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爱绕梁-劫后余生,梦魇再次重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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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音并不是想要跟踪他,她只是不敢上前罢了。她对家人的感觉,一直是小心翼翼的,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好像下一秒他们就会全部遗弃她一样。所以即使是面对霍辞,霍音也只敢远远地望着,以防他发生什么危险,而不是像一个亲姐姐那样,上前拉着他的衣服质问他,为什么明明是高考的日子,却出现在了这里。

    霍音一眼看过去,霍辞祭拜的那个墓碑竟然是空白的,既没有鲜红的朱砂字迹,也没有纯黑的墨色字体。

    霍音还没来得及深究这个墓碑的来由,就见霍辞直直地跪了下去,膝盖骨敲在水泥地面上,像是瞬间就要将坚硬的地面砸出个窟窿。

    霍辞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瓶酒,对着墓碑就开始狂饮,饮到后来,他眼圈都红了。他蹲下身抱着墓碑,像是在拥抱亲人,没过一会儿,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湿了一脸。霍辞那样的神情,霍音从未见过,在她面前的霍辞,永远是个冷冰冰没有表情的少年,而非眼前这个会抱着墓碑哭成泪人的人。

    他对着墓碑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临走前,他的眼睛里依旧布满血丝,却还是依依不舍地向着墓碑的方向告别,那样的神情,活像是在与至亲作别。

    霍辞走后,霍音才从遮挡着她的柏木后走了出来。

    她走到墓碑前,定睛一看,才发觉并不是她的视力出了错,这块墓碑上本就没有任何署名。

    望着墓碑,霍音一头雾水,她刚准备回去,却迎面走来了一个墓地管理员。管理员见她站在那块无署名的墓碑前,不禁嘀咕道:“今天倒是奇怪了,平日里这块墓碑清明节前后也不见有人来扫扫,今天倒是一连来了两个,难不成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不对啊,这才刚过立夏没几天啊。”

    霍音忍不住问:“这块墓碑……没有墓主人的署名吗……”

    管理员摇摇头:“我在这里工作了快五年了,这块墓碑从我来的时候就竖在这里,没有名字,也没有人来拜访,跟无人认领的一样。”过了会儿,管理员又像是自我否定似的赶紧摇头,“不对,也不是从来没有人来拜访。前脚刚走的那个小伙子,有时候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有时候一年都不见影子。”

    “他……经常来吗?”

    “是啊。”管理员指了指墓碑旁的空酒瓶,“那小伙子大概是一遇上心事就会来这里,然后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他不过也才十八岁左右吧,怎么就学会喝酒了呢……”管理员百思不得其解。

    隐约中,霍音觉得霍辞不是一个会轻易袒露情感的人,于是,她大着胆子问:“那你知道,这墓碑的主人是谁吗?”

    管理员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老张,赶紧来,四区有人在烧锡箔纸。最近上头抓得紧,赶紧去把火头灭了。”

    “哎!我这就来。”管理员踮起了脚,赶忙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在这里。

    见管理员作势要走,霍音赶紧喊住他:“师傅……”

    管理员挠了挠头,颇感歉意地说:“姑娘,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墓碑的主人是谁,在这里登记的,很少有这种署名空白的墓碑。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之前那小伙子喝醉的时候,我跟他聊过天,他说这地方葬的是他亲姐姐,叫……叫什么来着,我有点忘记了。”

    “霍音?”

    管理员拍了一把大腿:“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霍音的世界都崩塌了。

    天上下起了小雨,像是要祭奠已死的亡魂。

    她并不知道,这个“霍音”在这里躺了多久,但听管理员的口气,应该是五年前的时候安放到这里的。

    五年前,恰好也是白微娆所谓空难死去的时候。

    她的脑子里很乱,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啃食她的思绪,然后密密麻麻地吞噬她所有的记忆,头脑都在发涨,似乎下一秒就会裂开。

    墓园的走道上长满了陈年的青苔,下雨天更是湿滑。霍音扶住脑袋拼命地让自己镇定,但越是想要镇定,却越是镇定不下来。脚下虚浮,她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夏天的衣物最是单薄,这一跤摔下去,霍音的膝盖、手腕、脚踝都蹭破了皮,狼狈得不成样子。也就在那一刹那,疯狂疼痛的脑袋,带着遥远的记忆从封闭的角落里喷薄而出。

    然后,她的整个世界都毁了。

    数年已久的记忆,在她眼前一遍遍重现。记忆里的那些人鲜活灵动,像是能够依赖记忆长生。那里有她的父亲白振清、她的母亲许亦珍、她的小迟哥哥,还有那个……她曾经无数次信任过,却又被他欺骗的梁淮则。

    记忆里的她,似乎曾经笑得酣甜。

    ——梁淮则,我想站在露台上嫁给你。然后,一转身就能看见白色的窗纱、数年常青的藤蔓。最最重要的是,有我心爱的梁淮则王子。

    ——梁淮则,我要种一棵仙人掌,因为仙人掌长大就会长出火龙果了。

    画面由鲜明转成暗沉,所有曾经的欢笑,都在一瞬间转化为漫天漫地的恨意。她拽着他的领子质问他……

    ——梁淮则,你为什么要骗我?

    ——梁淮则,我恨你。

    那些曾在梦里做过的画面,一遍遍在她眼前重演,而后幻化成再也无法磨灭的事实。她想起了那些独属于白微娆的爱情,独属于白微娆的记忆,以及……独属于白微娆的恨。

    父亲的惨死、邵迟的催眠,以及梁淮则曾经的欺骗。她到现在都无法想象,当初梁淮则到底是如何在明知她父亲是被他父亲害死的时候,还能那样虚伪地欺瞒着她,然后看她一点点沉沦,一点点丧失自我。

    如果说,曾经的白微娆想起梁淮则的时候是满心满腹的甜蜜,那现在的白微娆,现在的霍音,想起梁淮则这个名字的时候,唯剩下恐惧。

    十年的爱情,最后沦为恐惧,该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而这种恐惧,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因为恨不了他,所以只能恐惧他。

    后来,梁淮则是在墓园的山腰下找到她的。那时候,她淋了一身雨,衣服全都湿了,加之满身成片的泥土色,脏乱而又狼狈。

    梁淮则替她撑着伞,还不忘脱下外套,替她披上。他口气无奈了几分,弯下身替她抖掉身上的浮土:“是不是摔倒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感冒是会引起哮喘的。”

    “梁淮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梁淮则脸色猛地一沉,勉强笑道:“霍音,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话音刚落,霍音就蓦地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原本优雅而平整的领子,在那一瞬间褶皱顿生。她的指缝里还夹带着些灰沉沉的泥土,落在他纯白的领子上,突兀而又惊心。

    她歇斯底里地朝他大喊:“梁淮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就是白微娆!”

    她肩头的外套掉在雨水里,暗湿一片。

    “你在胡说什么!”

    “梁淮则,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从我告诉你仙人掌上会长出火龙果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是不是?”

    梁淮则默然。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好残忍。十年前,因为自私,残忍地把我困在身边,为了不让我知道你父亲就是那个害死我父亲的梁成涛,百般隐瞒。”

    她冷笑一声,源于鼻腔的声音,极尽讽刺:“以前是,现在也是。为了不让我知道我就是那个死去的白微娆,你到底瞒了多少,我真是难以想象。梁淮则,你真的好可怕,可怕至极!”

    她用力推开他的手,沉黑色的伞掉在泥土里,雨水瞬间将两人淋湿。

    她要走,他却猛地从身后环抱住了她,力气不大,却足以让她动弹不得。

    她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霍音,声音自然也不复之前的柔媚甜美,薄凉得像是一把刺入他心底的冷剑,只消一刀下去,就足以将他冻结成冰。

    “梁淮则,放开,别逼我恨你。”

    他迟疑许久,才慢慢松开了抱住她的那双手。

    她临走的时候,他还是舍不得。他舍弃了尊严上去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小娆……”

    她蓦地回过身,看他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梁淮则,你怎么有脸再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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