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边是半夜吗？”这人又在说梦话。
“我在中央路的世纪广场。一个小时，你不来，我就去你家，嘉和小区，我没记错吧？对了，我特地带了一些特产……”
林艾揉了揉眉头：“你等等。”
和妈妈说了一下高中同学约她出去，林艾里面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格子衬衫，外面罩着卡其色的外套，黑色的铅笔裤，套上一双流苏的小短靴，整个人看上去充满青春活力。
来到世纪广场，前前后后转悠了一会儿，也没看见钟朗的影子，疑心他是不是耍她。
钟朗此刻正坐在广场上一家咖啡厅里，站在露台上一边闲适地喝着咖啡，一边观察广场，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影，来来回回地走，左顾右盼，存心就想让她多等等。
过来十分钟，只见林艾往对面的马路站台走去，钟朗猜到她等不到人就要回去，立刻掏出手机。
“在哪儿？”
林艾接起电话时，往四周看看：“广场。”
“来停车场。”
坐在车上，林艾忐忑，原本就不想和这人再有交集，偏偏此人就像牛皮糖一样。
钟朗自那天一亲芳泽后，那种滋味就一直徘徊在心头。他自诩纵横情场，不信一个小丫头片子，他还搞不定。这次S市之行，他势在必得。
“都快一点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那我就不打扰你用餐了。”
钟朗一噎，车子毫无预警地停下，林艾前后一弹，胸口撞得一阵发疼。
她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钟朗，见他的脸上带着愠色，双眼冷冽，双手青筋暴起。
“那个前面有几家食肆，东西还不错。”
钟朗没有说话，车子发动了。
林艾呼了一口气，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怕他。
下车的时候，钟朗呆滞了，林艾竟然带他到这样一个破地方来。破旧的一排平房，老旧的青石砖，坑坑洼洼，车都开不进来。
每家餐馆的墙上都插着不同颜色的旗帜，旗帜上写着不同的字，粗粗的黑字，在风中摇曳，倒有点像古代的饭馆，别有一番滋味。
走进小餐馆，简简单单的，十多个折叠小桌子，这个时间也没有什么客人。
“大叔，上几个菜，两盅黄酒。”
钟朗什么话也不说，只好她来说。
东西上来时，林艾也没再说话，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们这里的餐馆，酒都是自己酿的，酒水取自前方的一口百年老井，又香又醇，后劲也足。
钟朗见她自斟自饮，细白的脸上染了一层红润，就像擦了胭脂一样。
他也给自己倒了杯，抿了口，倒是不错。又陆续叫了几次，两人不知不觉就干了六七盅。
林艾因为这段时间的事烦心，压抑着，没个人诉说，她也累了。钟朗什么人，一看就知道林艾有心事。
“怎么了？不开心？”
喝了酒，林艾胆子也大了起来：“关你什么事！”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酒香，很是醉人。
“钟朗，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这种人——”又想N市事，她也没再说下去，站起来就往外走，脚步还微颤。
自己是发了什么疯，竟然跑到这来，和钟朗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喝酒。
钟朗见她跑了出去，赶紧掏出钱，随意地往桌上一扔，就追了上去。
他上前一把扶住林艾的腰，软软的、细细的，不足一握。
“你干什么？光天化日别动手动脚的。”
“我这不是看你喝醉了准备送你回家吗？”
“不用你好心。”回家她妈妈要是看到她喝醉的模样，心里肯定不好受。
钟朗见她犹疑之际把她推上车。
林艾上了车就晕乎乎的，眼前越来越多的幻影，她摇摇头，歪在车椅上慢慢地睡过去了。
带着她去了凯悦，钟朗问服务员要了一杯蜂蜜水，静静地喂了她喝下去。喝了酒的她倒也乖，对他不再像只刺猬一般，很惹人怜爱。
林艾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不是自家的屋顶而是白白一片，这是在哪儿？华丽的紫色水晶大吊灯，白色的幕幔，身下一片柔软，洁白的大床是她的床的三倍之大，屋内的纱帘紧紧地遮住了外面的阳光，一室的昏暗。
下床的时候，脑袋一阵眩晕，看看自己全身衣服皱巴巴的，倒也放下心来。细细地看着房间，赤着脚踩在软软的地毯上。
拉开房门，钟朗的左手就搭在门把上，穿着白色浴袍，腰间系根带子。短发上还不断地向下滴着水滴。
他刚刚在浴室里冲了一把澡，出来时就听见细微的声响，没想到打开门，林艾傻愣愣地站在他的面前。
看着她整个人僵在那儿，他嘴角邪邪地上弯，伸手拉住她，肤若凝脂，软弱无骨。
他的触碰如同针刺一般，林艾惊得浑身竖起了防备。
当钟朗发间的水滴滴在她的手背上，她一个激灵，甩开他的手，往旁边一闪，气急败坏地吼：“钟朗，你想干什么？”
两片殷红的唇瓣微启，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脸带着酒后的微红，身上有若有似无的淡淡的薰衣草味。
钟朗嘴角一扬，像一只狼像盯着猎物一样审视着她。
林艾害怕地往后一退。钟朗扔下手中的毛巾，向前一步，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伸出一只臂膀，把她圈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钟朗哑着嗓子一阵轻笑。
林艾看到他眼占有，那般的让人心惊。她是疯了，才会借酒消愁，如今把自己逼到这般绝境。
她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重，慢慢地压向她。
“你让开——放手——”
钟朗贴近她，气息故意吹拂在她的耳边。双手揽着她的腰际，细细地游移。
林艾倚在墙边，瑟瑟发抖。
“你无耻，该死，禽兽！”
钟朗手脸色一僵，骨节凸出，一个重力重重地推开她。
林艾疼得闷声一声。
钟朗噙着冷笑，嗤笑一声，眸光瞬间换上了嗜血的狠色，右手慢慢环住她的脖子，眸光一暗，手上加劲。那可怕的力量就要把她的脖子给拧断了。
“咳——咳——”她惊恐看着他一脸的狠厉决绝，双手抠着他的手。她的脸涨得越来越红，眉头皱皱的，双手不停地拍打着他的手，动作越来越慢，渐渐地她垂下了手，眼睛越来越模糊。
屋内渐渐地安静下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那种濒临死亡的痛苦，她几乎快要尝到了，钟朗松开了手，下了床，闲闲地披上地上的浴袍。
林艾一口气喘过来，拼命地咳着，眼泪都给咳下来了。
“给我起来！”钟朗发了疯一般，砸了屋内所有的东西。
林艾只是闭上眼睛，眼角的泪水，一道又一道，等到一切静止了，钟朗摔门而出，声音震耳欲聋。她坐了起来，慢慢地收拾好自己。
等她出了房间发现大厅里也是一片狼藉，钟朗坐在沙发上，右手点着一支烟，四周烟雾缭绕，脸色阴霾。
看到她出来，他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嘴唇抿得紧紧的，眼中带着冷漠。他抬起手时，林艾一惊，往后一退，脚踝硬生生地碰上了一旁的玻璃片，然后脚边慢慢濡湿。她却没有心思在意，钟朗的手指在她苍白的脸上一下下地描摹着，然后，靠近她的耳边，她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
“林艾，总有一天你会来求着我要你的！”
那个口气就如同寒冬一般冷冽。
那天，林艾听完这句话，久久地没有反应过来。回到家时，妈妈做好饭一直在等她。
“小艾，怎么一直扒着白饭？”女儿有心事，林妈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林艾的事她想说自然会说。
“妈妈，过几天，我就回学校。回去后，我找好房子，你就过来好吗？”医生说了，时间就是生命，这种病越早治疗越好。
林母的表情僵硬一下，沉吟了许久，吐出了一个字：“好。”
元宵节过去的第二天，林艾就收拾好东西，回到了N市。寒假就这样匆匆地过去了。
沈欣然来到校门口接她时，捏着她的脸：“林艾，你咋整的？大家都是肥着过来的，就你一个月不到，小脸咋这么尖了？”再看看自己年一过，身上长了好几斤肉，她不得不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林艾涩涩地笑了一下。
“对了，你没回来前，我在我们楼下看到许晔轩了。”
乍听到这个名字，林艾微微一怔。
“他和梁雨陵在一起，我还听说，许晔轩要出国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林艾低着头，右手紧握，关节处越来越泛白。
开学后，林艾打了电话给许晔轩，可是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她去了男生宿舍楼下，左等右等，望眼欲穿。等了一个多星期，许晔轩一直没有出现。
星期四晚上，建筑系有个大会，她看到了名单，许晔轩作为大四的学生代表，一定会到场。
她一直站在礼堂的最后靠门口处，远远地看着他，直到散场，人潮涌动。她悄然站在银杏树下，一轮明月当空照，她抬着头，静静地看着天边那颗最亮的星。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人潮越来越稀疏，恍若间，几个身影向她走来。一怔，他看见了她，就那么停下了脚步，旁边的人见他停下了，问了一句，他说了句什么，他们都走了。
泪水蒙眬了双眼，他瘦了！她突然失去了上前的勇气。
他仿若根本没有看到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林艾闻到空气中飘过的淡淡的薄荷味。就这样擦肩而过。
“晔轩——”沙哑的声音，轻轻地缭绕着他的心尖，林艾抬起沉重的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臂。
许晔轩微微一怔，柔弱的手，轻轻的触感，如此真实。
“晔轩——”林艾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他，再也不放手。泪水沾湿了他的背，他的脚步像灌了重重的铅，始终无法迈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究转过身来，一双温柔的臂膀深深地环住了她。那一刻，他相信，他自己不会再放手，永远，永远不会了。
林艾一直哭着，似乎要把这些天的委屈一个劲地哭完，一直哭到打嗝。许晔轩拍着她的背。他的手渐渐地移到她的腰间，抚上了她的发，轻轻柔柔的，一双幽深的瞳孔里满是怜惜。
来来往往的路上，看着两人相拥，羡慕的、不怀好意的，有男生路过甚至吹起了口哨。
就那样，两人一直紧紧地拥抱着。
只是不远处的花草处，一双悲戚的、哀伤的、带着怨气的双眼久久地凝望着，谁也没有觉察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晚风吹拂，二月底的夜晚，到底有些凉意。他瞧着她微微战栗。
“好了，别哭了。”他终究无法对她心狠。
林艾抬起头，两眼又红又肿，嘴巴微微地张开，因为哭得太久，话也说不出来了。
许晔轩带着林艾来到附近的一栋公寓，一路上牵着她的手，紧紧的。
林艾一直恍恍惚惚的，此刻，她正洗着脸，许晔轩优雅地倚在门边，看着镜子里的她，红红的眼，楚楚可怜。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交汇，许晔轩拿起毛巾，擦拭着她脸上的水珠。一场大哭，皮肤被泪水洗涮，又被冷风吹过，刚刚洗脸时，就一阵疼，毛巾粗糙，到底有些疼。她脸一歪：“疼！”
许晔轩无奈，动作更加小心。
“对不起。”她轻声说道。
许晔轩帮她擦好脸，走出来，给她到一杯白开水，坐在沙发上，沉默地坐在那儿。
林艾噌噌地走过去，今晚脸都已经丢尽了。
“晔轩——”她摇了摇他的手臂，“晔轩——”
许晔轩终于破功：“林艾，我问你，那晚为什么独自走了？”声音陡然严肃，“实话。”
“我看你们都忙着照顾梁雨陵……”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深吸了一口气，她终于平静下来抬起头，对上他的眼，“晔轩，她喜欢你。”梁雨陵眼睛里的爱意任谁都看得出来。
空气中一度沉默。
林艾捧着热气腾腾的水杯，手心暖暖的。
“吃醋了？”
一句话，让她的手一抖，水差点洒出来。她脸色绯红，就是没说话。
“高考志愿为什么放弃报送B大却报N大？”
“啊——”突然的转折，让她还没有适应过来。为什么呢？如果知道会发生今天的一切，她会不会坚定当初的选择呢？
“当时和你一起约好去B大，后来你转学后，想想也没什么意思。”林艾咬着牙说了出来，眼睛却是没有看向他，盯着墙角的那个半身高的花瓶，心底的一角还是隐隐作痛。她还是欺骗了他。
许晔轩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用力地把她拉进他的怀里，水杯一晃，热水都洒到衣服上，林艾慌乱地用手擦拭。
“幸好，我也改了。”
“那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一连几个为什么，问得林艾心酸。
“对不起，我去了医院，他们不让我进去。”林艾低声说着，医院的一切都是她的痛。
“晔轩，你的伤好了没有？”林艾焦急着，小手探了过去，想看看他的伤口，待掀开他的衬衫时，才发觉不妥。
看到她停止了动作，许晔轩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我疼得心都要碎了，我断了不是肋骨，是你，好像生生把你从我身体里给拔走。”
林艾手颤抖着放在他的心口，感受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叹了一口气，依偎在他的怀抱里：“以后不会了。”
安静了一会儿，她环视周围。
“这是哪里？”林艾心里纳闷。
“公寓。”
“你没住学校？”
许晔轩看着她，点点头。
“难怪我在你们系楼下等了你几天都没看到你。”
听了这话，他心里舒坦了。
“好了，快去洗洗。”他拍拍她的背。
“我还是回学校。”林艾小声说着，这个时候宿舍应该还没有关门。
“嗯——”声音上扬，带着明显的不乐意。
静谧的时光，许晔轩搂着她看着电影频道正在播放的《公主日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一场车祸终于再一次拉进两个人的距离，仿佛又回到了高二那年。
插播广告时，许晔轩调到了当地新闻台。林艾一瞅，许晔轩的爸爸和梁父赫然在列。许爸爸旁边坐着个穿军装的男人，一脸的威严，摄像机一一扫过他们的名字，她依稀看到“钟国华”三个字。
脱口念出他的名字，许晔轩诧异地看着她。
她尴尬地笑笑：“这个人，我以前在电视上好像看过。”
许晔轩说了几句钟家的情况，明明屋内开着空调，她的背后却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一夜，她的脑海里一直充斥着钟朗话“林艾，总有一天你会来求着我要你的”，这句话就像梦魇一般缠绕着她，令她辗转反侧，一夜冷汗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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