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阿尔巴尼亚人的征服

    公元1830年—公元1840年

    红色易卜拉欣

    1831年12月，“欢天喜地的”耶路撒冷人“在每条街道上布满彩灯，载歌载舞地欢庆。在这五天中，穆斯林、希腊人、方济各会修士、亚美尼亚人，甚至犹太人都一片欢腾”。此时，一支埃及军队行经耶路撒冷。当看到埃及士兵穿着“紧身裤，带着令人恐惧的枪械和乐器，用欧洲人的行军方式列队行走”时，穆斯林开始担 忧了。

    耶路撒冷的新主人是阿尔巴尼亚战士穆罕默德·阿里（Mehmet Ali）。他在埃及创立了一个王朝，当以色列国在一个世纪后成立时，这个王朝仍然统治着埃及。然而，现在被人遗忘的是，他曾主宰近东的国际外交长达十五年之久，并几乎征服了整个奥斯曼帝国。阿里是一个烟草商的儿子，出生在现在的希腊，与拿破仑同岁，同时代的人将他视为“东方的波拿巴”：“这些领袖人物都具有出色的军事才能，他们有着共同的特征：永不满足的野心、永无休止的活力。”这个长着白胡子的阿尔巴尼亚人当时已经六十多岁了，穿着总是很朴素：白色的头巾、黄色的便鞋、蓝绿色的长袍，甚至会用金银制作的、镶有钻石的、约2.1米长的烟袋吸烟。他长着“一张高颧骨的鞑靼人的脸”，“奇怪的野火”在他“黑灰色的眼睛里，带着才华和智慧之光，明亮地闪烁着”。阿里以其常挂身侧的弧形弯刀来展示他的权力。阿里及时地赶到埃及，命令他的阿尔巴尼亚军队代表奥斯曼帝国对抗拿破仑。当法国人撤离后，他利用权力真空占领了埃及。然后，他唤来富有才干的儿子（有人说是他的侄子）易卜拉欣（Ibrahim）。易卜拉欣将马穆鲁克—奥斯曼的精英都骗到一个军事仪式上，一举把他们杀害。接下来，阿尔巴尼亚军队烧杀抢掠，打通了前往开罗的通道，但苏丹却只任命穆罕默德·阿里为埃及总督。阿里每天晚上只需要睡四个小时，还有传言称他四十五岁时才开始学习阅读。每天晚上，他最喜爱的情妇都要为他朗读孟德斯鸠或者马基雅维利的书。这个野蛮的现代主义者创建了一支九万人的欧式军队以及一支舰队。

    起初，奥斯曼苏丹马哈茂德二世很高兴能利用这股新兴的力量。当沙特家族领导着主张禁欲苦行的瓦哈比教派占领麦加时，苏丹非常困扰，便向阿里求助。阿里及时夺回了麦加，并把阿卜杜拉·沙特的人头运到伊斯坦布尔。

    1824年，当希腊人反抗苏丹的统治时，穆罕默德·阿里派他的军队残忍地镇压了希腊人的反抗。这件事让欧洲的大国有所警醒，因此，1827年，英国、法国和俄国联合起来，在纳瓦里诺海战中捣毁了阿里的舰队，并帮助希腊获得独立。但是，这并不能够长久地遏制阿尔巴尼亚人的欲望：受到早期的耶路撒冷访问者、时任法国外交大臣夏多布里昂子爵的鼓舞，他们都妄想着能有自己的帝国。

    1831年后期，穆罕默德·阿里征服了现在的以色列、叙利亚及土耳其大部分地区，打败了苏丹派来的全部军队。很快，阿里的军队轻松地攻占了伊斯坦布尔。苏丹最终承认阿里为埃及、阿拉伯半岛以及克里特岛的统治者，易卜拉欣为大叙利亚的总督。这个帝国现在属于阿尔巴尼亚人了，穆罕默德·阿里宣布：“我用剑征服了这个国家，我会用这把剑来维护它。”他的“剑”就是他的最高统帅易卜拉欣。易卜拉欣在青少年时代就指挥部队，并组织了他的第一次屠杀；也正是易卜拉欣打败了沙特家族，劫掠希腊，征服了耶路撒冷和大马士革，并率军逼近伊斯坦布尔的城门口。

    1834年春，易卜拉欣（他被称为“红色易卜拉欣”，并不仅仅因为他的胡须是红色的）在大卫墓的宫殿群里成立了自己的指挥部。他坐在欧式的王座而不是普通的坐垫上，公开地喝酒，这让当地的穆斯林非常震惊。易卜拉欣在耶路撒冷实施一系列改革。他减轻基督徒和犹太人所受的压迫，许诺他们在法律之下享有平等的权利，并且终止了所有朝圣者到教堂参拜需要付费的规定。穆斯林可以身着穆斯林服装，骑马行进在大街上，并且几个世纪以来第一次不再需要缴纳人头税。讲土耳其语的阿尔巴尼亚人最看不起的就是阿拉伯人，易卜拉欣的父亲就称阿拉伯人是“野兽”。4月25日，易卜拉欣在圣殿山上会见了耶路撒冷及纳布卢斯的首脑，发布了关于征调两百名耶路撒冷士兵的命令。易卜拉欣说：“我希望这个命令即刻执行，不得拖延，就从耶路撒冷开始。”但是耶路撒冷却表现出蔑视，耶路撒冷人反驳说：“宁可死也不愿让我们的孩子受无尽的奴役。”

    5月3日，易卜拉欣主持了东正教的复活节仪式，一万七千名基督徒朝圣者将沸腾的耶路撒冷推向暴乱的边缘。在耶稣受难日当晚，蜂拥的人群挤到圣墓大教堂，等待领取圣火。一个名为罗伯特·寇松（Robert Curzon）的英国旅行者看到了这一幕，并在其生动的回忆录中描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朝圣者的行为狂乱不羁，达到极致。他们一度将圣墓大教堂周围当成赛跑场，一些人几乎光着身子，发疯似的跳着，吼着，尖叫着，好像已经着魔了。”

    第二天早上，易卜拉欣进入教堂去观看圣火，但是人群太过密集，以至于他的侍卫们不得不“用枪托和鞭子”开路。当时有三个修士在“疯狂地演奏小提琴”，妇女们“伴随着极其特别的尖锐的哭喊声”大呼小叫。

    易卜拉欣：神圣的火焰，神圣的死亡

    易卜拉欣就座，夜幕降临了。希腊牧首在“壮观的队伍”的簇拥下走进圣殿。人们都在等待那神圣的火花。寇松先是看到有东西在闪烁，然后便见到了代表奇迹的火焰。圣火被传到“为了此番荣耀掏钱最多的”朝圣者手里，但是“一场猛烈的战斗”因为圣火而突然爆发。朝圣者因狂喜而昏厥，倒在地上，刺眼的烟雾充满教堂，三位朝圣者从高处的走廊上掉下来，摔死了，一个年长的亚美尼亚女人死在她的座位上。易卜拉欣试图离开教堂，但是寸步难移，他的卫兵企图以痛打人群的方式清理出一条通道，由此引发了民众的惊恐逃窜。寇松“跑到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时圣母马利亚所站的位置”时，感到脚下的石头是柔软的。

    事实上，我是踩到了一大堆人的尸体上，他们都死了。其中一些人因窒息而脸色乌黑，其他人满身是血，被人群踩爆的脑浆和内脏在尸身上流淌。易卜拉欣的士兵用刺刀杀死了许多昏迷着的可怜人，墙上溅满人们的鲜血和脑浆，他们就像牛一样被砍杀了。

    疯狂的逃窜演变成“野蛮地拼死求生”，寇松看到他周围全都是死人。易卜拉欣也仅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他昏迷了好几次，直到卫兵抽出剑，在人群当中杀出一条血路。

    尸体“堆成了堆，甚至堆到了膏油礼石上”。易卜拉欣站在院子里“下令将尸体挪走，还让他的人将那些看起来貌似还活着的人拖出去”。有四百个朝圣者殒命。当寇松往外奔逃时，有很多尸体“直挺挺地立在那里”。

    易卜拉欣：农民起义

    关于这场灾难的消息传遍整个基督教世界，震惊了无数基督徒，耶路撒冷、纳布卢斯以及希伯伦地区的名门望族相继发动叛乱。5月8日，一万名全副武装的阿拉伯农民进攻耶路撒冷，但被易卜拉欣的军队击退。5月19日，受大卫王夺取耶路撒冷时的一个场景的启发，位于大卫城下方的西尔万地区的村民为反叛者指明一条秘密通道。借助这条通道，反叛者潜入耶路撒冷，打开了南城门粪厂门（Dung Gate）。农民抢掠集市，军队对他们的攻击不过是为了加入掠夺。驻军指挥官逮捕了耶路撒冷侯赛尼家族和哈立迪家族的首领，但是，两万名农民在大街上到处乱窜并占领了塔楼。年轻的美国传教士威廉·汤姆森（William Thomson）和他怀有身孕的妻子伊丽莎畏缩在他们租住的房间里，当威廉离开伊丽莎到雅法寻求帮助时，伊丽莎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只身处在“大炮的轰鸣、坍塌的墙垣、邻人们的尖叫、仆人的恐惧以及对屠杀的想象”当中。伊丽莎生下一个男孩，然而当丈夫返回耶路撒冷时，她已经奄奄一息。没过多久，威廉就离开了“这片充满灾难的国 土”。

    易卜拉欣一度撤退到雅法，在各个小山丘之间艰苦奋战，损失士兵约五百人。5月27日，易卜拉欣在锡安山上扎营，之后发动进攻，杀死了三百名起义者。但是，他在所罗门池附近遭到伏击，并被围困在大卫墓。在侯赛尼和阿布·古沙（Abu Ghosh）的领导下，叛乱再次爆发，易卜拉欣向父亲寻求援助。

    穆罕默德·阿里亲自率领援军一万五千人乘船驶向雅法。他是“一个长相好看的老人”，像帝王一样俯首坐在一匹“品种极好的马上，仪态自然、高贵，完美地保持着伟人的形象”。这些阿尔巴尼亚士兵镇压了起义，夺回耶路撒冷，并将耶路撒冷的侯赛尼家族流放到埃及。后来起义再次爆发，这一次，红色易卜拉欣在纳布卢斯外面屠杀了起义者。他洗劫希伯仑，掠夺乡村，并杀害俘虏，在耶路撒冷实行恐怖统治。易卜拉欣回到耶路撒冷后，任命原先参与造反的贾比尔·阿布·古沙（Jaber Abu Ghosh）族长为耶路撒冷总督，并将所有携带武器的人处死。城墙上挂满割下来的人头，囚犯的尸体在雅法门附近新建的基什雷监狱逐渐腐烂，此后这个地方被奥斯曼人、英国人和以色列人使用过。

    阿尔巴尼亚人是热情的现代主义者，他们如果想征服奥斯曼帝国，就需要欧洲人的支持。易卜拉欣允许少数民族修复他们被损坏的建筑：方济各会修士修复了圣救世主修道院；塞法尔迪犹太人开始重建本·撒该会堂，该会堂是耶路撒冷犹太区四大会堂之一；阿什肯纳兹犹太人回到他们于1720年被破坏的胡瓦会堂。虽然耶路撒冷的犹太区已经遭到破坏并陷于贫困，但仍有一小部分俄国犹太人因在俄国国内备受迫害，选择在这里定居。

    1839年，易卜拉欣攻打伊斯坦布尔，击溃了奥斯曼帝国的军队。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支持阿尔巴尼亚人，而英国担心奥斯曼帝国灭亡后法国和俄国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会过大。奥斯曼苏丹及其敌人易卜拉欣都力求得到西方的帮助。年轻的阿卜杜拉—迈吉德（Abdulmecid）苏丹颁布了《花厅御诏》，承诺给予少数民族平等的权利，而易卜拉欣则邀请欧洲人在耶路撒冷建立领事馆，而且自十字军东征以来，教堂第一次获准鸣钟。

    1839年，第一任英国副领事威廉·特纳·扬（William Tuvner Young）到达耶路撒冷，他不仅代表伦敦的新权力，而且肩负着让犹太人改宗并加速基督再临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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