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政府的人开门见山，说：“你的问题我们调查过了，双方都有责任。当着村长的面，咱说说，我们是同意调解的。”
金得村在一旁吸烟，一言不发，就像吃花椒一样，憋着气了。赵娜说：“我要是同意调解我就不跑着告了，我非把凶手送进去不中。”
镇政府的官员说：“我们是好言相劝，你要是不听，就是自找苦头了。再上访告状就是越级上访，扰乱社会秩序，是要抓人的。”
赵娜说：“我要是怕死就不上访，上访就不怕死。”
镇政府的人和金得村走了。
后来赵娜发现那些打肖青营的人经常在赵娜家门口转悠。赵娜去医院，那些人就在医院门口转悠。
晚上，张进到了医院。
肖青营本是对张进有成见的，可自从肖青营被打之后，张进频频出入医院，和肖青营说话，出主意想办法。肖青营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你们已经被监视了！”张进说。肖青营看看张进，他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赵娜想起在医院里碰见的那些人，对一切都明白了。张进说，“他们都有手机，只要发现你们谁出去告状，就告诉派出所，派出所就会立即出动。据说，他们还有一道密令，一旦发现你们单独出去告状，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非常措施。”
肖青营听了这话，身上汗毛直竖，直起身子，说：“干什么？”
张进说：“干什么？你记住：野兽，啥事都能干出来。比方说他们在半路把人做了，谁知道？”
肖青营心里明白了，躺在床上。
张进说：“今天晚上听我安排……”张进附在肖青营耳朵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肖青营看看张进，想想，他也害不了自己，便说：“可以！”
晚上，张进住在医院里。后半夜，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夜静更深，人们都在梦中，张进走出病房，到外面巡视一圈。这个时候的医院也进入沉沉的梦中，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在夜的笼罩下，在白玉兰灯的映照下安静而又深沉。只有大街上偶尔驶过一辆车，让这个夜引起一阵波动。
张进到病房里对肖青营使个眼色。赵娜换上肖青营的衣服，躺在肖青营躺的地方。肖青营穿上赵娜的衣服，和张进一前一后走出病房。
两个人到街上，按照张进的安排，左拐右拐，到了护城河边。过了大桥，就算是出了城。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一直向前走，直到城市的灯火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出现在眼前的是黑沉沉的夜色和无边的宁静。不远处有微弱的灯光。张进停下脚步，说：“你一直恨我，对吧？”
肖青营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进说：“你一直认为你入党是我使的绊子对吧？”
肖青营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进说：“今天咱说实话吧，天地良心，你入党的问题不在我身上，在金得村身上。”
肖青营问：“为什么？”
“我说这话你也不相信，但我无法向你解释清楚。”张进显得有些无奈。
肖青营说：“这么说你是受冤枉了？”
张进说：“冤枉不冤枉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都过去了，我也不在乎了。现在的关键是咱们去哪里？”
肖青营说：“你肯定是有安排的，你说吧。”
张进说：“不能在咱这里告，咱们得去省里，得去公安部门。我在省里认识人，咱们直接去省公安厅。”
肖青营想想说：“好吧，一切都由你安排吧。”
张进看看天，看看周围。这里过去是荒郊野地，现在搞开发，到处都建成了厂矿，门面房，时而也有车辆经过。
张进说：“现在天还早，没有车辆，咱们再走一会儿吧。天也冷啊，权当暖和暖和。等天明有车经过，咱们再坐车。”两个人走进茫茫夜色中，说着话，不知不觉中走出了阳翟地界，进入外市地界。这时，东方也露出了鱼肚白。后来，过来了一辆起早进货的车，两个人便搭了顺风车，去了省里。
肖青营从省城回来一周以后，殴打肖青营的凶手在一个歌舞厅里被抓获，直接带到了省里。
那天中午，肖青营和妻子赵娜一起去赵香娜家。中午赵香娜包了饺子，她丈夫还安置了一瓶酒。两个人喝了个底朝天。然后，肖青营去城里修车，赵娜回鹿鸣镇。
汽车修理厂没有什么活，几个伙计在闲侃。肖青营拿出烟让众人。老板凤琴则看着肖青营，有点可怜他，也有点恨他，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微笑。
肖青营到凤琴跟前，说：“耽误上班了。”
凤琴说：“欢迎归来。”
人们说了一会儿闲话，过来一辆东风大卡车。司机下车说了情况，肖青营二话没说就爬车底下去修理。别人在一旁帮忙。一会儿发现肖青营躺着不动弹。有人喊肖青营的名字，肖青营没有吭声。又喊，肖青营还是没有吭声。这人就朝肖青营腿上踢了一脚，说：“不会说话啊！”肖青营还是没有反应。这人以为肖青营是装的，又踢一脚，肖青营还是没有反应。他蹲下身拉肖青营的腿，拉出来一看，肖青营不会说话了。
老板凤琴过来，在肖青营的鼻子上试试，已经没了气息。凤琴着急了，赶紧打120。120很快来到，白大褂检查后说：“不中了，通知家属吧。”
众人都傻眼了。
凤琴急忙给赵娜打电话。这边又让人去买棺材。
肖青营的二弟在城里打工，先来了，问了情况，又和赵娜打电话。
赵娜来了，还有肖青营的三弟和四弟，他们开着三轮车。赵娜泪水涟涟。凤琴心里也不是滋味，问他有什么病没有？赵娜说：“啥病也没有啊，好好的。今天中午我们两个还在我妹子家吃了饺子的。”
老二经常在外面跑，见过世面，觉得这里面有蹊跷。肖家老二和赵娜有很深的矛盾。赵娜告了肖青营，让他坐了十年监狱，在肖家老二看来，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要的！如果换上他，早和赵娜蹬蛋了。他和赵娜在街上见面都是谁也不答理谁的。用他的话说，是懒得答理这个不懂事的娘们！现在听说大哥是在赵娜妹子家吃了饺子，心里就升起疑惑。他把老三老四叫到一边，说哥哥的死有蹊跷。老三老四也觉得有蹊跷，但找不出证据，几个人便不说话。老二说：“在赵香娜家吃饺子不是证据？”老三说：“是啊。可是咋取证呢？”老四说：“还是把人运回家再说吧。”
老三也同意先把人运回家再说。老二便只好同意把肖青营装上三轮车。
老二总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罢休，一路上闷闷不乐。到村口，老二让把车停下，冲着赵娜说：“嫂子，我哥是咋死的，我想你是最明白不过的人。”
赵娜想不到事情会风云突变，说：“你是怀疑饺子里下了毒药？”
老二就翻起了旧账，将当年赵娜把肖青营送进监狱的事翻了出来。两人便争了起来。老二索性拨打了110。刑警队的人来了后，要求开棺验尸。
赵娜坐在棺材上，叫喊道：“要想开棺验尸也可以，得有个条件：得有人立着文书画着押。我愿意立文书画押。要是因为在我妹子家吃饺子而死，我赵娜，还有我妹子，情愿给肖青营抵命，我和我妹子撞死在肖青营的棺材上；如果不是因为在我妹子家吃饺子死的，咋办？”
赵娜的一席话让肖家兄弟下不了台。老三老四便看老二。老二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窘在那里。村里人听说后涌来一大帮，在村口形成一个包围圈。肖家兄弟任乡邻们看来看去。
赵娜不想等待下去了，开始点名，第一个就是肖家老二，“你敢不敢立文书画押？”
肖家老二嗫嚅着说：“那算了！”
“算了？算了是什么意思？这个意思范围太广了。”赵娜不肯罢休，穷追不舍。“你说你签字画押不签字画押？”
肖家老二往人群外挤，丢下一句话：“算了！”
肖家老二走了，赵娜抓住了肖家老三。赵娜问他敢不敢签字画押。
肖家老三看二哥走了，早没了主心骨，也说：“算了！”也赶紧溜走。赵娜便点老四的名字。老四没有再说“算了”的话，吼道：“丢死人了！这是光彩的事？人死了也不能叫安生！”
肖青营的母亲哭着到棺材跟前，拍打着棺材说：“儿呀，我可怜的儿呀，你死得不明不白，让你爹娘咋办呀？人死了还这样折腾，作孽呀作孽呀，这不是要我老婆子的命？”
赵娜神情漠然，没有从棺材上下来。
警察说：“你们既然不让开棺验尸，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要走了。”这时张进走到跟前，说：“警察同志，你们回去吧，这里的事我们自己处理。有什么事我们再找你们。”
警察走了，张进劝赵娜下来。
赵娜还是不下来。张进有点生气了，说：“你就坐那上面，有意思？不想叫青营入土为安？人死了是要入土为安的，这是对死者的尊重！”
赵娜叫道：“老天爷在上，是我不叫他入土为安？是他的亲兄弟不叫他入土为安！”
张进说：“你下来吧，有啥事咱好好商量商量，别让人看笑话了。”
赵娜娘家人也来了，她有了可仰仗的势力，气焰愈发炽烈。在她娘家人的帮助下，把肖青营的棺材抬进了肖家老二的家。肖家老二家的人关了屋门，他们就把棺材放院子里。
张进再次劝赵娜，“人既然已经死了，死了就要入土为安，这也是对死者的尊重。还是把青营埋了吧！你们活着夫妻一场，他死了，不能让他寒心啊！”
赵娜就一句话：“不埋！”
肖家老四这时只好去劝赵娜：“大嫂，千错万错，错在俺弟兄们把事情办错了，求你让大哥入土为安吧！”
赵娜冷着一张脸，横竖不吐一个字。
老四又说：“这样会让大哥在阴间不得安生！”
赵娜还是冷着一张脸，横竖不吐一个字。
肖家老四索性跪在棺材前放声大哭：“大哥啊，你死得好冤屈啊！你死了也不得安生啊，你要是在天有灵的话就说句话吧！”
凤琴也来劝赵娜，也劝不下去。没有办法，凤琴给赵娜留下两千元钱，说是肖青营的安葬费，就坐车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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