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睁眸时,眼前似乎还蒙着一层水雾, 蒙蒙的看不真切,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梦中亦或是已经醒来。
阮轻缓而轻的眨了下眸, 直至那层薄雾慢慢散去, 还停留在昏迷之前的意识才终于彻底清醒。
她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依旧无法调动灵气的身体还有些发软。
谢渡笙不在屋内,阮轻微微垂眸,之前褪去的那件外衣正叠放在床边,而她身上的衣衫,还留着昏迷之前因抗拒挣扎的凌乱。
她伸手扯开衣衫,身上没有任何痕迹, 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谢渡笙,没有碰她。
清晰的意识到这一件事,阮轻呼吸微颤, 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些道不明的悲哀。
想到只要被谢渡笙碰到, 便抑制不住颤抖恐惧的自己。阮轻短促的笑了一声, 眸中却似有水光颤动。
明明前世,在被谢渡笙报复折磨之时还能强忍着不吭声, 如今, 反倒娇弱起来。
阮轻拿过被叠放在床边的外衣穿在身上,下了床。
五日间,谢渡笙一直守在因她而昏迷的师尊身边,却碰也不敢再碰一下。
直至察觉阮轻快要苏醒的时候, 才从屋内走了出来。但渡劫期的神识,却将师尊自苏醒后的动作尽收眼底。
谢渡笙看着师尊扯开衣衫,也看着她之后那放松了些却依然淡漠的神情。然后,看着她下床走了出来。
“师尊休息的可还好?”
谢渡笙转过身来,低沉的嗓音略显温和,阮轻昏迷之前的事,便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阮轻的脸色依旧苍白,连唇上也没有丝毫血色。她抬眸,看向谢渡笙,眸光似碎冰寒雪,不带有一丝人气。
“谢渡笙,”她道,“你说得对,我怕你。而这,是你亲手所致。”
她的嗓音,与她的神情眸光一般,如冰碎玉,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淡漠。
谢渡笙血眸微暗。
“前世今生,谢家之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阮轻眼睫微颤,似覆了层冰雪的墨眸直视谢渡笙,“而我,你若依然想要报复,全然可以,使出你前世的手段,亦或是直接......杀了我。”
说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脑海中的系统似乎有了些许反应,注意力全部聚在谢渡笙身上的阮轻却没有察觉。
她的神情看似冰冷漠然,心底却不是不担忧紧张的。
毕竟若是提前死亡,这个世界的任务,也便彻底失败了。
系统虽从未说过任务失败会面对什么,阮轻却也知道,任务失败的后果,很大的可能是她所承受不起的。
而听师尊说完,谢渡笙微暗的血眸彻底阴郁下来,她朝阮轻的方向走去。
阮轻忍不住后退一步,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加苍白,墨眸却依旧如霜般的看着谢渡笙,毫不退缩。
看着她不自觉微颤的身体,谢渡笙抑制住想要凑近她的欲.望,眸中血色却愈加浓郁,她微微勾唇,声音微哑:“师尊,我不碰你,也不杀你,更不可能放你离开。”
她语声微顿,继续道,“所以......师尊也不要总是来挑战我的耐性,不然有一天,我总归是会再也克制不住,将师尊昏迷之前的事,继续做下去。”
谢渡笙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深沉的执念,甚至还透露出了些与前世别无二致的疯狂。
阮轻脸色一瞬间惨白。
谢渡笙血眸中似含怜爱,她笑了笑,微哑的声音透出温柔:“师尊若依旧想外出游历,我愿随师尊一同。”
......
谢渡笙果真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她带着阮轻外出游历,而非将人一直困在栖遥山上,而且......整整五十年间,都未碰过阮轻分毫。
一座修仙者与凡人混居的小城内,酒楼中,谢渡笙正在给阮轻添菜。
这般场景,与阮轻曾经带谢渡笙第一次出宗时有些相似。
阮轻侧着头,将眸光望向窗外,她的神情清冷淡漠,与往日没有任何改变,也连带着那深入骨髓中对谢渡笙的惧怕。
但于谢渡笙而言,能够与她一同度过这五十年的师尊与先前那冷漠决绝的模样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而她们往后,还有许多个五十年。
“师尊,”待阮轻吃完,谢渡笙轻声道,“我们回一趟栖遥山罢。”
阮轻眼睫微颤,没有抬眸,只嗯了一声。
待回到栖遥山之后,阮轻才知晓,谢渡笙为何要回来。
谢渡笙要突破了,突破成渡劫后期,与她前世三百多年后相同的修为。
阮轻看着天空之中缓缓凝聚而成的劫云,即便还未有雷劫劈落,依旧能感受到那其中巨大的威势。也终于记起,原来,修仙大比之前几日于太华宗不远处渡劫化神之劫的人,是谢渡笙。
因怕波及到阮轻,谢渡笙渡劫时离她很远,而她的修为封印,也早已被谢渡笙解开。
但阮轻站在原地,却连逃跑的想法都没有。
有着那枚印记的存在,她便是逃到何处,也总有一天会被谢渡笙找到。
那个时候,谢渡笙究竟还会不会克制,那却是不一定了。
而在渡劫之前,谢渡笙便已经在整个栖遥山上布了阵法,既防止有人闯入,也防止阮轻逃跑。
天上劫云凝聚,比之谢渡笙渡化神劫时强大不止百倍,便是知晓原世界发展轨迹之中谢渡笙渡劫成功,阮轻也忍不住心中微紧。
毕竟,这一世的谢渡笙,是仙魔同修。
谢渡笙身为渡劫之人,比阮轻更能清楚此次的雷劫究竟有多么凶险,比她前世所渡雷劫更是强盛不知凡几。
劫云愈多,如此如此声势浩大的雷劫,整个修仙界几乎都能够感觉到。
修仙界之人虽然惊诧于是何人在渡劫,却无一人敢来,这等雷劫,倘若失败,届时,便是大乘期修者在此附近,怕是也会受到波及,轻则重伤难愈,重则魂飞魄散。
天威之声浩浩,第一道雷劫,终于落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第二道雷劫。一道接一道,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蓝紫雷劫映照在阮轻眸中,也映照出位于雷劫中心,谢渡笙的身影。
到最后,谢渡笙甚至都不知道,她究竟扛过去了多少雷劫。明明还有雷劫自劫云中劈落下来,谢渡笙眼前的蓝紫雷劫却恍若消散,一幕幕画面蓦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每一幕中,都有着她的师尊。
即便,在那些画面之中,师尊的容貌全然不同。
以及......那些深爱,却又强迫着师尊的人。
而在谢渡笙面前出现这些画面的瞬间,一直休眠的系统几乎是立即在阮轻脑海中响起了警报,夹杂着耳边那雷劫之声。
谢渡笙也感应到了那在前世之时,便曾几次感受到的那种波动。
与此同时,最后一道雷劫应声而落。
谢渡笙睁开阖着的双眸,一双血眸红欲滴血,她起身,身上暗红长袍随风而动,硬生生扛下了这道雷劫。
血肉绽开,一丝血迹自她的唇角滑落。
阮轻几乎下意识的便朝她的方向靠近一步,而后在谢渡笙血眸侧过之时止住步伐。
只是让阮轻始料未及的是,下一瞬,谢渡笙便到了她的身前,带着鲜血的唇吻了上来。
阮轻被她锢在怀中,身体依旧颤得厉害,却挣脱不得,一袭白衣,也尽被谢渡笙的血液染红。
谢渡笙的吻从不容抗拒,再到悲哀无力。
阮轻陷入昏迷之前,只依稀感觉到似乎有泪滴落到她的颈间。
谢渡笙把人抱在怀中,心间都是难以喘息的疼痛,自她眼眶中落下的,是一行血泪。
“师尊......”谢渡笙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哑声道,“我好想,把你彻底的留下来。”
昏迷中的阮轻自是听不到谢渡笙的话语,但她脑海中的系统吓得数据都要紊乱了,却又不敢出声,只能缩在阮轻的脑海中等着总局回应。
但就在谢渡笙将阮轻抱回床上后,系统却忽然听到谢渡笙冰冷的声音:“出来。”
谢渡笙的神魂几乎触及到系统本源,系统不敢装死,连忙道:“组,组长......”
“组长?”谢渡笙还泛着红晕的眼尾微挑,一双血眸阴郁而冷漠,她嗤笑道,“我不是她。”
系统瑟瑟发抖,不敢应声。
“若是没有猜错,我应当是师尊最后一块需要带回的......灵魂碎片。”谢渡笙似笑非笑,神情中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哀。
一夕之间,知晓自己并非一个完整的人,不过是另一人的灵魂碎片之一,而她所经受的种种苦难,也皆因那人而起,便是待她好的师尊,也是因要拯救那人而来。
她的眸色幽深而阴冷,嗓音低冷而喑哑,“师尊她,知晓么?”
“宿主什么都不知道。”系统连忙回道,等了会儿,见谢渡笙阴暗的神色似是有所缓和,连忙小心翼翼道,“组...尊者,您不能把宿主留下来,她......她原本答应和我们签订契约,是因为要回家的......”见谢渡笙神情愈冷,系统战战兢兢的说完,“宿主......也从没爱上过组长的任何一块灵魂碎片。”
反正......反正宿主也从没承认过。
系统一面心虚的想,一面小心的觑着谢渡笙的神色。生怕她当真如先前所言,将宿主给留在这个世界。
毕竟如今此世界法则已无法奈何谢渡笙。
倘若宿主真被留下,便是它们总局,怕是也没有办法,得不到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回归的组长更是会一直沉睡下去。
虽然知道几乎不可能改变谢渡笙的想法,但除此之外,系统也别无他法。
不过下一刻,谢渡笙的神魂,便收了回去。
先前的阵法在雷劫之下尽皆破损,谢渡笙起身,将栖遥山上的阵法结界重新布下。整座栖遥山便如同在此地消失了一般。
这一次,阮轻昏迷的时间不长,次日便清醒过来。
而谢渡笙便守在她的床边。
见她醒来之后,第一句话便是:“师尊,你往后,都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甚至那双血眸之中都似含祈求。
阮轻微怔,随即心底却是自嘲,她冷淡道:“谢渡笙,从始至终,你可又给过我抉择的机会?”
谢渡笙一时沉默,仿若呆住。
一些话语在舌尖滚动,却又被尽数收回。
谢渡笙无力的勾了勾唇,她俯下身,轻易看到阮轻颤抖起来。
再对上师尊那冰冷淡漠的双眸,渡劫之日谢渡笙竭力收回的理智再这一刻尽皆溃散。
缩在阮轻脑海中的系统有心提醒宿主,却又不敢,最终只能躲在角落假装自己不存在。
谢渡笙眸中血色看得阮轻心惊,但便是身体颤抖的愈加厉害,阮轻的神色依旧冷淡。
然而她愈加凑近自己,阮轻忍不住道:“谢渡笙,你发什么疯?你忘了你之前的承诺了么?!”
“师尊......”
谢渡笙声音沙哑,她低垂着头,几乎要吻上阮轻,阮轻下意识便要躲开,却被谢渡笙按在身下,动弹不得。
谢渡笙道:“我想要你。”
阮轻本就因她凑近而苍白的脸色霎时一片惨白。
谢渡笙整个人几乎覆在了她的身上,但这一次,却依旧没能做到最后。
一滴血泪从谢渡笙眸中滑落,她将阮轻颤抖的身体锢在怀中,整个人仿佛被撕裂成两半。
一半偏执阴郁,要她留下师尊。
一半心怀不舍,要她放人离去。
可是,谢渡笙似笑非笑的声音中染了哭腔:“师尊,我凭什么,凭什么放手啊?”
阮轻脸色惨白,恍惚的意识却察觉到了谢渡笙的悲伤痛苦。然而,谢渡笙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阮轻不懂,也从未觉得以谢渡笙如此偏执疯狂的性子愿意放她离开。
她闭上双眸,下一刻却听谢渡笙哑声道:“师尊,你究竟,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这声音含着哭泣悲凉,还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阮轻心中的惊惧却仿佛在这一句话中烟消云散,她眼睫抑制不住的颤了一下,却最终没有睁开。
谢渡笙......
谢渡笙她什么意思?
然而下一刻,耳边却再没了谢渡笙的声音。
许久之后,阮轻才终于睁开双眸,她的身体还在细微的颤抖,神识扫过栖遥山,却不知谢渡笙去了何处。
阮轻撑着墙坐了起来,脑海中蓦地响起了一道紧张的声音:“宿,宿主......你还好么?”
“你不说话,我都忘了你。”阮轻笑了笑,声音中却不带丝毫笑意,“谢渡笙知道了什么?”
系统被阮轻这么一问,顿时纠结起来,它不太想瞒着宿主,但总局条例却又不能轻易违反。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它就是说了,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不然到时宿主当真被留在这个世界,还不知实情,那它的罪过可就大了。
系统自顾自的纠结一番,最后还是很小声的将谢渡笙的事讲了一遍。
一时之间,阮轻只觉得眼前发晕,脸色惨白到几近透明。
怪不得,谢渡笙性情忽而反复。
系统早在第三次任务结束之后便隐晦的提起过,她所拯救的,是一个人。
阮轻心中也有了猜测,只不过她们性格各异,阮轻也从未将她们当作同一个人看待。
她闭了闭眸,唯一相同的,大约便是,那在感情上,对于她的偏执......以及深情了罢。
阮轻呼吸微促,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情绪。
睁开双眸时,脑海之中,却清晰的回荡着系统最后一句的话。
“倘若被留在了这个世界,那便,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还有两百多年,这个时间,太长了。
便是如今谢渡笙还有着心软,阮轻也不敢保证,这两百多年,谢渡笙究竟会不会真的留她在这个世界。
况且......倘若她真的顺利脱离了这个世界,那谢渡笙又会如何?
阮轻想要回避这个问题,但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知道。”系统诚恳道。
毕竟这块灵魂碎片已经有了自己绝对独立的意识,愿意与否,便是它们总部也不能强求。
阮轻的唇微微开合,似乎是想要问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系统有心想说只要能够脱离此世界总局依旧回将宿主送回原本的世界之中,不过在说出来的之前却在顷刻间感觉到了谢渡笙的气息,它顿时窝在阮轻的脑海之中不敢出声。
谢渡笙脸色微白,神情间似乎有些憔悴。
阮轻沉默的坐在床上,猜测先前谢渡笙出去,应当是在发泄情绪。
之后几日,谢渡笙似乎又恢复成了渡劫之前对待阮轻的模样,或者应当说是,相较先前,更加的隐忍克制。
阮轻不敢多言,也依旧维持着原身清冷淡漠的模样。
毕竟,无论如何,她总归是不可能会愿意留下来的。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阮轻以为,她要一直待在谢渡笙身边,度过剩余的这二百多年,期间,甚至还要小心防备,谢渡笙彻彻底底的将她留在这个世界。
然而不过两个多月,阮轻忽听谢渡笙道:“师尊,我放你离开罢?”
她低沉的声音温柔如水,听在阮轻耳中却仿佛模糊不清。
直至谢渡笙在她唇上轻柔的落下一吻,身体还微微颤抖的阮轻才恍惚的问:“你说什么?”
谢渡笙却不再重复,她的手轻抚过阮轻脸颊,只道:“师尊睡罢。”
而随着谢渡笙的话音落下,阮轻只觉一阵困意涌来,便控制不住的阖了双眸。
意识的最后一刻,还停留在,谢渡笙竟然要放她离开的那一句话上。
系统战战兢兢的防备着谢渡笙,怕她要对宿主做些什么。
然而,谢渡笙沉默着在阮轻身边坐了一夜,一动未动。
直至天色将明,系统才听到谢渡笙道:“今日,便带她......回去罢。”
她的嗓音平静的有些可怕,系统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谢渡笙是在对它说话。
只不过,它还未来得及回答,谢渡笙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
阮轻是在谢渡笙离开后不久醒来的。
她从床上起身,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唯独,谢渡笙不在屋内。
从前,她醒来之后,谢渡笙也曾有过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但这一次,阮轻却忽觉心中不安。
她展开神识,覆盖了整个栖遥山,却遍寻不到谢渡笙的身影。
阮轻蓦地想起昨夜谢渡笙对她说过的那一句话。
几乎是立刻便向系统问道:“谢渡笙呢?”
系统把自己缩起来,不敢说。
察觉到系统的躲避,阮轻脸色难堪,声音顿时冷了下来,她一字一字道:“谢渡笙在哪?!”
系统被宿主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只好蔫蔫的给宿主指了谢渡笙所在之处。
阮轻御剑而行,灵力运转速度极快,丝毫不在意如此行为会浪费多少灵力。
但即便如此,待她找到谢渡笙时,也已将近过了半个时辰。
这是一处山崖。
谢渡笙便坐在崖边,似乎在看着什么。
察觉到阮轻的气息,谢渡笙微微侧头,血眸霎时阴沉下去。
这情绪,自然不是针对阮轻,而是为阮轻指路的系统。
阮轻嗓音微哑:“谢渡笙,你要做什么?”
谢渡笙看清了师尊清冷神情下隐藏着的担忧,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
她微微弯唇,血眸中带了些许温柔。
谢渡笙低声笑道:“师尊,倘若我没有回来,是不是一切便会有所不同?”
而无论前世今生,谢渡笙想要的,从来都得不到。
她言罢,散掉了体内所有修为。而谢渡笙的身体,也随着修为散掉,而逐渐衰老,只余一架枯坐于悬崖之上的白骨。
看着她的模样,阮轻脸色苍白,眸中的清冷淡漠也霎时不见,但最终却什么也做不到。
便是那具白骨,也终究,随风而散。
再不留一丝痕迹。
“谢渡笙!”阮轻嗓音微哑,最后除却这个名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沉默的站在原地,墨眸中分辨不出任何情绪。直至系统脱离世界的倒计时快要结束,才有一滴泪眨落眼眶。
“系统,你说......”阮轻哑声道,“我究竟是在救她,还是在杀她......”
她说着那日夜里谢渡笙未全然说出口的话语,却也如那日一般,无人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只小可怜 谢渡笙番外
谢渡笙第一次见到师尊,是在谢家待客的大堂之中。
而在见到师尊之前,谢渡笙便已听闻谢家来了位大能,但也不过一闻而过,心中并无太多感触。
但不过片刻,谢渡笙便被父亲派来的人带去了谢家大堂,也见到了,传闻中,那位被尊为修仙界第一剑修的云辞仙尊。
那时的谢渡笙刚进大堂,原本正与父亲相对而站的人便转过身来,而她转身的那一瞬间,灼灼风华,便如同一个烙印一般,深刻的印在了谢渡笙心底。
尚还年幼的谢渡笙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一双眸子只愣愣的看着一袭白衣的许云辞。
仿佛这世间一切的语言,都难以描述出云辞仙尊的万分之一。
“谢渡笙,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师尊了。”
直至耳边响起了那道清冷淡漠的声音,谢渡笙才蓦地回神,她愣愣的睁大双眸,恍若没有听到一般。
或者应当说,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而除却谢渡笙,谢家之人也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修仙界,谁不知晓,谢家嫡长女谢渡笙于修行一途,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与她的双生妹妹谢初灵天差地别。
谢家家主更是不待谢渡笙反应,便为难道:“仙尊,小女自生来便是五行灵根,于修行一途,着实......”
他语声未尽,其中之意却已尽在其中。
此时的谢家之人,更倾向于云辞仙尊应当是想要收谢初灵为徒,只不过是找错了人。
便是谢渡笙也如此认为。
然而许云辞只冷淡的看了谢家家主一眼,便再次对谢渡笙道:“十三年前,你娘亲托我照看于你,护你平安,谢渡笙,你可愿拜我为师,随我去太华宗?”
谢渡笙愣愣的看着许云辞,眸中透出些许水光,她于早亡的娘亲着实无甚印象,但此时听闻许云辞之言,身体已经跪拜下去,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紧张又不安的道出了一声“师尊”。
那时候的谢渡笙想,她能够离开谢家了。
而即便来到太华宗问月峰之后,师尊只扔给了她一份最为基础的修炼心法后便再没如何管过她了,显少教导她练剑之时,也不过是冷冷的道出一句朽木。但尚且年幼的谢渡笙心中依旧满心感激。
毕竟在谢家之时,谢渡笙虽为谢家嫡长女,实际却如履薄冰,至亲漠视厌恶,族人鄙夷讽刺,甚至连一些奴仆,都可随意欺辱于她,更是从不被允许出谢家一步。
而在此处,相较于谢家,已然好上不止百倍。
只是在太华宗待久了之后,谢渡笙才慢慢知晓,师尊其实是不想收徒的,之所以会收她为徒,不过是因娘亲曾经的恩情。
外界皆道云辞仙尊重恩情,却可惜收了这么一个性子阴郁冷漠的废物徒弟。也道她的娘亲太过偏心,全然没有考虑过谢初灵的感受。
可是,却从未有一人想过,谢家又是如何偏心谢初灵。
彼时的谢渡笙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女,会委屈,会难过,也会生气,然而不会有人去在意她的情绪。
谢渡笙愈加的努力修炼,想要给这些人看看,她师尊的徒弟,不是废物。
只可惜,资质天生,无论再如何努力修炼,废物依然只是废物。
十年过去,谢渡笙的修为,都未能有一丝存进。
而这期间,师尊待谢初灵愈加欣赏。
虽然生而不同,谢渡笙于自己这位双生妹妹却其实并无迁怒恨意。也曾一度将谢家之人不喜自己,归咎于自己极差的修行资质。
谢渡笙曾经以为,也许她这一生,都会像如今这般,在师尊的庇护下活着,而后如凡人一般,百年之后离开人世。
直至某一日,谢渡笙回谢家时,阴差阳错之下找回了曾是娘亲本命灵器的遗物,而后得知了她的父亲,曾经究竟做下过何事。
再之后,一切都仿若突如其来,将心底还含着一丝希望的谢渡笙彻底打落深渊。
魔气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亲生父亲颠倒黑白,说她是娘亲与魔族通.奸而生,明明知晓一切真相,口口声声言道会护她一生平安的师尊一剑杀了她。
也将真相,彻底埋葬。
谢渡笙于乱葬岗中恢复意识时还有些茫然,她记得自己被一剑穿心,更忘不了师尊那句“孽徒,当诛”。
不过片刻,谢渡笙的神智便被心口处那难以言喻的剧烈疼痛带回了现实。
谢渡笙低眸,双眸中清晰的映出心口处空荡又血肉模糊的伤口,是师尊那一剑造成的。
而那一剑,本该是杀了她的。
谢渡笙不知自己为何会死而复生,但她能清楚,这穿心的伤口,没有一丝愈合的征兆。
而那剧烈的疼痛,也没有一丝间断。
谢渡笙疼得意识恍惚,唯有心中的仇恨以及不甘支撑着她活下去。
她为了活命爬入修仙界与魔界通道的裂缝之中,其实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坠入了另一个地狱。
初入魔界的谢渡笙不过练气修为,又身受重伤,唯有那副好皮相受人看中,险些被当作奴隶卖掉折辱。
最后还是一魔族见她仙魔混血,身有穿心之伤而不死,将她带回去当作药人。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特殊一点的玩意。
直到后来发现谢渡笙修魔极快,才稍稍重视了些。
只不过,那时的谢渡笙早已有了反抗他的实力。
被师尊一剑穿心,又于魔界受了几十年折磨的谢渡笙早已磨灭了心底最后那一点良善。
任是谁,在被全心信任之人所杀,又在这等残忍的生存环境之下度过十几年,也绝不可能还会心存善意。
而这么些年,从外看,谢渡笙心口处的伤口早已愈合,然而内里,她心脏中的剑伤,却依旧存在。那剧烈的疼痛,更是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谢渡笙。
只是如今的谢渡笙早已学会了忍耐。
而她于魔界之内历经三百多年,也终于有了亲手复仇的能力。
已至渡劫后期的谢渡笙毫不费力的撕开了魔界与修仙界的通道,而后......亲手覆灭了谢家,以及太华宗。
在杀死谢家家主,以及谢初灵之后,却独独留下了师尊折磨。
那个时候的谢渡笙将自己所受苦难,心中暴戾,皆都报复在了师尊身上。
看着她那于修仙界之中受众人景仰,高高在上的师尊再没了当初清冷淡漠的模样。
只是那时的谢渡笙尚不知晓,她最终想要的,不是要师尊死,而是师尊的后悔,以及愧疚。
但许云辞那样清冷骄傲的人,又怎么会认为自己有错呢?
时光流转,谢渡笙莫名回到了初被师尊收为徒弟之时。而她的师尊,也一同回来了。
只不过,回来后的师尊,出乎谢渡笙意料的没有选择提前杀了她,而是从一开始便做出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抉择。
而这一世的师尊看似依然清冷淡漠,谢渡笙却能从她冷淡的言行之中感受到她待自己的关心维护。
只是这时的谢渡笙不肯相信,之所以暂时没有动师尊,只不过是因为实力不足,以及,她要亲眼......再看着师尊于修仙大比之上,再做出最后的抉择。
也掐灭......那不知何时,忽然间便出现的一丝心软。
所以,她透露给谢家知晓她以得知当年真相,所以,她要任凭谢家之人接触算计,所以,她在修仙大比之上,再一次暴露出了魔气。
然而,这一世师尊的维护,却让谢渡笙不得不信,师尊她当真是后悔了前世所为,荒谬而又可笑。
可是,谢渡笙偏偏就对这样的师尊,动了情意。
那情意仿若凭空出现,却又像于心底积压已久,一旦意识到,便再无法收回,只能任凭它倾泻而出。
直至谢渡笙再不愿忍下去。
可惜前世的折磨让师尊深入骨髓,畏她惧她,便是轻轻触碰,都会叫师尊不可抑制的颤抖,乃至于昏迷。
甚至于,前世之时,要师尊下定决心杀她的,不是谢初灵的哀求,而是天机楼的预言。
而两世之中,那她终会毁掉这一方天地的画面皆存在于天机楼的卜算之中。
只不过,这一世......多了另一个卜算罢了。
谢渡笙从不信命,也不认命。
此时的她也不觉得,自己会走上卜算之中的道路。
然而有些事情,是注定无法改变。
谢渡笙用了三十几年寻到诈死逃离自己身边的师尊,最终也不过将师尊锢在身边五十年。
而这五十年间,师尊于她的碰触,依旧无法接受。
谢渡笙不曾气馁,也一度觉得她与师尊之间,还会有更多个五十年。
然而谢渡笙,最终却从一个完整独立的人格,成为了另一个人的灵魂碎片之一。
而一剑杀她的师尊,被她折磨之时便已死去,这一世护她的师尊,则在前世便已成为了她的师尊,被她折磨,凭白受苦。
如今的师尊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不过是与总局的系统达成交易,拯救她,然后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去。
这个认知让谢渡笙险些崩溃。
而她的师尊,甚至都不知晓真正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但是最终,分明想要留下师尊的谢渡笙选择了抹去自己的意识。
她清楚的知道,便是强硬将师尊留下来,得到的也只会是恨。
而倘若回归本体,师尊若最终于本体有情,那自是不会忘记谢渡笙,而师尊若最终于本体无情,那谁也得不到师尊。
于是,谢渡笙用自己的命,去赌了一个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答案。
——第七只小可怜 完——
ps.共计3207个字吖,又更晚了,跪求原谅,宝宝们晚安~小声的求评论吖,啾啾~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