟要忘记我对于阿耳戈斯人的功劳,竟要忘记当一切人都已丢开你,只有你一人在战场里四处观望无法逃脱时,我却救出了你的性命!当防卫阿喀琉斯的尸体的战争开始时,将尸体和铠甲一起抢回来的不正是我么?你根本没有力量搬动这些武器,更谈不到搬运阿喀琉斯本人了!这就是为什么你应该让我。总之我比你高强,比你的出身更高贵,且与这位我们正在争取他的武器的英雄有亲属关系。”

    埃阿斯越来越兴奋地这么说着,但俄底修斯讥笑地回答:“埃阿斯,为什么说这多的废话呢?你说我软弱和怯懦,而不知智谋才是真实的力量。智谋指导水手们通过暴风雨的海上,智谋驯服野兽,山豹和狮子,并使牛马为人类服役。因此在困难的时候和在会议上一个有思想的人是比仅有体力的蠢材更有用处。这便是狄俄墨得斯在远征时必要我参加的重要的原因。他之所以这么做,乃是因为我比任何人更机敏而足智多谋。正是由于我的智谋,珀琉斯的儿子才被说服来与特洛亚人作战。如果达那俄斯人的队伍要想得到一个新的英雄,那么,相信我,埃阿斯,那不是你的笨大的身躯,也不是别人的诡计可以为力的,他必须靠我的婉转有说服力的言语来争取。除了我的智谋以外,神祇们还赋给我坚强的肢体。你说你挽救我的生命时我正要逃跑,那是不真实的。那时我正英勇地面向敌人且袭击进攻者,而你却站得远远的只注意你自己的安全。”

    他们这样争吵,久久不休。最后,被指定为裁判的特洛亚人为俄底修斯的言词所动,一致赞成给他阿喀琉斯的辉煌的武器。

    埃阿斯听到这判决,心情激愤,血液在脉管中沸腾,每一条筋肉都战栗着。他木然不动地站在那里凝视着地面。最后他的朋友们好容易将他拖回船舰去。他迟缓地走着,每一步履都显示出十分地不愿意。

    同时夜幕已从海面升起。埃阿斯坐在他的屋子里。他不吃不喝,也不睡眠。最后他穿上铠甲,执着那柄两面开口的利剑,犹豫着是去将俄底修斯砍成碎片,去烧毁船舰,还是去袭击所有的阿耳戈斯人。三者中他必择其一。这时,保护俄底修斯和反对埃阿斯的雅典娜却使他在酝酿行动时突然发疯。他心里极其苦恼,于是奔出屋子,冲入羊群,以为那是阿耳戈斯人的队伍。牧人们看见他奔来都躲避到克珊托斯河岸的丛林中去。他前后左右地屠杀羊群。用矛接连刺穿两只羔羊,并嘲笑它们:“可恶的狗子,现在你们如同腐鼠一样地死去吧!你们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现在再不会为不公正的裁判作证了!而你,”他继续说,“你这怀着坏心肠隐伏在角落里躲躲闪闪的家伙,你从我手里偷去了阿喀琉斯的武器并以此夸耀,这是没有用处的,因为一个懦夫穿上英雄的铠甲,这有什么光荣呢?”说着就攫住一只阉割了的公羊,带回屋子里,将它绑缚在门柱上,并挥着鞭子,用尽所有的力量抽打这可怜的生物。

    这时雅典娜又来到他的后面,轻触他的头,使他清醒。不幸的埃阿斯这时才明白过来,发现自己手中执着鞭子,呆呆地看着那只皮开肉绽的公羊。鞭子从他的手中滑落,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知道是一位神祇在发怒并害了他。他心中充满无限的悲哀。当他再从地上站起来时,他是这样地绝望,以致两脚不能移动,只是木然地站立,如同山头上的高塔一样。最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并说:“唉唉,神祇为什么和我作对呢?为什么他们这样侮辱我而爱护狡猾的俄底修斯?我站立在这里,一个作战永不后退的人;我站立在这里,两手沾染着无罪羔羊的鲜血,我成了一个可笑的人,一个为敌人讥嘲的目标!”

    当他正在因屈辱而悲痛时,他从佛律癸亚掳来,当做自己妻子一般珍爱着的王女忒克墨萨正在营地里船舶间到处寻找他。她的幼小的儿子欧律萨刻斯抱在怀里。她看出她的主人在愤恨和忧愁,却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因为他拒绝回答她的问话。当他一离开,她就怀着一种可怕的预感跟随他走出,并看见被杀死的羊崽狼藉满地。她赶紧回到屋子里,看见埃阿斯羞愧而绝望地站在那里,有时呼叫他的同父异母兄弟透克洛斯,有时又呼唤他的幼小的儿子欧律萨刻斯,并祈求着一种高贵的壮烈的死。忒克墨萨含泪走近他,抱住他的双膝,请求他不要丢下她孤零零地在敌人当中做俘虏。她使他想起在萨拉弥斯的他的年老的父亲和母亲,并将孩子抱给他看,告诉他如果这孩子没有父亲,受到残暴的主人的虐待,他的命运该是多么悲惨。

    埃阿斯情不自禁地伸手抱着他的儿子,一面抚摩他一面说:“孩子呀,望你一切都像你的父亲,只是不要像父亲一样的不幸;这样,你就会一切都如意了。我的同父异母兄弟透克洛斯会抚养你和爱护你。现在我的扈从将带你到萨拉弥斯去见我的父母忒拉蒙和厄里玻亚,使你可以娱乐他们的晚年,直到他们死去。”说着就将孩子递给身边的奴隶们,并将忒克墨萨交托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然后他从忒克墨萨的拥抱挣脱,拔出他的敌人赫克托耳所赠给他的利剑,将它坚牢地竖在地上。最后他向天举起双手并作祈祷:“万神之父宙斯呀,我只请求你一件小事:当我死后,请即刻使我的兄弟透克洛斯奔来。万勿让敌人将我抢去喂给狗吃。我也请求你,啊,复仇女神,如你看见我在这里自杀一样,也让别的人死在他们的亲人手里。来吧,不要有任何慈悲,满足你们嗜血的欲望吧!而你,啊,你在天顶上放光的太阳神,当你的金车驰过我的故乡萨拉弥斯,请你缓辔而行,将我的不祥的命运告诉我的年老的父亲和可怜的母亲。再会吧,美丽的阳光!再会吧,萨拉弥斯!再会,我的父母之邦雅典,有着那么多泉水和河流的雅典呀!再会,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这多年的特洛亚的土地。现在,死神,请来吧,也许你的眼睛对我含有同情!”说着就向利剑扑去,即刻倒地,就好像触了电一样。

    当达那俄斯人听到他的死,他们蜂拥着跑来,伏在地上痛哭,并以泥土洒在他们的头上。他的兄弟透克洛斯,忒拉蒙曾经吩咐过若不和埃阿斯一起就不让他从特洛亚回去,如今也要自杀,如果不是他的朋友们即刻夺去他手中的刀子,他会真的这样做了。现在他只得伏尸痛哭,就好像一个无父的孤儿今天又丧失了母亲一样。但是他以最大的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悲痛,并转身向着绝望地坐在埃阿斯尸旁的忒克墨萨,她怀中抱着奴隶们交给她的孩子。透克洛斯向她保证,虽然由于畏惧忒拉蒙的愤怒,不能将他们送回萨拉弥斯去,但他要保护她,并像父亲一样抚育她的孩子。

    于是他准备埋葬他的亲爱的兄长的尸体。但阿特柔斯的儿子墨涅拉俄斯阻止他。“不要大胆埋葬这个人,”他说,“事实证明他比我们的敌人特洛亚人更可恶。他的谋杀的诡计已使他无权得到光荣的埋葬。”阿伽门农此时也在场,他支持他的兄弟的意见,并在激烈的争论中骂透克洛斯为奴隶的儿子。透克洛斯提醒他们埃阿斯对于阿耳戈斯人所立下的功劳,当特洛亚人放火烧船的时候,凶猛的赫克托耳跳上甲板他曾怎样挽救了全军。但这一切的解说都无效。“而你们又为什么叫我做奴隶呢?”他喊道。“我的父亲忒拉蒙是希腊最光荣的英雄之一,我母亲的生父是有名的拉俄墨冬国王。我出身于高贵的门庭,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如果你们侮辱这个死去的英雄,你们也就侮辱了他的妻子和他的兄弟,这种行为会使你们获得人间的荣誉和神祇的庇护么?”

    正在争论中,狡猾的俄底修斯来了,并向阿伽门农问道:“如果一个忠诚的朋友对你说实话,不会使自己遭殃吧?”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阿伽门农回答,并很诧异地看着他,“的确,在阿耳戈斯人的队伍中,我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

    “那么请听我的话,”俄底修斯说,“看在一切神祇的分上,我请你们不要使此人不得安葬。不要因为权力在手,就恩怨不明。如果你们侮辱这样的一个英雄,你们不是贬谪他,而是违犯神祇的法律和意志。”

    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听着,沉默了很久。最后阿伽门农喊道:“俄底修斯呀,你愿意因埃阿斯的原故而反对我么?你忘记了他是你的死敌么?”

    “是的,他是我的仇敌。”俄底修斯回答,“当他活着时,我仇恨他。现在他既已死去,我再不能对他怀恨了。对于这样一个高贵英雄的死我们必得悲悼。我自己愿意帮助他的兄弟完成埋葬他的神圣的义务。”

    当透克洛斯看见俄底修斯走来时他本已走开,现在听到他所说的这些话,他又转回来并走上去同他握手。“你是他的最凶狠的敌人,”他叹道,“但却是他的尸体的唯一的保护者!我仍然不敢让你摩触他的尸体,因为在他死前,他与你失和,现在他的灵魂可能还是不高兴与你接触。但是在别的方面你可以帮助我,因为有许多事情要做呢!”说完他指着仍然怀着悲愁默默地坐着的忒克墨萨。俄底修斯慈爱地对她说:“你不会做别人的奴隶。只要我和透克洛斯活着一天,你和你的孩子便得到安全,并被好生看顾,就好像埃阿斯仍然活着在你身边一样。”

    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不敢再反对俄底修斯的这一公正的决定。埃阿斯的巨大的身躯得由好几个人合力才能抬起。他们将他抬到船舰,洗去他身上的泥土和血迹,并和阿喀琉斯一样放在一巨大的火葬堆上焚化。由于阿喀琉斯的死,才引起了第二个无人可以替代的阿耳戈斯英雄的丧失。

    玛卡翁和波达利里俄斯

    第二天达那俄斯人都拥挤着赴墨涅拉俄斯所召集的会议。当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时,他站立起来。“高贵的王子们,”他说,“我看见我们的战士大批地死去,我很痛心。他们为我的原故航海远征,现在好像每个人都已不能生还,并不能再见他的亲人了。其实不然!让我们离开这里的海岸。让还在活着的人都乘船回到他的本国去。既然阿喀琉斯和埃阿斯已死,我们的战争已经绝望。至于我,我关心你们甚于关心我的妻子海伦。她已证明自己不配做我的妻子,让她随帕里斯去罢。”

    这就是墨涅拉俄斯所说的话,但其用意只不过是试探阿耳戈斯人的心情,因为在他的内心他仍然渴望着毁灭特洛亚人。但堤丢斯的儿子狄俄墨得斯看不出这是他的计谋,他气冲冲地站起来说:“我不知道你说了些什么!何等可耻的畏惧弄昏了你,你居然提出这种怯懦的办法?但我是不动摇的。不将特洛亚城完全毁灭,希腊人勇敢的子孙也绝不会跟你回去。如果有一个人敢这么做,我的利剑必然使他身首异处。”

    狄俄墨得斯刚刚说完坐下,军中预言家卡尔卡斯就站起来,用明智的提议平息这两种极端相反的意见。“你们还记得吗,”他询问他们,“在多年以前,我们最初航海到这里来围攻这可诅咒的特洛亚城的时候,我们将赫剌克勒斯的朋友斐罗克忒忒斯弃置在楞诺斯的荒岛上?我们所以这么做,乃是我们不能忍受他的苦痛的号叫和他的中毒的剑口的恶臭。无论如何,在我们这方面说,将他孤独无依地遗弃在那里究竟是不公而且不仁。现在我们俘虏中的一个预言家告诉我,我们没有菲罗克忒忒斯和他从赫剌克勒斯所学到的百发百中的弓矢的援助,或没有阿喀琉斯的年少的儿子皮洛斯,就不能征服特洛亚城。这个特洛亚人所以这么说,或许是因为他确信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想我们即将菲罗克忒忒斯遗弃,他必然会怀恨我们,不愿和我们在一起以百发百中的弓箭攻击特洛亚人。现在我的意见乃是派遣我们最勇敢的英雄狄俄墨得斯,和最雄辩的战士俄底修斯,尽速赶到斯库洛斯岛寻找由外祖父抚养着的阿喀琉斯的儿子。有了他的帮助,我们就可说服菲罗克忒忒斯带着他的赫剌克勒斯的武器到我们这里来征服特洛亚城。”

    阿耳戈斯人都大声欢呼赞成他的意见,两个英雄即时乘船离去。留下的战士们同时也在准备作战。密索斯的欧律皮罗斯,即忒勒福斯的儿子,现在统率着许多战士来援救特洛亚人,因此达耳达诺斯人又增长了新的勇气。在阿耳戈斯人这方面正好相反,新近且损失了两个最强大的英雄。所以他们在战斗时遭受严重的损失,是不可避免的。达那俄斯人中最美丽的尼柔斯死于欧律皮罗斯的突击,他倒在尘土中,好像一棵满是新枝嫩芽的橄榄树,被河水连根拔起并漂流到海岸上。但欧律皮罗斯只是嘲笑他,并俯身剥取他的光亮的胸甲。这时波达利里俄斯的兄弟玛卡翁看见尼柔斯死了,奔来保护他的尸体。他用矛刺入欧律皮罗斯的宽大的肩膀,即刻鲜血直流。欧律皮罗斯如同受伤的野猪一样向玛卡翁奔来。玛卡翁向他投掷石头,想不让他逼近,但石头被他的青铜的战盔挡回。最后忒勒福斯的儿子用矛射穿了这个阿耳戈斯人的胸脯,浴血的矛尖一直从脊骨透出。玛卡翁蹲伏在地上死去。欧律皮罗斯从尸体上拔出长矛,并四处张望寻找别的敌人。

    透克洛斯看见两个阿耳戈斯的英雄死去,就呼唤援兵来保护他们的尸体。但最后特洛亚人终于将他们抢走。罗克里斯的埃阿斯被埃涅阿斯用尖石击伤以后,他的朋友们气喘吁吁地将他抬走,别的阿耳戈斯人也在特洛亚人的猛烈追赶下纷纷向船舰奔逃。如果不是天已黄昏,他们真的会放火将船舰烧毁。这时密索斯的胜利者退到西摩伊斯河的河口驻扎,在暮色苍茫中张起营幕。而达那俄斯人则躺在船舰附近海边的沙滩上,因创口剧痛而呻吟,并悲悼着无数战死的同伴。

    第二天霞光刚刚开始闪照在天上,他们就起来,满怀着对于欧律皮罗斯复仇的热望。首先他们埋葬美丽的尼柔斯,和高明的医师也是英勇的战士玛卡翁。直到杀伐的声音开始在远处震响时为止,玛卡翁的哥哥波达利里俄斯,一个和玛卡翁一样长于医术的医师,一直伏在他弟弟的墓地上不饮不食。他时而伸手抚摩利剑,时而又拿出他随带在身边的毒药,因为他想自杀。他的朋友们抓着他的手,说话安慰他,但直到年老的涅斯托尔走来,他才放弃他的这个念头。他看见波达利里俄斯用泥土撒在他的头上,捶击自己的胸脯,并大声呼叫他所爱护的兄弟的名字,而他的伴侣和仆人们则站立在旁边,束手无策。于是涅斯托耳亲切地对他说:“终止你的悲痛吧!一个男子不应当和妇人一样对于死者毫无节制地哭泣。你的悲泣并不能使他活回来。他的尸体已被火化,他的骸骨埋在土里。他像来时一样地回去了。但你却必须忍受很深的悲痛,正如我悲痛我的被门农所杀死的儿子,我所最爱而且也比其余的人更孝顺父亲的儿子一样。但他既已死去,我仍然如同平时一样饮食。我忍受着继续生活,因为我想到我们所有的人都必须走着同样的道路到地府里去。”

    波达利里俄斯一面倾听老人的话,一面泪流满腮。“老父,”他说,“我忍不住对于我弟弟的悲痛。因为当我们的父亲阿斯克勒庇俄斯死去并被迎接到俄林波斯圣山时,玛卡翁却看顾我,虽然我比他年长。我们共同生活,共食,共寝,共有一切的财富,而且他教给我他的神异的医术。现在他已去世,我不忍独自一人再生存下去。”

    但老人仍然苦劝他。“记住,”他恳挚地说,“我们的命运无论是好是坏都是神祇决定的。厄运女神是在盲目地支配着一切。因此,善良和正直的人总是遭到最大的不幸,没有一个可以幸免。生活不断地变化。它有时阴暗,有时又重放光明。人们都说勇者的灵魂升到天上,而生活不能振作的人坠落到地府里去。你的兄弟是人和神祇都喜爱的。并且他又是神祇的儿子。所以我相信他死后必仍为神。”说着,涅斯托耳就将波达利里俄斯从地上扶起,并引他离开坟地。但他一面走,仍一面频频回顾。

    这时密索斯的欧律皮罗斯正在战地上冲杀。达那俄斯人都逃回军营,隐蔽在围墙后面作战。

    涅俄普托勒摩斯

    当战事正在特洛亚进行,阿耳戈斯人的使节俄底修斯和狄俄墨得斯平安地抵达了斯库洛斯岛。在这里,在他的外祖父的门外他们遇到阿喀琉斯的年轻的儿子皮洛斯,阿耳戈斯人叫他作涅俄普托勒摩斯,意即“青年战士”。他正在学习射箭,投枪和以快马驾驶战车。他们在旁边观察了一会,注意到他面部的悲痛的表情,因他已经听到他的父亲的死耗。他们更走近时,看见他的面貌和身躯都十分和阿喀琉斯相像,他们很感到惊奇。皮洛斯首先招呼他们。“欢迎啊,外乡人,”他说。“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你们找我做什么呀?”

    俄底修斯回答:“我们都是你父亲阿喀琉斯的朋友,并相信和我们说话的正是他的儿子。你多么和他相像呀!我是伊塔刻的俄底修斯,是拉厄耳忒斯的儿子;这是狄俄墨得斯,是神祇堤丢斯的儿子。我们到这里来,是因为预言家卡尔卡斯告诉我们说,如果有你参加作战,远征特洛亚人的战争就可胜利结束。阿开亚人愿意赠送你珍贵的礼品,而我自己愿意将赫淮斯托斯为你父亲所制造,后来又奖给了我的那些武器送给你。”

    皮洛斯快乐地回答:“如果出于神祇的命令,阿开亚人来召唤我,那么在明天早晨我们就航海出发。但现在,请先进来休息,并在我外祖父的屋子里进餐。”于是他们进入宫殿,看见阿喀琉斯的寡妻得伊达弥亚正在流泪悲伤。她的儿子走上去告诉她这些外乡人是什么人,但却不说出他们来此的目的,免得增加她的悲痛。两个英雄吃饱喝足,就去睡了。但得伊达弥亚却整夜没有合眼。她不能忘记,正是住在她屋子里的这两个来宾曾经劝阿喀琉斯参加战争,因而使她成为孤独的寡妇。她预感到她的儿子也会被他们带走,而他们正是来邀请他的。所以东方刚亮,她就起床,跑去看她的儿子,将头伏在他的胸前,并哭泣起来。“啊,我的孩子哟,”她说。“你虽不向我说明,我已知道一切。你将随这两个外乡人到特洛亚去,在那里多少英雄都已死去,你的父亲也因此牺牲。但你还这样年轻,对于战争没有经验!听母亲的话吧!好好地在家里和我呆在一起。否则有一天我一定会听到我的儿子战死沙场如同他的父亲一样。”

    但皮洛斯回答道:“母亲,别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感到悲伤。并且,没有一个在战争中丧命的人不是由命运女神所决定的。如果我命该早死,那么还有比这再好的事么:获得一个不辱没先人的光荣的死,为全希腊的人民而死?”

    这时,他的外祖父吕科墨得斯从床榻上起来,对他的外孙说道:“我知道你同你的父亲一样英武。但即使你参加特洛亚人的战争幸而不死,谁知道在你回家的路上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呢,因为大海总是不安全的呀!”然后他亲吻这孩子,但并不强迫他改变他的决心。皮洛斯微笑着,一种活泼而快乐的微笑。他温和地从母亲的拥抱挣脱出来,并走出宫殿。他用强健而瘦长的两腿大踏步地走在前头,神采奕奕如同星光一样。在他后面则是狄俄墨得斯和俄底修斯与二十个得伊达弥亚的极忠实的仆人。他们到达海岸,即刻上船出发。

    波塞冬送他们一阵顺风,不久,在天灰灰亮时,他们就看见伊得山的高峰,接着又看见克里萨岛的城池,看见西革翁半岛,看见阿喀琉斯的高大的坟墓。但俄底修斯没有告诉这少年,他们所经过的是什么人的坟墓。他们静悄悄地经过忒涅多斯岛,一直向特洛亚进发。他们逼近海岸,这时争夺船舰周围的围墙的战争正在极猛烈地进行。如果不是狄俄墨得斯即刻跳到岸上并号召其余的人共同援救,欧律皮罗斯真的会把围墙攻破了。

    他们跑到离得最近的俄底修斯的屋子,用他的武器或从敌人掳得的武器把自己武装起来。涅俄普托勒摩斯束上他父亲阿喀琉斯的铠甲,那是对任何别的阿开亚人都不合用的巨大的铠甲,但他穿戴着那战盔和胸甲却正合适,好像为他自己所做的一样。他执着沉重的长矛,并佩剑持盾,很轻捷地向战地奔去,其余的人则跟在他后面。现在特洛亚人被迫从围墙后退。如同孩子们听到雷霆时跑去倚靠父亲一样,他们都纷纷拥挤在欧律皮罗斯的周围。但涅俄普托勒摩斯的长矛从不虚发,每次都射死一个特洛亚人,他们以为这是阿喀琉斯从坟墓里活转来了。的确,他父亲的灵魂正在那里支持他,同时过去保护阿喀琉斯的雅典娜现在也转而保护他的儿子。所以尽管敌人的矢石如同山岩上飞舞的雪片一样向他掷来,但都不能擦伤他的皮肤。他为他的父亲报仇,接连杀死不少敌人。富有的墨革斯的两个孪生子,在同一时候诞生,现在也在同一时刻死去,因为涅俄普托勒摩斯用矛射穿了其中一人的胸脯,又用石头击破另一人的战盔并使他脑浆迸裂。他杀死了这么多的特洛亚人,以致欧律皮罗斯不能不下令退却,到黄昏时候,阿喀琉斯的儿子已将敌人完全击溃。

    当涅俄普托勒摩斯从恶战归来正在休息时,他的祖父珀琉斯的朋友亦即他的父亲的教师年老的福尼克斯来探望这年轻的英雄。他看见他的样子完全和他父亲一样,极感到惊奇。他真是悲喜交集,喜的是看见这英勇的青年英雄,悲的是又想到他的父亲的死。他含泪拥抱涅俄普托勒摩斯,并连连吻他的前额和胸部。“啊,孩子哟,”他叫了起来。“我感觉到你的父亲又活回来,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但我不愿让你想起他因而悲哀气馁。我希望你有充沛的士气。你必须援助阿耳戈斯人,杀死这个给我们带来了无限伤害的忒勒福斯的儿子。因为你之比他高强,正如你父亲比他父亲高强一样!”这时青年只是很谦谨地回答:“由战争来决定谁是最勇敢的战士吧!”说完就走回船舰去,因夜幕已降,战士们都得进屋休息,准备明天的大战。

    第二天天刚亮,战斗重新开始。矛与矛相碰,剑与剑对击,久久不分胜负。欧律皮罗斯看见他的一个朋友死亡,更加愤怒。他杀死这么多的阿耳戈斯人,如同樵夫砍伐山坡上的密树林一样,不久倒落的树木都满坑满谷。最后他向涅俄普托勒摩斯奔来,于是两雄都挥舞着他们的枪。“你是谁?”欧律皮罗斯问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和我作战的?凡敢于抗拒我的阿开亚人没有不死的,现在命运女神已驱使你前来送命!”

    涅俄普托勒摩斯回答:“你为什么要问我是谁呢?但我告诉你,我是以前杀死你的父亲的阿喀琉斯的儿子。拖曳我的战车的马匹是仄费洛斯和美人鸟所生的神马,它们甚至可以涉江过海。我的矛来自珀利翁山峰,这是我父亲的矛。让你认识认识它的力量罢!”说着就跃下战车,高举起矛。欧律皮罗斯向他投一巨石,投中他的金盾,但它毫没有受到损伤。两个人都如同猛兽一样地相向奔来,在他们的左右则是双方大队人马在厮杀。欧律皮罗斯与涅俄普托勒摩斯继续猛烈作战,有时彼此击中战盔,有时又击中胫甲;两个人都越战越勇,因为都是神祇的子孙。最后涅俄普托勒摩斯刺中敌人的喉管,从致命的创口里鲜血迸流,欧律皮罗斯即时倒地死去。

    现在特洛亚人在涅俄普托勒摩斯面前即将纷纷溃逃,如同遇到狮子的群羊一样,幸亏凶猛的战神阿瑞斯出来援救,瞒着其他的神祇,偷偷地离开俄林波斯圣山,驱策着喷火的快马所拖曳的战车一直奔到战地上来。他高举他的可怕的长枪,并号召特洛亚人向敌人猛冲。因他隐蔽在云雾中不为人所见,他们听到他的雷霆一样的吼声都很吃惊。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即预言家赫勒诺斯是第一个听出这是神祇的吼声的人。“不要畏惧!”他向特洛亚人大声呼叫。“我们中间有了一个朋友,即伟大的战神阿瑞斯!你们没有听到他的号召么?”

    这就给特洛亚人撑了腰,于是双方又激战起来。阿瑞斯给他所庇护的特洛亚人这样大的鼓舞,使得阿耳戈斯人的队伍开始动摇了。涅俄普托勒摩斯是唯一的坚定不移并英勇地左右突击的人。战神为他的勇敢所激怒,正拟从云雾中冲出来和他单独决斗,这时阿耳戈斯人的保护神雅典娜从俄林波斯圣山下降。大地和斯卡曼德洛斯河流因她的来到而震动。她的武器灿烂发光,她的戈尔工盾牌上的蝮蛇喷着火焰。虽然女神的两足坚定地站立在地上,她的战盔却碰着天顶,只是没有人可以看见她。如果不是宙斯在他们头上轰击着雷霆警告他们,双方的神祇一定已彼此对阵了。他们了解万神之父的意愿。阿瑞斯即刻退回到特剌刻去,雅典娜也回至雅典。如今仍然只剩下阿耳戈斯人和特洛亚人相互作战,但特洛亚人从阿瑞斯所获得的强力亦已消退。他们撤退回城,被阿耳戈斯人一直追击到城门。他们快要将城门攻倒了,这时宙斯突然降大雾包蔽着伊利翁城。睿智的老人涅斯托耳乃劝告阿耳戈斯人退回船舰,并埋葬他们的死者。

    第二天清晨,达那俄斯人看见特洛亚的卫城清晰地耸立在蔚蓝的天空下,他们都很惊奇。因此他们知道昨日下午的大雾乃是万神之父宙斯所制造的奇迹。这一天是休战的一天,特洛亚人可以从容埋葬密索斯的欧律皮罗斯。同时涅俄普托勒摩斯也去扫他的父亲的坟墓,亲吻坟地上的高耸的石柱,并含泪哭诉:“父亲哟,我永不会忘记你!但愿在我参加阿耳戈斯人的战争时你仍然活着!但是你从未见过你的孩子,我也从未见过我的父亲,虽然在心里我是十分想望你的。但你的精神不死,你的精神仍然活在我的生命中,附在你的大矛上。因我和你的大矛都使敌人感到恐怖,希腊人民也以喜悦的眼光望着我,说我在相貌上和行为上都和你相像。”

    说着,他就转身回阿喀琉斯的船舰去。第二天,他们一整天都在争夺特洛亚的城垣,但阿耳戈斯人未能攻入城里,而在斯卡曼德洛斯的河岸(涅俄普托勒摩斯没有在那里作战),且有大批的伤亡。因为在那里,普里阿摩斯的勇敢的儿子得伊福玻斯奋勇突击敌人。涅俄普托勒摩斯听到这,就命令他的战车的御者奥托墨冬驱策他的马匹向那里奔去。特洛亚的王子看见他来了,正犹豫着还是逃跑,还是抵抗这凶猛的对手。但涅俄普托勒摩斯远远地叫唤着:“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呀!你在战栗的达那俄斯人中引起了多大的混乱。难怪你自视为世界上最勇敢的英雄了。那么好吧,也来和我试一试看!”他一面说,一面就冲上去,正要将他杀死,这时阿波罗突然从俄林波斯圣山乘云下降,将他带回特洛亚城。其余的特洛亚人也跟着逃去。当涅俄普托勒摩斯发觉他的长矛落空时,他愤怒地叫骂:“狗子呀,你已逃跑!但这不是你自己的能力,乃是神祇从我的手下将你抢走了。”于是他继续作战。但阿波罗仍然留在特洛亚城保卫城池。预言家卡尔卡斯推知这事,就劝达那俄斯人退回船舰休息。在那里他告诉他们:“你们不能攻破城垣,除非我前所预言的第二部分能够实现。那便是我们必须从楞诺斯请菲罗克忒忒斯带来他的百发百中的弓箭。”

    经过彼此略略交换意见,阿耳戈斯人决定派遣有智谋的俄底修斯和无畏的涅俄普托勒摩斯到楞诺斯岛去。他们即刻上船向目的地出发。

    菲罗克忒忒斯在楞诺斯岛

    他们在楞诺斯岛的荒无人烟的海岸上登陆。九年前,阿耳戈斯人出征特洛亚离开家乡后不久,在这地方俄底修斯曾经遗弃了患着不治的创伤的菲罗克忒忒斯。他将他放置在有两个入口的山洞里。山洞的一个部分在冬天也很温暖,另一部分在炎热的夏天也很凉爽。附近流着清新的泉水。两个英雄很快地找着了这个地方,看到一切如旧。山洞里却没有人。只有树叶所铺的床榻,压得平平的,好像刚才还有人睡过;另有一个用木头刻削的粗陋的碗和一些木柴,表示这里仍有人居住。在太阳下并晒晾着带有创口血迹的破布,因此他们相信菲罗克忒忒斯仍然生活在这里。

    俄底修斯派遣一个仆人去寻觅他,因为他不愿被一个一定会仇恨他的人所袭击。“乘他还不在此,”俄底修斯对阿喀琉斯的年轻的儿子说,“让我们想一个良好的办法,因为如果我们没有充足的理由,我们就不能争取他和我们合作。最好我避开,你先和他见面,因为他怀恨我,而这是有理由的!当他问你是谁并从什么地方来时,你可向他实说。但也要说些假话,就说你因为仇恨阿耳戈斯人,所以要离开他们回到故乡去。并向他抱怨说我们将你从斯库洛斯岛请来援助我们打仗,但结果我们却拒绝将你父亲所有的武器归还你。并说他们将那些武器给了我俄底修斯。尽可能在他面前诽谤我——越甚越妙!反正这对于我是无害的,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就不能争取这个人并得到我们迫切需要的武器。无论如何你得拿到他的弓箭!”

    涅俄普托勒摩斯打断他的话。“拉厄耳忒斯的儿子哟,”他说,“做这种事,我连想都不愿意想。我绝对不能偷盗他的弓箭。我父亲和我都是生来不会用诡计的人。我愿意用武力俘虏菲罗克忒忒斯,但请你不要说服我去用欺骗的方法争取他。此外,仅仅一个孤单的人,而且他只有一只腿是健全的,他怎能胜过我们呢?”

    “因为他有那些弓箭呀!”俄底修斯冷静地回答,“我十分知道你天生的不会欺诈。我自己也有一个诚实的父亲。在我年轻时候,我也是手脚敏捷准确,说话却迟滞木讷。但后来经验告诉我,说话比行动更容易成功。假使你多用心想一想,要征服特洛亚城非用赫剌克勒斯的弓箭不可,而如果你能弄到它们,就在武功以外你还可以享受智谋的盛名,那时你当不会拒绝去使用一点小小的诈术了。”

    涅俄普托勒摩斯听从了这个比他年长的朋友的话,于是俄底修斯离去。不久以后,传来了呻吟的声音,这说明菲罗克忒忒斯已经回来。他远远地看见一只船停泊在并没有港口的地方,就忙着向涅俄普托勒摩斯和他的从人走来。“你们是谁呀?”他叫道。“你们停泊在这荒岛上做什么呢?我看出你们是阿耳戈斯人的装束,只是我希望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别让我这粗犷和不修饰的样子将你们吓退。我是一个不幸的人,被朋友们遗弃,并为疾病所苦恼。如果你们不是怀着恶意到这里来的,就请说吧!”

    涅俄普托勒摩斯一如俄底修斯所教导他的回答他。菲罗克忒忒斯欢喜得大叫。“啊,可爱的家乡话呀,我已很久没听到了!啊,高贵的阿喀琉斯的儿子!啊,吕科墨得斯和美丽的斯库洛斯岛!而你,他抚养大的孩子,刚才你说什么呢?显然,达那俄斯人虐待了你正如同虐待我一样!我是波阿斯的儿子菲罗克忒忒斯,俄底修斯和阿特柔斯的儿子们在我极其苦痛的时候将我遗弃在这里。他们乘我酣睡时将我抬到这里,只留给我一些褴褛的衣服和少许的食物。想想我醒来时的情形!我发觉自己孤独地躺在这里,船舰业已离去,身边没有医师,没有援助,除掉孤寂和苦痛外一切都没有,那时我是多么的害怕啊!许多天和许多年过去了,我不能不独自一人设法维持自己的生活。我的弓箭供给我必要的食物。但即使我的箭百发百中地射到动物,我还得跛着脚吃力地走到它们倒地的地方,将它们取来。我不能不从流泉取水,从树林取得木材。且经过长久的时间我没有火。最后我找到一种燧石,将它在铁器上划过就可冒出火花。一有了火,我就有了单纯生活所必需的一切,只是还缺乏健康。这个岛当是世界上最贫苦的地方。没有航海的人自愿到这里来。这里也没有好的登陆处所,也没有任何交易的对象。在这里着陆的人总是迫不得已。过去便有少数这样的人。他们同情我,并给与我衣服和食物,但没有人愿意将我带回到我的故乡。我过着这种悲惨的孤独生活已足足十年,而这都是俄底修斯和阿特柔斯的儿子们的罪过。但愿神祇惩罚他们的罪恶行为罢!”

    涅俄普托勒摩斯听到菲罗克忒忒斯述说他的生活故事,他十分感动,但想到俄底修斯对他的警告,却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他仅仅告诉菲罗克忒忒斯说阿喀琉斯已死,以及任何他所要听的关于同乡人的其他事情。在谈话中,他编入俄底修斯所告诉他的那些谎话。菲罗克忒忒斯聚精会神地倾听,并不时打断他的话,表示十分同情。最后他握着涅俄普托勒摩斯的手,哭泣着,并对他说:“我以你的父母之名请求你,请不要再遗弃我!我知道我是不受欢迎的货物,但请仍然带我走罢。你愿将我放置在哪里,都请随便,在船舵附近,或者在船头,或者在船底,尽可能的不使你的水手们感到麻烦。只是将我从这可怕的孤独中救出!将我带到你的故乡去。你的故乡距离俄塔山和我父亲所居住的地方并不远。我曾托那些在这里登陆的人们带信回去,但都没有回信。也许他已死了。但只要我能看到他的坟墓并待在那里,也就很满足了。”

    涅俄普托勒摩斯怀着沉重的心情,给这位在他足边向他哀求的人一种他并不打算实现的诺言。他说:“只要你愿意,我们任何时候都可以上船。但愿神祇会允许我们即刻离开这个岛,并达到我们的目的地。”菲罗克忒忒斯颠跛着他的创伤的脚跳起来。他紧握着这青年的手表示十分感谢。这时候,他们派出的那个仆人突然出现,伪装为阿耳戈斯的水手。同他来的还有别的一个同船的水手。这仆人向涅俄普托勒摩斯说出一个完全捏造的消息,说狄俄墨得斯和俄底修斯正在途中,要去俘虏一个叫做菲罗克忒忒斯的人,因为预言家卡尔卡斯曾经说过没有这个人参加作战,特洛亚城便不能攻破。听到这话,菲罗克忒忒斯将自己的生命完全托付给涅俄普托勒摩斯。他即刻收拾他的神矢,全部交给这个青年代为保存,并和他一起走出洞口。现在涅俄普托勒摩斯再也忍耐不住。在来到海岸以前,他告诉菲罗克忒忒斯全部的实情。“我不能再瞒你了,”他说。“你必须和我一起到特洛亚去,到阿特柔斯的儿子们和阿耳戈斯人那里去。”菲罗克忒忒斯站住了。他战栗,他诅咒,而且祈祷。但当涅俄普托勒摩斯还来不及让步,俄底修斯就从所隐蔽的丛树中走出,命令他的仆人们将这不幸的老英雄抓起来,作为俘虏。菲罗克忒忒斯刚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认出这是俄底修斯。“唉唉,”他惊呼道,“我又被骗了!这便是九年以前将我弃置在这里的人,现在他的诡计又已骗去我所有的弓箭!”于是他回头对涅俄普托勒摩斯说:“孩子,将我的弓箭归还我。还给我那些属于我的弓箭呀!”

    但俄底修斯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决不!”他喝道,“即使这孩子愿意也不行!你必须和我们同去,因为关系重大,为了阿耳戈斯人的利益,为了征服特洛亚城!”说着,他就将涅俄普托勒摩斯拉走,将这老人交给仆人们看管。他站立在他的岩洞外面,悲痛着他所遭受到的诡计和阴谋。他正要呼求神祇为他报仇,这时他看见俄底修斯和涅俄普托勒摩斯又已转来。他们两人正在争吵。他听到这青年大叫:“不,这是不对的!我用可耻的欺骗占了上风。你不能违反这老人的意愿将他带到特洛亚去,除非你首先将我杀死!”于是他们拔剑决斗。但菲罗克忒忒斯走上去排解。他伏在地上请求阿喀琉斯的儿子。“请你答应救我,”他呼叫着,“而我也向你保证,用我的朋友赫剌克勒斯所给我的这些弓箭,我将保卫你的国家,使不受任何侵略。”

    “跟我来罢,”涅俄普托勒摩斯一面说,一面扶起这地下的老人,“就在今天我们离开这里,到我的故乡佛提亚去。”

    这时蔚蓝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暗起来。他们都抬头看,菲罗克忒忒斯首先看见他的老朋友赫剌克勒斯站在云端。“你不要回去!”他高声在天上叫唤,大地响震着他的声音。“我的朋友,我要亲口将宙斯的愿望告诉你,你必得服从。你知道在我成仙升天之前我所做的许多艰苦的工作。命运女神规定在你得到光荣之前,你也必得受苦。如果你与这青年到特洛亚去,你的创伤即可愈合。当你的健康恢复后,神祇将指派你去杀死帕里斯,消灭这次战争的祸首。接着你要将特洛亚城夷为平地。你将获得最珍贵的战利品。你将满载着战利品回去见你的仍然活着的父亲波阿斯。如果你的战利品中有什么东西剩余,就用来献祭我的坟墓。再会吧!”菲罗克忒忒斯向他的朋友高举双手,这时他隐没在极高的太空中,那不是人类的肉眼所能看见的。“那么,好吧,”他喊道。“让我们上船。将你的手给我,阿喀琉斯的高贵的儿子。而你,俄底修斯,在我的身旁同行,不要疑惧,因为你的要求终究是符合神祇的愿望的。”

    帕里斯之死

    当阿耳戈斯人望见热心期待着的载着英雄们和菲罗克忒忒斯归来的船舶正向赫勒斯蓬托斯港口驶入,他们就蜂拥到岸上大声欢呼。菲罗克忒忒斯伸着他的瘦弱的手臂,他的两个同伴将他高举着走上海岸。他十分苦痛地蹩着脚向在岸上等着欢迎他的达那俄斯人走来。他们看到他生病和痛苦,都十分同情。但其中有一个人即刻跳出来,对他的创口略一瞥视就保证在神祇的援助下有法子将他医好。这是医师波达利里俄斯,也是波阿斯的老朋友。神祇保佑他的治疗,果然创口愈合,这老英雄的身体恢复了健康。这就好像被雨水泛滥的麦田,当夏日的和风吹来,又是一片葱绿。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看见这种如同再生的奇迹,都感到惊奇。当饮食使菲罗克忒忒斯恢复了精神以后,阿伽门农向他走来,握着他的手,并对他说:“我的朋友,那是真的,由于我们一时的糊涂,将你遗弃在楞诺斯荒岛;但这也是神意如此。请不要再怀恨我们!我们为了这事已受够了惩罚。目前请先收下我们所献给你的下列礼品——七个特洛亚女人,二十匹马,十二只三脚祭坛。请你将这些东西过目,并和我一起住在我的屋子里。在餐桌上以及在其他各方面,你都将得到和国王一样的尊敬。”

    “我的朋友,”菲罗克忒忒斯和蔼地回答,“我并不怨恨,也不仇视你阿伽门农或别的任何虐待过我的阿耳戈斯人。因为我知道一个高贵人物必然心胸宽阔,能屈能伸,既严肃又温和。现在让我们睡吧。因为对于喜爱战斗的人,睡眠比饮食更加重要。”说着,他就自去就寝,一直酣睡到第二天的天明。

    第二天,特洛亚人仍然在城外埋葬他们的死者,这时他们看见阿耳戈斯人的整齐的队伍涌来。战死的赫克托耳的睿智的朋友波吕达玛斯劝告他们撤退到城里去,凭借城垣抵抗敌人。“特洛亚城是神祇建造的,”他说,“绝不易攻破。我们且有充足的粮食。普里阿摩斯国王在他的宫殿里已存储了可供三倍于全城居民的人口吃几年的粮食。”但特洛亚人反对这个建议。他们接受埃涅阿斯的激励,宁肯在战场上进行生死的决战。

    战斗立即猛烈地展开。涅俄普托勒摩斯用他父亲的长矛接连杀死十二个特洛亚人。但勇武的埃涅阿斯的战友欧律墨涅斯和埃涅阿斯本人将阿耳戈斯队伍打开了几个大缺口,帕里斯也射死墨涅拉俄斯的战友斯巴达的得摩勒翁。菲罗克忒忒斯在特洛亚人中左右突击,如同战神,又如冲洗着田地和草原的暴雨。每一个在远处的敌人刚看见他,就已丧命。他所穿戴的赫剌克勒斯的盔甲,也使特洛亚人感到恐惧,就像他们在他的胸甲上看见了戈尔工的头颅一样。最后帕里斯举着弓箭冒险向他奔来。他迅速地向他射出一箭,但箭镞从他的身边掠过,射伤他身旁的克勒俄多洛斯的肩膀。克勒俄多洛斯稍稍后退,并用枪保护自己,但帕里斯的第二支箭将他射死了。现在菲罗克忒忒斯执弓在手,并大声呼叫,声如雷鸣:“你这特洛亚草贼!你是我们的祸根,你敢和我对抗,必会后悔莫及的。你一旦阵亡,毁灭之日就在眼前,你的部队,你的城市都将消灭。”说完便张弓搭箭,直把那箭拉到怀中,嗖的一声射出去。那箭划空而过,正中目标,可惜只中在英俊的帕里斯手腕上,仅仅是个皮伤。他又射了第二箭,这才射中帕里斯小腹,使帕里斯如狮前的惊犬,战栗着逃走了。

    医师们为帕里斯检视伤口,但战斗仍然继续进行。直到夜幕落下,特洛亚人才退回城里,达那俄斯人也回到船舰。帕里斯在黑夜中呻吟着,不能入睡。箭镞深入脏腑,赫剌克勒斯的箭头上的毒药使伤口发黑溃烂。所以医师们都束手无策,只不过尽量设法减轻他的苦痛。这时,帕里斯在剧痛中记起一个神谕,它说在最危急的时候只有他所遗弃的妻子俄诺涅能够使他免于死亡。当他还是牧童在伊得山的山坡上放牧的时候,曾经和她生活过一段宁静而幸福的生活。后来他动身到希腊去,俄诺涅自己将这神谕告诉了他。现在他叫人将他抬到俄诺涅仍在那里居住的伊得山去,虽然他受着良心责备,有些顾虑他的仆人们抬着他爬上伊得山的山坡,这时不祥的恶鸟在树上咿呀鸣叫。它们的鸣声使他恐惧,但强烈的求生的热望又使他不能再顾这些。他们来到俄诺涅的住处,他伏在久已被他遗弃的妻子的面前。“现在我在痛苦中,请不要怨恨我,”他哭道。“那是命运女神的意志,使我离开了你,并遇到海伦。我宁愿自己在将海伦带回我父亲的宫殿以前死去!现在我指着神祇,指着我们过去相互的爱,哀求你,请你同情我,并以药剂敷在我的创口,因你过去曾经预言过只有你一人能挽救我的生命。”

    但这话不能使俄诺涅回心转意。“你怎么有脸来见我呢,你将我遗弃,使我孤独和悲愁,却与美丽年轻的海伦享受欢乐!”她愤愤地说。“为什么不去伏在海伦的面前哀求她,请她救治你?你的苦痛和悲泣是绝不能使我同情的。”她让他离开她的屋子,绝不想到他俩的命运是相互关联的。帕里斯十分痛楚地被仆人们扶着走开。他们将他抬下伊得山山坡,这时在俄林波斯圣山的赫拉对他的惨状感到极大的欢喜。他还没有回到山麓,就毒发身死,海伦再也看不见他了。

    一个牧人将他死去的消息告诉他的母亲赫卡柏。她双膝战栗,晕倒在地。但普里阿摩斯却毫不知道这不幸的消息。他坐在赫克托耳的墓旁,浸沉在悲愁里,不知道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另一方面海伦也在哭泣流泪,但与其说她是悲泣她的丈夫,毋宁说是悲泣自己。她正为长久压抑在她心中的一种内疚感到惶恐。

    俄诺涅远离特洛亚城独自一人在她的屋子里,深深地后悔。现在她回忆到青春时候的帕里斯和他们新婚时的快乐。如同树林和暗谷中的冰雪在和风吹拂下融化并迅急地流到山沟里,她的怨恨的心情也为悲愁所溶,眼泪如雨一样流到面颊上。她从床榻上跃起,掀开大门,如同风暴一样地奔出去。她在黑夜中经历危岩险谷,跨过山溪。月光之神塞勒涅在暗蓝的天上同情地看着她,用光辉照着她的道路。最后她来到她丈夫的火葬堆那里。大火正熊熊燃烧,那地方的牧人们都站立在周围,对他们的朋友和王子致敬。俄诺涅看出她的丈夫已死,她悲痛得说不出话,用衣袍遮蒙着美丽的脸,跃进熊熊的火焰里。任何人都来不及抢救,她的头发已经着火,她和她的丈夫一起被焚为灰烬。

    特洛亚城的攻城战

    伊得山的山坡上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特洛亚城外两军战斗又重新开始。阿波罗鼓舞起安喀塞斯的儿子埃涅阿斯和安忒诺耳的儿子欧律玛科斯的勇气,他们合力将阿开亚人逐退。阿开亚人遭受了巨大损失,涅俄普托勒摩斯用几乎是超人的力量来重新整顿他的军队。但他不能阻止特洛亚人前进,直到帕拉斯·雅典娜本人挺身出来援助。现在阿佛洛狄忒因关怀她的儿子埃涅阿斯的生命也加入战争。最后她将他隐蔽在云雾里从战地带走了。

    只有少数的特洛亚人逃脱死亡,他们退回到城里去,都已受伤或精疲力竭。妇女和孩子们都悲泣着从他们手里接过血迹斑斑的武器,并为他们解下沉重的胸甲,医师也忙着为他们检视伤口。达那俄斯人是经过长久猛烈的剧战才击败敌人的,因此也感到力弱和疲惫。但在第二天早晨他们又恢复过来。除留下一个卫兵保护受伤者外,其余的人都勇猛地冲向特洛亚城垣。他们将他们的队伍分开,每一支队攻打一座城门。但特洛亚人从城垣的每个部分和每一座碉楼上抵御敌人。斯开亚城门受到最大的威胁。卡帕纽斯的儿子斯忒涅罗斯和狄俄墨得斯是带头攻打这城门的人。但强劲的得伊福玻斯和波利忒斯和别的英雄们用矢石抵抗敌人,他们的战盔和盾牌碰着飞来的矢石发出叮当的响声。涅俄普托勒摩斯攻打伊得城门。他的密尔弥多涅斯人惯以各种的方法冲击城门。赫勒诺斯和阿革诺耳在这里的城垛上激励特洛亚的战士保卫他们的城池。面向大平原和阿耳戈斯军营的各城门则由欧律皮罗斯和俄底修斯负责围攻。他们一再进攻,但埃涅阿斯不断地投掷巨大的石块,使他们无法逼近。同时透克洛斯在西摩伊斯河岸作战。因此各处都同时进行战争,但各处都没有决定性的胜负。最后俄底修斯突然异想天开,他命令他的战士们都高举着盾牌构成一个顶盖,在顶盖下面,战士们可以密集前进。现在,从城头发出的石头,箭镞和标枪像雨点一样射来,但都落在盾牌上没有一个人受伤。就这样,他们如同一团坚固的乌云,一直逼近城垣。大地在他们的践踏下呻吟,尘土在他们的头上飞扬,在盾牌下面的战士们的谈话声也如同蜂窝里的蜂群一样嗡鸣着。阿特柔斯的儿子们看到这种不可动摇的进军,满心欢喜。他们鼓舞士兵向各城门前进,并预备将城门拆毁或用两面斧将城门砍倒。俄底修斯的新战术眼看就要得到胜利了。

    但庇护特洛亚人的神祇们使埃涅阿斯的两臂充满新的威力。他两手抱起一块巨大的石头凶猛地投击盾牌所构成的顶盖。大石头使围攻的战士们蒙受巨大的损失,他们好像被崩裂的岩石所击倒的山羊一样纷纷倒下。埃涅阿斯站在城头上,四肢充沛着威力,铠甲像闪电一样放射着金光。在他的身旁则是隐蔽在云雾里的战神阿瑞斯。每当埃涅阿斯投掷石头或武器,阿瑞斯就使它命中敌人,在阿开亚人中制造恐怖和死亡。在城头上埃涅阿斯一直高声吼叫,激励战士们奋勇作战;涅俄普托勒摩斯则在城下号召他的密尔弥多涅斯人坚持进攻。这样,他们一整天毫不休息地继续战斗。

    在城垣的别一部分袭击的阿耳戈斯人比较得手,罗克里斯的埃阿斯用弓箭和矛将守城的人扫落下来。实际上他已肃清一块地方,使得他的战友阿尔喀墨冬能凭着自己的年轻勇力搭上云梯爬城。他将盾牌遮在头上。但埃涅阿斯却从远处看见了他,当他正登上云梯的最后一级,当他刚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特洛亚城时,就被埃涅阿斯掷来的一块巨石击中头颅,他下坠时砸断了云梯,他也和被射出的箭镞一样摔了下来,还没有落地就已死去。罗克里斯的战士们看见他肢体破碎地躺在那里,都惊叫起来。

    现在菲罗克忒忒斯正双目注视着安喀塞斯的儿子,他像野兽一样沿着城垣突击。他向他射出一支百发百中的箭,但只是从他的盾面擦过射中另一个人墨冬。墨冬如同被猎人射中的鸟雀一样从城头落下。接着埃涅阿斯向菲罗克忒忒斯的勇敢的朋友托克塞克墨斯投一巨石,将他的头骨击碎。菲罗克忒忒斯暴怒地仰视着他的敌人,并大声呼叫:“埃涅阿斯,你从碉楼上向下投掷石头,满以为自己是勇敢的英雄。但是任何怯懦的妇人都能这么做!如果你是一个战士,你就出城和我较量弓箭和枪法!”特洛亚人没有回答,他奔去防守别的一部分危急的城垣,菲罗克忒忒斯也转身投入战斗。

    木马计

    阿耳戈斯人的攻城战久久不能获胜。于是预言家卡尔卡斯召集英雄们会议,并告诉他们:“这种艰苦的作战是没有用的。你们绝不能用武力夺取特洛亚城。最好使用妙计来达到目的。昨天我看到一个征兆——一只鹰追击一只鸽子,这只鸽子却敏捷地飞到岩穴里去。这只鹰在岩石上等待了许久,但被追击的鸽子却藏匿不出。最后它隐蔽在附近的丛树中,这时,这只愚蠢的鸽子却毫不迟疑地飞出。于是老鹰即刻扑上去,用利爪将它攫住。让我们以这鸟雀为例,停止对特洛亚城的攻击,而另想别的妙计。”

    卡尔卡斯说完以后,英雄们就尽力思索,要想出一个计谋来结束这可怕的战争,但他们的劳心苦思都没有结果。最后俄底修斯想出一条妙计。“让我们造一个巨大的木马,在马腹中尽可能地装满阿耳戈斯最勇敢的英雄。其余的人则乘船舰撤退到忒涅多斯岛去。但在航海出发以前,必须焚毁军营中的一切,使得特洛亚人能够从碉楼上看见烟火,不怀戒备,并蜂拥出城。同时我们让我们当中一个为特洛亚人所不认识的战士冒充逃难的人,到特洛亚城去,告诉他们说阿开亚人正拟将他杀死献祭神祇,祈求归途中一路平安,但他却设法逃脱了。他说阿开亚人建造了一只巨大的木马献给特洛亚人的敌人雅典娜,他自己就是藏匿在这只木马下面,直到阿耳戈斯人的船舰出发后,才偷偷地爬出来的。担当这个任务的人必须能对特洛亚人重述这个故事,回答他们将要提出的一切问题,并且必须显得很真实,使他们不至于怀疑。这时他们一定同情这个可怜的外乡人,将他带到城里去。在那里他要设法让特洛亚人将木马拖进城门。当敌人熟睡的时候,他将给我们一个预先约定的暗号。这时我们从木马的腹中涌出,并燃起火把召唤忒涅多斯岛的队伍,然后用火和利剑毁灭特洛亚城。”

    俄底修斯说出他的计策,大家都惊叹他的巧思。他的这个计策恰好符合预言家卡尔卡斯的心意,所以他特别大声表示赞成。他让集议的人都注意到飞鸟的吉利的征兆和显示宙斯同意的天上的雷鸣。但当阿耳戈斯人正开始建造木马时,阿喀琉斯的儿子却提出异议。他说:“卡尔卡斯,英勇的战士必须在光天化日下与敌人作战。让怯懦的敌人从城垣和碉楼下面去打他们的仗吧。但我们除公开作战以外一定不要使用什么诡计或别的方法。只有这样才能说明我们是更优良正直的战士。”

    他的声音充满了英勇和大无畏的精神,甚至俄底修斯也不能不佩服他的不可动摇的毅力和傲气。但他反驳他:“你是高贵父亲的高贵的儿子,说话完全像一个英雄。但必须记住,即使你父亲的威力和勇敢可以和神祇匹敌,他仍不能攻破这些巨大的城堡。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仅仅靠着勇敢就可以成功的。所以我请求你和别的英雄们都听从卡尔卡斯的建议,并即刻动手执行我的计划。”

    除了菲罗克忒忒斯以外,每个人都欢呼赞成拉厄耳忒斯的儿子。但菲罗克忒忒斯支持涅俄普托勒摩斯的意见,因他渴望着战斗,他对于战斗还没有心满意足。结果他们两人几乎要说服所有的阿耳戈斯人,但宙斯表示不同意和愤怒。电光闪击着,雷声震动了阿耳戈斯人所站立的大地,因此他们知道宙斯赞成卡尔卡斯和俄底修斯的计划。涅俄普托勒摩斯和菲罗克忒忒斯虽然心里不愿意,也不得不表示让步。

    于是他们都回到船舰,但在开始工作之前都好好地睡觉和休息。半夜里,雅典娜托梦给一个阿耳戈斯的英雄厄珀俄斯。她吩咐这心灵手巧的人建造那只巨大的木马,并答应援助他,使他尽速完工。这英雄知道她是雅典娜女神,就快乐地从床上跳起来。他专心致志地想着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建造木马。心里盘算怎样完成这件交托给他的工作。

    在天亮时,他告诉阿耳戈斯人他所做的梦。即刻阿特柔斯的儿子们下令到伊得山的山坡砍伐巨木。巨木运到赫勒斯蓬托斯,由许多青年人帮助厄珀俄斯共同工作。有些人修剪树枝,有些人砍锯木料。厄珀俄斯自己建造木马。他先削制马蹄和马脚,然后在上面削制马腹,在马腹上面装置拱形的马背。接着又安置胸部和脖子,脖子上的鬃毛是如此精致,似乎可以迎风飘动。马的两耳竖立,两眼奕奕有神。整个马匹都好像是活的并可以走动一样。由于雅典娜的援助,这工作在三天内就已完成。大家都惊叹厄珀俄斯所造的这件巨大的艺术品。他们甚至相信这木马随时都会嘶鸣起来。这位艺术家向天高举双手在全军之前祈祷:“请听我的祈祷,啊,帕拉斯·雅典娜,伟大的女神!请保佑我和你的马匹吧!”所有的阿耳戈斯人也和他一起祷告。

    特洛亚人仍很安静地隐伏在城里,他们由于阿耳戈斯人的破坏和杀害而感到恐怖和疲惫。但在俄林波斯圣山上却有着极大的扰乱。因为特洛亚城的命运既已决定,神祇们也就分为两派,一派爱护阿耳戈斯人,另一派则敌视他们。他们降临大地,并在克珊托斯的河岸上列成阵势。只是凡人看不见他们。连海洋的神祇也加入他们的队伍。海中女仙们因为是阿喀琉斯的亲戚,故站在阿耳戈斯人这一面。其他的海洋神祇则袒护特洛亚人,激起狂涛巨浪向阿耳戈斯人的船舰和木马打来。如果得到命运女神的同意,他们可能使两者都完全毁灭。同时在平原上的战斗亦已开始。阿瑞斯突击雅典娜。这是对于其他神祇们的一种信号,即刻全体的神祇们都加入作战。他们的黄金的铠甲响震着,海浪汹涌到沙地上。在神祇的足下,大地震动,他们的战叫甚至远达地府,使在塔耳塔洛斯的提坦们也为之战栗。

    原来宙斯业已出外旅行,神祇们即选择这个时间决战。宙斯到了大地的极边俄刻阿诺斯海和忒堤斯岩洞。虽然距离这样远,但他仍然对于特洛亚城所发生的一切心里彻底明了。他刚一知道神祇们在作战,就御着四种神风(以伊里斯为御者),立刻回到俄林波斯圣山。他用迅急而强大的手掣出闪电轰击地上的神祇们,使他们即刻放下武器,木然不动地站立着。正义女神忒弥斯是唯一没有参加作战的神祇,她即刻降到地上,向他们宣告:除非他们服从宙斯的命令放弃战斗,否则他决定将他们完全毁灭。现在,由于畏惧万神之父,他们只好抑制心中的敌意各自归回,有的回到天上,有的回到海底。

    这事进行的时候,木马已经完成,俄底修斯在会议中起立发言。“现在已是时候,”他郑重地说,“现在,啊,所有达那俄斯人的领袖们呀,我们将看出究竟谁是真正大无畏的人。因为现在我们得进入马腹,冒险前进。相信我,爬到马腹里隐匿比面对敌人作战还需要更大的勇气。所以只让最勇敢的战士们站出来。其余的可以航行到忒涅多斯岛去。只留下一个大无畏的人在木马附近,按照我所吩咐的去做。谁愿担任这个任务呢?”

    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英雄们都犹豫着。最后西农挺身而出,走向俄底修斯,说道:“我愿担当这桩必须完成的任务。让特洛亚人凌虐我吧!让他们活活的将我烧死吧!我已下了决心!”他的话受到大家的欢呼,许多年老的英雄都在心里这么说:“这年轻人是谁呀?我们甚至还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没有可称颂的特殊功业。他一定是着了魔,魔鬼如果不是要毁灭我们,就是要毁灭特洛亚人。”

    但涅斯托耳站起来激励这个达那俄斯人。“让我们集中我们所有的力量,”他喊道。“神祇已经授给我们结束十年艰苦战争的方法。现在得迅速从事!快到木马里去!我的衰老的四肢感觉到十分坚强,就好像我是要走上伊阿宋的阿耳戈船一样;事实上如果不是珀利阿斯王将我拖回,我一定参加那次远征了。”

    这老人一面说,一面企图在众人之先通过木门,进入马腹。这时阿喀琉斯的儿子涅俄普托勒摩斯请求他将这种光荣让给他这个年轻人,而自己率领别的人到忒涅多斯岛去。要说服涅斯托耳是困难的,但后来他同意了,于是涅俄普托勒摩斯全副武装第一个首先走进空廓的马肚子里。在他之后是墨涅拉俄斯,狄俄墨得斯,斯忒涅罗斯和俄底修斯。其次则是菲罗克忒忒斯,埃阿斯,伊多墨纽斯,墨里俄涅斯,波达利里俄斯,欧律玛科斯,安提玛科斯,阿革珀诺耳以及马腹所能容纳得下的许多别的人。最后进去的则是木马的建造者厄珀俄斯。他进入马腹,就将梯子抽上去,关闭木门,并从里面下了键。英雄们默默无声地拥挤在黑暗的马肚子里,不知道在前面等待他们的命运是胜利还是死亡。

    其余的人放火烧毁棚屋以及所有不能带走的家具什物。然后他们登上船舰,由阿伽门农和涅斯托耳指挥向忒涅多斯出发。这是会议时大家决定这么做的,大家不愿叫这两个英雄进入木马,一个由于他是全军的统帅,另一个由于他年已高迈。他们在忒涅多斯岛抛锚上岸,并期待着预先约好的举火的信号。

    特洛亚人不久就注意到海岸上的烟雾和大火,他们从碉楼用心窥探,发现阿耳戈斯人的船舰业已离去。他们快乐地拥到海岸上,但仍然怀着戒心,不敢脱下身上的铠甲。他们在敌人扎营的地方看不见营房却发现了巨大的木马,他们包围着它,惊愕得直瞪眼睛。起初他们衷心地惊叹这件巨大的艺术品,后来则争论着怎样将它处置。有些人主张将它拖到城里去,放置在卫城上作为胜利的纪念品。别的人则不相信敌人所留下的这个奇怪的礼物,主张将它推下大海或用火焚毁。这时隐藏在马腹里的英雄们听到每一个新的提议,都惊悸得怦怦心跳。现在阿波罗的特洛亚的祭司拉奥孔从人丛中走过来了。他还没有走到木马跟前就喊道:“这是多么愚蠢,多么荒谬呀!你们相信达那俄斯人真的航海归去了么?你们怎么能够相信敌人所留下的东西没有诡计?你们是知道俄底修斯的呀!或者有某种危险隐藏在木马里面,或者它是一种作战机器,隐匿在附近的敌人会应用来攻击我们。总之,不能相信这木马呀!”说着,他就从站立在附近的战士的手里取过一根长枪,将它刺入木马的肚子。长枪扎在木马的肚子上摇曳着,发出的声响就像来自空穴的回声。但特洛亚人的心神是昏迷的,他们的两耳已经听而不闻。

    当这事正在进行时,有几个迫近木马观看的好奇的牧人发现了隐藏在木马腹下的西农;他们将他拖出,并带去见普里阿摩斯国王。所有围观木马的人现在都拥来看这新的景象。西农站立着,没有武装,显然是吓呆了。他表演着俄底修斯所教给他的一切。他高举双手,有时向天,有时向围观的人们,哭泣着哀求:“唉唉,我能到什么地方去,到哪儿乘船去呢?阿耳戈斯人放逐了我,特洛亚人也一定会杀死我的呀!”最初看见他并抓住他的那些牧人被他所说的话感动了。这时来了一群战士,他们问他是谁,从什么地方来,并告诉他如果他真的是无罪的人,他就不必这样害怕。

    最后西农放弃畏惧的表情,对他们说:“我是一个阿耳戈斯人,我并不否认这一点。我虽然不幸,但我不愿说谎。也许你们已经听说过欧玻亚的王子帕拉墨得斯罢?由于俄底修斯的唆使,他被人用石头击死,仅仅因为他劝他的战士们反对了特洛亚人的战争。我是他的一个可怜的亲戚,自他死后,我就无所投靠。你们知道,我是敢于向谋害我的亲戚的敌人复仇的,所以拉厄耳忒斯的儿子怀恨我,在战争的这些年始终压迫我。他压迫我一直没有休止,最后且和可恶的卡尔卡斯共同设计,要置我于死地。阿耳戈斯人经过长时期的筹划商量终于决定逃归,并建造好了这巨大的木马,他们派遣欧律阿罗斯去祈求阿波罗的神谕,因为他们曾看见天上的不祥的征兆。但阿波罗的神谕是:‘当初你们动身出征时,曾用一个童女的鲜血使暴怒的狂风平静。现在你们也必须用血来祈求你们归途的安全。你们必须牺牲一个自己人。’阿耳戈斯人听到这神谕很震惊。但俄底修斯召集预言家卡尔卡斯来参加会议,请他揭示神的意旨。经过五天的时间,伪善的卡尔卡斯拒绝指定任何战士作为牺牲。最后假装被俄底修斯所逼迫,他提出我的名字。所有的人即刻赞成,因每个人都庆幸自己已逃脱一死。在恐怖的那一天清晨,他们使我戴着花冠作为一个献祭的供品,并将神圣的发带束在我头上。圣坛,酒醴,面粉,一切都已预备齐全。这时我却挣断捆缚着我的皮带,拔腿奔逃,隐藏在沼地的芦苇丛中,直到他们航海走了。后来我爬出来,隐蔽在圣木马的肚腹下面。我不能回我的祖国,也不能到我的亲人那里去。我落在你们的手里。现在你们得决定究竟宽宏大量让我活命呢,还是如同我的阿耳戈斯同乡那样要将我处死。”

    这些谎话使特洛亚人很感动。国王普里阿摩斯也温和地对西农说话。他叫他忘记他的残忍的同伴,并许可他在城里居住。他所要求的唯一报答是关于这个所谓“圣木马”的详细报导。

    现在西农两手的绑缚已被松开。他高举两手向天作假意的祈祷。“我所敬奉的神祇们!啊,神坛和威胁我的利剑啊,请你们为我作见证,我和我的同乡人的关系业已断绝,现在我泄露他们的秘密已不算罪过了!”然后他开始说他的故事:“在整个战争期间,阿开亚人将他们的希望都寄托在帕拉斯·雅典娜的援助上。但自从她的神像从你们在特洛亚所供奉的神庙里被偷去以后,事情就不对头了。你们特洛亚人或者还不知道这是我们的人拿走的。这激起女神的愤怒,她随即撤回了对于阿耳戈斯人的好意。这时预言家卡尔卡斯宣称我们必须立即将船舰拖下海去,并扬帆回国,看神祇究竟要我们如何行动。他说我们已不用期待胜利,除非我们能将雅典娜女神像重新放置在它原来的地方。这便是达那俄斯人终于决心航海回国的理由。但由于卡尔卡斯的劝告,他们先造下这巨大的木马作为献祭雅典娜的礼品。他说这可以使女神息怒。他们将木马造得这么高大,使你们特洛亚人不能通过城门将它拖到城里,因为如果你们拖进城去,你们就会代替阿开亚人得到雅典娜的庇佑和保护。反之,如果你们用任何方法损伤了这巨大的圣木马(这正是达那俄斯人所希望的事呀!),雅典娜就必然使你们的城池毁灭。他们打算,一当他们在阿耳戈斯了解了神意以后,就即刻转来,并准备将雅典娜像仍然归还这座由于自己的渎神而遭到了惩罚的城池。”

    这一连串的谎话编排得这么巧妙,以致普里阿摩斯国王和他的战士们都相信了,对西农本人也毫不怀疑。雅典娜注视着她的朋友们的命运,他们在木马的肚子里满怀焦虑,因为自从听到拉奥孔的大声的警告以后,他们都为自己的生命担忧。但一种非常的奇迹使英雄们至少逃脱了这一次危险。由于波塞冬的祭司死去,原是阿波罗祭司的拉奥孔被抽签决定兼代他的职位,所以他现在也是波塞冬的祭司。当他正以一匹壮丽的牡牛献祭海神时,两条巨大的毒蛇从忒涅多斯岛那个方向通过明镜般的清水,向海岸泅来。它们从海面伸出有紫色肉冠的头,蛇身在水里蜿蜒前进,并激起水花。现在它们完全爬上海滩,眼光炯烁如同火焰,吐着舌头,咝咝地叫着。仍然拥挤在木马周围的特洛亚人都吓得面无人色,并放脚奔逃。但这两条毒蛇一直奔向拉奥孔和他的两个儿子正在忙着作献祭的神坛。首先它们缠绕这两个孩子,用毒牙咬他们的柔嫩的肌肉。这两个孩子痛得大叫,他们的父亲执着利剑奔来,它们又在他的身上缠了两圈,并将头高举在他的头颅之上。他的发带浸渍着毒蛇的毒涎。他用双手努力要解开蛇身的缠绕,但不可能。同时,拉奥孔在听到儿子们的呼救时刚用斧头砍下去的那头牡牛,如今也甩开脖子上的斧头,吽吽地鸣叫着从神坛奔逃。拉奥孔和两个儿子终于被毒蛇咬死,这两条毒蛇由地上爬行着一直来到雅典娜的神庙。在那里它们隐藏在盾牌后面雅典娜的足下。

    特洛亚人以为这恐怖的事件乃是这祭司对于“圣木马”表示怀疑所得到的惩罚。有些人立即回到城里,在城垣上开一个洞使木马可以通过。别的人则在木马脚下安置轮轴,并制造大绳索来套它的颈项。于是他们胜利地将这巨大的木马拖曳到城里去。男女孩子追随在后面,歌唱神圣的赞歌。有四次这木马为城门的高门槛所阻,但终于滚过,有四次马肚子里发出似乎是金属相击的响声。但特洛亚人仍然充耳不闻,他们欢声如雷一直将这木马拖到卫城上。在众人的狂欢中,只有国王普里阿摩斯的女儿卡珊德拉独自一人站得远远的,她是神祇赋予了预知才能的人。她极明澈地看出未来的事物。她所说的话无不真实,但不幸她的话常常使人怀疑。现在她也看出了危险,一种预感使她从宫殿奔出。她的头发狂乱地飘散着,两眼放射火焰,细瘦的脖颈如同秋风中的树枝那样摇曳着。她一路上大声呼喊:“特洛亚人呀,你们还不知道我们正在走着毁灭的道路,已经走到死亡的边缘了吗?我看见城里充满着火光和血腥。我看见死亡从你们欢呼着带回来的这只木马的肚子里冲出。但我为什么要说呢?即使我说上一千句话,你们仍然不会听信我。复仇女神为海伦的婚姻而向你们复仇,现在你们已完全成为复仇女神的俘虏了。”

    但特洛亚人只是讥笑这个女郎或者嘲弄她。最多也只不过站住对她说:“卡珊德拉,你怎么这样不害羞呀,一个女儿家独自在大街上奔跑。你不看见每个人都在讥笑你的愚蠢的言语么?最好还是回家去,免得发生意外的事。”

    特洛亚城的毁灭

    就在这天的深夜里,特洛亚人举行欢宴和庆祝。吹奏箫管的孩子们在豪饮者中间来回走动。大家都双手捧着大杯,一次又一次地斟酒,并一饮而尽。在夜半时,大家舌倦眼疲,昏昏入睡,这时,与众人一起饮宴的西农也假装困倦了。他从床榻上起来,偷偷地走出城门,燃起火把,并高举着它摇晃,使忒涅多斯岛的人们可以看见。然后他将火把熄灭,爬到木马下面,如同俄底修斯所吩咐的轻轻叩击马腹。英雄们听到了这声音。但他们只是沉默着,等待拉厄耳忒斯的儿子发号施令。他命令他们尽量不声不响地走出木马,并训诫那些最轻躁的人。他轻轻地推开门栓,伸首外望,知道每一个人都已熟睡。于是,如同在警醒的牧人和猎狗之间偷偷地窥伺羔羊的野狼一样,他走下厄珀俄斯预先安置好的梯子。别的英雄们鱼贯跟随在他的后面,紧张得怦怦心跳。当木马肚腹里面的人们都已走出后,他们就挥动长矛,拔出利剑,分散到城里各处。现在对于昏睡和酒醉的特洛亚人开始了可怕的屠杀。火把被投掷到他们的家宅,即刻屋顶在他们头上烧起来了。同时,一阵顺风使忒涅多斯的希腊船队飞快地赶来,在赫勒斯蓬托斯靠了岸,即刻全体的战士从城垣上特洛亚人自己拆毁让木马通过的缺口汹涌入城。业已被征服的城如今充满哭喊和悲号。残废和受伤的人们在死尸上爬行,而没有受伤的人也从后面被枪刺死。狗的嗥叫压倒了垂死者的呻吟,妇人和小孩子的号哭更增加了嘈杂。

    但阿耳戈斯人也遭受重大损失,因为虽然大部分的敌人都来不及武装,他们仍然尽可能搏斗。有些人投掷酒杯攻击敌人。有些人从炉火上抓出燃烧着的树枝,或用炙肉的铁叉,小斧,大斧以及凡是手头所能抓到的东西打击敌人。所以达那俄斯人也不能不防卫自己。有时石头从屋顶上向他们投来,有时他们经过焚烧的屋墙,被它倒塌下来压死。他们向卫城进攻,这时大批全副武装的战士从普里阿摩斯国王的宫殿冲出,阿耳戈斯人不能不为挽救自己的生命而战斗。

    当战斗进行时,虽在深夜,特洛亚城已愈来愈亮,因为阿开亚人所执持的无数火把,和蔓延的大火的火光,使全城照耀得如同白昼。现在阿耳戈斯人不必再耽心在黑暗中分不清敌我,他们更为英勇,并更有目的地攻击着特洛亚人中最高贵的英雄。狄俄墨得斯用他的枪刺穿伟大密格冬的儿子科洛玻斯的肚子;后来又杀死高年的安忒诺耳的女婿即勇敢的欧律达玛斯。随即他遇到特洛亚的一个最年迈的老人伊利俄纽斯,他双膝跪在他的面前,并抓住胜利者的利剑,颤声呼叫道:“无论你是谁,请你平息你的愤怒!因为只有战胜年富力强的人才是光荣的。请饶恕一个老年人,因为你总有一天也会变成老年人并请求别人怜悯的。”狄俄墨得斯迟疑一会,但接着就用利剑刺入他的喉咙将他杀死,并说道:“是的,我也会变成老年人,但趁我还年轻,我得将我的敌人都送到地府里去!”于是他向前冲击,又杀死许多特洛亚人。

    罗克里斯的埃阿斯和伊多墨纽斯也凶猛地追击特洛亚人。涅俄普托勒摩斯则挑选普里阿摩斯国王的儿子们作为杀戮的对象,并已杀死了三个,接着又杀死那个敢于和他父亲阿喀琉斯作战的阿革诺耳。最后他向普里阿摩斯本人走来。这老人正在露天的宙斯神坛前面祈祷。涅俄普托勒摩斯兴奋地举起利剑。但普里阿摩斯却毫无惧色。“杀死我吧,你勇敢的阿喀琉斯的儿子,”他说。“我遭受的苦难已经够多;我的许多儿子都在我眼前死了。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但愿很久以前我就死去了。但愿你的父亲已将我杀死。他既然没有杀死我,现在就请你满足你的凶心,也解脱我的苦难罢。”

    “老人家,”涅俄普托勒摩斯回答,“你劝我做的正是我心里想做的事。”于是他飞快而轻易地砍去这老人的头颅,就如同收获的人在夏日炎炎的田里割刈稻子一样。头颅在地上打滚,尸体则倒在别的特洛亚人的尸体中间。

    阿耳戈斯人的普通的战士们更为残酷。在国王的宫殿里,他们发现赫克托耳的幼小的儿子阿斯堤阿那克斯。他们从母亲的怀抱中将他抢出,因为充满对于赫克托耳及其家族的仇恨将他从城垛上掼下去摔死了。当他们从他母亲抢夺这个儿子时,她哭叫道:“请将我也从城头上摔死吧!或者将我投在火焰里!自从阿喀琉斯杀死我的丈夫之后,我只是为了这个幼小的孤儿活着。结束我没有儿子的痛苦的生活吧!”但战士们甚至连听也没有听她,就冲到别处去了。

    现在死神到处逡巡着,进入所有的屋子。他只饶恕老人安忒诺耳的一家,因他过去曾这么慷慨仁慈地招待作为使节来到特洛亚城的俄底修斯和墨涅拉俄斯,并救出他们的性命。所以达那俄斯人没有将他杀死,且让他保留着他所有的财产。

    当特洛亚城还在被围攻的时候,埃涅阿斯一直在城垣上永不疲惫地奋力作战。但当他看见城里面到处大火,当他发觉任何的抵抗都已无效时,他就好像一个曾经尽可能与暴风雨搏斗以保护着船只的水手似的,因见到一切已经无望,终于跳上一只小船,自求活命去了。他将他的老父安喀塞斯扛在双肩上,牵着幼小的儿子阿斯卡尼俄斯的手,慌忙逃遁。孩子紧靠着父亲,脚几乎没有着地跟着跳过满街的尸体。阿佛洛狄忒也紧紧跟随,保护她的儿子;凡他所走的地方,火焰熄灭,烟雾散去,达那俄斯人射出的矛和箭也落到地上,没有伤害到他。

    在城池的其他一切地方,杀戮的范围更加扩大。就在不贞的海伦的内室外面,她的前夫墨涅拉俄斯遇到普里阿摩斯国王的儿子得伊福玻斯。自从赫克托耳死后,他便是他的家族和他的人民的重要的支柱;而在帕里斯被杀以后,海伦就归他所有。他在晚宴后酒醉醺醺地蹒跚着两腿从宫殿的走廊跑出。墨涅拉俄斯追上去,挥舞着利剑将他杀死。“死在这里,死在我妻子的房门口吧!”他大声吼叫如同雷震一样。“但愿我将帕里斯也杀死在这里!但是正如他必须死去一样,你也不能和海伦同居多久而不受惩罚。你必须明白,犯罪的人都不能从正义女神忒弥斯的手下逃脱。”说着,墨涅拉俄斯一脚将尸体踢开,开始在宫廷中搜索,因为他满心希望能发现海伦。海伦因为恐惧她丈夫的愤怒,瑟缩着躲藏在最远的屋角里,使她的丈夫不易找到她。当他第一眼瞥见她时,一种妒忌的心情怂恿他将她杀死,但阿佛洛狄忒已经使她比过去更美丽,如今打落他手中的利剑,平息他胸中的怒气,并燃烧起潜伏在他心中的爱情。他被海伦的美丽所蛊惑,手中的利剑一再举不起来。突然他忘记了她的一切的过错。但当他听到屋外阿耳戈斯人的威猛的战叫时,他又感到惭愧,觉得自己站在不贞的海伦面前,不是作为一个复仇者倒像是她的奴隶。于是他又硬着心肠,从地上拾起利剑,控制自己的情感,向他的妻子砍去。但是在心里,他是不愿伤害她的,所以当阿伽门农向他走来,他倒得救了。阿伽门农抚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等一等,墨涅拉俄斯,你不该杀死你的合法的妻子,为了她,我们遭受了这多的苦难。比起破坏宾主之间的法度的帕里斯,她的罪就轻多了。现在帕里斯和他的家族和人民都已受到惩罚。他们已经用他们的生命偿付一切。”阿伽门农这么说,墨涅拉俄斯听从他的话,表面好像极不愿意,心里却很欢喜。

    当大地上正大肆屠杀,神祇们用浓云遮蒙着自己,悲痛特洛亚城的陷落。唯一感到欢喜并满意得大叫的神祇乃是特洛亚人的死敌赫拉,和短命死去的阿喀琉斯的母亲忒提斯。帕拉斯·雅典娜虽曾不断地援助阿开亚人攻击特洛亚城,如今也忍不住流泪,因为她看见俄琉斯的狂暴的儿子埃阿斯进入她的神庙。在这里他捉到她的女祭司卡珊德拉(她躲在神堂里,并抱着神像求救),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拖走。这女神没有援助她的敌人的女儿,但她的双颊因愤怒而发烧,她的神像发出一种声音使神庙里的地板都震动起来。看了这种罪恶的景象,她决心为卡珊德拉所受到的虐待复仇。

    大火和屠杀经过很长久的时间。火焰像一根柱子耸立在天空,对所有在附近各岛屿上生活的人民和海上来往的船只宣告伟大的特洛亚的陷落。

    墨涅拉俄斯和海伦。波吕克塞娜

    第二天早晨,所有特洛亚城的住民差不多都已被杀死或者被俘。达那俄斯人可以在城里自由行动,并随心所欲地劫取存储在城里的无数的财富。他们将他们的战利品搬到船上去:黄金,白银,宝石,各种豪华的用具,被俘虏的妇人,少女和小孩。在人丛中墨涅拉俄斯领着海伦走出杂遝混乱的城区。他仍旧略有惭色,但却很欢喜他的妻子业已归来。在他的旁边则是阿伽门农和他从粗鲁的埃阿斯手下救出的卡珊德拉。涅俄普托勒摩斯带着赫克托耳的妻子安德洛玛刻从焚烧着的城里走回。王后赫卡柏抓着自己撒满尘土的白发,踉踉跄跄地走着,她已成为俄底修斯的俘虏。还有无数的特洛亚的妇女跟随在后面,年轻的,年老的,最后则是少女和小孩子们。侍女们混杂在国王的女儿们当中,她们也在痛苦地哽咽和悲泣。只有海伦沉默着。她眼望着地,脸上泛起羞愧的红晕。当她想到在船舰上等待着她的命运时,禁不住战栗失色。她赶快用面网遮蒙着脸面,在她丈夫的身旁震颤地走着。

    但当她达到船舰后,阿开亚人为她的面庞的无比的美丽和她的体态的娉婷动人感到眩惑,他们心想:为了这样一个锦标,追随着墨涅拉俄斯航海远征,并经过十年战争的危险和痛苦,也是值得的。没有一个人想到要伤害海伦。他们仍将她留给墨涅拉俄斯;墨涅拉俄斯也被阿佛洛狄忒感动,早已饶恕了她。

    现在庆祝的宴会开始了。英雄们都围绕着餐桌躺在卧榻上,中间则是歌者,一面弹奏竖琴,一面歌唱阿开亚人的最伟大英雄阿喀琉斯的功业。他们一直欢宴到夜晚。

    现在当海伦独自一人和墨涅拉俄斯在一起,她跪在他的面前,抱着他的双膝祈求:“我知道你有权惩罚我,将你的不贞的妻子处死。但请你想想并不是我自己愿意离开斯巴达的宫殿的。骗子帕里斯用武力胁迫我,当时你不在家,没有丈夫保护我。当我每次要伏剑悬梁,企图自杀,我的侍女们总是阻止我,劝我要想到你和我们的幼小的女儿。现在你随意处置我罢。我作为一个悔过的人,一个哀求者,俯伏在你的面前。”

    墨涅拉俄斯温和地将她从地上扶起,并回答她:“海伦,忘记过去的事吧,不必畏惧。过去种种,譬如昨日。你所犯的过失我都不再怀恨。”说着就把她抱在怀里,她悲喜交集地流着眼泪。

    阿喀琉斯的儿子涅俄普托勒摩斯睡得很酣。他梦见他的父亲,就好像他活着使特洛亚人恐怖和使阿开亚人欢喜的时候一样。他亲吻他的儿子的眼睛和脖子,并说:“不要为我的死感到悲痛,亲爱的儿子,因为现在我已成为神祇。不要过分悲哀了。像我活着时所做的那样做吧。在战斗时总要站在最前线,在会议中却必须尊重比你年长的人们的睿智。争求光荣,享受大地的阳光,别让不幸的遭遇沉重地压在你的心上。我的早逝将教训你,每一个人距离地府的大门都多么逼近。人们都如春天的花朵,自开自落。现在,告诉阿伽门农用最高贵和珍贵的战利品祭献给我,使我也感到特洛亚覆灭的欢喜,并让我在俄林波斯圣山什么也不缺乏。”

    阿喀琉斯给了他儿子这样的训令以后,就像一阵轻风一样从涅俄普托勒摩斯面前消失。他醒过来,心情快乐,好像他父亲仍然活着并和他谈了话一样。

    早晨达那俄斯人起床,都渴望着出发归去,因为特洛亚征服以后,他们的怀乡的心情更急切了。他们正想将他们的船舰拖下水去,这时珀琉斯的孙子却出来劝阻他们。“阿耳戈斯人哟,”他用雄壮年轻的声音对他们说,“昨夜我的神祇的父亲向我显示一梦,他要我转告你们,用这次从特洛亚得到的最有价值的战利品向他献祭,使他也分得一份战争的锦标,并和我们共同欢庆这可诅咒的城池的陷落。所以你们还不能离开这里的海岸,除非你们报答了已故的阿喀琉斯,这个使你们获得了胜利的英雄。因为如果不是他击败了赫克托耳,我们的目的是永远不能达到的。”

    阿耳戈斯人恭敬地决定遵从他们的战死的英雄的意志。由于对阿喀琉斯的爱护,波塞冬也在海上吹起一阵暴风,巨浪排空,使达那俄斯人即使想走也不可能动身。当他们看到涛浪如山并听着狂风呼号时,他们就互相低语:“是呀,阿喀琉斯真的是宙斯的子孙。你看,天时也怎样地支持着他的要求!”所以他们更愿意服从他的命令,一致拥挤到巍然耸立在海岸上的他的坟墓周围。

    但现在发生了问题:用什么来献祭呢?从特洛亚所得到的最好而又最高贵的战利品是什么呢?每个阿耳戈斯人都自动的将他所掳得的珍宝和奴隶陈列出来。当一切被检视以后,所有的金银和宝石以及别的财富,比之于普里阿摩斯国王的女儿波吕克塞娜都黯然无光。因此人丛中发出喊声,说波吕克塞娜是所有战利品中最好而又最高贵的。这女郎看见大家的眼睛都注视她,却不动声色。即使她的母亲赫卡柏从奴隶的队伍中向她扑过去,并大放悲声,她仍然十分镇定。因为波吕克塞娜是愿意以一死殉阿喀琉斯的。她曾经从城头上看见过阿喀琉斯;虽然他是特洛亚的敌人,他的俊美和强健已激起她的心中的爱情。甚至有这样一种传说:有一次战争逼近特洛亚城门,阿喀琉斯看见波吕克塞娜站立在城垛上。他立即对她发生爱恋,并向她喊道:“啊,普里阿摩斯的女儿哟,如果你落在我的手里,谁知道我不会恢复普里阿摩斯与阿耳戈斯人的和平呢!”好像阿喀琉斯说完这话就立刻感到后悔,因为他记起了他对希腊的义务。但波吕克塞娜——据他们说,对这几句话很受感动,她从那一天起就热烈地爱慕这个特洛亚人的敌人。

    这且不提,现在当所有的眼睛都注视她,所有的嘴都说只有她适合于献祭给这位希腊最伟大的英雄的时候,这个女郎仍极从容镇静。在阿喀琉斯的墓前,临时建筑了一座祭坛,所有献祭的事物都已准备齐全。这时,出人意料之外,公主突然从女俘虏的队伍中奔出,夺过一柄短刀,她紧伏在祭坛上如同一匹羔羊,将短刀刺入自己的心里。她倒地死去,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一声叹息。

    阿耳戈斯的队伍中即刻响起一片悲叹的声音。年老的王后赫卡柏伏在她女儿的尸体上哭泣,她的侍女们也同声悲号。

    在波吕克塞娜倒地死去,鲜红的血液从心腔里涌出的同时,海浪立即趋于平静,并澄明如镜。涅俄普托勒摩斯怀着无限的同情走到祭坛,帮助他们将波吕克塞娜的尸体搬开,并叫人以公主的礼节将她埋葬。现在涅斯托耳在阿耳戈斯人的会议上站起来发言:“我们出发归家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海神已使风浪平息。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已没有一丝风浪,没有一点水花。阿喀琉斯已经满足。他接受了波吕克塞娜的献祭。让我们拖船下水,扬帆归去吧!”

    离开特洛亚。罗克里斯的埃阿斯之死

    在涅斯托耳的建议下,一切都已准备好。当他们将大量的各种战利品运载到船上时,他们热情地呼叫着。首先是大批的奴隶给带上船去,一路哽咽而且哭泣着。然后阿耳戈斯人自己上船。只有预言家卡尔卡斯一人仍然留在岸上。因他预感到有一种可怕的惨剧隐伏在欧玻亚岛的卡法尔山岩附近,等待着阿耳戈斯人,这地方是阿耳戈斯人的舰队回乡时必须经过的。他警告他们不要出发,但人人都归心似箭,没有一个人注意他的预言。只有安菲罗科斯临上船时又退回来,他是那位在忒拜殉难的著名大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的儿子。他父亲预知未来的天才在他心中一动,他突然与卡尔卡斯有着同感,所以他也决定留下。命运女神规定他们两人都不能回希腊去。他们定居在小亚细亚的喀里喀亚城和潘费利亚城。

    别的阿耳戈斯人解缆启锚。大风扬帆,海浪汩汩地拂打着船底。船头上满满地堆积着被杀死的敌人们的武器。无数战胜的纪念物悬挂在船桅上。船舰都用花环围绕,战胜者的盾牌,战盔和枪也各饰以花环。他们欢乐而骄傲,并灌酒于烟波浩渺的大海,祈求神祇保佑他们的平安归回。但他们的祈祷从没有达到俄林波斯高峰;急风将它们从甲板上吹走并吹散在流云里。

    当英雄们充满怀念和希望遥望前途时,被俘虏的妇女和孩子们则频频回顾在废墟中仍然冒着青烟的特洛亚城。她们勉强压抑她们的哽咽,隐藏着心中的痛苦,以默默的泪水来冲淡她们的悲哀。有些女郎们双手抱着两膝,有些则用手掌遮蒙着脸面。年轻的妇女们怀中抱着婴儿,他们只知道吸乳,不知道不幸在等待着他们。卡珊德拉站立在她们中间,比其余的任何人都高。她没有眼泪,她的骄傲使她不肯悲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正是她过去所预言过而遭到国人嘲弄的事。现在她对本国的妇人们说着轻蔑的话,但虽然她口里嘲笑她们,心里却为被抢劫和焚烧的特洛亚城悲痛。

    在特洛亚的废墟上被遗留下来的只是老年的和受伤的人。安忒诺耳劝大家从事于埋葬死者的可悲的工作。这是一种缓慢的工作,因为仅有少数的活着的人,却要埋葬这么多尸体。他们建立了一个大火葬堆,将死者并排放在上面,并悲泣着将它焚化。

    同时阿耳戈斯人已经远离阿喀琉斯的坟墓和特洛亚的海岸。但他们的快乐也被忧伤所冲淡,因为想到有多少同伴战死了,多少朋友被遗留在异乡的土地上。多少海岸,多少海岛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忒涅多斯岛,克律萨岛,阿波罗·斯明透斯的神庙,神圣的喀拉岛,勒斯玻斯岛和伊得山脉突伸到海里去的勒克同半岛。大风扬帆,波涛汹涌,海面漆黑,仅在船舰后面有一线雪白的水花。

    胜利者本来可以平安地到达希腊的海岸,但因为帕拉斯·雅典娜对于罗克里斯的埃阿斯在她的神庙中的渎神行为感到恼怒,所以在他们经过欧玻亚的多风暴的海岸时,她给他安排了一个惨死。她曾经向宙斯申诉她的女祭司卡珊德拉被人从神堂里拖出的事,并要求让她有权利对作恶的人报复。万神之父宙斯不仅允许她的请求,而且借给她库克罗普斯刚刚为他制造的雷电,并让她激起大风暴阻止阿耳戈斯人舰队的前进。于是雅典娜紧束战甲。在她的发光的盾牌中央是带着扭结的蛇发的戈耳工头颅。她紧握住除她父亲以外没有人能举起的一束雷电,使俄林波斯圣山充满轰隆的雷声,并以浓云包蒙着山岳,海洋和大地。然后她派遣她的使者伊里斯去召请风神埃俄罗斯。这时一切的风都被他锁闭在他宫殿附近的山洞里。

    当伊里斯来到他的宫殿,看见他和他的妻和十二个儿子在一起。他即刻起身执行雅典娜的命令。他用他的强力的两手,用巨大的三尖神叉,挖开封闭各种风的岩洞。各种的风随即像一群猎狗一样冲出。他吩咐他们合为一股浓黑的暴风,去掀起欧玻亚海岸的卡法尔山岩下面的海浪。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们业已出发。于是海洋在急风下咆哮,巨浪腾涌如山。阿耳戈斯人看到巨浪向他们卷来,大家都失魂落魄,再无力摇动大桨。暴风雨将他们的船帆撕成碎片。最后甚至掌舵的人也束手无策。如今夜幕降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最浓黑的夜,它粉碎了他们的最后的一线希望。

    波塞冬也来援助他哥哥的女儿雅典娜。她不断地从俄林波斯圣山向下闪击雷霆和闪电。船舰里发出恐怖的号叫。在风浪的冲击下木片开裂,船舰破碎了。想附着碎木片逃生的人也终于被浪涛吞没。最后雅典娜用最大的雷电轰击埃阿斯的船舰,使它立即粉碎。大地和空中响震着可怕的破裂声,巨浪吞食着破船的碎片。水手们都挣扎着溺死,但埃阿斯却仍然活着。有时他攀附一块木板,有时又以游泳家的本领避开巨浪。他有时浮在浪头上,有时又沉没下去。这时闪电,直在他周围闪击,但雅典娜还不让他死去。这样死法是太仁慈了。但他在恐怖中仍不灰心和失望。他攀到伸入海里的一块岩石,顽强地抱住它,并夸口说即使全体的神祇联合起来要毁灭他,他也要救出自己。

    大地的震撼者波塞冬正在埃阿斯的身旁,他听到他的傲慢的言语甚为愤怒。他狠狠地使海洋和大地同时震动。卡法尔的悬岩颤抖,海岸也在海神的三尖神叉的突击下崩裂着。现在埃阿斯用流血的双手所紧握住的岩石也从海底连根翻起,他又绝望地被投掷到漩涡里去。他的头发和胡子上全是水沫。当他下沉时,波塞冬并以从半岛上塌下的巨大的岩块向他掷去,这岩块压住这罗克里斯的国王,正如过去雅典娜压住一样。因此埃阿斯在海陆的夹击下粉身碎骨。

    别的达那俄斯人的船舰漂流在海上。有些碎为破片,有些沉没入海。风暴仍然继续着,大雨又倾盆而下就好像皮拉和丢卡利翁时代的洪水一样。过去阿耳戈斯人用石头击死了帕拉墨得斯,现在也遭受报应。因为这英雄的父亲即国王瑙普利俄斯仍然活在欧玻亚岛。他看见阿耳戈斯人正在急风暴雨中挣扎,想起了使他悲伤了多少年的恶毒的谋杀事件。他从来没有忘记报复,现在机会来了。他奔到海岸上,命令他的仆役们在危险的悬岩下面,在卡法尔半岛的沿岸扬起火把。阿开亚人以为这是海岛上慈悲的人用火把向他们指出安全的海岸,于是怀着热望急切地向这悬岩摇来。结果又有许多船舰粉碎在这里。

    当达那俄斯人在归途中正遭到这些惨剧时,波塞冬命令海浪冲毁他们在特洛亚城外军营周围的围墙和碉楼。因此,这次伟大战争中的一切,除了特洛亚城的灰烬和少数船舰载着归去的英雄与被俘虏的特洛亚妇女而外,已一切化为乌有。而他们也被暴风和巨浪所分散。后来他们经过千辛万苦才回到希腊海岸,而且在这里能够得到在长年战争中所渴望的幸福的也仅仅是极少数的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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