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三千年-血腥的赞吉:“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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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十字军国家的黄金时代

    公元1131年—公元1142年

    梅利桑德和富尔克:王室婚姻

    耶路撒冷人在治安官格雷尼埃的尤斯塔斯指挥下,两次击退埃及人。小鲍德温终于被赎回,举国欢庆:公元1125年4月2日,耶路撒冷万人空巷,欢迎国王回家。牢狱生活使得小鲍德温开始专注于继承人问题。他的继承人是他的女儿梅利桑德,他将梅利桑德许配给能干且经验丰富的安茹伯爵富尔克。富尔克是品行败坏的朝圣者、“黑人富尔克”的后裔,他的父亲是一名十字军老兵,有着一个有趣的名字——“不得人心者富尔克”。

    公元1131年,小鲍德温病倒在耶路撒冷,他为了在大主教寝宫里如谦卑的乞求者那样死去,便退位以支持富尔克、梅利桑德和他们的幼子——后来的鲍德温三世。耶路撒冷已逐渐形成自己的国王加冕礼。富尔克和梅利桑德来到所罗门圣殿,穿着刺绣加冕袍,身披圣带,头戴珠宝王冠,骑上装扮华丽的坐骑,由炫示着国王宝剑的王公大臣们引领,后面跟随手拿权杖的总管和高举王旗的治安官,骑行在这座欢呼的城市——耶路撒冷王国最初的几位君主都是在重建的圣墓大教堂圆形大厅里加冕登基的。

    大主教主持王室宣誓仪式后,连续三次向聚集的民众问话,以确定富尔克与梅利桑德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啊,就是他们!”人群大喊道。两顶王冠被带至圣台。有人用羊角中的油为国王夫妇行施膏礼,随后富尔克接过象征忠诚的指环、代表统治权的宝珠以及用于惩罚罪人的权杖,再佩带象征战争和正义的宝剑。然后,大主教为国王夫妇同时加冕并亲吻他们。圣墓大教堂外,典礼官扶富尔克国王骑上坐骑,并一同返回圣殿山。在上帝圣殿举行的宴会上,国王先主动辞去王冠,然后群臣劝进。这项传统起源于耶稣行割礼的典故,据说当时马利亚带着耶稣来到圣殿,将其交予上帝,而后又用一只羊或两只鸽子的代价将其赎回。最后,耶路撒冷居民呈上食物和酒,由总管和内臣呈给皇家成员,典礼官则在一旁举着旗帜。纵情歌舞之后,治安官护送国王和王后回到寝宫。

    梅利桑德是当权王后,但起先富尔克还希望以自己的名义进行统治。四十岁的富尔克是个长着红头发、身材矮胖的军人,正如提尔的威廉所说,富尔克“好似大卫王”,但是记性差,总是一个缺憾。富尔克已习惯以自己的方式实行统治,却发现很难控制飞扬跋扈的王后,更别说打动她的芳心。梅利桑德身材纤细,肤色黝黑,头脑聪颖。她很快便与自己英俊的表兄弟、儿时的玩伴雅法伯爵休交往甚密,后者是耶路撒冷首富。富尔克曾指控他们有不正当关系。

    梅利桑德王后:丑闻

    梅利桑德的轻浮起初只在流言蜚语中流传,但很快就导致了一场政治危机。身为王后,她不大可能受到惩罚;但根据法兰克人的法律,如果一对男女被发现私通,女的要受劓刑,男的则要接受宫刑。只有一个方式才能证明清白,那就是决斗:有个骑士向休发出挑战,要他通过决斗来证明清白。但休逃到埃及,一直到教会通过折中裁决,判处他三年流放,他才回来。

    在回耶路撒冷的路上,有一天,休正在皮货街的一家旅店里玩骰子,一名布列塔尼骑士刺伤了他。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耶路撒冷“被这一暴行震惊了,大批民众聚集在一起”,流言四起,谣传是富尔克下令刺杀的。现在轮到国王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这名布列塔尼骑士受到审判并被判处肢解、割去舌头的惩罚。但富尔克下令不准割掉骑士的舌头,以证明并非国王故意封口。这名布列塔尼骑士被肢解,甚至在只剩下脑袋、躯干(和舌头)时,仍坚持说富尔克是清白的。

    十字军国家因政治丑闻已经在欧洲声名狼藉,这不足为奇。统治耶路撒冷是一项挑战:国王其实只是公侯,与其他贵族相比并无过人之处,但他们必须与十字军将领、野心勃勃的权贵、谋财害命的冒险家、来自欧洲的无知新来者、独立的军事宗教骑士团和满脑子阴谋诡计的教会人士竞争,甚至还要对付伊斯兰敌人。

    富尔克与梅利桑德的这桩皇室婚姻已跌入冰谷,王后虽然失去了爱人,却重拾权力。为与王后冰释前嫌,富尔克送给她一件特别的礼物——以她为名创作的奢华的《梅利桑德圣咏经》。

    但是正当王国享受着其黄金时代之际,伊斯兰教已经在集结力量。

    血腥的赞吉:“鹰王”

    公元1137年,摩苏尔和阿勒颇(分别位于今天的伊拉克和叙利亚)的阿塔贝格赞吉先后向十字军据守的安条克城、穆斯林控制的大马士革发起进攻。两座城中任何一座失守都将对耶路撒冷构成威胁。近四十年来,耶路撒冷的陷落对于分崩离析的伊斯兰世界来说,并未引起太多关注。在耶路撒冷的历史上,宗教狂热往往受政治需要的刺激。出于宗教和政治目的,赞吉开始利用因耶路撒冷陷落而引发的日渐高涨的仇恨情绪,自称是“圣战斗士、无神论者的驯服者、异端的摧毁者”。

    哈里发赐予这位突厥阿塔贝格“埃米尔之王”的头衔,以嘉奖他重振伊斯兰雄风的功绩。在阿拉伯人面前,赞吉称自己是“信仰的支柱”;面对突厥追随者,他管自己叫“鹰王”。在这个推崇诗歌的社会里,诗人是每位统治者的门面,他们聚集到赞吉的宫廷,歌颂他的功绩。但赞吉是个心狠手辣的君主,他下令对劲敌处以剥皮之刑,将次要的敌人处以绞刑,把踩踏庄稼的士兵钉死在十字架上。赞吉阉割自己的男宠,以保持其美丽的容貌。当他手下的将军们被流放时,他下令把将军们的儿子阉掉,以警告这些人自己仍在掌权。赞吉借着酒劲把一个妻子休掉,并让手下的马夫们在马房将其轮奸,而他本人则在一旁观看。乌萨马·本·蒙奇德回忆说,要是哪个士兵开小差,赞吉就会将其左右两名挨着的士兵腰斩。赞吉的残暴被穆斯林记录下来。十字军给他取了个绰号:血腥的赞吉。

    富尔克迅速前来迎战,但赞吉击败了耶路撒冷人,并在附近的要塞设下圈套,活捉了富尔克。耶路撒冷大主教威廉率军营救,激动地挥舞着真十字架振奋士气。赞吉明白大军就要赶到,主动提出交出富尔克,以换回城堡。这次紧张脱险后,富尔克和梅利桑德和解。但六十岁出头的赞吉依然咄咄逼人,不仅威胁着十字军占据的安条克城和埃德萨,还不断对大马士革发起进攻。大马士革的统治者乌努尔(Unur)惊慌失措,遂求助于耶路撒冷的异教徒,并与之结成同盟。

    公元1140年,大马士革的乌努尔动身前往耶路撒冷,陪同他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顾问、叙利亚贵族、12世纪最优秀的穆斯林作家。

    乌萨马·本·蒙奇德:大事件和大灾难

    总有这样一些人,他们知道在特定的历史时间和地点谁将独立潮头,而他们也总是身处事件的中心,乌萨马·本·蒙奇德就是这样的人。在漫长的生命中,他曾以宫廷侍从、武士和作家的身份服侍伟大的伊斯兰领袖左右,从赞吉、法蒂玛王朝哈里发到萨拉丁,另外,他还认识至少两位耶路撒冷国王。

    乌萨马原是统治叙利亚沙伊扎尔城堡的王室成员,但失去了继承权,他的家族也在一次地震中受到重创。在经历这些打击之后,乌萨马成了一名骑士,准备去投靠任何一位能给他机会的统治者。他已四十五岁,正服侍着大马士革的乌努尔。乌萨马渴望战斗、捕猎和文学创作。他在追求权力的过程中屡战屡败,所获取的财富和荣耀充斥着血腥和荒谬。“又是一场灾难。”这句话在他的回忆录《大事件和大灾难》(

    Great Events and Calamities

    )中频繁出现。但他又是个天生的编年史家:即便追求名利的希望一再破灭,这位浪漫的、具有很高审美眼光的阿拉伯堂吉诃德,也能将这些经历变为机智、犀利而又忧郁的作品的上好素材。乌萨马热衷于阿迪布(adib)——优雅的阿拉伯纯文学作品。他所著的书和诗篇涉及女性的愉悦、男子的礼节[《教养的要旨》(

    The Kernels of Refinemen

    )]以及色情和战争。他所写的手杖的历史就是一篇关于年华流逝的散文。

    乌努尔和他身边那兴致勃勃的随从乌萨马来到耶路撒冷,乌萨马写道:“过去在停战期,我常去拜访法兰克人的国王。”乌萨马对待富尔克异常恭敬。

    国王和骑士都津津乐道骑士的品性。“他们告诉我说,你是个了不起的骑士,”富尔克说,“但我并不相信。”“上主啊,我是自己民族和人民的骑士。” 乌萨马回答说。我们无从知道乌萨马长相如何,但乌萨马的体格似乎给法兰克人留下了印象。

    在耶路撒冷旅行期间,乌萨马很喜欢研究十字军的劣性,他认为十字军是“十足的禽兽,毫无德行,只有胆量,只会战斗”。乌萨马的作品显示,穆斯林的许多传统也和十字军的一样,既野蛮又原始。他就像一名客观公正的新闻记者,将敌对双方的善与恶都记录下来。当垂垂老矣,在萨拉丁的宫廷回首往事时,乌萨马肯定想起了十字军王国时期耶路撒冷繁华的景象。

    梅利桑德的耶路撒冷:上层生活与下层生活

    与四十年前法兰克人征服时的那个十室九空、臭气熏天的耶路撒冷相比,梅利桑德的耶路撒冷被许多基督徒视作世界的中心。的确,从那时的地图看,耶路撒冷呈圆形,两条主街交会成“十”字,十字的中心是在圣墓大教堂,凸显圣城耶路撒冷作为世界肚脐的地位。

    国王和王后在大卫塔及其邻近的宫殿会见群臣,而大主教的宫殿则是教会活动的中心。在耶路撒冷居住的贵族,生活显然要比欧洲君主们好一些。在欧洲,即使是飞扬跋扈的贵族,也穿着脏兮兮的羊毛衣,住在冷风吹拂、陈设简陋的石砌城堡里。在十字军男爵中,很少有人能像伊贝林的约翰(Johnof Ibelin)那样生活奢侈。12世纪末期,伊贝林的约翰在贝鲁特的宅邸尤其豪华:马赛克地板、大理石墙壁、彩绘的天花板,还有喷泉和花园。即便那些并不太富有的城镇住户也拥有华丽的地毯、织花的壁挂帷幔、精美的彩色陶器、雕嵌着花纹的桌子和瓷盘。

    耶路撒冷结合了边境小镇的孤陋、荒凉和皇家都城的奢华、虚荣。在耶路撒冷,就连声名不佳的女子,比如大主教的情妇,也会炫耀她们的珠宝、丝绸,以博得众人的关注。这就是耶路撒冷,它拥有三万居民和络绎不绝的朝圣者。它是圣城,是基督徒的熔炉,也是军事指挥部,是由战争和上帝支配的据点。法兰克人,男人和女人,能定期沐浴——在皮货街有公共浴池;罗马时代的污水处理系统还在发挥作用,大多数房子可能都配有厕所。即使患有伊斯兰恐惧症的十字军士兵也得适应东方的生活。战时,骑士们将亚麻布长袍和阿拉伯头巾套在盔甲外面,以防止盔甲在太阳的炙烤下发烫。和平时期,骑士的穿着和当地人差不多,他们穿着阿拉伯人的带风帽长外衣,甚至包头巾。耶路撒冷的妇女穿着贴身的长袍、短上衣或绣有金线的长外套。她们的脸涂得浓墨重彩,在公共场合通常戴面纱。在冬天,不论男女都穿毛皮衣服,但过着苦修生活的圣殿骑士团拒绝这类奢侈品,他们自诩是“圣战之都”的化身。各种骑士团都有自己的着装风格:圣殿骑士团成员束着腰带,大衣上印有红十字标记;医院骑士团成员则穿着黑色大衣,胸前印着白十字标记。每天,三百名骑士在城外的所罗门马厩热火朝天地操练,步兵则在汲沦谷练习射箭。

    耶路撒冷城里不仅挤满来自法国、挪威、德国和意大利的士兵和朝圣者,还有大量的东方基督徒:短胡须的叙利亚人、希腊人,长胡子、戴着高帽子的亚美尼亚人和格鲁吉亚人,这些东方基督徒住在收容所里或许多小旅店中。市井生活以罗马卡多街为中心,这条街从圣斯蒂芬门开始,经过右边的圣墓大教堂和大主教区,然后分成三条彼此平行、设有顶棚的集市街。集市由许多纵横交错的小巷相接,小巷里弥漫着香料和熟食的气味。朝圣者们在厨艺街购买食物和饮品,在靠近圣墓的叙利亚货币兑换者一条街兑换货币;从拉丁金器商手里购买小首饰,到皮货街选购毛皮。

    早在十字军东征之前就流传一句话:“没有哪个旅行者比来到耶路撒冷的朝圣者更加邪恶。”十字军国家是野蛮西方的中世纪版本:杀人犯、冒险者、娼妓都来此追寻发财梦,但古板的编年史家没有留下多少有关耶路撒冷夜生活的记录。然而,当地的混血士兵、突厥弓骑兵、出身贫穷且东方化了的第二代拉丁人(被称为“小马驹”)、威尼斯和热那亚商人以及新到的骑士,需要任何一座军事城镇都得有的旅社和寻欢作乐之所。每个旅店都在门口拴上一条笨重的链子,以阻止鲁莽的骑士冲进店里。站在店门口,你可以看到士兵们在赌场里掷骰子。从欧洲来的妓女被运到这些“海外领土”供十字军士兵玩乐。日后,萨拉丁苏丹的书记员将从穆斯林的角度愉快地描述这一船船舶来的货品:

    漂亮的法兰克女子,全身肮脏,充满邪恶,自豪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们的衣服突然被撕破,之后又缝补起来,皮肉被划破又愈合;她们为了金子与人做爱,出卖肉体,顶着浑圆的臀部,姿态也优雅,像微醉的少女。她们把自己大腿之间的东西供奉给圣地。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拉扯着她们身上的裙袍,像晃动的小树一样被她们迷得东倒西歪,恨不得立刻脱掉她们的衣服。

    她们中大多数最后在阿科港和提尔港上岸,港口大街上到处都有意大利水手。官员们在耶路撒冷维持治安,以期改善基督徒的品行,但那儿还是什么人都有。

    当朝圣者生病时,医院骑士团的成员会在医院里护理他们。出人意料的是,医院骑士团还护理穆斯林和犹太人,甚至遵照犹太和伊斯兰的教规为他们烹调食物。但死亡的阴影仍然萦绕在人们心头:耶路撒冷是个大墓地,年迈有病的朝圣者希望死在耶路撒冷,并被埋在此地,以等待复活。对穷人来说,在玛米拉墓地与地狱谷的阿克尔达玛有不少空的埋尸坑可以免费使用。在12世纪晚期爆发的瘟疫中,每天死掉五十名朝圣者。每天晚上祈祷后,都会有马车来将尸体运到城外。

    生活从根本上是围绕着上帝圣殿和圣墓大教堂展开的,年复一年地遵行民间习惯的仪式和历法,周而复始地循环。“在这个具有强烈戏剧色彩的时代,每一项技术都通过展示和表演来激发民众的热情。” 历史学家乔纳森·赖利—史密斯(Jonathan Riley-Smith)写道。耶路撒冷的诸多神龛看起来就像一座座舞台的布景,被一遍又一遍地模仿和改进,以强化戏剧效果。每年的7月15日都要庆祝耶路撒冷城的收复,大主教会带领几乎全城民众由圣墓走向圣殿山。然后,大主教要在所罗门圣殿外祈祷,而后率领队伍穿过金门——公元630年,最早的十字军希拉克略皇帝带着真十字架穿过此门——并来到北墙,北墙墙头立着巨大的十字架,当初戈弗雷就是从这里攻入耶路撒冷的。复活节上演着所有节日中最令人兴奋的戏码。圣枝主日这天日出前,大主教和神职人员拿着十字架,从伯大尼走向耶路撒冷。同时,另一支队伍拿着棕榈树枝,从圣殿山出发,到约沙法谷与大主教会合。两支队伍最后合而为一, 一起打开金门,

    然后走向神圣的休憩广场,最后开始在上帝圣殿里祈祷。

    圣星期六(指复活节前一周的星期六)这天,耶路撒冷人聚集在教堂,准备迎接圣火。一名俄国朝圣者看到“人群冲进来,摩肩接踵,推推搡搡”,人们哭泣着、哀号着、喊叫着:“我身上的罪孽会阻止圣火降临吗?”国王从圣殿山走来,当他来到教堂时,因人群太过拥挤,庭院里也人满为患,他的部下不得不为他开出一条道来。一进门,国王就“泪如泉涌”。他走到圣墓前的布道坛,哭泣的侍从围在国王身边,等待圣火点燃。神父一遍又一遍地唱诵圣歌,所有人在日渐昏暗的教堂中喜极欲狂。突然间,“圣火照亮教堂,无比明亮,金碧辉煌”。这时,大主教出现了,他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圣火,并用圣火点燃王灯。圣火在人群中传递,一盏又一盏提灯被点燃。最后,人们提着灯在街上游行,就像奥林匹克圣火从大桥传到上帝圣殿一样。

    梅利桑德极力美化耶路撒冷,使之不仅是圣殿圣地,也成为政治首都。我们今天所见的耶路撒冷,多半出自梅利桑德之手。十字军创造出一种独特的风格,融合了罗马、拜占庭和黎凡特的建筑艺术。这种建筑还有着圆顶的拱门和粗大的柱顶,并饰有精美的花形图案。女王在圣殿山以北、毕士大池所在之处修建了具有纪念意义的圣安妮教堂。今天,这座教堂还在,它被看作十字军建筑风格最简洁、最质朴的代表。圣安妮教堂的修道院曾是失宠的王室妻妾的收容所,最近成为梅利桑德的妹妹伊薇特公主的府邸。在耶路撒冷,这家修道院接受的捐赠最多。集市中有些店铺打着“ANNA”的字样,以表明店铺的盈利会流向何处;其他一些店铺大约为圣殿骑士团所有,标有符号“T”,代表圣殿骑士团。

    有座名叫“圣吉尔斯”(St Giles)的小教堂建在大桥上,面朝着圣殿山。在城外,梅利桑德又扩建了约沙法圣母教堂,也就是圣母墓,梅利桑德死后就葬在此地(她的墓冢保留至今)。她还修建了伯大尼修道院,任命伊薇特公主为修道院院长。在上帝圣殿内,梅利桑德增建了一道豪华的金属栅栏,以保护中间的岩石(今天,栅栏的大部分存放在圣殿博物馆,一小部分仍留在原址。圣殿博物馆中可能还留有耶稣的部分包皮

    ,后来甚至还出现了穆罕默德的胡须)。

    在拜访富尔克和梅利桑德期间,乌萨马·本·蒙奇德和他的主人大马士革的乌努尔获准到圣殿山祷告。在那里,他们见识了法兰克人的偏狭以及对外扩张的野心。

    乌萨马·本·蒙奇德和犹大·哈列 维:穆斯林、犹太人和法兰克人

    乌萨马与圣殿骑士团的一些成员成了好朋友,他们在战场上和谈判桌边见过面。如今,这些骑士团的成员护送着乌萨马和乌努尔向神圣的休憩广场进发,此时休憩广场已彻底基督化,成了圣殿骑士团的大本营。

    一些十字军士兵说起了阿拉伯语,修建了许多带有庭院和喷泉的房子,就和穆斯林权贵的一样;有些人甚至开始吃阿拉伯食物。乌萨马还遇到一些不吃猪肉的法兰克人,“他们摆出一桌丰盛的食物,非常干净可口”。然而绝大多数法兰克人都不赞成过度本地化的行为:“上帝已把西方人改造成了东方人,”编年史家富尔彻写道,“在这片土地上,罗马人或法兰克人已被改造成加利利人或巴勒斯坦人。”事实上,乌萨马和圣殿骑士团之间的友好关系是有限度的,他们对彼此表现出来的开阔胸襟是有所保留的。一名圣殿骑士团的成员将要回国,他邀请乌萨马将儿子送到欧洲接受教育,这样“受教育者返回时,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理性的人”。乌萨马却忍不住嗤之以鼻。

    当他们在圆顶寺祈祷时,有个法兰克人走向乌努尔,问道:“你想看到上帝年轻时的样子 吗?”

    “当然想。”乌努尔说道。法兰克人领着他和乌萨马来到圣母马利亚和圣子耶稣的圣像前。

    “这是年轻时的上帝。”法兰克人说道,而乌萨马感到非常可笑。

    乌萨马随后径直走向所罗门圣殿,即以前的阿克萨清真寺祷告。虽然乌萨马在大庭广众之下念诵起《古兰经》的经文——“阿拉胡阿克巴——真主最伟大”,他还是受到圣殿骑士团朋友们的欢迎。但后来还是发生了令人不安的事:“一个法兰克人猛地向我冲过来,并一把抓住我,将我的脸扭向东边:‘就这样祷告!’ ”“圣殿骑士马上冲向他,将此人从我身边带走。‘那人是新来的,’骑士们一边致歉,一边连忙向我解释,‘他刚从法兰克王国来到此地。’ ” 乌萨马觉察到“刚到的人比起已适应穆斯林生活的人要粗鲁些”。这些新来的“仍旧是被诅咒的民族,依然对异族存有戒心”。

    不仅穆斯林领袖可以到访梅利桑德的耶路撒冷,穆斯林农民也每天都来卖水果,只是一到夜晚就得离开。到了12世纪40年代,原先禁止穆斯林和犹太人进入基督城的法令已经松弛,因此,旅行作家阿里·哈拉维(Alial-Harawi)写道:“法兰克人统治时期,我在耶路撒冷住了很长时间,所以我十分清楚有关圣火闹剧的秘密。”一些犹太人已经在耶路撒冷居住,但朝圣依然危险。

    就在公元1141年,犹大·哈列维(Judah Halevi),著名的西班牙诗人、哲学家和医生,据说已从西班牙来到耶路撒冷。他在情歌和宗教诗中歌颂“大美至美的锡安”。在耶路撒冷,伊斯兰教与基督教的争斗在激烈地上演着,流散的犹太人则是“陌生土地上的鸽子”。终其一生用希伯来语写作诗歌但说着阿拉伯语的哈列维坚信,总有一天,犹太人要回归锡安:

    啊!最贞洁纯净的世界之城,

    我在遥远的西方向你遥望,为你叹息。

    啊!要是我有鹰的翅膀,我会飞向你,

    用我那涟涟泪水滋润你的土地。

    朗诵哈列维的诗歌至今仍是犹太会堂礼拜仪式的一个环节。和任何一位描绘过耶路撒冷的诗人一样,哈列维沉痛地写道:“当我梦到囚虏归来之时,我愿化为竖琴,与你唱和。”我们不清楚他是否在耶路撒冷实现了夙愿,但有个传说是这样的:犹大·哈列维走过城门时被一个骑兵(很可能是法兰克人)骑马践踏而死。他的一些话显示,他也许曾预见自己的命运:“我倒下的时候,脸会贴着你的土地,在你的石头上我深感喜悦;蒙着你的尘土,我也感到亲切。”

    犹大·哈列维的死没有使乌萨马感到吃惊,他了解法兰克律法的残暴。在去往耶路撒冷的路上,乌萨马看到两个法兰克人正通过搏斗来解决纠纷:一人猛击另一人的脑袋。“那是他们的习惯,也符合他们的法律程序。”一个人如果被指控杀害了朝圣者,在审判中,他将被捆紧并扔进水池。他如果沉下去,就证明他是无辜的,但他如果浮起,则表明他有罪。乌萨马还记载道:“他们还把化妆墨弄到他的眼睛里。”结果这个人瞎了。

    提及法兰克人的风化,乌萨马兴奋地讲到一个法兰克人发现另一个人与他的妻子同床,只是口头警告对方,就让对方走了。而另一个法兰克人则要求男性理发师剃去他妻子的阴毛。说到医术,乌萨马讲过,当一名东方医生用膏药敷治一个法兰克人腿上的脓肿时,一名法兰克医生闯进来,用斧头砍掉病腿,并留下一个流传后世的问题:他是想拥有一条腿活着,还是保住两条腿死去?但病人最后还是死了。当东方医生给一个“体液缺乏”的妇人开出专门的饮食处方时,还是这名法兰克医生诊断病情为“魔鬼躲进了她脑子里”,于是将十字架钉进她的颅骨,妇人因此死去。当时的人们普遍认为最好的医生是说着阿拉伯语的基督徒和犹太人,甚至耶路撒冷的国王们也青睐东方医生。但乌萨马似乎并不赞同这一说法,他提过两个病人靠法兰克人的药得以治愈 的案例。

    穆斯林把十字军当作野蛮的劫匪。有关十字军都是蛮族而穆斯林是唯美主义者的陈词滥调显然不符合事实。毕竟,乌萨马侍奉过的赞吉就是个施虐狂。通读乌萨马对伊斯兰暴力的叙述,会发现其残暴程度也足以让现代人感到震撼:收集基督徒的头颅,把自己的士兵和异端者钉上十字架或砍成两半。伊斯兰教法中有着严厉的惩罚规定,乌萨马就记录过他的父亲在暴怒之下砍掉了身边男侍的胳膊。十字军和穆斯林的暴力与律法之残酷不相上下。法兰克骑士和伊斯兰骑士有很多相同之处:他们跟随的领袖都是白手起家的冒险家,鲍德温家族和赞吉,他们都建立了战士的王朝。两种体制的运行都依赖于将采邑或财富分封给军事首领。阿拉伯人用诗歌炫耀自己的功业,这样的诗歌兼具娱乐和宣传之效。乌萨马侍奉大马士革的乌努尔时,曾用诗文与埃及人谈判,而十字军骑士则写下了典雅的爱情诗。十字军骑士和阿拉伯骑士在生活中遵守着相似的贵族行为规范,有着相同的嗜好——宗教、战争、骑马——以及同样的竞技运动。

    很少有士兵或小说家能像乌萨马一样捕捉到战争的刺激和乐趣。读乌萨马的书,就如同在耶路撒冷王国骑着马加入小规模的“圣战”。乌萨马所写的战争纪闻使他大放异彩,这些战争纪闻有:勇于冒险的骑士、奇迹般的逃脱、可怕的死亡、无政府状态下的兴奋、闪光的刀剑、汗水淋淋的战马和喷溅的鲜血。但乌萨马也是一个崇尚天命、相信上帝仁慈的哲学家:“即使是最微不足道、毫无意义的小事也会导致毁灭。”毕竟,基督徒和穆斯林都相信——用乌萨马的话说——“战争的胜败只有上帝才能决定”。宗教就是一切,乌萨马对朋友的最高褒扬就是:“天才的学者、真正的骑士、真心虔诚的穆斯林。”

    梅利桑德控制下的耶路撒冷的平静被一场意外突然间击碎,而导致这场意外的竟是穆斯林和法兰克权贵都喜欢的一项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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