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用罪恶去成全自己的爱。”陆元笑着说。夏如画恍了恍神,轻淡地说:“罪恶的爱,太不幸了。”“是啊,所以这是悲剧,以死告终。”陆元点点头,“如果爱,就应该清清白白的。”“嗯,总会清清白白的。”夏如画仰头一笑。那时候陆元并不明白夏如画的意思,甚至觉得有些不知所谓,但是那一刻她的笑容干净而虔诚,他在心里一直铭记了下来。回到家夏如画怎么也坐不住,她的右眼皮跳得厉害,这让她越来越觉得魏如风好像是瞒着她做了点儿什么事。她沉不住气给叶向荣打了电话,那张记电话的纸条不见了,她凭着印象拨了几遍,但一直没人接听。夏如画想也许是她记错了,而这时间也太晚,叶向荣估计早就不在公安局了。
午夜时分魏如风仍旧没有回来,夏如画闷闷地打开电视,一边看一边等他。就在她快瞌睡的时候,电视播放的海平晚间新闻让她猛地惊醒过来。播音员徐缓的声音诉说下午在新桥工厂发生的一起聚众斗殴案,镜头中的脸孔让她身上的汗毛都奓了起来。那是黄毛,她一辈子都不会忘了的脸。
被打脱形的黄毛和他身上的斑斑血迹让夏如画胆战心惊,看着黄毛奄奄一息的样子,又想到魏如风晚上莫名的烦躁,夏如画的心肺仿佛纠结在了一起,她慌忙站起身,跑到电话旁给叶向荣拨去,可是听筒那边只传来枯燥的“嘟嘟”声,始终没有人接听……夏如画给叶向荣打电话的时候,刑警大队和缉私大队正聚在会议室开会。下午他们依照线报很快就赶到了现场,魏如风他们已经开车跑了,青龙那伙人拖着受伤的黄毛没跑远,被扣了下来。可是还没进工厂,叶向荣就接到1149的紧急消息,让他们别查!
这个局面让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计划安排了这么久,如今目标就在眼前却又说不能动,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叶向荣请示了侯队长,出于对1149安全的考虑,这次行动决定暂停,所有人收队回去。叶向荣留了个心眼儿,把黄毛那帮人也带了回去。
一路上刑警队和缉私队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回到局里叶向荣就钻到了侯队长那里,侯队长说1149不是那么轻率的人,一定还会有消息。两人正对着抽烟,吴强就走了进来,把刚审完黄毛那伙的笔录往桌上一扔说:“是魏如风下的手!可真够狠的,那黄毛也就还剩一口气,现在还抢救着呢!有魏如风就说明东哥的人下午肯定去那个工厂了,那里面绝对有问题!咱们这么撤回来太窝囊了!”
“他干的?”叶向荣皱着眉说,“这小子也忒玩命了!”“咱们有卧底在里面,宁可保守也不能冒进。”侯队严肃地说。“这卧底消息准不准啊?那LSD和枪支弹药的消息会不会就是程豪放的烟雾弹?咱们要这么一码一码地放他,还有破案那天么?”吴强沮丧地说。“我相信1149的判断力,程豪肯定还是在捣鬼!”叶向荣攥紧了拳头。
屋里安静了下来,突然,叶向荣和1149联系的专用呼机响了,侯队和吴强都精神一振,叶向荣忙看传呼消息,念道:“老钟说不是新盘。”
“什么意思?”吴强焦急地问。
“妈的,工厂里那批货还不是正品!1149是怕咱们一无所获又打草惊蛇!咱们肯定也被程豪那边盯上了!估计是一出动那边就得到了消息,所以他们撤得这么快!1149的处境很危险,那老狐狸闻到味儿了!”叶向荣愤愤地说。
“那怎么办?要不就把那批货起了吧!”吴强一拍桌子。“不行!”侯队长喝住了他,“走私毒品这个线索太重要了,不能随便掐断!幸亏你们没贸然进工厂,现阶段1149应该还不会有什么事,咱们要压下这次行动的所有消息,给程豪造成假象,让他放松警惕!吴强,你去通知电视台协助咱们,今天下午的行动就说是严打,逮捕聚众斗殴的流氓团伙,算在你们带回来的那帮小子头上,别让他们出去露风声。另外,让盯工厂那边的所有的点都撤下来。向荣,你跟这个案子跟得太紧了,已经引起了程豪的注意,今天起你专门负责和1149联系,其他的外勤一律交给三组他们做!晚上开会,详细研究下一步的行动!”
“是!”叶向荣和吴强一起敬了个礼。从侯队长那里出来,叶向荣就急匆匆地往三组跑,吴强喊住他说:“老叶,魏如风那边怎么处理?你不说夏如画现在已经决心让魏如风和咱们合作了吗?怎么现在还这样啊?这事到底行不行啊?”
“我看魏如风是鬼迷心窍了!他肯定没听他姐的!现在先别动他,回头一块算账!”
叶向荣想起夏如画带着哭腔的恳求,叹了口气说。
夏如画给叶向荣拨了一个小时的电话,终于疲惫地放下了听筒,她刚靠在沙发上,电话铃就响了起来。平时清脆的声音在午夜里显得十分尖厉,夏如画的心狂跳了起来,她忙乱地拿起电话,碰翻了桌子上的茶杯。而电话里的声音差点让她失去了呼吸,苏彤完全嘶哑的吼声清晰地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你他妈的怎么老占线!快来市医院!如风不行了!他不行了!”
9.放弃
夏如画是光着脚到医院的,她什么都顾不上了,两只拖鞋在路上早跑掉了。手术室的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苏彤联系不上夏如画时用魏如风的手机给小宇打了电话,小宇吓得不轻,又找不到滨哥、阿九,干脆把程秀秀叫了来。程秀秀听说因为钱不够所以还没开始抢救,差点儿把医院急救室给砸了。她交押金时几乎是把钱扔过去的,冲大夫喊如果救不活魏如风,他就等着陪葬。
夏如画被护士搀进来,她的双脚早就磨破,走在水泥地上一步一个暗红色的脚印。可夏如画仿佛没觉得疼,见到苏彤马上甩开护士跑了过去,紧紧抓住她说:“如风呢?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里边……抢救呢。”苏彤呆滞着指指手术室,送来医院的时候,魏如风已经几乎没有心跳。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晚上还好好的……”夏如画眼神涣散地喃喃自语。苏彤咬紧嘴唇,她猛地站起来抽了夏如画一个耳光说:“好?他今天下午就受伤了!只是为了陪着你到最后他硬挺到晚上!你到底懂不懂他心里的感受?你能不能不让他为你这么玩命?能不能别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你以为是别人害了他吗?他这根本就是自杀!因为他觉得他活着让你痛苦让你困扰,所以他宁愿去死!夏如画,你到底是要救他还是害他?到底是爱他还是要他的命?”夏如画的脸印上了一个血红的掌印,那是魏如风的血,虽然早已冷却,但她还是觉得烫,一直烫到了她的心。她的目光越过苏彤,愣愣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她想过很多,但从没想过魏如风有承受不住以至于放弃生命的一天。她还没来得及带他自首,还没来得及给他讲阿尔卑斯,甚至还没来得及说爱他呢。
夏如画的泪水和着魏如风的血蜿蜒落下,她回想起从剧院走出来时魏如风似有似无的微笑,她让他一定回来,他笑着说“唉”……原来他骗了人,在那时他已经疲惫地放手了。
程秀秀看着夏如画脸上的血痕,抬手替她抹了去。她还清楚地记得魏如风对她说女孩子不要见血,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惹过事打过架,可是如今这个不让她见血的人却自己躺在血泊里,甚至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开口说话。而这些都只是为了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和他明明是姐弟关系,却被隐秘爱着的女人。她渐渐红了眼睛,手移到夏如画的颈间,越缩越紧,夏如画也不挣扎,仿佛想借着程秀秀的手,就这么死了。
小宇眼看苗头不对,忙死命拉开程秀秀,夏如画跌坐在地上,程秀秀揪着小宇歇斯底里地大叫着:“他能不能醒?能不能活过来啊!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干的?你告诉我是谁干的!”
“我也不知道……听说好像是警察去了,滨哥和九哥一直没回东哥……”小宇茫然地说。
“能是谁干的!就是你爸!是东哥!你们全算上!是你们一个个地逼他走到这一步!如果没有你们,他和夏如画早安心地过日子了!你不是喜欢他吗?我也喜欢!但我知道他要什么不要什么,他不要我,我就离开!你要是真喜欢就放他一条生路!”“你懂什么!”程秀秀喝住苏彤,“你以为他是为什么在东哥干?你以为光魏如风和夏如画两个爱得死去活来就能过日子吗?他不干这个?不干这个他们没准儿早饿死了!你连见都不会见到他,更轮不上现在对我大喊大叫!”
苏彤被她说得瞠目结舌,魏如风只不过要份工作活下去,却因此越陷越深。然而无论多么醇美的爱情,也禁不起罪恶的荼毒。某日某时,一旦做出选择,就不能回头。
“我们宁愿饿死。”坐在地上的夏如画突然冷冷地说,“我和他的事,你们谁也管不着。”
程秀秀和苏彤一起看向她,她身上散发出寒冷的气息,那种感觉仿佛在她和魏如风之外的地方,竖起了简单而坚固的障壁,她们再也无法靠近一步。
最初听到警察这个字眼,夏如画就打了个寒战,叶向荣怎么也拨不通的电话,黄毛奄奄一息的面孔,魏如风在剧院里苍白的脸在她脑中一闪一闪的,就像是把她闷在了水里,断了她的呼吸。而随后程秀秀的话只是在水里再加一层冰,翻出前尘往事,让她彻底死心罢了。
夏如画就在那一刻笃定了,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不管是叶向荣还是程豪,不管是苏彤还是程秀秀。躺在手术室里的魏如风让她放弃了所有的信念和幻想,她想原来多少年过去还是一样,就像奶奶刚死的时候,除了彼此,他们始终无所依靠。旁人伸出的手到最后都变成了他们的伤口,不管善意还是恶意,结果都是让他们愈加伤痛,甚至濒临死亡。
那么,除了魏如风,她什么都不要了。
魏如风是在隔天下午醒过来的,他还戴着氧气罩,看见夏如画后,他的眼睛弯了弯,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哎。”夏如画一边笑一边哭了出来。苏彤站在旁边,着急地问:“他说什么?”夏如画温柔地看着魏如风说:“他叫姐。”魏如风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苏彤的眼睛瞬时湿了,扭过身狠狠擦了擦。调养了几天魏如风就出院了,这次的所有住院费用都是夏如画用家里的钱结的,虽然程豪和程秀秀都送了钱来,但夏如画都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魏如风和夏如画回家的那天是个雨天,他们一起坐公共汽车,谁也没有带伞。
下车的时候魏如风自然地举起手臂遮在夏如画的头顶,漫天的雨水中唯独留下了那一掌间的温暖。夏如画紧紧地拉住了他,两个在雨中一路互相搀扶,蹒跚着走了回去,从远处看就像一个人一样。
伤痛折磨得魏如风很憔悴,上楼时他不住轻轻地喘息,夏如画扶他在床上躺好,去厨房熬红糖水。端出来时她惊讶地看着魏如风坐在她房间的门口,魏如风朝她笑笑说:“姐,你睡会儿去吧,我在门口,不用害怕。”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一下浇在了夏如画心里,这么多年,只要下雨,魏如风一定会回家陪她,如果她睡不着,魏如风就坐在她门口。十七岁烙下的疤让他们彼此寂寞地度过了很多个黑夜,而夏如画再也不想这样下去。
“进屋来,把糖水喝了。”夏如画把他拉进了自己的屋里。魏如风有些局促地在夏如画的注视下喝光了糖水,他抹抹嘴说:“你睡吧,我就在外面……”“魏如风。”夏如画喊住他。
“嗯?”
“我爱你。”魏如风愣愣站在了原地,他望着夏如画,眼睛里浮过了无数的神色。“爱了很久很久了,爱得难受死了。”夏如画笑着流下了泪。窗外的闪电使整间屋子陷入若隐若现的光芒中,魏如风的面孔模糊不清,他久久没有反应,在夏如画怔怔地抬起头的一刹那,他突然冲过去,搂紧夏如画狠狠地吻了下去。
羸弱的身体混合着紊乱的气息,魏如风吻得贪婪且霸道,近乎窒息的感觉让夏如画晕眩。她任由自己就此沉沦,在用尽全身力气的拥吻里,她确定他们在活着,在爱着。
两个人十指紧紧相扣,可能从相遇起,他们稚嫩的指尖就被红线牵住,这条线注定了他们一生的爱与罚。漫漫时光就像一条河,夏如画和魏如风站在两岸遥遥相望了很多很多年,任凭它匆匆而过,他们都矗立不动,命运是神秘的摆渡人,他们终是带着一身伤痕,走到了一起。
雨横打在窗上,夜风仿佛带着呜咽的声音,魏如风躺在夏如画旁边轻轻地说:“我爱你。”
“我知道。”夏如画攥紧了他的手。“我其实怕死。”
“我知道。”“可我更怕你离开我……”“我爱你啊……”
魏如风和夏如画已经分不清谁的泪水落在了谁的脸上,他们像初生的婴儿一样蜷缩在一起紧紧拥抱,吸取彼此身上的温暖,仿佛那就是生命之源。夏如画抚摸着他温润的散发着勃勃生命力的肌肤说:“如风,咱们逃吧。”“好。”魏如风闭上了眼睛。
那年,夏如画21岁,魏如风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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