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只剩我孤独离场-再度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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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简乐柠,你怎么认识许岩的?你是在哪所学校念的初中?我念初中的时候怎么没听说过你啊?”军训休息的时候,唐煜缠着我问许岩的事。

    唐煜和许岩小学、初中一直是同学,两家似乎也有些渊源。

    我不想让人知道我与许岩发生过什么,可是唐煜缠得我厉害,我只能半真半假地向她解释:“我以前在安信中学,许岩曾来过我们学校找我的同学,所以认识了。”

    我没有说谎,事实的确是这样,许岩来找过林嘉瑞。

    “你的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男的。”

    唐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狭长的丹凤眼微微斜视了我一下,沉静了一会,又好像很不解,继续追问我:“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不然你上次为什么一见到许岩就露出那种表情?你怕许岩?”

    我握着帽子的手抖了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找回自己正常的语调,答道:“我的同学和许岩的关系不太好,之前闹过一些不愉快,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了,肯定是许岩到你们学校找你同学的麻烦吧?他最近几年老是到处跟人打架。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文文静静的,一张娃娃脸还蛮可爱的,估计是他弟弟出生了的原因吧!”

    唐煜一副很了解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清秀的眉宇间夹杂着淡淡的忧愁。

    估计是觉得说别人的家事不太好,所以她没再说下去了,我也没有追问,因为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林嘉瑞曾和我说过许岩的身世,许岩现在的父母又生了一个儿子,他受到的待遇当然有所不同了。

    我对许岩一直不曾有过好感,有段时间很恨他,恨他毁了我的一切,就如同我恨那晚所有丢下我的人一样,因为他们,我再也无法像一个正常的女孩一样清清白白地活着。

    女孩可以不骄傲、不高贵、不突出,可是她该干干净净地活着,可我并不干净了。

    直到前几天,林嘉瑞的出现让我领悟到,我所谓的恨,只是在独自舔舐伤口时的一种感受。

    所有人都没有错,包括许岩。

    他伤害我的时候,一心认为是我害死了童星雨,他不知道他可怜的妹妹其实早已和他的亲生父亲一样,癌症晚期,注定死亡。

    许岩本来就是一个偏激的人,他恨起来只能选择伤害别人来慰藉自己。其实他很可悲,身处那样的家庭,身为养子,养父母又有了亲生儿子,会怎么对待他,其实很容易想到。虽然表面上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可他心里应该不幸福吧。

    那个家给过他温暖吗?如果给过,他为什么还要选择堕落,为什么还会对童星雨这个亲妹妹如此在乎?

    如果说我现在完全不恨许岩,那是假的,恨还是有的,只是没有之前那么深了。

    每每想起他对我的侮辱,我的心总会揪得很痛,所以我无法原谅,即使他与我一样可悲。

    集合的哨声响起,我和唐煜再也没有闲聊下去,双方似乎都觉察出了气氛的尴尬。

    军训一直持续到日落,等我们解散去吃饭的时候,高二、高三年级的人已经陆续从食堂里出来了,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我的眼前闪过,当我以为出现了错觉的时候,身旁的唐煜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叫起来。

    “啊!那是我念初一时的同学!”

    我正感到惊愕的时候,就看到唐煜满脸惊喜地朝不远处挥着手,嘴里喊着林嘉瑞的名字。

    然后,在我放大的瞳孔中,出现了林嘉瑞的身影,他同样满脸惊喜地朝我们走了过来。

    “唐煜,怎么是你啊?你和简乐柠一个班啊?”

    我很奇怪林嘉瑞怎么会在我们学校,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路过,倒像是刚从食堂吃完饭出来。

    “是啊!你和简乐柠认识啊!哦,他读初二时转了学,就是转去你们那里吧?”唐煜朝我问道。

    “嗯,我和林嘉瑞同班。”我老实地回答她,随后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少年,不解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林嘉瑞挠了挠头,将我拉了过去,尴尬地朝唐煜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我在这里念体育班,我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时候,中考已经结束了,补考也考得不行,不过我体育好,所以家里出了点钱,就来这里了,其实我就是冲着你才来这里的,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孤单。上次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不理我,所以我就没说,后来都忘记说了。”

    林嘉瑞紧紧地贴着我,我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沐浴乳味道,看着他身上的装扮,惊觉他应该已经洗完澡了。

    可是他怎么会这么快,我们刚刚解散啊,难道体育班不用军训吗?

    我的耳朵暖暖的,能感觉到林嘉瑞呼出的气扑在了我的耳朵上,顿时脸上发烫,刚躲开,就看到唐煜望着我们俩笑得很暧昧。

    我的耳朵有些酥麻,脑海里还回响着林嘉瑞的话。

    他说是冲着我才来这所学校的。

    我突然觉得心里很温暖。

    当初他刚转来我们学校的时候,调侃地说,我和安小朵都在这里,他怎么能不来?

    可我一直知道,他是冲安小朵才来的,可是这一次,他却说是为我来的。

    我抬起头看向林嘉瑞,他正朝我咧着嘴笑,表情很真挚。

    经历了那么多事,我这次竟然轻易就相信了。林嘉瑞这次是真的想守着我,就像一个真正的朋友一样守着我。

    就像他说的——“我在呢!”

    这次是真的在,在这个陌生的校园里真实地存在着,我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熟悉的微笑。

    孤独空虚了好久的心突然被填充得很满,我是真的觉得很温暖。

    “哇!你们俩不对劲哦!简乐柠,上次那么多东西不会也是林嘉瑞送给你的吧?看你脸都红了,我肯定猜对了!说吧,你们俩是不是那种关系啊?”唐煜倚靠在我的肩上,促狭地说道。

    旁边路人的目光被她的话吸引过来,我觉得很难为情,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林嘉瑞。

    虽然我对爱情的认知不深,但对于爱情和友情,我向来分得很清楚。

    从小我就知道,我与林嘉瑞之间的感情从来不是爱情。

    就像我可以和他扭打在一起,不觉得别扭,可是靠在一起说话,他的唇贴着我的耳朵却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心里藏着掩着的人都不是对方。

    林嘉瑞喜欢的人一直是安小朵,从小学到现在,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虽然他从未提起过,但我知道,他为我伤了许岩而被拘留的那阵子,安小朵跟着柒轩离开了,他心里应该不好受。

    守了那么多年,安小朵还是跟别人走了。

    而我呢?比起林嘉瑞,又好过多少?

    02

    “相约不如偶遇,趁现在军训晚上不用上课,林大少请我们去外面吃饭吧!学校食堂的饭菜好难吃啊!”

    唐煜是个很热情的人,闲谈几句就怂恿林嘉瑞请我们吃饭。

    林嘉瑞没有拒绝,乐呵呵地搂着我和唐煜的肩膀,朝校门口走去。

    走到转角处,我们遇到了正在打电话的少年。

    “这周不回,我有事。就这样,挂了。”

    少年烦闷地挂掉电话,狠狠地捶了一下墙,一转头,他便看到了我们,表情出现了一秒的怔愣。

    再次遇到许岩,我们之间的纠葛注定难解。

    “许岩,这么巧,这也能遇到你?老同学林嘉瑞说请我们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啊?多一个人又吃不了多少,反正林大少有钱,是吧,林嘉瑞?”

    不明状况的唐煜热情地和许岩打招呼。

    林嘉瑞站在一旁,脸色阴沉,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环住我的肩膀,紧紧地将我护在他的胸前。

    我知道,他是想给我力量,担心我见到许岩会崩溃,但他不知道,我与许岩早就见过面了,还不止一次。

    我平静地朝林嘉瑞笑了笑,告诉他我没事。

    局面就这么僵持着,许岩在对面冷冷地看着我们,望着林嘉瑞的目光带着一丝怨恨,他恨林嘉瑞用刀刺了他。

    本以为许岩会拒绝,没想到他突然勾起唇角,轻笑起来:“去啊,干吗不去?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啊!”

    说完,他走过来,硬挤在我和林嘉瑞的中间,肆意地笑着,仿佛刚才他脸上的怨恨都是错觉,好像之前我们之间发生的种种不快都是不存在的。

    林嘉瑞挑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因为唐煜想吃辣的。

    我对吃什么没太多要求,许岩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林嘉瑞早在我们之前就吃过饭了,加上碰到许岩,想必他也没多大胃口。

    我们三个人各怀心事,却又不好在唐煜的面前表现出来。

    唐煜一个人拿着菜单兴奋地点着菜。

    位子是四人桌,不大好安排,我和林嘉瑞坐在一排,对面便是许岩和唐煜。唐煜想坐外面,所以许岩被挤进了里面,正对着我,我一抬头就能看到少年墨黑清冷的眸子,他正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喝了一口白开水,随意地翻着桌上的菜单,林嘉瑞被唐煜拉着讨论要吃什么,目光时不时朝我投过来,嘴角带着一丝苦笑。

    唐煜是无心的,可是真的让我们很尴尬。

    看着菜单上的价目,我不禁睁大了眼睛,有些担心地望了林嘉瑞一眼。

    这家店的菜好贵,随便一道就五十元以上,唐煜是有钱人家出来的,自然不会嫌这里的菜贵,抱着宰林嘉瑞一顿的心理,下手更狠了。

    我虽然知道林嘉瑞家有钱,可是总觉得一顿吃那么多很不值。

    “唐煜,就这么多吧,别再点了,我们四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何况林嘉瑞已经吃过了,我也没多大胃口。”

    我终于忍不住喊住了毫不客气的唐煜,唐煜闻言,一脸戏谑地看了我一眼,合上菜单,道:“啧啧!还说你俩之间没事,现在怕我吃穷他,都出来阻止啦!”

    “别瞎说!”我有些恼怒,语气不自觉地重了些。

    唐煜怔了一下,收住笑,脸色有些难看,嘟囔着:“开玩笑嘛,这么严肃做什么?”

    我向来是一个不太会解释的人,这会惹恼了别人,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低着头沉闷地喝水。

    我不喜欢别人老拿着没有的事说来说去。

    一度沉闷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了。

    林嘉瑞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手里拿着菜单,另一只手拍了拍唐煜的肩膀,笑道:“唐大小姐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呢。乖啦!哥请你吃冰激凌。”

    说罢,他转身去了服务台付账——这家餐馆的规矩和别的地方不同,要先付账才能上菜。

    唐煜就像是一个孩子,林嘉瑞一哄她就高兴了,她跟着林嘉瑞走向服务台,缠着他要吃冰激凌,餐桌上就只剩下我和许岩了。

    可能是我们之前的争执引起了他的兴趣,许岩的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把玩着手机,嘴角习惯性地勾起。我向来看不懂他的笑容,不知道他的笑容里带了多少冷,多少暖。

    他说:“简乐柠,你还在和他纠缠不清,你是想逼着我不让你好过吗?”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仍然低着头喝水。

    林嘉瑞说过,他和许岩曾是朋友,他们之间的斗争是因为童星雨而起,又因为我不得善终。

    我不明白为什么许岩对林嘉瑞如此憎恨。

    童星雨住院并不是因为林嘉瑞打她,而林嘉瑞刺他那一刀也付出了代价,他为什么还要如此执着。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

    许岩告诉我,他是个男人,男人最不可伤害的就是尊严。

    就算林嘉瑞没有打他的妹妹,可林嘉瑞的行为不是也在伤害童星雨吗?他花钱从童星雨的身上找安慰,找安小朵给不了他的爱情,就算理由再冠冕堂皇,也不能掩盖他自私的本质。他自私地在被安小朵伤害后,用钱买了童星雨的自尊。这一点深深地伤害了许岩,作为哥哥,他竟然让亲妹妹为了生计而去当别人的替身女友,这一点比林嘉瑞用刀刺他还让他受伤。

    想起童星雨,我总会想起那双和安小朵很像,但比安小朵纯净许多的眼眸。总会想起那个女孩纯真的笑脸,天真地问我:“简乐柠,你的成绩那么好,你能帮我算下三万六千六百十五块四毛钱,每天花十块的话,能花几年?我的脑子糟透了,不怎么会算。”

    我猛地觉得心里酸楚不已,眼眶有些湿,直到林嘉瑞伸手推了我一把,我才从那个少女留给我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简乐柠,你怎么不吃啊?”

    坐在右手边的少年朝我微笑,十分温暖。

    03

    “这个真好吃,林嘉瑞,你的冰激凌不吃就化了,你不吃我帮你吃了。”

    唐煜抢过林嘉瑞手里已经化了一些的巧克力双星球,明媚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林嘉瑞倒也不怒,继续慢条斯理地夹着菜。

    除了唐煜一个人在说话,我们三个人都很沉默,一般都是她问到了,才有人回答一句。

    “许岩,你怎么也没穿军训装?难道你和林嘉瑞一样,也上体育班吗?”

    唐煜的嘴里含着冰激凌,口齿不清地问身旁的许岩。

    许岩微微抬起头,看了唐煜一眼,把目光移到了专心吃菜的林嘉瑞身上,口气随意道:“我可是刚被人捅了刀子死里逃生的人,哪有力气上体育班折腾啊?”

    “你被人捅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捅哪里了?捅你的是谁啊?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握着水杯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杯子掉在了地上,当场碎成了很多块。我慌乱地蹲下来去捡,手指刚触到玻璃碎片就被割了一下,鲜红的血从指尖渗了出来,我却感觉不到疼。

    “我来吧!”林嘉瑞不知何时蹲在了我的身旁,随手扯过桌上的纸巾将我流血的手指裹住,然后自己捡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我看见他消瘦的脊背也在颤抖。

    我的眼睛有些酸涩,眨了眨眼,想哭却不能哭。

    我感到很悲哀,为我们所有人感到悲哀。

    唐煜还在不死心地追问许岩那件事,许岩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唐煜笑了笑:“林嘉瑞还真没说错,唐煜你就像个小孩子,说什么都信。我吃饱了,先走了。今天就谢谢林大少了,改日我请。”

    许岩说话的时候,林嘉瑞的手机响了。

    林嘉瑞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怔了一下,随后朝我们挥了挥手,一个人跑去外面接电话了。

    我望着林嘉瑞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地有些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逝去。

    “你都没吃什么就要走啊?真扫兴,我也不想吃了,一起走吧。简乐柠,你还吃吗?”

    唐煜抓着要离开的许岩,歪着头朝我说道。

    我摇了摇头,望着满桌没怎么动过的菜,怎么也提不起胃口。

    唐煜想买护肤品,于是拉着许岩陪她,而我则在饭店的门口等林嘉瑞。

    林嘉瑞就站在马路边的梧桐树下打着电话,脸上带着一些紧张而又喜悦的神情。

    天空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我站在屋檐下,望着雨中的林嘉瑞,瞬间明白了那电话是谁打来的。

    见雨势变大,我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把伞,撑开,朝雨中的少年走去。

    即使是她打来的,他也没必要如此激动,就算淋雨也不在乎。

    我内心腹诽着林嘉瑞的痴傻,却又忍不住心疼他。那么执迷不悟的他,就像小时候执迷不悟的我,那个只要轩轩一回眸,就可以忘记他的冷漠,瞬间笑起来的“小眼睛”。

    在某些方面,我与林嘉瑞是那么相似。

    “按你说的买的,送了,她也拿了,应该是欢喜的吧。”

    我前行的脚步猛地停住,身体僵硬地看着走到一旁的报刊亭里,继续打电话的林嘉瑞。

    我就在他五步之外的地方站着,听着他渐渐嘶哑的嗓音,还有那从手机里隐隐约约传出的娇柔声,我身体里的暖意在渐渐消失,那颗不久前还被填充得满满的心,在慢慢地被挖空。

    在林嘉瑞挂断那个电话前,我及时转身,面无表情地冲进了这场下个不停的雨里,只留下一把伞在地上,雨伞倒过来,盛了一伞的雨水。

    “你的眼睛治好后还会回来吗?”

    “你把她的事告诉柒轩了吗?他怎么说?他知道小眼睛喜欢他吗?”

    “小朵,我觉得有点累,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的身上,可我还是等着。你如果不打算回来了,就告诉我,我等不了就不等了。我对自己说,就等三年,这三年如果你不回来,如果小眼睛没人要,我就要她了。”

    “我觉得她挺孤单的,我也挺孤单的,如果小时候我喜欢上的是她就好了。”

    ……

    原来,他们都知道了。

    安小朵知道了,柒轩也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了我被许岩伤害的事情。

    是林嘉瑞说的,他把我受到的伤害自作主张告诉了他最爱的安小朵,难道他以为安小朵会因此为我感到难过吗?

    我们早已不是小时候的安小朵和简乐柠了。

    那么讨厌我的安小朵,曾经伤害过我的安小朵,知道这件事后一定很开心吧,她一定会这么想:瞧,简乐柠,你多可怜,柒轩不要你,现在连老天爷都抛弃你。你爸妈还不知道这件事吧?知道的话,你妈的心脏病肯定又要犯了吧,柒轩也知道了,可那又怎样,他会同情你吗?他仍然在美国陪着我治眼睛。简乐柠,你真失败!

    柒轩也知道了,是安小朵告诉他的,他是不是也会这么想:小眼睛,你真脏!

    是的,这次是真的脏了。

    那么爱干净的少年,怎么会留恋如此肮脏的我?

    我在雨里拼命地跑着,雨越来越大,打在身上有点疼。

    我刚才多想跨过那五步的距离,对林嘉瑞吼,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告诉安小朵?为什么要让我变得如此可怜?为什么要将我的伤口暴露在已经遗弃我的朋友面前?为什么要把我仅剩的自尊也践踏了?你让我以后怎么挺直脊梁地站在安小朵与柒轩的面前?怎么高傲地向他们宣告,被抛弃的我,没有他们的我依旧可以活得很好?

    简乐柠最不想要的是安小朵的同情,最不稀罕的是柒轩的怜悯,因为那些会损害她的自尊心。

    04

    我将林嘉瑞给我的东西全部丢进了垃圾桶里,连带着安小朵的同情一并丢了。

    我庆幸自己没有贪图一时的美好用了那些东西,不然我不会原谅自己的,竟然给了安小朵看低我的机会。

    宿舍里的人对我的做法都感到惊愕,最吃惊的是唐煜,那天我的突然离去一直让她心存疑惑。

    “简乐柠,你和林嘉瑞是不是吵架了?这几天你一直避着林嘉瑞,我觉得很奇怪,你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唐煜凑在我的耳边,问我。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埋头整理自己的衣物,对她的疑问置若罔闻。

    见我没理她,唐煜立刻就生气了,她是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冷落?俏脸立刻板了起来,愤怒地甩手而去。

    “不愿意说就算了,给什么脸色啊?得罪你的人又不是我,你以为全世界都欠你了?”

    “唐煜,别这样说,简乐柠一定是心情不好。”何以然她们帮忙劝着唐煜。

    “就她心情不好?我也心情不好,那我也要摆脸色给她看吗?”

    我像没听到唐煜的吵闹似的,仍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我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没事总爱跟人吵架打架的“小眼睛”了,我不再喜欢吵架惹麻烦,自从发生了许岩那件事后,我甚至都不怎么爱说话了。

    我喜欢沉默,甚至希望就一直这么沉默下去,安安稳稳地念完高中三年,离开这里,再平平淡淡地念完大学,一直这么默默地生活下去,将我不堪的过去一并掩埋在时光的泥淖里。

    “对不起!”

    唐煜还在生气,我收拾好准备出门的那一刻,回头朝她道歉。

    唐煜愣了一下,我已经没有心思知道她是否原谅我,背着包就走出了宿舍。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嫌隙很容易产生,可是消除嫌隙很难。

    今天是学校开学以来第一次放假,我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望着一对对相伴而行的父女或是母女,抬起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望着头顶上毒辣的骄阳,我仿佛看到了在三十多层高楼上踩着高架给人盖房的父亲,还有那在昏暗的车间里,大汗淋漓,却仍在埋头苦干的母亲。

    我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去,站在喧闹不止的校门口,突然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比友情和爱情更珍贵的感情,那就是亲情。

    我感到很欣慰,自从发生安小朵那件事后,这几年我都没给年迈的父母带来任何烦恼,就算没有能力出国,但我毕竟凭自己的能力考上了这所重点高中,让向来被别人看不起的父母在其他家长的面前挺直了身板。

    我感到很欣慰,在这样的日子里,不用麻烦他们来接我,我可以自己回家,没有带给他们更多负担。

    我感到很欣慰……

    我唯一感到愧疚的是没有保护好自己,在被众人抛下的时候,不够强大到让自己不受伤害,因此丢失了自己,藏了一心的秘密。

    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简乐柠,不要哭,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要就此放弃了未来的幸福。

    上帝是公平的,之前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你未来的幸福做铺垫。

    我一直这么坚信着。

    往前没走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喊我,转过头一看,竟然是肖晶晶。

    可能是上次电三轮被许岩的车撞坏了,肖晶晶今天骑了一辆电瓶车,车子很新,像是新买的。

    望着不远处肖晶晶被骄阳晒得通红的脸,我的鼻子猛地一酸,脚步慌乱地朝坐在车上朝我招手的女孩奔去。

    简乐柠,你凭什么对友情如此绝望?你还有肖晶晶,还有那个陪了你这么多年,却未曾离去的少女。你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哎哟!姑娘你是有多想我啊?快勒死我了!”肖晶晶抓住我搂着她脖子的手,阴阳怪气地说道。

    “晶晶,见到你真好!”

    我松开双手,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容颜。

    肖晶晶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真挚地笑着,我都能从那双带笑的黑眸里看到自己眼里晶莹的泪光。

    肖晶晶被我看得有些慌乱,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声音颤抖地问:“简乐柠,你怎么了?”

    我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眼泪来得那么汹涌,最近这阵子,我似乎变得爱哭了。

    我急忙擦干眼泪,朝肖晶晶挥了挥手,别过脸去,笑道:“没什么,就是见到你太激动了。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别来接我了吗?所以我以为你不会来,打算自己坐车回去。一看到你,我就觉得特别温暖,特别感动。晶晶,你对我真好。”

    “哎哟!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简乐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啊?快点上车吧,外面热死了,早回家早舒坦!”

    肖晶晶哭笑不得地揉了揉我长长的头发,丢了一个头盔给我。

    我看着她熟练地发动车子,目光落在车的尾气管上,惊愕道:“晶晶,你这是一辆摩托车啊,我还以为是电瓶车呢!”

    “电瓶车的电哪能撑到送你到家啊,你看,我这辆车不错吧?你别看外面的机身很新,其实里面全是旧货。这是我跟别人买的二手货,请人组装的,省钱也实用。”肖晶晶得意地对我说道。

    我坐在车后座上,望着肖晶晶淳朴而又明媚的笑脸,心中不由得动容。

    我还记得当初那个不想念书要跳楼的肖晶晶,比起记忆中的她,现在的肖晶晶更生动,更有活力。

    与她相比,当时的简乐柠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肖晶晶的,我的,都不同,可是这并不影响我们彼此依赖。

    我发现这才是我想要的友情,不会因为一言两语就和你置气,不会因为爱情就此丢下你。

    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你冷了,我给你一个依靠;我冷了,你给我一件棉袄。

    这种感觉真好。

    离开的时候,我回头望向渐行渐远的学校,看到了站在校门口,远远地凝望着我,欲言又止的林嘉瑞。

    少年的身旁停着辆黑色的私家车,有人殷勤地为他打开了车门。

    我决然地转过头去,仿若未曾看见。

    05

    快到家的时候,路过棚户区外的小菜市场,肖晶晶停下车,说要去买点菜给她爸爸下酒。

    我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站在弄堂口,守着她那辆新摩托车等她回来。

    这个地方鱼龙混杂,无处不散发着一股市井之气。

    过往的行人都是下班的工人,闲逛到此顺便买点东西的老人,或是牵着半大点的孩子拎着个大包来买菜的家庭主妇……

    有太多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在此,却唯独不该出现那样的少年。

    弄堂口,一个鬓发发白,年龄却不大,约莫四十岁的女人坐在小板凳上卖着自己家种的韭菜。她的身旁蹲着一个打扮很时尚的少年,黑白色格子衬衫,配着一条黑色的哈伦裤,裤子上的链子因为他蹲着,所以垂落在地上,穿着的球鞋上的“耐克”标志十分显眼。

    少年侧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但隐约看到他的鼻梁很挺,轮廓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那个看上去比同龄人苍老许多的妇女一直低着头,安静地择着她的韭菜,动作迟缓,但择得很仔细。蹲在一旁的少年伸出白皙的手想要帮她一起择,却被她一巴掌打开了。

    她打那只手的时候,动作敏捷多了,那个男生的背挺直了一些,僵硬地收回了手。

    看了许久,我也没看出这两人是什么关系,说是母子,可这两人的装扮又差得太多。那个女人一看就很穷,可那少年则像有钱人家的孩子。

    遐思间,我的肩上一热,肖晶晶已经买完了菜走到我的身旁,热乎乎的手搭在我的肩上,顺着我的目光朝弄堂口那对男女望去。

    “是不是觉得他们很奇怪?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吗?”肖晶晶突然朝我挑了挑眉,一脸神秘地说道。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问:“谁啊?”

    “你还记得我们念初中的时候,学校有位叫童星雨的同学吗?就是后来和林嘉瑞谈了一阵恋爱的女生。这是她妈妈,童星雨出事没多久,她就在这里卖菜了。她身旁那个男的,不知道是她的什么人,看着长得蛮帅的,时不时会来这里看那个女人卖菜。听附近卖鱼的胖男人说,那男孩是她的儿子,可是那女的说不是。谁知道到底是不是呢!”

    肖晶晶的话音刚落下,我便已经猜出那个少年是谁了,心中不免波澜四起。

    肖晶晶没有看到许岩转过头来,所以不知道她此刻所说的少年便是上次撞坏她车的那个。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许岩,在一个不该他出现的菜市场里。

    等了许久也未见有人来买她剩下的韭菜,童星雨的妈妈从凳子上站起来,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旁边的少年见状,急忙站起身来,伸出手想要搀扶女人摇晃的身体,却被一把推开了。

    “你别再来了,我看见你就烦!”那女人啐骂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背对着我们的少年停住了脚步。

    “小眼睛,别看了,快回去吧,别让你爸妈等急了。”

    肖晶晶拉着我上了车,车离去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好对上那双隐隐泛泪的眼眸。

    一时间,我竟忘了收回视线。

    自相识以来,我一直觉得许岩是那种残酷而又冷血的人,他是没有眼泪的。

    到现在我才明白,有些人不是不哭,而是未到伤心处。

    看到我的那一刻,许岩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飞快地伸出手擦了一下眼泪,又恢复了以往那高傲的样子。

    我默默地转过头,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落在肖晶晶的脊背上,假装没看到他的脆弱,他那不愿意被人看到的哀伤。

    我成全了他的倔强,心里却莫名地留了一道印记。

    许岩被推开时那僵直的脊背,还有藏在他黑色眼眸里的悲伤,让我想到了我自己。

    我和他都是一出生就被遗弃的人,对于命运,我们没有选择,但我们都不愿意屈服。

    从六岁那年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就一直想离开棚户区。

    而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迫切想要回来?

    06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菜,在家门口,正好遇到工作回来的老爸。

    妈妈说我现在寄宿,难得回来一次,所以买了一些好菜。

    “多吃点,你看看,你又瘦了。军训晒得这么黑,还瘦的话,就很难看了。”妈妈说着,夹了一块红烧猪蹄给我。

    我看着碗里那酱红色的肉,觉得有些腻,但还是都吃进了肚子里,然后微笑着喊爸妈一起吃。

    我爸老简还是老样子,吃饭的时候喜欢扯八卦,对于我在学校的事情,他没有我妈感兴趣,他聊的都是巷子里的家长里短。

    “今天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我们这里的刘书记,他说我们这里快拆了,不知道那钱是按人头算,还是按房子的大小算。现在市区的房价那么贵,要是拆了,得找房子去了。”

    爸爸抿了一口黄酒,对我们说道,瘦削的脸上红扑扑的。

    闲聊间,我给他夹了一条小鲫鱼,他见状夹了起来,咬了几口,吐了刺,继续自顾自地说:“唉,早几年就说要拆了,现在又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那小子还向我保证,说今年不拆他就不姓刘。可是他话谁信啊?他去年还说房价再涨他就不姓刘,瞧,今年房价又涨了,可他还姓刘。”

    “弄堂口老李的儿子要离婚了,孩子都七八岁了,夫妻俩都不要。不要还生什么孩子呢?现在的小年轻,就知道自己舒坦。王东书家那女儿就是那样,什么情啊爱啊的,不顾她爹妈的反对,跟了个小痞子,出去后到现在都没消息。今天我还看到王东书的老婆跟人说起这事,在巷子里哭呢,咱闺女以后可不能那样……”

    我和妈妈都很耐心地听着,他一直有说不完的八卦,有时候我都讶异,这个棚户区里真的有那么多故事吗?

    爸爸的兴致越来越高,估计是酒劲上来的缘故,他的耳朵都涨红了。

    我吃完了饭,坐在一旁听他继续说,妈妈在一旁微笑着。

    看着这两张已经苍老却依旧可爱可亲的脸,我的心暖暖的。

    虽然一直想离开棚户区,但我从不想离开这个家,因为它是这样的温暖。

    屋外有人喊“老简”的时候,我和妈妈已经吃完饭了,爸爸还在啃着大半根肉骨头,妈妈在厨房洗碗,我在擦桌子。

    “老简,在吃饭呢?你老婆呢?我家老婆子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喊你老婆给她刮一下痧。”

    有人从门口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站在我们的身旁说道。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柒轩爷爷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思绪顿时恍惚起来。

    他们不是去美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柒轩的爷爷和奶奶都回来了,那柒轩和安小朵呢?

    我的心一紧,眼睛紧紧地盯着柒轩的爷爷,想问些什么,却没有问出口。

    他们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呢?简乐柠,你还在紧张什么?

    “这不是小眼睛吗?也在家啊!今天是星期五吧,双休放假了。老简,瞧你家闺女,长得真是越来越标致了。”我没有开口,倒是柒轩的爷爷看到我,先说了起来。

    我朝他点了点头,从旁边找了一张凳子,礼貌地示意他坐。

    我爸瞥了我一眼,不以为然道:“标致什么啊!从小就是个野丫头,哪有你家孙子长得清秀。”

    话虽这么说,爸爸却得意地朝我眨了眨眼。

    “唉,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看不到摸不着,像没这个人似的。”柒爷爷叹了一口气,看了我一眼,继续道,“还是你家小眼睛好啊,成绩好,又听话,考上这么好的学校。哪像我家柒轩,现在和安小朵待在美国,就不想回来了。美国毕竟是小年轻去的地方,我和我老婆子待不惯,还是回来了。虽说儿子孙子都在外面,但是这里有邻居,还是这老地方有人气啊。活了大半辈子,就是离不开。”

    我悬着的心“咯噔”了一下,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原来他们还没有回来,我以为……

    呵!简乐柠,在想什么呢?前几天刚听到林嘉瑞和安小朵打电话,知道他们不会回来,怎么可能几天后又突然回来了呢?

    既然离开了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回来,他们不是柒爷爷和柒奶奶,人老了,想落叶归根。

    不过不回来也好。

    不见面,不思量,不尴尬,不触心。

    不回来,很好。

    07

    大堂姐来我们家找灵耳的时候,我妈去了柒爷爷家帮柒奶奶刮痧,我爸醉酒后早早地洗漱完去睡了。

    她进来的时候,我一个人趴在卧室里的书桌上写作业。

    “乐柠,今天灵耳没来你们家吗?我下班回来,没看到她在家,以为她出去玩了,可是现在都快七点了,她还没有回来。她有没有来过你们这里?”

    大堂姐急得眼眶都红了,声音带着哽咽。

    我跟着她紧张起来,从凳子上站起来,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是不是去同学家玩了?”

    “我都找过了,老和她玩的几个孩子都说没见到她。家里的东西都没有动过,邻居说她根本没回来过。我在她床上的枕头上看到了这个,乐柠,你说我家灵耳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大堂姐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手指颤抖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日记本递给了我。

    那是灵耳的日记本,日记里记录着一个八岁孩子用稚嫩的笔迹写下的真实情感。

    “妈妈天天很晚才回家,今天打雷了,我一个人害怕,可是妈妈还在上班,没有回家,我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着,想着妈妈什么时候回家……”

    “今天李东颖的妈妈给她买了一件很好看的新衣服,说要两百多块,我让妈妈也给我买新衣服,可是妈妈没有买。妈妈很小气,从不给我买新衣服,连零食都很少买……”

    “二奶奶和我说,灵耳,你是你妈捡回来的。在小柠姨妈家吃饭,有邻居过来,说我和小柠姨妈一样,都是捡回来的。他们是笑着说的,可是我好难过,我是妈妈生的……”

    “黄薇薇说她也是捡的,不是妈妈生的,我终于知道了妈妈为什么那么小气,她为什么不像其他孩子的妈妈那样爱我,因为我不是她生的。黄薇薇说想去找亲生妈妈,亲生妈妈会给她买新衣服,我也想,可我不是为了新衣服……”

    ……

    日记里很多字是用拼音写的,可是看得出来,写这些话的孩子很认真、很伤心,日记本的纸张有很多水痕,似乎被泪水打湿过又干了。

    大堂姐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抓着我的手,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是不爱她,我把她当心头肉,我这么节俭也是为了她,她要上学,以后还要上大学的。这孩子怎么这样啊?呜呜……她要怎么去找她的亲妈啊?她怎么就不像你这么省心呢?”

    我抓着大堂姐的手,帮她擦着眼泪,声音有些嘶哑:“姐,别哭了,我们先去找灵耳吧!”

    “去哪里找啊?”

    “总会找到的,我去喊些人一起找。”

    大堂姐是二叔家的女儿,叫简慕华。幼时,因为丧母,她和二堂姐从小就待在我家,直到二叔又娶了新二婶,她们才被接回去。她十八岁那年,和别人出去乱混,认识了一个混混,也就是现在的大姐夫。两人走在一起,最终结了婚,可是生活一直过得很拮据,她又不孕不育,直到二十八岁也没怀上孩子,所以就抱养了灵耳。

    那年我九岁,看着灵耳被抱回来,小小的,肉肉的一团,于是我想,我当年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看到灵耳,我就仿佛看到了自己。

    自从有了灵耳,姐夫和姐的性子都变了,都变得成熟稳重了。为了孩子,向来游手好闲的姐夫跟着别人去了工地打工,而大堂姐也是边上班边带孩子。为了多赚点钱,她常常加班加到很晚,自然也没有多少时间照顾灵耳。

    灵耳不像我,我小时候在未发生那件事前,性格还算外向,但灵耳不同,她自幼内敛且早熟,从小就懂很多事,从她的日记里也可以看出,灵耳比其他孩子想得多。

    灵耳离家出走了,这孩子一定是计划了很久。

    夜晚,整个棚户区灯火通明。

    好多人听到这件事后,都来帮我们一起寻找。

    我爸的酒早醒了,我妈也回来了,每个人都拿着一个手电筒,跌跌撞撞地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

    “灵耳——”

    “灵耳——”

    ……

    一句句呼喊,一声声叹息……

    我的眼里不知何时噙满了泪水,仿佛丢失的是我自己一般,那个半大点的自己……

    从小到大,我一直想逃离这里,离开这个棚户区,可终究比不上一个还未长大的灵耳。

    她的离开,比我坚决得多,但也让人担心得多。

    灵耳毕竟是个孩子,即使再早熟,也看不透所有的情感,就像她看不懂堂姐和姐夫对她的爱一样。

    当众人空手而归,扼腕叹息,大堂姐哭得撕心裂肺,几度要昏厥过去时,失踪了大半夜的灵耳终于被人送回来了。

    我没有料到,送灵耳回来的人竟然是他,更想不到,这一晚对于灵耳来说,是孽缘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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