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衣物被撕的不成样子，早已看不出是否仍是白日里那美衣。
她的衣物上有血，面上倒是还算干净，也不知是不是被汗水与泪水冲刷去了。
董儿的哀嚎，听似撕了心裂了肺。
她自打生下来，便没过过一日好日子；若说是小姐，从未过过一日小姐日子，若说是下人，只怕是过的连下人都不如！
府邸里使唤嬷嬷与婢女，向来把欺负她当作快事消遣。她这等尴尬的身份，确实能让那些人带来不少快感。
她原以为，此生不过如此，得过且过能活命便可，最少不愁吃食，可却是没想到，那一日清风吹落些许红花，月色衣摆伴着落花浮浮沉沉到了她的眼前。
那是她从不敢奢望之人——言无欢。
他的到来，让她的生活从泥泞升至云端，她竟也被人捧在手心呵护。
时不时的邀约品茗，闲庭信步，楼台看戏，挑选女红……
在那之后，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
从前欺辱她之人，望着她的眼神竟是生出了敬畏，不止是嬷嬷婢女，就连府中有些名头之人，都前来讨好她。
她终是也听闻旁人唤上一句“小姐”。
昆山宴，所请都是六部重臣之后，她从未想过自己竟有一日也可以跻身名流。然，董琮却是早早知会了她，要她出席。
那一刻她只觉，好日子当真要来了。
可变故总是快的来不及让人察觉出因由——言无欢忽而翻脸，当众予她难堪，并连带着指责了董府。
她很快被送回董府，却也没有这消息传的更快。
等待她的，乃是比从前还要严重数倍的指责和谩骂——董琮将罪责全部怪在她身上，责骂还不够，甚至请来了家法，狠狠鞭打！那些讨好她的下人，自然是更变本加厉的对她。
董府不能待了。
她在那一刻明白，她能靠的，从来不是董府，她能靠的，只有言无欢。
“殿下！”
董儿泪目，哀嚎之间向言无欢扑来，却不知是胆怯还是体力透支，在与他一步之遥时，直直的跪于地面：“咚！”
暗处广凌早已想要有所行动，却见言无欢微微抬手，他只得退下，并带走一种侍从。
前厅转眼只剩下言无欢与董儿两人。
言无欢垂目望向董儿，双眸间净是冷漠之色。
董儿望着那一片冷漠，在过往回溯间与从前那多情的双眸一寸寸贴合，惹得她的双眸也一瞬空洞了去，过去与现实一次次的碰撞与重叠，她猛然惊醒，似是明白了什么。
她慌忙喊道：“殿下，从前董儿愚钝，叫殿下失望了！”
言无欢道：“本王有何失望？”
董儿伸手抓住言无欢的衣摆，泪水四流间只剩下抽泣，月色衣摆上很快显出一个血印子来。
言无欢有些厌恶的蹙眉。
董儿双手颤抖着松开，哭腔浓重极了：“董儿只有靠殿下您才能翻身，只要能翻身，我什么都愿意做！”
言无欢挑眉，道：“还算是聪慧。”
夜风愈发冷，董儿身上衣裙遮不完好，她如同一只流浪的野狗跪在地上，在言无欢的俯瞰下哆哆嗦嗦，说不上是寒冷多还是恐惧更多。
但她知晓，自己赌对了。
“殿下！董儿从小便在董府吃尽苦头与侮辱，早已恨透了董府！”
“哦？”言无欢道，“若给你机会，你欲何如？”
董儿忙道：“殿下放心，董儿心中从未将董府之人看作家人，自今日起董儿愿改名换姓，跟随王爷，王爷叫董儿如何，董儿便如何！”
难成大器。
言无欢抿唇，这样的回答，还错的太远。
清冷双眸微合之间，竟有一道纤瘦身影滑过：那瘦到肤色都有些发黄的身子，在湖边虚与委蛇，用一张信纸将所有人都拉下手，用两个瓷瓶将所有罪名都为其落实，又转身跳入湖中洗了自己所有嫌疑。
一念惊鸿。
只是眼睑微抬，依旧是无风无月的清茫之色。
言无欢道：“本王能让你站在人上。”
董儿闻言喜，仰起头来，一时之间忘了哭泣。
只见言无欢轻轻举起桌上烛台，单手负立间向那如墨夜色之中走去。
庭院之中的紫檀木长的很是粗壮，听说是前朝留下的古树，已有百年年岁。
他的手掌虚抬，轻搭在树干上。
他的动作娴静又优雅，就好似是在抚摸着树上纹理，感受百年时光蹉跎。
绝世古树，绝世之人。
一盏烛火，柔光中不容叨扰的世界。
董儿唇瓣微张，似是有些痴迷，然下一息，却只见那环臂粗的紫檀木吱吱扭扭着向后躺倒。
“砰！沙沙……”
落地瞬间，惊起一地碎石浮土。
那些浮土好似并不沾言无欢衣摆，他的衣摆还在因着树倒带起的风微微浮动，他却依旧如同方才，手执烛火，遗世独立。
董儿惊骇非常，方才她根本没有看到言无欢任何动作！
这样一颗古树，就如此倒了！
言无欢举着烛火的手垂下，任由蜡油一滴一滴滴满了紫檀木的切面，之后松手，烛火火舌舔过蜡油，火起。
熊熊火光之中，他静默回头：“本王亦能让你如同这百年古树，转瞬消亡。”
他能使她站在人上，亦能让她如同眼前这百年古树一般，转瞬消亡。
董儿惊骇到双膝都在颤抖，她早已撑到了极致，眼下再也跪不住，重重歪倒在一侧。
“殿……殿下……还请殿下明示，董儿该如何做？董儿……董儿定誓死追随殿下……绝无二心！”
言无欢勾唇，缓缓的向她迈步。
他的步伐轻至无声，却又沉重无比，就好似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上，就好似下一步稍稍用力，就能要了她的命。
夜色从言无欢的头顶罩下，他俯身之间鬓边发丝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好似将夜色中的所有黑暗都遮在了她的双眸。
她什么都瞧不见了。
她只能听得到他低低耳语。
董儿的面色千变万化，唇瓣轻颤，似是有话要说，却又被皓齿咬住。
“是，殿下，董儿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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