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倭马亚王朝：圣殿的修复

    公元660年—公元750年

    穆阿维叶一世：阿拉伯世界的恺撒

    穆阿维叶一世统治耶路撒冷四十年，起初是叙利亚总督。在阿拉伯帝国以惊人的速度向东西方扩张以后，穆阿维叶一世成为帝国的实际统治者。然而，在帝国取得一系列成功的同时，一场由继承问题引发的内斗几乎将伊斯兰世界摧毁，内斗导致的教派分立延续至今。

    公元644年，欧麦尔死于暗杀，他的继任者奥斯曼是穆阿维叶一世的表亲。十几年后，奥斯曼因为任人唯亲受到嫉恨。在他也被暗杀以后，先知的表亲阿里娶了先知的女儿法蒂玛，因而被选定为信仰者的指挥官。穆阿维叶一世要求阿里惩治刺客，但遭到拒绝。穆阿维叶一世原本担心自己会失去在叙利亚的统治地位，但他赢得了随后的内战，阿里在伊拉克被杀，最后一位正统哈里发结束了其统治。

    公元661年7月，阿拉伯帝国的贵族们聚集在耶路撒冷圣殿山，要求将穆阿维叶一世封为信仰者的指挥官，并以阿拉伯传统方式向其宣誓效忠。

    然后这位新任指挥官拜访了圣墓大教堂和圣母墓。他并不是作为朝圣者去拜访的，而只是以此表明两种宗教的延续性以及他作为保护圣所的帝国统治者的角色。穆阿维叶一世的统治中心是大马士革，但他也崇敬耶路撒冷，他的铸币上刻着“艾丽娅·帕莱斯蒂娜”（Iliya Filastin）。他曾试图将耶路撒冷变为帝国首都，而且很可能经常住在耶路撒冷一个奢华的宫殿中，这个宫殿也许就在他所建的神殿南侧。穆阿维叶一世借鉴犹太人关于圣殿山的传说，宣称耶路撒冷是“末日审判时大家聚集和复活的圣地”，还说：“在清真寺两墙之间的这块土地，比地球上的任何其他地方都更接近真主。”

    基督教作家们称赞穆阿维叶一世的统治是公正、和平和包容的，犹太人称呼他为“以色列的爱人”。他的军队中有基督徒，他还通过迎娶阿拉伯部落酋长的女儿美臣（Maysun）来巩固自己和信仰基督教的阿拉伯部落的联盟，美臣也被允许继续信仰基督教。此外，他还从希拉克略那里接收了一批基督徒官吏，其中珊朱恩（Sanjun）受到他的器重。穆阿维叶一世在阿拉伯半岛的犹太人周围长大，据说当犹太人的代表团拜访他的时候，他首先问的是他们能否做一盘美味的“哈里斯”（haris）给他吃，这是他小时候在家乡常吃的一种菜肴。穆阿维叶一世将更多的犹太人安顿在耶路撒冷，并承诺他们可以在至圣之所的所在地祈祷。圣殿山上犹太烛台的痕迹可以追溯到公元7世纪，这也许可以证明该承诺的存在。

    穆阿维叶一世或许真的是伊斯兰圣殿山的创始人。正是他在那里建造了第一座清真寺，削平了安东尼亚要塞的岩石，扩建了休憩广场，同时增加了一个开放的六边形区域，即圆顶链清真寺（Domeofthe Chain）：没人知道它存在的原因，但是它处于圣殿山的最中心，也许就是为了表示这里是世界的中心。与穆阿维叶一世同时代的人记录道，穆阿维叶一世“削平摩利亚山，在那里的圣石上修建了一座清真寺”。一个名为阿尔库夫（Arculf）的高卢主教拜访耶路撒冷，见到“在圣殿曾经屹立的地方，撒拉逊人经常在一个矩形的祈祷屋内聚集，该房屋由垂直木板和巨大横梁搭建于废墟之上，据说可以容纳三千人”。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座清真寺，但今天的阿克萨清真寺可能就是屹立在它的旧址 上。

    穆阿维叶一世是“希尔姆”（hilm）的化身，“希尔姆”指的是阿拉伯酋长所具有的智慧与耐心：“当我的鞭子够用的时候，我不会使用剑，正如我的舌头够用的时候，我就不会动用鞭子。即使只有一根头发连接我和我的追随者，我也不会让它断裂。他们拉紧这根头发的时候，我就松开，他们松开的时候，我就拉紧。”这几乎是对政治家的定义，穆阿维叶一世作为阿拉伯帝国的缔造者和倭马亚王朝首任君主，是拥有绝对权力却没有导致绝对腐败的杰出典范。穆阿维叶一世将他的统治领域扩展到波斯东部、中亚以及北非，同时夺取了塞浦路斯和（希腊）罗德岛，建立了新型海军，并由此打造了阿拉伯的海军力量。他每年都会发动攻击君士坦丁堡的行动，并利用一次偶然的机会从陆上和海上包围该地区长达三年。

    然而，穆阿维叶一世一直保持自嘲的特质，这种能力很难为其他政客所有，更不用说征服者了。他后来变得很胖（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成为第一个倚在而不是端坐在王座上的阿拉伯君主），但还是会嘲笑肥胖的老贵族：“我喜欢大腿跟你一样粗的女奴。”

    “而且屁股得跟您一样，尊敬的信仰者的指挥官。”这个老贵族回敬说。

    “不错，很公平，”穆阿维叶一世笑着说，“如果你挑起事端，你就要承担后果。”他为自己惊人的性能力倍感自豪，即便如此，他还是受人嘲弄。他在后宫与一个呼罗珊（Khurasani）姑娘寻欢的时候，来了另外一个女子，他随即与这个女子作乐。这个女子离开之后，他又转向呼罗珊姑娘，为自己雄狮一般的表现而骄傲：“你们波斯语是怎么说‘狮子’的？”他问她。

    “Kaftar。”她回答道。

    “我就是一头kaftar。”信仰者的指挥官向侍臣炫耀道，直到有人问他是否知道什么叫“kaftar”。

    “不是狮子吗？”

    “不，是瘸腿的土狼。”

    “很好，”穆阿维叶一世暗自笑道，“看来呼罗珊姑娘早就知道该如何反咬一口。”

    穆阿维叶一世在八十多岁的时候去世。他的继承人耶齐德（Yazid）是个浪荡子，总是带着一只宠物猴。耶齐德在圣殿山上被拥戴为指挥官，但很快就面临阿拉伯半岛和伊拉克的反叛，这些叛乱宣告了伊斯兰史上第二场内战的开始。耶齐德的敌人嘲讽他为“酗酒的耶齐德、淫荡的耶齐德、豺狗耶齐德、猴子耶齐德、醉君耶齐德”。

    穆罕默德的外孙侯赛因为了替父亲阿里报仇而发动叛乱，但最终在伊拉克的卡尔巴拉被砍头。侯赛因的殉教导致伊斯兰教历史上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大分裂，逊尼派为多数派，什叶派又叫阿里派。

    公元683年，耶齐德早逝，叙利亚军队便拥立与耶齐德同族的、精明的年长者马尔万（Marwan）继任信仰者的指挥官。公元685年4月，马尔万去世后，他的儿子阿卜杜拉·马利克被拥立为大马士革和耶路撒冷的信仰者的指挥官。但马利克的帝国已经很脆弱：麦加、伊拉克和波斯都被叛军控制。然而，正是阿卜杜拉·马利克使伊斯兰治下的耶路撒冷成为帝国王冠上的宝石。

    阿卜杜拉·马利克：岩石圆顶清真寺

    阿卜杜拉·马利克无法容忍愚妄之人。谄媚之人恭维他的时候，他会打断他说：“不要来奉承我，我比你更了解我自己。”从所能见到的稀少的刻有他肖像的硬币来看，他表情比较严肃，瘦削，有个鹰钩鼻，头发卷曲且齐肩长，穿着长长的锦缎长袍，皮带上配有一把剑。但评论家称他有一双大眼睛，两只眉毛连在一起，鼻子突出，兔唇。另外一个关注皇室的作家则注意到马利克的情欲特征：“他想找婢女寻欢，就找柏柏尔人；要生孩子，就找波斯人；需要内仆，则找拜占庭人。”阿卜杜拉·马利克在一所条件艰苦的学校长大，十六时就指挥军队对抗拜占庭人，并目睹其表亲、信仰者的指挥官奥斯曼被杀。他长大后成为一个享受神圣君权却不畏惧鲜血玷污双手的国王，再度征服伊拉克和伊朗。阿卜杜拉·马利克抓到叛军领袖后，在大马士革的围观群众面前公开折磨他，给他的脖子套上银质颈圈，让他像狗一样打转，然后“骑在他的胸上，用刀将他刺杀，并把头颅抛向支持者”。

    此时的麦加城并不在阿卜杜拉·马利克的统治之下，但他拥有耶路撒冷，并像穆阿维叶一世那样崇敬耶路撒冷。他设想自己能从第二次内战中创造出一个统一的伊斯兰帝国，该帝国将以叙利亚和巴勒斯坦为心脏。为此，他计划在耶路撒冷和大马士革之间修建一条公路。

    穆阿维叶一世曾计划将帝国建立在圣石之上，如今，阿卜杜拉·马利克则准备利用埃及七年的税收建造岩石圆顶清真寺。

    这个计划非常简单：建一个直径约为20米的圆顶，圆顶由一根鼓状柱支撑，重量全部压在八角形的墙面上。圆顶的美妙、力量和简约足以与它的神秘相媲美。我们难以准确了解阿卜杜拉·马利克为什么要建造岩石圆顶清真寺——他从来没解释过。它实际上并不是一座清真寺，而是一座圣殿。它的八边形设计与基督教的殉道堂相似，而它的穹顶确实有圣墓大教堂和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影子，它的圆形走道则是为绕行祈祷设计的，这使人想起麦加的克尔白。

    这块圣石（the Rock）正是亚当的伊甸园、亚伯拉罕的圣坛的所在地，大卫和所罗门也曾计划在此建造神殿，穆罕默德在夜行时亦拜访过此地。为了获得伊斯兰教安拉的真正启示，阿卜杜拉·马利克重建了犹太圣殿。

    这座建筑没有中轴线，却被三重建筑包围，自外向内的第一层是外墙，紧接着是八边形的拱廊，而正对穹顶下方的，则是沐浴在阳光下、环绕圣石而建的拱廊——彰显该地就是世界的中心。穹顶本身就是天堂，是人类建筑与上帝的连接。金光灿灿的穹顶、奢华的装饰以及耀眼的白色大理石都表明：这里是新的伊甸园，当阿卜杜拉·马利克和他的倭马亚王朝在最后的日子里要把王国献给上帝时，这里就是接受最终审判的地方。那些财富的象征——珠宝、树木、水果、花朵和王冠——甚至让非穆斯林觉得这是一座令人愉悦的建筑。它的形象结合了伊甸园的视觉之美与大卫、所罗门的威严。

    岩石圆顶清真寺传达出的信息也因此具有帝国性：马利克尚未从对手手中夺回麦加城，因此需要向伊斯兰世界宣称他的王朝是宏伟而永恒的。另一种可能是，马利克如果最终未能收回克尔白，也许会使耶路撒冷成为新的麦加城。

    金顶突出他作为伊斯兰帝王的荣耀，但它有一个更广泛的用处：就像位于君士坦丁堡、属于东罗马帝国皇帝的圣索菲亚大教堂超越所罗门圣殿一样，阿卜杜拉·马利克超越了东罗马帝国皇帝，也超越了君士坦丁大帝，这是对基督徒声称这里将是新以色列的反驳。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建筑上的马赛克可能是由拜占庭工匠制作的，他们是查士丁尼二世在两大帝国少有的和平期借给马利克的。

    岩石圆顶清真寺于公元691年到692年竣工，耶路撒冷自此再也不是之前的耶路撒冷了，阿卜杜拉·马利克以令人惊奇的眼界创造了伊斯兰教耶路撒冷的天际线，选择的地点是曾被统治者拜占庭人蔑视的山头。事实上，岩石圆顶清真寺主导着耶路撒冷，使圣墓大教堂黯然失色，而这正是阿卜杜拉·马利克的目的，这一点为后来的耶路撒冷人，如作家穆卡达西（al-Muqaddasi）等深信不疑。阿卜杜拉·马利克确实成功了，从那以后直到21世纪，穆斯林都会嘲笑圣墓大教堂——阿拉伯语称之为“Kayamah”，又叫“Kumamah”，意思是“粪堆”。基督徒与犹太人对圣地的索求既具竞争性又相互关联，而圆顶清真寺的落成使伊斯兰教加入这场竞争并取得胜利。阿卜杜拉·马利克以伊斯兰教的创新优势来对抗这两个竞争者。环绕这座建筑，他放置了约244米长的铭文，铭文直接抨击耶稣的神圣性，这暗示两大一神教信仰的紧密联系：它们之间除了三位一体外有很多共同点。这些铭文非常迷人，使我们得以首次窥见《古兰经》的经文，而这部经书最终是由阿卜杜拉·马利克整理成册的。

    对于阿拉伯帝国来说，犹太人越来越不重要，但他们在神学上的作用却越来越突出。二十个犹太人和十个基督徒出资雇用了三百个奴仆来维护岩石圆顶清真寺。犹太人满怀希望地看着圆顶：这真是他们的新圣殿吗？他们仍然可以在那里祈祷，但倭马亚王朝创造的是一个伊斯兰视角下的圣殿，这个圣殿里的仪式主要有净化、受膏以及围绕圣石行走。

    岩石圆顶清真寺的力量远不止这些，它是建筑艺术领域最恒久的杰作之一，无论处在耶路撒冷的任何一个角落，你都会被它的光彩吸引。它的光芒令它看起来宛如从空中升起的一座神秘宫殿，又好似一座静谧的休憩场所，并瞬间幻化成一座巨大的露天清真寺，使周围所有的空间都变得神圣。圣殿山顷刻之间就变为——并继续保持为—— 一个休憩和放松的地方。事实上，岩石圆顶清真寺创造了一个尘世间的天堂，它将世间的安宁、美好和来世的神圣结合起来，这正是它的精髓所在。早年，伊本·阿萨克尔（Ibn Asakir）就写道，“在岩石圆顶清真寺投下的阴影中吃香蕉”是人世间至高的享受。作为神圣帝国大型建筑中最成功的作品之一，岩石圆顶清真寺与所罗门圣殿、希律圣殿齐名。进入21世纪，它成为最世俗的旅游象征，既是伊斯兰复兴的圣祠，也是巴勒斯坦民族主义的图腾，至今仍是“耶路撒冷”的代名词。

    岩石圆顶清真寺建成后不久，阿卜杜拉·马利克的军队就收复了麦加，并以扩张真主的王国为名，继续与拜占庭展开“圣战”。他将庞大的帝国扩张为西跨北非、东达信德（Sind，位于今巴基斯坦）的广袤区域。在其疆域内，阿卜杜拉·马利克需要将伊斯兰世界整合为仅强调穆罕默德的单一穆斯林宗教，为此，他必须强调，并且在各处刻上清真言：“万物非主，唯有安拉，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先知穆罕默德的语录——圣训（hadith）——被集结成册，而阿卜杜拉·马利克所编纂的完整的《古兰经》成为伊斯兰教不可动摇的合法性和神圣性的来源。穆斯林的礼拜仪式变得更加严格，雕刻偶像的行为被禁止——阿卜杜拉·马利克让铸币厂停止铸造有自己肖像的硬币。他称自己为真主的使者，从那以后，伊斯兰的统治者就被称为“哈里发”了。穆罕默德最早传记的官方版本和穆斯林的征服运动都将基督徒和犹太人排除在伊斯兰教之外。帝国的行政机构也已经阿拉伯化，像君士坦丁大帝一样，马利克集约西亚和圣保罗于一身，他相信在世界性的大帝国中只有一个君主、一个上帝，正是他使穆罕默德的信徒发展出如今的伊斯兰教。

    瓦利德一世：天启与奢侈

    岩石圆顶清真寺是耶路撒冷的一个圣地，但它并不是帝国的清真寺，所以，阿卜杜拉·马利克和继任者、他的儿子瓦利德一世随后建造了一座新的清真寺——阿克萨清真寺，它位于圣殿山的南部边缘地带，成为在周五做礼拜的普通信众的清真寺。和过去希律家族的统治者一样，哈里发们也将圣殿山视为耶路撒冷的中心。自公元70年以来，一座横跨峡谷、专供朝觐者从西边绕过威尔逊拱门（Wilson’s Arch，即今天的链门）进入圣殿山的新大桥落成。为了方便从南边过来的朝觐者，一扇圆顶式的双重门也建造起来，这扇门在造型和外观上均与金门相协调。

    这一时期的耶路撒冷是一座生气勃勃的城市。很多年里，哈里发们将圣殿山变成伊斯兰教的圣地，耶路撒冷则成为倭马亚帝国的一座城市，而这再一次点燃了对圣地和传说进行绵延不绝争夺的导火索，而这些争夺至今仍塑造着耶路撒冷。基督教徒改编过犹太民族的很多神话，并逐渐将它们附加于自己的中心圣地——圣墓大教堂。然而，岩石圆顶清真寺和阿克萨清真寺的崛起使得所有古老的神话再度复兴：圣石上的足印曾被当作基督的神迹展示给前来朝圣的基督徒，此时它成了穆罕默德的足印。倭马亚王朝用新的穹顶覆盖了整座圣殿山，以使其完全与从亚当、亚伯拉罕经由大卫和所罗门再到耶稣的《圣经》传说相联系。他们的设想是，当最后审判的场景在圣殿山发生时，克尔白也将来到耶路撒冷。

    不仅仅是圣殿山，穆斯林开始崇拜所有与大卫有联系的东西，他们将希律城堡（基督徒称之为“大卫塔”）视作大卫的“米哈拉布”（祈祷壁龛）——他们并不是最后一批将希律王的伟大和大卫的功绩混为一谈的人。倭马亚王朝不仅是为真主而建，也为自己而建。

    哈里发们都喜好逸乐，且都富有文化素养，这是阿拉伯帝国的极盛时期——就连西班牙也成了阿拉伯帝国的一部分。虽然大马士革是哈里发们的首都，但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耶路撒冷度过。就在圣殿山的南边，瓦利德一世和他的儿子建造了一系列复杂的宫殿，这些宫殿在20世纪60年代末期被发掘出来之前一直不为人所知：宫殿有三四层楼高，围绕着凉爽的庭院，甚至有一条专供哈里发通过屋顶桥梁进入阿克萨清真寺的皇家通道。残存的宫殿遗址只能显示宫殿的规模，但已足以反映当年哈里发的生活有多么奢华。

    最为奢华的沙漠宫殿（或曰“卡斯尔”）位于阿姆拉（Amra，今约旦）。在那里，哈里发在私人庭院中休闲放松，浴室的地板是用马赛克装饰的，有很多描绘狩猎场景的艺术画，也有一些全裸或半裸的女人画像，还有运动员、丘比特、森林之神和弹琴的熊的画像。瓦利德一世的画像也出现在六王彩绘壁画上，画面上描绘着倭马亚王朝的君主们打败了君士坦丁堡皇帝和其他皇帝。这些斑驳的、希腊化的绘画明显不是伊斯兰风格，然而，也许就和希律王时代一样，哈里发在公开场合的生活可能与画像所描绘的很不同。瓦利德一世终结了与基督教徒共享大马士革的约定，在那里创建了一个辉煌的倭马亚清真寺，政府的官方语言也由希腊语变为阿拉伯语。然而，耶路撒冷仍然是基督教徒的天下。穆斯林和基督徒自由地聚集：他们都会在9月庆祝圣墓大教堂的献堂盛宴，吸引“很多人来到耶路撒冷”，街道上满是“骆驼、马、驴和牛”。朝圣的基督徒——亚美尼亚人和格鲁吉亚人现在已经超过希腊人——很少关注穆斯林圣地，而犹太人也几乎从不提起基督徒。从此以后，来访的人多是心胸狭窄和不严谨的朝圣者，他们只解读自己所信仰的宗教。

    公元715年，瓦利德一世的弟弟苏莱曼在民众的欢呼声中于圣殿山即位。“庆祝新哈里发登基的规模从未如此壮观。苏莱曼坐在装饰平台的一个圆顶下，注视着台下的民众”，座位旁边铺着地毯、挂着帷帐，他周围堆放着准备给士兵的财宝。苏莱曼发动了最后一场针对君士坦丁堡的大规模战争（差一点就攻克了它），“构想着定居耶路撒冷，并使其成为都城，为其带来巨大财富，促进人口显著增长”。他把拉姆拉（Ramla）城定为行政中心，但没能等到移居耶路撒冷就去世了。

    很多来自伊朗和伊拉克的犹太人定居在耶路撒冷，他们聚居在圣殿山的南边，拥有（并一直拥有）在圣殿山祈祷的特权。然而，大约到公元720年，犹太人已经在那里自由祈祷了近一个世纪后，新任哈里发欧麦尔二世，衰微王朝中极端伊斯兰正统派的顽固苦行者，下令禁止犹太人做礼拜。这项禁令贯穿伊斯兰教统治的余下时间。在这种情况下，犹太人只能绕着圣殿山的四面墙祈祷，同时在秘密的犹太教会堂“哈米拉”（ha-Meara）礼拜，这种秘密会堂又被称作“洞穴”，位于沃伦门（Warren’s Gate）附近，差不多就在圣殿山下方靠近至圣之所处。

    当倭马亚王朝的哈里发们正在享受希腊化宫殿与歌舞升平的气氛时，帝国的发展达到了极限。西班牙的伊斯兰势力已经渗透到法国，但在公元732年，曾是墨洛温王宫大臣的法兰克贵族查理，在图尔击败一支穆斯林突击队。人们欢呼万岁，将查理视为马加比，他就是查理·马特——“铁锤查理”。

    阿拉伯历史学家伊本·赫勒敦写道：“王朝就像人那样，有着一定的寿命”，现在，正在衰落的、幅员辽阔的倭马亚王朝已经走到自己的终点。在约旦东部的一个村庄里住着阿拔斯的后代，阿拔斯是先知的叔父，在很长时间里秘密反对倭马亚王朝统治时的享乐主义，他认为该王朝和穆罕默德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为倭马亚王朝感到痛惜，”他们的领袖阿布·阿拔斯说道，“他们更钟情于短暂而不是永恒；犯罪让他们着迷；他们拥有真主不允许拥有的那些女人。”对倭马亚王朝的不满情绪蔓延得很快，即使在王室的核心地区叙利亚，各个部落也开始叛乱，甚至在耶路撒冷也出现了反抗。倭马亚王朝的最后一任哈里发不得不出师耶路撒冷，摧毁其城墙。一场地震降临耶路撒冷，毁坏了阿克萨清真寺和宫殿，仿佛上帝对倭马亚帝国发怒了。基督徒和犹太人认为这就是天启，穆斯林也这样想。然而倭马亚帝国真正的威胁已自远方而来。

    公元748年，在呼罗珊，即今天的伊朗东部和阿富汗，极具号召力的神秘主义者阿布·穆斯林提出更为严格的伊斯兰教义，而且认为应该遵从穆罕默德后代的领导。那些身在边陲地带的新穆斯林加入他的苦行队伍，他们通身穿着黑色服装，举着黑色旗帜游行，高呼伊玛目

    ——马赫迪的先驱——将要拯救伊斯兰世界。阿布·穆斯林率领自己的胜利军团一路西进，但他无法决定拥立阿里家族还是阿拔斯家族——此外，还有很多倭马亚王子。但正是阿布·阿拔斯击败了倭马亚王朝的最后统治者，用这种方式确立了自己的统治地位，他的绰号“刽子手”也由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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