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后-第两百二十七章 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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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竟匆匆赶来时,凤栖宫的房檐已经开始慢慢塌陷,他在火光间看到身着红袍的初遥被烧断的梁柱压着,他要冲破火海进去,还没入得屋内,瓦楞轰然砸下,火势向外窜出,他不得不退了出去。

    这场大火一烧便是一夜,半个天际都被火光照亮了。几百名宫娥太监集体救火,却不知为何越浇越大。天明之时,整个凤栖宫都已经烧成焦炭。

    萧竟沉着脸,面色有些苍白,他脚步迟疑了一下踏进这片焦黑的废墟,已经烧得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凭靠直觉,走到一个地方,将黑炭一般的梁柱抬起搬开。

    底下是一具烧焦了的尸体,完全看不模样了,但是手上戴着昨日成亲时的龙凤手镯,上面的花纹也已经烧得模糊了。

    萧竟蹲下身子,伸手去触摸,手指微颤,有些迟疑,冷毅的脸上面色难看,他抿了抿薄唇,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了口气,将焦炭一样的尸骨翻转过来。

    面目也已经模糊了,他发现她本埋在腹下的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他伸手将她的手掌掰开,好似握得很紧,他费了不少力气。

    等手掌张开,一块玉佩从她手中滑落,萧竟捡起这块玉佩,手背上青筋立现,上面一个容字,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心。

    宋初遥啊宋初遥,你即使死也要选择和他在一起吗?且同样选择被火烧死,是想到了地狱好相认么?

    萧竟面色青白,抑不住狂暴的情绪,手上微微用力,那块羊脂白玉便成了一把灰土,洒落在焦黑的尸体上。

    他记得宋初遥昨夜说过,她终于知道苏卿墨当年坐在那张床上是什么感受,原来那时她就在暗示,她也会和苏卿墨一样用决绝惨烈的方式反抗。

    而如今的他就像当年的萧慎,历史像是复刻了一般的重演。

    他是错了吗?和萧慎一样的错了吗?他自诩比萧慎聪明万倍,却和他一样犯着愚蠢的错误。

    初遥被带回燕宫这么多时日,一直乖顺地配合诊治,调养身子,未曾想过,她原来存了这般心思。

    她是故意的,故意等到大婚,故意在他面前死去,故意让他想起当年苏卿墨的绝望。

    这一切的历史重演,她以性命为赌注,让他接下去的半生活在梦魇里,时刻想着苏卿墨和她的死,时刻提醒着他,他和萧慎一样的愚蠢,一样的自私。

    她死了,却不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她的人,她要让他这辈子都不好受。

    宋初遥啊宋初遥,你还是像当初那样狠绝。

    “哈哈哈哈……”萧竟起身癫狂地仰着头大笑,笑得骇人。

    他笑着,却比哭更加让人难受,不知笑了多久,刺眼的阳光在他脸上折射出一道微光,那是一颗晶莹的泪。

    新后死于意外大火,数日之后敛葬,颁告天下,举国同哀。

    茶楼里的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说着凤栖宫大火事件,像是亲眼看见了一样,连细枝末节也清清楚楚。

    “话说肃清帝哀痛,疲于政事,轰然病倒,已立唯一的皇子为太子,宫中传闻……”说书人眯着眼睛,压低声音,忽然一敲惊堂木,故弄玄虚道:“嘿嘿,明日再听分晓。”

    只见一轻纱掩面的白衣女子放下一锭银子,起身走出茶楼,她眸光淡漠,一点也没有茶楼里百姓那般好奇的样子。

    她独自走出茶楼,牵了马匹,翻身上去,向城外驾去。

    时间已经临近三月,她的身子也越发的虚弱,她还有一个想去的地方,第一那么迫切的希望这条命在多撑些时日。

    那日大火,她晕厥过去之后,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醒来自己便在一家客栈里。她心想可能是莫念救她出宫的,在客栈逗留了两日却未见到莫念。于是她离开客栈,启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每天咳血的次数已经比一日三餐还要多了,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只想快点去到那个自己想去的地方。至于新后薨逝还是新帝病痛,这一些都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

    能逃脱那个地方,让自己还可以用剩下的那么一点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已足够庆幸,至于这世上的其他,她以没有心力去想,去关心。

    三日之后,丰州。

    初遥牵着马匹,慢慢地走向那个巷弄。十四年过去了,原来的药铺早已改成了粥店,旁边的店铺也都已经改了。

    物非人非,那一切好像都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现在已找不到丝毫的痕迹。

    初遥在粥铺面前久久伫立,淡漠地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而她好像隔绝世外一般。

    夕阳下落之时,她方才动了动腿,牵着马转身前行。

    走了许久,她又停了下来,看着那本该是废墟的地方,竟已盖了宅子,金漆红匾上硕大的两个字:宋府。

    她细看外面的建筑,连门外的石狮和门上的环扣都与曾今的宋府一模一样。

    她神情一窒,松开缰绳,有些痴楞地走过去,推开朱漆的大门。这么大座府宅,无一人看守,大门也是一推就开,她抬腿跨步进去,这里面的一景一物,她都再熟悉不过。

    进了宅中,仿佛时光倒流了一般,彼时她还是个受人摆布的棋子,一些记忆争先恐后的涌上来。

    三年前的三月,漆黑的夜里,她被他的箫声所吸引,误入林中,那是他们名义上的第一次见面。那个黑夜,她警告自己,他是个危险的人,不能太过接近,却不曾想自己竟会和他纠缠了这么些年。

    她走进了芙疏阁,院中摆设一如往昔,似乎这些年都是虚幻的梦境一场。

    她踏进屋内,走到床榻旁,躺上去,缩着身子,闭上眼睛。这些年她太累了,累到连呼吸都疲惫,她想好好睡一觉,也需要好好睡一觉。

    她的呼吸渐渐平缓,天色也暗了下来,世上的一切都好像安静了似的。

    忽然,一阵箫声响起,音律悦耳而熟悉。

    初遥骤然睁开眼睛,眼里尽是不敢置信,她从床上下来,连鞋袜都未穿,光着玉足,急促慌乱向外跑去,向箫声响起的地方跑去。

    晚风飒飒,竹叶悉率,初遥也不顾脚底踩着石子,只一心地向箫声源头跑去。

    她停足在竹林中间,仰着头,转着身子,目光终于在一处停下。

    竹树间,一个白衣身影高瘦修长,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白衣之上,仿佛像白玉一般泛着温润的光泽。

    初遥抬着脸,痴痴地望着,脸颊上不知不觉早已布满泪水,泪水顺着她的脸滑落到脖子,沾湿衣襟。

    箫声顿停,白衣身影如轻燕一般迅速地落到了她的面前,披散的墨色长发一丝丝地慢慢垂落。

    他伸手抚着她的脸颊,声音轻柔透着些宠溺的无奈:“我说过不喜欢你流泪的样子。”

    温热的手掌触碰到她的脸之时,她一下子扑过身子,像冲撞一般将他的身子狠狠拥住。泪湿的脸颊迈进他宽厚的胸膛,泪流不止。

    容少扬任她这样抱着,静静地等她哭完,再将她从怀中拖出,微笑地看着她的脸上干掉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这一刻,她的样子狼狈不堪,但却是他眼里最美的样子。

    她那样真实的表露出失而复得的心情,那样真实的为他而落泪。这一刻,他眼里的她,美的惊心动魄。

    他轻抚她脸上的泪痕,微笑着俯身,纤薄的唇印上了她红肿的眼皮。初遥闭着眼睛,接受着他温柔的亲吻,手依旧紧紧地抓着他腰侧的衣服,生怕现在这一切都是幻境,都是梦。

    初遥睫毛微微颤抖下,抓着腰侧的手更加用力。容少扬的吻忽然从缠绵温柔转为强势霸道,他将她抵在树干上,手指插进她的墨发,将她的头托向自己,让这个吻更加深邃。

    仿佛一个世纪那样长久,这个吻差点让她窒息。

    在窒息之前,容少扬才舍得松开,他微微弯着身子,头抵在初遥的肩膀上,忽然低低地笑起来。

    初遥呼吸微乱,手依旧抓着他的腰侧,也忽然跟着低低地笑起来。

    这一刻,这个林中,唯有他们的笑声,唯有他们的呼吸,这一切都与世外隔绝,他们只剩下彼此,只看见彼此,只感受彼此到的欢愉。

    笑了许久,容少扬抬头,月色让他的眼眸镀上了温柔的颜色,他拖过初遥的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喃:“这一回,休想我再放手。”

    初遥将自己埋在他的怀里,脸颊摩擦着他的衣料,像是在点头应允,轻唤着他的名字。

    “容少扬。”

    “嗯?”

    “我爱你。”

    “嗯。”

    “你又回来了,真好。”

    “嗯,真好。”

    两个真好透着无限的庆幸和感恩,他们终究没有彼此错过,终究又走到了一起,终究褪尽了各自的刺,终究可以紧紧相拥。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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