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里头站着一个穿着花褂子的中年女人，正是赖水郁的嫂子，赖田的亲娘。她皮笑肉不笑地抬起了头，“唉，水郁呀，元学呀，你说你俩也真是客气的。咱们都是一家人，来就来呗，你还买啥东西。”
赖水郁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道：“哪儿能呢，我好不容易过来看看哥哥嫂子，咋能不买东西哩！”
月元学也跟着赔笑。
毕竟月家实在是穷，赖水郁的嫂子李氏一直看不起这家人的。
“那你这回，又想咋的？还想借钱？”李氏坐下来，望着月元学，满脸的不爽。
“不是。”赖水郁摇摇头，“这回是因为，我和元学打算生个孩子。这个月的月事我还没来，想请赖田的姥爷给我看看，是不是有了。”
李氏闻言，眼睛亮了一下，“你说真的？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攒钱买京城的偏方吗？这万一怀上了又是个丫头，你可咋的？”
“我——”赖水郁顿了顿，“就是个丫头，我也打算生了。”
李氏眼睛里那点亮光一下子暗了下去，嗤笑着，“我说呢，我说就你俩这点本事，无论如何也存不到五两银子的。”
那口气中的鄙薄，就是个三岁孩子也听得出来，赖水郁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去跟李氏一通撕扯。
可现在用得着人家，她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是呀，所以，我们也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哩，先生一个。”赖水郁讪讪道。
“唉。”李氏叹了口气，对着后堂嚷了起来，“赖田呀，你干啥呢？赶紧过来，带着你姑姑去你姥爷那儿。”
赖田满嘴糕点，不耐烦道：“干啥去要去姥爷那儿呀，镇上不是还有一个董大夫吗？”
赖水郁脸色很不好看，你以为她不想去董先生哪儿呀，可董先生现在跟月寒霜他们太亲近了，她赖水郁根本没法去那儿。
上回联合了吕大娘一起欺负月寒霜的事儿，就怕苏子林还记恨着呢。
“你姥爷的医术不是更好吗？”赖水郁赔着笑脸道。
“哼，那你给我买一盒桂花糕。”赖田嚷嚷着。
桂花糕制作过程复杂，比一般红豆糕可要贵上许多，赖水郁用余光扫了李氏一眼，可李氏就跟没听见一样。
“好，给你买。”赖水郁咬牙切齿，“给你买了，就带我去你姥爷家呀。”
给了赖田买了桂花糕，月元学夫妇终于到了李家李大夫那儿，李大夫诊脉过后，告诉赖水郁的确是有喜了。
赖水郁乐得眉开眼笑，忙拉住里大夫，“那李大夫，你看，我这一胎是男娃还是女娃。”
李大夫皱了皱眉头，摇摇头，“虽然现在日子还短，但是据我的经验看来，应该是个女娃。”
李大夫这话音一落，赖水郁的脸色就白了下去。李大夫瞪大眼睛，不悦道：“我说，水郁丫头，你可快三十了，难道还不要了？”
李大夫虽然是李氏的父亲，但是为人跟李氏完全不同，他是看不上李氏爱占便宜的样子，也同样看不上听说是闺女就不想要了的赖水郁。
“不不，李大夫，我们要的。”月元学赶紧接下去道：“就请李大夫开一些安胎药吧。”
李大夫点点头，沾墨写了起来，“这才像样子嘛。”
从李大夫家里一出来，月元学就是开开心心的，不管怎么说，有个孩子就是好的呀。可赖水郁的心里头就不大痛快了。
一边走一边呐呐道：“咋又是个女娃哩！上回就是个女娃了。”
“女娃就女娃吧。”月元学安慰着，“你看咱村子里头，像燕子橘子几个，女娃不也好好的，尤其燕子多能干呀。”
“哼，再能干长大了还不是给别人家干去了。”赖水郁心里越发不舒坦起来，她又道：“对了，咱们家上回分地是怎么分的呀。”
月元学回忆了一下，“上回分地，都十年前了吧，那会雪儿丫头才刚生出来。咱爹分的，女人一人半亩，男人一人一亩。大哥家是两亩半，二哥家也是两亩半，咱家就咱俩就是一亩半，你忘啦？”
“啥？咱家一亩半，他两家都两亩半。”赖水郁不是个爱干活的，对地里的事情也不太清楚。
月元学点点头，“是呀，咱家人口少嘛。”
赖水郁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元学，你看哈，现在咱家一亩半，生了闺女也才两亩，比他们还是少的。”
“那你能咋办啊，少点就少点呗。”月元学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什么少点就少点呗！”赖水郁一眼瞪了过去，“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没看见人家都比咱们家过得好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看我嫂子那个德行，就没看得起咱们过！”
赖水郁想起李氏那副嘴脸，就浑身不舒坦。
月元学也挺难受的，毕竟一个大男人被人家奚落成那样，可他又能怎样呢。
而这时，月元学发现赖水郁停了下来，他回过头一看，那赖水郁竟然在走向一个算命摊子。他赶紧拉住她，“干啥去呀，那都是骗子。”
赖水郁幽幽笑了，“骗子就骗子呗，有用就行呀。”
说着，两个人就到了摊位面前。摊位里，一个中年男人摇着一把羽毛扇子，瞧了二人一眼，便道：“怎样？娘子算命？”
赖水郁点了下头，在摊位前坐了下来，拿出十个铜板放在摊位上，“是，希望先生给我们算算，我肚子里这一胎是男娃还是女娃。”
月元学瞪大了眼睛，人家算命给三五文就够了，赖水郁这个败家娘们居然给了十文。
而那中年男人跟赖水郁的目光一汇聚，就明白了什么似的，拿起笔墨一阵书写过后，“娘子，这一胎，男娃无疑。”
赖水郁拿起那张写满字的纸，拉起月元学就远远去了。
月元学才慢慢明白过来，原来，这赖水郁是在跟那男人串通起来。他拉拉赖水郁的衣袖，有些害怕道：“咱们这样干，真的行么？”
“咋个不行了。”赖水郁一个白眼，“嗯，只要咱们能多分到田地，就能多赚一些，你说是不。”
“那万一，等你生出来之后，是个女娃，人家不干了——”月元学现在想起月寒霜和苏子林两个人来，就一身鸡皮疙瘩，这俩人实在是惹不起呀。
“怕啥，到时候咱就不给！”赖水郁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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