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声与循途-第八十五章 番外一日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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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馨提示】这是关于穆康那七年的补充番外,不必要、不好看、不虐狗、很无聊,请谨慎食用。

    本章bgm:理查德·施特劳斯-死与净化(richard strauss - tod und verkl?r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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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忧郁只是秋的表象。

    哪怕绿正在退场,街道上铺了一地凋谢的黄,这个季节骨子里总有种天高地远的透亮气度,似乎既不惧怕即将到来的冬的萧条,也不留恋渐行渐远的夏的明媚。

    陆明庆自觉自己没这种气度。

    他也并不认为这类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的气度有什么值得鼓励夸奖的。

    下午四点,一家装潢主打精致插花、菜单主打创意甜点的不知名咖啡店,室内无烟区坐满了可爱的女孩子,半开放的吸烟区共四个卡座,只有一桌坐了人,是店里唯二的男 xi_ng 客人。

    陆明庆就着穆康的火把烟点着:“这儿也太难找了。”

    穆康答非所问:“花好看。”

    陆明庆:“……”

    穆康:“甜点也挺好吃。”

    陆明庆心道这是什么娘里吧唧的鬼德行,吸了口烟说:“装修搞得怎么样了?”

    穆康右手夹烟,左手翻开菜单:“快搞完了。”

    陆明庆:“房贷压力大吗?”

    穆康:“大。”

    陆明庆直截了当地说:“正好,给你介绍个大活儿。”

    穆康把目光从菜单移向了陆明庆:“您说。”

    陆明庆说了个大牌男歌手的名字:“帮这位做张专辑。”

    “流行?”穆康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重新看起了菜单,“我不会做流行歌曲。”

    “放屁。”陆明庆犀利地说,“刚毕业那会儿我还能信。都下场多久了,还不会做?”

    穆康没接话。

    他合上菜单,朝一直在两米开外徘徊的服务生招了招手:“两杯美式。”

    服务生火速至桌边站定:“还要别的吗?”

    穆康:“不用了。”

    “好的,请稍等。”服务生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陆明庆:“……不是说甜点挺好吗?”

    “不吃了。”穆康淡淡地说,“容易反胃。”

    陆明庆:“……”

    穆康沉默地抽了几口烟。尼古丁入肺,暂且撵走了心头挥之不去的烦闷。他捏住烟嘴,开口道:“上个月做过一首,那个谁接的……”

    “王俊峰。”陆明庆沉声道。

    “哦,王俊峰。”穆康毫不走心地说,“谢谢陆老牵线。”

    陆明庆瞪着穆康:“他门路很多,你对人家客气点。”

    穆康随意地点了个头,继续说道:“那首歌做得不太顺利。”

    陆明庆:“怎么不顺利?”

    穆康:“歌手不会换气。”

    陆明庆:“……啊?”

    穆康一脸“真他妈想不通”的表情:“每次换气的点都不一样。”

    陆明庆朝烟灰缸里掸了一轮烟灰,靠在椅背上想了想,问道:“是出道歌手吗?”

    穆康:“是。”

    陆明庆一针见血地说:“你把旋律写太长了,歌手跟不上,对吧?”

    穆康不太情愿地承认道:“啊,我后来发现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陆明庆说,“可以事先把气口规定好。”

    “怎么规定?”穆康一愣,“每个人都不一样啊?”

    陆明庆淡定地说:“和歌手沟通嘛。”

    穆康震惊道:“我就写首歌,还得负责给他标气口?”

    “对。”陆明庆肯定地说,“就是得标。”

    穆康:“……”

    陆明庆:“你以为谁都是小小?”

    穆康烦躁地啧了一声。

    服务生端上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两人一同把烟摁熄,相对无言地喝了一阵咖啡,陆明庆问道:“小小回了吗?”

    “没有。”穆康说,“三个月的巡演,才走了一个多月。”

    陆明庆叮嘱道:“等她回来,问问她平常怎么教学生的。”

    穆康:“嗯。”

    “那位之所以来找我要人,就是想做张不一样的。”陆明庆少见地摆出了“导师”姿态,“机会难得,合作的录音师也很顶尖,你可以跟人家好好学学。”

    穆康随口道:“学什么?”

    “学怎么做流行歌曲。”陆明庆嘲道,“刚刚不是说不会吗?”

    穆康:“……”

    陆明庆:“到底会不会?”

    穆康闷声说:“……会一点儿。”

    陆明庆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位水平很好,经验丰富,不挑歌,也不用你标气口。”

    穆康没出声。

    “这种活儿不费劲,来钱快。”陆明庆祭出了大杀招,“这次如果做好了,以后市场打开了,房贷就不会有压力了。”

    情理都被陆明庆说透了,穆康再拒绝就有点不识抬举了。他长出一口气,低声说:“行,谢谢陆老。”

    离开 yi-n 盛阳衰的咖啡店时正值日落时分,师徒二人站在主路边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抽了支告别烟。陆明庆语重心长地说:“你别嫌我啰嗦。我就快退休了,罩不了你多久了。”

    “您是圈内权威。”穆康说,“退休即返聘。”

    “反正我会死在你前面。”陆明庆夹着烟指了指穆康,“罩不了你一辈子,房贷最后还是得靠你自己还。”

    穆康笑了:“让陆老费心了。”

    陆明庆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正四处张望着找垃圾桶,穆康忽然说:“陆老。”

    陆明庆斜眼看向穆康:“嗯?”

    穆康靠在树干上,没看陆明庆,只盯着指尖快烧完的香烟,轻轻地说:“我很久没用过那三个主题了。”

    陆明庆一怔,表情沉了下来。

    “念书可以任 xi_ng ,现在不行。”他正色道,“没人写曲只用三个主题,个人特色太鲜明的作品卖不出去。”

    “这个我早就不坚持了。”穆康抬起眼,认真地对陆明庆说,“我只是想问问,您觉得……我以后还有机会用那三个主题吗?”

    陆明庆沉默片刻,拍了拍穆康的肩,说:“好好干。”

    他没能给出穆康渴望的回答,尽管他完全可以以一句“总会有机会”的场面话来应对。

    陆明庆从不同穆康说场面话。他疼爱这个才华横溢的徒弟,也喜欢两人之间亦师亦友的相处方式,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铆足了劲儿罩着这个大麻烦。

    若说五十而知天命,即将退休的陆明庆已通读“天命”多年。他心里的答案笃定而残忍,残忍到他不忍心对面前的年轻人说出口。

    以后还有机会吗?

    没有机会了。

    穆大才子三大主题,将成为穆康年少轻狂时的惊鸿一瞥,在某个命定时刻,毫无征兆地与他漫长而平凡的人生决然作别。

    和陆明庆道别之后,穆康打车去了川渝人家。李重远回国参加管啸的婚礼顺便休假,“勋伯格赛高”难得聚齐,是近两个月来最让穆康舒心的事儿了。

    到包厢时另外四位都到齐了,桌上五粮液已开,五个酒杯一字排开。李重远坐在主位,头发一看就很久没理了,长至脸颊,整个人看起来又颓又丧。

    穆康:“我/操,这是什么颓废艺术家造型?”

    李重远无奈地说:“非得每个人进来都表达一次看法吗?”

    好友重聚,自是兴致高昂。几人先是一边小酌吃菜、一边给管啸的婚礼开脑洞,待正事商议好后,便开启了私人聚会常见的酒精脑吐槽模式。

    管啸吐槽管大小姐通告繁忙,连亲哥的婚礼都要缺席;李重远吐槽瑞士东西太难吃,一年多下来瘦了五六斤;邱黎明吐槽乐团破事儿一堆,今天录电视剧明天上晚会,音乐季的正经曲目都没时间排;陆西峰吐槽撩妹太费劲,追了几个月的妹子又另觅新欢了;穆康……

    穆康没吐槽。他就负责专心喝酒抽烟,偶尔插两句话表示自己神志还清醒。

    直到管啸给大伙儿倒完最后一轮五粮液,饭局接近尾声,话题又绕回了李重远的奇葩发型上。

    “不是我不想理,是没找到价钱合理的理发师。”李重远干了口酒,抱怨道,“剪得好的太贵,不贵的剪不好。”

    邱黎明:“你的同事都去哪儿剪?”

    “本地男 xi_ng 好像都习惯了自己给自己理发。”李重远无语地说,“我在努力学,但暂时没勇气尝试。”

    陆西峰:“你这造型怎么撩妹?”

    李重远平静地说:“所以没妹,还是单身狗。”

    管啸摇着头说:“太难看了,贵也得剪啊。”

    李重远:“贵到超乎你想象,下不去手。”

    邱黎明看了一眼一直喝酒不说话的穆康:“有傻/逼穆的墙贵吗?”

    “我/操,对。”陆西峰一拍大腿,“我听到价格时都惊了,可以他妈买辆c级车了。”

    “还包机票和食宿。”李重远似笑非笑地看着穆康道,“stanley说这是他第一次接中国的活儿。”

    “一分钱一分货。”管啸感叹道,“画得真好,几乎就是等比例放大。”

    邱黎明赞同道:“笔触也很逼真。”

    穆康笑了笑,朝李重远举起酒杯:“多谢怼爷介绍。”

    “别客气。”李重远承了酒,“我也是问了我们的乐团总监。”

    “说起来,我还没看过你们团的演出。”邱黎明感兴趣地说。

    “这两年都在市内演,还得磨合。”李重远说,“以后会有机会来中国演出的。”

    “其实咱们现在就可以去瑞士看啊。”陆西峰说,“怎么样傻/逼穆?正好可以……”

    邱黎明狠狠踢了陆西峰一脚。

    “再说。”穆康脸上没什么表情,“最近没钱。”

    “用不了多少钱吧?”陆西峰约莫有些上头,不顾邱黎明警告的眼神,兴致勃勃地说,“就机票钱,我们可以住怼爷那儿。”

    李重远一口回绝:“别做梦,我那儿住不下。”

    穆康漠然道:“手头活儿做不完,没空。”

    陆西峰愣愣地问:“到底是没钱还是没空?”

    穆康不耐烦地说:“既没钱也没空。”

    管啸同邱黎明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李重远盯着穆康看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

    穆康把杯里剩下的酒一口干了,看了看表说:“走了,去看看浴缸。”

    邱黎明:“那个你跑了一个礼拜才找到的浴缸?    ”

    “嗯,下午来信息说到货了。”穆康站了起来,“明天再联系。”

    他穿上外套,随意朝包厢里的几人挥了挥手,推开包厢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邱黎明和管啸借着酒劲儿重重叹了口气。李重远咬着牙对陆西峰说:“你是不是智障?”

    陆西峰:“……啊?”

    邱黎明:“你让傻/逼穆去瑞士干嘛?”

    陆西峰:“找……林指?”

    管啸冷不丁问:“那要不要带小小?”

    陆西峰:“……”

    他结结巴巴地说:“小小不是要……巡演吗……”

    “掩耳盗铃。”李重远说,“不带管小小,傻/逼穆就是单身了吗?”

    陆西峰:“……”

    李重远懒得再理这个智障,直接问邱黎明:“他提过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邱黎明说。

    “我也没听他提过。”管啸说。

    “所以我才想让他过去和林指讲清楚啊。”陆西峰不死心地说。

    “怎么讲?当面问林指‘你为什么走?’”李重远反问道,“林指该怎么回答?”

    邱黎明:“就算林指说了,傻/逼穆能给出回应吗?”

    陆西峰拧眉思考了几秒,丧气地说:“应该……不能。”

    管啸总结道:“所以还是别给林指添堵了。”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陆西峰说,“可我老忘不了那晚,林指哭得巨惨……”

    “哪儿有巨惨。”邱黎明理智指出,“就哭了那么一会儿。”

    陆西峰坚持道:“反正情绪到位了。”

    这个说法绝对不算偏颇。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邱黎明摩挲着酒杯,有些遗憾地说:“那会儿傻/逼穆没钱去找人。”

    “有钱也找不到人。”李重远说,“林指如果不是去年签了我们团,根本说不准会在哪儿排练。”

    陆西峰又一次没跟上节奏:“……什么意思?”

    管啸解释道:“就是说……‘讲清楚’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了。”

    “现在再提,就跟翻旧账的小姑娘似的。”李重远沉重地说,“除了让局面更尴尬,没任何好处。”

    穆康到家时已经晚上十点了。他洗完澡,赤 l_uo 上身在落地窗前抽烟,一根烟还没抽完,先被冻得打了个喷嚏。

    看来势必要准备一份暖身饮料了。

    穆康杵在酒柜前犹豫了几秒,在伏特加和威士忌中选择了前者,直接倒了半杯。

    而后他站到了总谱墙前,就着依稀的秋日月光,抽烟、喝酒、读音乐。

    穆大才子特有的主题与和声在脑中被酒意浸染,渐渐幻化成一个熟悉的背影。指挥家背脊笔直,腿长逆天,指挥棒下线条绵延,密密缠住穆康怔忡跳动的心。

    可惜那道身影,很快就在越来越模糊的思绪中消失了。

    秋的透亮不过是光造就的伪装。

    寒冷的秋风露出狰狞的真实样貌,卷起落叶满地,仿佛在昭告天下,忧郁并非秋的表象。

    忧郁是秋的命运。

    穆康喝完最后一口酒,靠着墙,慢慢坐到了地板上。

    地暖刚开一天,温度没能立刻上来;脑中的音乐暂停,乐声止于第89小节;月亮隐身树后,落地窗失去了最后一抹月光。

    醉意蒙眬的此时此刻,寒冷、寂静与昏黑侵袭空旷房间的各个角落,夺走五感所及的一切真实。

    唯一的依靠,是身后那堵墙。

    穆康闭上眼,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轻轻地说:“阿衍……”

    喝空的酒杯脱手而出,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再见……”

    酒杯无助地滚向未知他方,同这句细不可闻的呓语一起,缓缓地被冷寂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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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死与净化:death and transfiguration,德文tod und verkl?rung,op. 24,交响诗(tone poem),德国作曲家理查德·施特劳斯(richard strauss)写于188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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