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萨拉丁

    公元1187年—公元1189年

    萨拉丁：战役

    萨拉丁整夜未眠，趁夜组织兵力和补充给养，部署军队的两翼。他已将法兰克人层层包围，这位埃及和叙利亚的苏丹决心不浪费机会。萨拉丁的多国部队中有库尔德军团、阿拉伯军团、突厥军团、亚美尼亚军团以及苏丹军团，这令人惊叹的景象让萨拉丁的文书伊马丁高兴坏了，他兴奋地写道：

    嘶鸣的战马汇聚成一片不断扩张的海洋，刀剑、铠甲和铁尖长矛就像点点繁星，新月形的剑、也门尖刀、黄色的旗帜，还有像海葵一样的红色军旗。战士身披甲胄，反光连成一片，好似波光粼粼的水池；锃光白亮的剑好比潺潺小溪；蓝色的、饰有羽毛的弯弓宛若飞翔的鸟儿；闪亮的头盔下面是精瘦、彪悍的战马。

    黎明时分，萨拉丁在大本营骑上马，在年轻的儿子阿夫达尔（Afdal）的陪同下，由忠心耿耿的突厥马穆鲁克（奴隶士兵）保护着，下令发起进攻。面对法兰克人雨点般的弓箭，萨拉丁下令骑兵和骑马弓箭手发起猛攻，阻止法兰克人的重装部队靠近。对居伊来说，能否守城成功，取决于能否保持住由配备盾牌的步兵拱卫骑兵的阵势；而对萨拉丁而言，要想击垮敌人，必须将他们的步兵和骑兵分开。

    这时，阿科大主教在国王居伊面前举起真十字架，居伊的军队击退了敌人的第一次冲锋。但很快，口干舌燥的法兰克士兵便逃往高地，这就使骑士暴露在敌人面前。居伊的骑士发起猛攻。当的黎波里的雷蒙德和伊贝林的贝里昂向苏丹的军队发起猛攻时，萨拉丁只是命令自己的侄子塔基丁（Takial-Din）指挥右翼军队向敌军敞开阵地：十字军见状猛扑过来，但穆斯林军队不断收缩包围圈。穆斯林的弓箭手大部分是亚美尼亚人，他们用“蝗虫一样的箭雨”射杀法兰克人的战马，使得法兰克骑士寸步难移——“他们的坐骑成了刺猬”。“这天，天气奇热”，居伊的士兵没了战马，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士兵因口渴而嘴唇肿胀，枯木燃起的大火又折磨着他们。军心动摇，山穷水尽，居伊的士兵，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他的指挥已完全失灵了。

    居伊率军向哈丁角的一座山峰撤退，在那里搭起红色营帐。他手下的骑士聚在他周围，准备背水一战。“当法兰克国王撤向山顶时，”萨拉丁的儿子阿夫达尔回忆道，“他的骑士发起勇猛的攻击，将穆斯林赶回我父亲的营地。”一时间，勇敢的法兰克人就要威胁到萨拉丁本人了。阿夫达尔看到父亲有些沮丧：“他脸色变了，抖动着胡子，然后冲向前大喊道：‘给魔鬼点颜色看看！’ ”穆斯林发起反击，击溃了十字军：“法兰克人向山上撤去，我看到他们溃逃，欢欣地喊道：‘我们打败了他们！’ ”但“口渴难耐”的十字军“又来进攻，并把我们的军队击退到我父亲站立的地方”。萨拉丁召集部下，再次击退居伊的进攻。“我们打败了他们！” 阿夫达尔又一次大喊道。

    “别闹了！”萨拉丁不耐烦地说道，同时指着居伊的红色营帐说：“只要这顶营帐还在，我们就不能说已打败了他们！”这时，阿夫达尔看到营帐被推倒了。阿科大主教被杀死，真十字架也被抢走了。在王室营帐四周，居伊和他的骑兵筋疲力尽，无助地倒在地上。“然后，我父亲从马上下来，”阿夫达尔说道，“他的头垂向地面，流着欢欣的泪水向真主致谢。”

    萨拉丁将审判所设在他那华丽大营的前厅，埃米尔们押来俘虏。大营一搭起，萨拉丁就在里面接见了耶路撒冷国王和卡拉克的雷纳德。居伊口渴得要命，萨拉丁给了他一杯用黑门山的冰雪做成的雪酪。国王君伊解了渴，将雪酪递给雷纳德，这时萨拉丁说道：“你给他水喝，可我不给。”阿拉伯人没给雷纳德任何接待和保护。

    萨拉丁骑马出去与部下庆贺胜利，接着巡视战场。“死人的胳膊和腿被赤条条、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尸体遍体鳞伤、四分五裂，眼珠子被挖了出来，肚子破裂，还有许多身体被剁成两截。”这是中世纪战场的大屠杀。巡视战场归来的苏丹叫来居伊和雷纳德。他让国王居伊在大营前厅等着，只让雷纳德进来。“真主让我得胜，”萨拉丁说，“你已经食言多少次 了？”

    “贵族们总是这样处事。”雷纳德挑衅地回应道。

    萨拉丁要求雷纳德皈依伊斯兰教，雷纳德轻蔑地拒绝了。随后苏丹操起一柄短弯刀，从雷纳德的肩膀下手，砍掉了他的胳膊。最后，是卫兵处决了将雷纳德。没有了头的雷纳德的尸身首先被拖着从居伊身旁经过，随后被扔出营帐外。

    耶路撒冷国王被引入大营。“国王杀死国王不符合惯例，”萨拉丁说，“但这个人触犯了底线，所以他罪有应得。”

    第二天早晨，萨拉丁从部下那里购买了所有两百名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骑士，每人购价五十第纳尔。基督徒武士被要求皈依伊斯兰教，但几乎无人同意。萨拉丁从苏菲派潜修者和乌里玛（ulema）

    中征召了一些志愿者，他命令这些志愿者杀死所有的骑士。大多数志愿者乞求免于这一任务，还有一些志愿者则找人来顶替自己施刑，因为害怕被谴责。萨拉丁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些外行的刽子手不情愿地将耶路撒冷残存的力量摧毁。尸体被遗弃在他们倒下的地方，甚至一年过后，曾经的战场上仍旧“遍布他们的骨头”。

    萨拉丁让耶路撒冷国王带着真十字架回到大马士革，居伊有气无力地将真十字架倒挂在长矛上。随行的俘虏太多了，萨拉丁的一个仆人看到“一个人用搭帐篷的绳子拴着三十个俘虏行走”。这些法兰克奴隶售价仅每人三第纳尔，一只鞋就能换来一个奴隶。

    萨拉丁继续征服其他十字军国家，占领了沿海城市西顿、雅法、阿科和阿什凯隆，但没能夺取提尔。当时，勇敢的蒙费拉侯爵康拉德（他的兄弟和西比拉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及时赶到，解救了要塞港口提尔。然而，萨拉丁手下的埃及总督，即他自己的兄弟萨法丁（Safadin）劝他尽快向耶路撒冷进发，以免在夺取圣城前病倒：“如果你在今晚死于绞痛，耶路撒冷就会继续在法兰克人手里。”

    萨拉丁围城：屠杀还是投 降？

    公元1187年9月20日，星期天，萨拉丁包围了耶路撒冷。他先在大卫塔西边安营扎寨，随即移驻东北方，也就是当年戈弗雷攻城之处。

    耶路撒冷城内挤满了难民，但仅有两名骑士在大主教和两位王后的率领下出城抵抗。这两位王后分别是西比拉、阿莫里国王的遗孀玛丽亚。玛丽亚现在嫁给了伊贝林的贝里昂。赫拉克利乌斯很难找到哪怕五十个人去守卫城墙。所幸伊贝林的贝里昂及时赶来，经由萨拉丁提供的安全通道，救出了妻子玛丽亚和他们的孩子。贝里昂曾向萨拉丁允诺放弃抵抗，但眼下耶路撒冷人恳求他指挥军民。贝里昂无法拒绝，像一个骑士写信给另一个骑士那样，写信给萨拉丁表达歉意。萨拉丁谅解了他的失信。苏丹甚至安排专人护卫玛丽亚和她的孩子们，给他们穿上珠光宝气的礼袍，并用盛宴招待他们。苏丹把孩子们抱到膝上，继而哭了起来，他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耶路撒冷了。“世间万物原本都只是暂时地借予我们而已。”他喃喃自语道。

    贝里昂

    将年满十六岁的贵族子弟和三十名市民封为骑士，武装每个男子，发起突围。当萨拉丁发起攻城战时，妇女们聚集在圣墓大教堂祈祷。她们剃掉头发以求赎罪，修士和修女则在城墙下赤脚游行。9月29日，萨拉丁的工兵部队已把地道挖到城墙下。法兰克人准备一死以求成为圣洁的殉道士，但赫拉克利乌斯并不主张如此，他宣称这样将导致妇女成为哈莱姆女奴

    。叙利亚的基督徒憎恶拉丁人，他们赞成向萨拉丁敞开城门。9月30日这天，当穆斯林军队向耶路撒冷发起进攻时，贝里昂来到萨拉丁的大营谈判。苏丹的旗帜甚至已在城墙上升起，但他的军队被击退了。

    “你们是怎样杀死耶路撒冷人，将他们变身为奴，并实施种种暴行的（指1099年十字军所犯的罪行），我们也将怎样对待你们。”萨拉丁对贝里昂说。

    “苏丹，”贝里昂答道，“在耶路撒冷城内，我们人数众多，如果死亡在所难免，我们就将杀死自己的孩子和妻子，将岩石圆顶清真寺和阿克萨清真寺夷为平地。”

    有所顾虑的萨拉丁同意和解，慷慨地释放了王后西比拉和雷纳德的遗孀，但剩下的耶路撒冷人则要么被赎回，要么被变卖为奴。

    萨拉丁其人

    萨拉丁绝不像19世纪西方作家所描绘的那样，是个自由的绅士，他的傲慢自大赛过野蛮的法兰克人。但依中世纪那些帝国创建者的标准来看，萨拉丁所获得的声誉实至名归。他在告诉儿子他如何建立帝国时说：“靠劝诱民众，我才有了今天。谁也逃脱不了死神的手掌，所以不要对任何人心怀怨恨，要和民众和睦相处。”萨拉丁貌不惊人，看起来还算朴实。在耶路撒冷，一个侍卫骑马经过一个小水坑，弄脏了萨拉丁的丝绸袍子，萨拉丁只是突然大笑。他非常清楚自己能时来运转、飞黄腾达，也会轻易身败名裂、一溃千里。尽管他的崛起充满血腥，但他厌恶暴力。他劝告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查希尔：“我警告你，要远离杀戮，不能沉湎于此，养成痼疾，因为鲜血只会招致更多杀戮。”曾有突袭的穆斯林从一个法兰克妇女那儿偷偷抱走一个婴儿，那个妇女穿过火线来向萨拉丁哭诉，萨拉丁伤感落泪。他立即找到婴儿，还给这位母亲。还有一次，他的一个儿子要求杀掉一些法兰克俘虏，他训斥了儿子，阻止他杀人。

    优素福·伊本·阿尤布（Yusuf ibn Ayyub）于1138年出生在提克里特（Tikrit，位于今天的伊拉克，萨达姆·侯赛因也出生于此），是一个富裕的库尔德军人的儿子。他的父亲和叔叔谢尔库赫曾效力赞吉和努尔·丁父子。优素福自小在大马士革长大，过着声色犬马、耽于享乐的生活。他在烛光中与努尔·丁一起打马球，后者派他担任大马士革的警卫司令。他研读《古兰经》，也琢磨纯种良马。在攻打埃及的战斗中，努尔·丁派遣谢尔库赫与优素福一道出征，优素福时年二十六岁。

    叔侄俩率领仅有两千人的外国骑兵，重振士气，成功地从法蒂玛王朝和耶路撒冷军队手里夺取了埃及。1169年1月，优素福给自己取了个尊贵的名字“萨拉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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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暗杀了维齐尔，他的叔叔谢尔库赫继任此位。但谢尔库赫很快便死于心脏病发作。三十一岁的萨拉丁由此成为法蒂玛王朝最后一任维齐尔。1171年，法蒂玛王朝的最后一任哈里发去世，萨拉丁推翻了什叶派在埃及的统治（埃及此后一直由逊尼派掌权），在开罗血洗了坐拥一方的苏丹卫队，同时将麦加、麦地那、突尼斯和也门纳入自己日益庞大的版图。

    1174年努尔·丁死后，萨拉丁北上攻取大马士革，逐渐将伊拉克和叙利亚大部收入囊中。这两部分疆域的中间地带就是今天的约旦，当时被部分控制在十字军手中。攻打耶路撒冷不仅是出色的宗教行为，也是不错的帝国政治策略。萨拉丁偏好大马士革，而把埃及视为摇钱树。“埃及好比一个妓女，”他开玩笑说，“要和我那忠诚的妻子（大马士革）争风吃醋。”

    萨拉丁并不是独裁者。

    他的帝国是由贪婪的总督、反叛的王公贵族以及野心勃勃的兄弟、王子和侄子们拼凑起来的。萨拉丁赐予这些人领地，以换取他们的忠诚、税款和兵力。他总是缺钱且少兵，只是凭借个人魅力将各方力量维系在一起。萨拉丁经常被十字军打败，算不上杰出的统帅，但他“不喜女色，不好玩乐”，做事坚持到底。萨拉丁大半生都在对付其他穆斯林，但眼下的使命是夺取耶路撒冷，赢得“圣战”。他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我抛却了尘世的享乐，”他说，“我已享尽荣华富贵。”

    战争期间，萨拉丁在海边散步时告诉大臣伊本·沙达德：“我时常这样想，当真主允许我征服海岸的其余地方时，我将分割自己的土地，立下誓约，乘船在这片海域驰骋征服，直到世上不再有人拒绝真主的那一天——也许我会在途中死去。”但他比法蒂玛王朝更为严厉地推广伊斯兰教。当听说有个年轻的伊斯兰异端在自己的地盘上宣教时，他下令将那人钉死并曝尸数日。

    最令萨拉丁高兴的是晚上与身边的将军和学者坐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接见使者。他欣赏学者和诗人，若少了乌萨马·本·蒙奇德，他的宫廷就不完整了。乌萨马·本·蒙奇德时年约九十岁，他忆道：“萨拉丁到处寻找我的下落，由于他的好心，我才从不幸的深渊中解脱，他待我如同家人。”萨拉丁是个跛子且经常生病，有二十一个医生照料他——八个穆斯林、八个犹太人（包括迈蒙尼德）和五个基督徒。当苏丹站起来祈祷或下令点着蜡烛时，他的侍从就知道夜晚结束了。萨拉丁洁身自好、无可指摘，但他那些耽于享乐而又野心勃勃的亲属远没有他那么克制与自我约束。

    舞女和春药：萨拉丁的宫廷

    据讽刺作家瓦赫拉尼（al-Wahrani）说，年轻的贵族狂欢时，主人会脱了衣服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大叫，并从舞女的肚脐上舔一口酒；此时此刻，清真寺里却结满蜘蛛网。在大马士革，阿拉伯人抱怨萨拉丁的统治，作家伊本·乌南（Ibn Unain）嘲笑萨拉丁手下的埃及官吏，尤其是黑苏丹人：“如果我是个脑袋像大象的黑人，有着肥胖的前臂和硕大的阳具，那你就会看到我的需求。”因伊本的无礼，萨拉丁判其流放。

    萨拉丁的侄子塔基丁是他手下最天才的统帅，但也是诸王子中最有野心、最为放荡的，他的嗜好可谓臭名昭著。据说他说话“比妓女拖鞋的敲拍声还好听”。讽刺作家瓦赫拉尼不无嘲讽地劝说塔基丁：“哪一天你赋闲了，可以尽情搜罗摩苏尔的妓女、阿勒颇的皮条客以及伊拉克的歌女，并且不必为此忏悔。”

    由于纵欲过度，塔基丁日渐消瘦，出现精力不振和阳痿的症状。他向犹太医生迈蒙尼德咨询，后者曾告诫他不能“暴饮暴食和房事过度”，但迈蒙尼德诊治王公贵族时态度有所不同。这位宫廷医生给萨拉丁的侄子写了一本名叫《论性交》（

    On Sexual Intercourse

    ）的书，开的处方讲求适可而止，比如饮酒要适量，所交女子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年幼，要喝一种用牛舌草调制成的鸡尾酒，以及使用一种中世纪治疗阳痿的“奇异秘方”：在房事前，将一种用橘黄色的蚂蚁调制成的油涂抹在阳具上并按摩两小时——迈蒙尼德保证，这样房事后勃起仍会持久。

    萨拉丁宠爱塔基丁，将其提拔为埃及总督。但塔基丁企图开拓自己的地盘，萨拉丁为此震怒不已，便将其调往伊拉克，管辖那儿的一大片地区。眼下，兴高采烈的塔基丁以及萨拉丁的大部分亲属来到耶路撒冷，庆祝耶路撒冷的解放。

    萨拉丁的城市

    萨拉丁看着拉丁基督徒永远地离开了耶路撒冷。耶路撒冷人必须出钱赎人，男子每人十第纳尔，女子五第纳尔，儿童一第纳尔。没有付钱凭据谁也不得离开，萨拉丁的部下靠收受贿赂发了财，基督徒被装在篮筐里从城墙上吊下来，或者靠伪装逃跑。萨拉丁对钱不感兴趣，尽管他获得了二十二万第纳尔，但大部分钱财去向不明。

    数以千计的耶路撒冷人因付不起赎金而被变卖为男奴或女奴。贝里昂出资三万第纳尔赎回了七千名贫穷的耶路撒冷人。苏丹的兄弟萨法丁提出将一千名境况悲惨者释放，于是萨拉丁将他们平分给了贝里昂和大主教赫拉克利乌斯。穆斯林吃惊地看到大主教付了十第纳尔后，带着几车金银和地毯离去。“有多少洁身自好的女子受到侮辱、适婚的女孩遭到强娶、处女被羞辱、自重的女性被夺去贞操、可爱女子的红唇被吻、不听话的变得服服帖帖，”萨拉丁的文书伊马丁回忆道，“有多少贵族将她们纳为妃妾，又有多少贵妇被贱 卖！”

    在苏丹的注视下，排成两队的基督徒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他们为失去耶路撒冷而哭泣。他们在思忖：“她是众城之中的女强人，现在却成了奴婢和侍女。”

    10月2日，星期五，萨拉丁进入耶路撒冷，下令清除圣殿山上，即穆斯林所称的谢里夫圣地里的异教痕迹。在“真主万岁”的欢呼声中，悬挂在岩石圆顶清真寺上的十字架被扯了下来，并被拖着在城内行进。最后，十字架被捣烂，耶稣的画像被撕碎，岩石圆顶清真寺北边的修道院被拆除，阿克萨清真寺内的小卧室和小套间也被拆毁。萨拉丁的妹妹用骆驼队从大马士革运来玫瑰水。苏丹本人和他侄子塔基丁亲自用玫瑰水擦洗圣地的庭院，贵族和埃米尔们也在一旁大清扫。萨拉丁从阿勒颇带来努尔·丁的木刻讲经坛，并将其放置在阿克萨清真寺。这一放，就是七个世纪。

    苏丹在耶路撒冷城内并没有过多地破坏或重建，而是将十字军留下的建筑改头换面，进行粉饰，并沿用十字军华丽的装饰，使用叶形图案、柱顶和叶形装饰。十字军建筑的风格浓烈地体现在萨拉丁的建筑上，以至于很难分辨哪座是十字军建造的，哪座是萨拉丁建造的。

    从开罗到巴格达，每个受尊敬的乌里玛，也就是穆斯林神职人员和学者，都想要在星期五的祈祷会上祷告。萨拉丁挑中了阿勒颇的卡迪，给他穿上黑色的礼袍。卡迪在阿克萨清真寺讲道，颂扬伊斯兰耶路撒冷的美德。通过“解放麦加的兄弟圣迹”，萨拉丁成了“驱散黑暗，照亮每个黎明的阳光”。随后，萨拉丁步行来到岩石圆顶清真寺，他将之比作“伊斯兰图章戒指上的宝石”。萨拉丁对耶路撒冷的爱“如山一般高大”。他的使命是造就一个伊斯兰的耶路撒冷，于是考虑是否要摧毁这块“粪堆”——圣墓大教堂。一些王公贵族要求将其拆除，但萨拉丁觉得不管圣墓大教堂是否存在，它所在的地方仍然是神圣的。萨拉丁效仿公正者欧麦尔，仅仅将教堂关闭了三天，就把它交给了希腊东正教会。总的来说，他对大多数教堂持宽容态度，只是一门心思要削弱基督徒居住区的非伊斯兰特征。教堂再次被禁止敲钟，取代教堂钟声的是宣礼员的声音，这一现象一直延续数百年，直到19世纪，在此期间基督徒只能靠敲击木制钟锤和铙钹召集公众祈祷。萨拉丁拆毁城外的一些教堂，下令征用了许多知名教堂，并美其名曰“萨拉西叶”（Salahiyya）——他人的捐赠。这些教堂今天还能看到。

    萨拉丁给耶路撒冷带来了许多穆斯林学者和神秘主义者，但耶路撒冷不能只有穆斯林，所以他请回亚美尼亚人。这些亚美尼亚人成为一个特殊的群体，存续至今［他们称自己“公民”（Kaghakatsi） ］。此外还有许多犹太人，“都是以法莲的部族”，来自阿什凯隆、也门和摩洛哥。

    萨拉丁筋疲力尽，但还是很不情愿地从耶路撒冷出征，去攻占十字军最后的一些要塞。他占领了强大的海军基地阿科。但他从未将十字军彻底消灭：萨拉丁出于骑士精神将居伊国王释放，也未能攻下提尔，从而给基督徒留了个活命的港口，使他们得以发起反攻。萨拉丁可能低估了基督教世界的反应——耶路撒冷失守的消息震惊了欧洲从国王、教皇到骑士和平民的广大阶层，他们组织起一支新的强大的十字军，发动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

    萨拉丁犯下的错误将使他付出沉重的代价。公元1189年8月，居伊国王率领一小股军队出现在阿科城外，随后便围攻阿科。萨拉丁并没把居伊的英勇行为放在眼里，只派遣了一队人马，想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歼灭。但居伊挡住了萨拉丁的进攻，并组织十字军反攻。萨拉丁包围了居伊，但居伊包围了阿科。萨拉丁的埃及舰队被击败后，乘船而来的德国、英国和意大利的十字军加入了居伊的军队。在欧洲，英国国王、法国国王以及德国皇帝纷纷支持十字军，舰队正在组建，军队被集结起来，加入对阿科的作战。这是一场长达两年的血腥战争的开端，很快，欧洲最伟大的君主们都加入了战争，他们决心把耶路撒冷夺回来。

    日耳曼人是急先锋。萨拉丁听说红胡子皇帝腓特烈·巴巴罗萨正率一支德国军队朝圣地开进，于是召集部下发起“圣战”。随后，好消息传来了。

    公元1190年6月，巴巴罗萨在奇里乞亚的一条河中溺水身亡。他的儿子，施瓦本的腓特烈公爵将他的尸体煮烂，用醋浸泡，然后把尸肉埋葬在安条克，率军带着尸骨直奔阿科，计划将之葬在耶路撒冷。巴巴罗萨之死演化为带有末世论色彩的传说，传说末日来临时，这位沉睡的皇帝会复活。施瓦本公爵在阿科城外死于瘟疫，德国十字军随之土崩瓦解。经历好几个月绝望的战斗以及瘟疫导致的数千人死亡（包括大主教赫拉克利乌斯和耶路撒冷王后西比拉后），

    萨拉丁仍接到了坏消息：基督教王国骁勇善战的武士正在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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