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漫月在公司的第一个月,虹姐让几个实习生各做一个简单的管理系统软件,既给公司的员工减轻了工作量,又测试了几个实习生的水平,所以并没有让大家一起完成一个系统,而是分别独立完成。
大家都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跃跃欲试,实习生里男生比较多,女孩子只有秦漫月,白萍和另一个叫苏夏的女生。
苏夏显然没有信心,很紧张地问秦漫月:“会不会是测试我们啊?如果做不好,到时候想留下来很困难吧?”
秦漫月很疑惑:“你想留在展飞科技?”
苏夏望了望Rian的办公室,略带羞涩地点了点头,秦漫月明白了,小姑娘动了春心,偌大的展飞科技,撇去公司的规模待遇不说,就光是这满公司高学历的帅哥,也能让小姑娘舍生忘死。
谭展飞在保留部分技术骨干和老员工的前提下,每年都引进不少专业技术人员,这才使得展飞科技在短期内势如破竹地发展起来,这是下面一个干了很久的员工对她们几个说的,看得出来,虽然大家很惧怕谭展飞,但同时也是很崇拜尊敬他的。
“如果老板不是那么冷酷,就是公司头号帅哥了。”苏夏有些八卦地说。
白萍甜甜地笑:“我见过老板笑的时候,真是迷人。”
“什么时候?”苏夏有些激动。
“就是在和我姐姐说话的时候嘛,两人可甜蜜了。”白萍和白萧的神态完全不相似,白萍像是道甜蜜的果冻刨冰,笑起来能融化每个人的心,脸上总挂着天真单纯的表情。
秦漫月在白萍提到白萧和谭展飞的时候,只是微微地低下头去,她想了想谭展飞什么时候笑过,好像是有一次他们过圣诞节,她在他腿上挂满气球,两个人互踩。输的一方要答应另一方一个条件。
踩了一轮,秦漫月自己腿上的气球全被谭展飞踩没了,而谭展飞的气球却全都还完好如初,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双手环抱着,静静地看着秦漫月。
秦漫月气得又叫又跳地说:“不可能,不可能。”
然后恶作剧似的蹲下来假装肚子疼,谭展飞跑过来,她一激动朝前一蹦,脚没站稳,整个人扑倒在谭展飞怀里,他一把将她抱住,亲了她的脸颊一下,促狭地说:“投怀送抱啊?”
秦漫月撅起嘴生气:“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谭展飞抱着她:“为了表示我没欺负你,我给你两个选择吧!”
“什么?”
“一,你亲我一下;二,我亲你一下。”
“你耍无赖……”秦漫月打他,他不理,低下身来亲她的脸颊,秦漫月的脸突然就红了,那时他们刚在一起三个月,他总是这样温柔地亲她的脸颊,可是只有这一次,秦漫月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那是一抹灿然炫目的定格,停留在气球南瓜灯的影像中,透露出淡淡的幸福,秦漫月那时恍惚地以为,那一点点的幸福,是她给他的。
2.
“想什么这么专心?”夏逸峰突然出现在秦漫月面前。还是那张单纯的孩子气的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在想这个系统要怎么写BUG才会少一点儿。”秦漫月走到茶水间去泡了一杯咖啡。
“咖啡对身体不好,喝点儿蜂蜜柚子茶吧。”他拿出一个大罐子递给秦漫月,“我刚才路过超市买的。”
秦漫月有些不好意思:“这……”
“你可别浪费我一番心意哦。”夏逸峰递给秦漫月,秦漫月蹙眉,看着夏逸峰。
“对了,我中午来找你吃饭,我们设计部最近也在研究新项目,希望你能给我点儿意见。”夏逸峰临走前留下这么一句话。
秦漫月喝着蜂蜜柚子茶的时候苏夏走过来说:“小帅哥是不是要追你啊?”
旁边的白萍突然打翻了茶杯,秦漫月看了一眼,白萍只留给秦漫月一个模糊的侧脸。
“怎么了?”苏夏问。
“没什么,不小心打翻了东西。”白萍的声音很平静。
秦漫月站在窗口向外看,对面大楼的玻璃上反射出一道七色的彩虹,在烈日下,美得惊心夺目,从赤道折射过来的热,都会聚到了彩虹的光线上,像是七彩的翎毛,自天边飞洒而下。
“好美的彩虹,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真惊讶,这么庄严的办公楼怎么会画上这样一道彩绘呢?”苏夏问。
“最妙的是到夜晚时还闪着珠光呢。”旁边的员工说。
“我想起来了,白萧有一次上采访的时候说她最喜欢彩虹了,老板真是细心的人啊。”苏夏又说。
原来如此,为博美人笑,秦漫月心里一荡,那个为了谭展飞可以不畏丽莎警告的倔强明星白萧,原来和谭展飞的关系如此笃定。
3.
第六十层的空气永远散发着淡淡的“圣罗兰鸦片”味道,红色地毯,沿着墙摆了一排君子兰,墙壁上刷着黑白条纹的花色。
谭展飞靠在椅子上,黑胶唱片缠绵的声音回绕在整间办公室,阿Ken站在谭展飞的旁边,永远从容淡定地汇报情况。
“老板,最近秦小姐和夏逸峰走得很近。我怕……”
“办妥当就行了。”谭展飞打断他。
“我明白了,老板放心。”
“出去吧。”他摆手,阿Ken轻轻地走出去。
黑胶唱片还在运转,慵懒天籁的声音将他带入一个又一个迷雾之中,刀霜一样俊逸的脸孔埋在时光的影子里,有明灭的遐思。
午间休息,秦漫月泡了杯美路,对着电脑思索如何写这个程序。夏逸峰打了个电话来,声音有些沉闷。
“漫月姐,我中午有事,不能找你吃饭了。”
“这样啊,没关系,下次吧。”秦漫月也不细究。挂上电话,独自去了餐厅。
4.
谭展飞过来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平均三天来一次,煮咖啡,做饭,听黑胶唱片,有时候沿着海边迎风而走,或者跳入海中游泳。
他习惯做早餐,两个人的早餐,火腿三明治或鱼片瘦肉粥。有时候配大麦茶,有时候配鲜牛奶。
多数的时间他和秦漫月是不说话的,他将自己和秦漫月分离成两个孤独的个体。除了在有月亮的黑夜,他会一遍一遍地把她揉碎在他的手心里,其他的时间,只是像对待一个仆人一样。
“咖啡。”
“茶。”
“拖鞋。”
“开门。”
短促的几个字,简洁地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不平不淡,没有感情。
他习惯站在窗口,颀长的身影,手夹一支雪茄,明灭的红色烟头,惨淡的光线中,他冷漠的俊脸被夜的寂寞筛成旧时光的影像。
这不是秦漫月所熟知的谭展飞,或者说,她从未熟知过他,她曾经看到的,只是他最明亮的一面,而明亮的面具下面,隐藏一颗终年冰冷的心。
秦漫月将管理系统的程序带回白色别墅来写,在公司一直没有更好的环境,每天晚上秦漫月洗完澡,看到谭展飞睡下了,就悄悄地起身到客厅里去写程序。
有时候写到早上,趴在桌子上渐渐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谭展飞抱到床上,身上是一床薄薄的被子,餐桌上是他给她做的早餐,他已经开车离去,阿Ken准时出现载秦漫月去公司,在街对面把她放下来。
秦漫月和谭展飞的关系,始终不能公开于人前,谭展飞的绯闻女友,众所周知是偶像玉女白萧。
秦漫月并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也从未想过要什么,这样更好,安全低调。
婉珍在回家之后,突发奇想开一家美容院,不足两个月,清榕最大最豪华的美容院正式开张,她给秦漫月打电话,让她务必要到。
秦漫月握着电话,轻轻地笑了一下,爱瞎折腾的女人,还好有金钱的支撑,否则不知如何走完下面荒唐的路。
好在开张仪式是在周日,她的管理系统也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松了一口气,首先要做的就是和谭展飞请假一天。
“下班在我私人车库等我。”周五午休的时候,谭展飞要出门开个会,临行前这么交代秦漫月。
秦漫月终于有一天清闲的时间,她把写得差不多的程序拿出来看看还有什么漏洞。
“哎哟。”秦漫月听到苏夏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她赶忙起身去看了看,苏夏不知怎么的摔倒在地上,秦漫月赶忙去扶她。
“怎么了?”
“不知道这地上怎么湿漉漉的。”
秦漫月一低头,果然地上湿湿的。
“肯定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偷懒。”苏夏皱着眉头揣测。
“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秦漫月把苏夏扶到座位上的时候,看到白萍的身影从自己的座位那边过来。
“苏夏你怎么了?”她也是一脸关心。
“算我倒霉,新买的鞋子就摔了。”
“下次要注意啊。”白萍拍了拍苏夏的肩膀,轻盈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5.
站在谭展飞的私人车库里,秦漫月觉得自己像一尊塑像,她料想谭展飞会使用各种手段让她感到羞愤,受挫,痛苦。因此在一开始,她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有一颗硬如磐石的心,永远都不能被他打倒。
如今的她,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除了孤注一掷地前进,别无选择。
谭展飞进入车库的时候,就看到秦漫月站在那里,拎着她的笔记本电脑,白炽光下的秦漫月,额前的发微微的凌乱,身上的职业套装把她细长的身材勾勒得更加有韵致,那样一抹水波荡漾的目光,搭配一张清纯的脸,散发一种内敛的清幽。
“想什么?”谭展飞靠近她,温热的唇触碰她的耳际。
“总之不是想你。”
“上车。”
“去哪里?”秦漫月问。
“到了就知道。”
到了才知道,原来是一家豪华的私人会所,店员笑容可掬地对谭展飞说:“谭先生您好。”看到秦漫月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仿佛出现在谭展飞身侧的人不应该是她。
“给她搭配一件最漂亮的衣服。”
“是的。”
试了几件华丽的礼服,谭展飞都直摇头,秦漫月就觉得自己像一个布偶一样,被人转来转去看来看去,她不知道谭展飞要干吗。
最后谭展飞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你们最近品位下降了是吗?”
公关经理赶紧走出来,那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她笑着说:“我们有一件非常好看的衣服,但是……”
“拿出来。”谭展飞打断她。
店员从里面拿出一件淡紫色的礼服,经理开始介绍:“这是一件中西结合的鱼尾设计礼服。融合了多种时尚元素,腰间带着微微的褶子,纯手工绣的花朵娇艳盛开,最特别的是它整个裸背设计,能将背部和腰间的曲线很好地表达出来。”
“去换。”谭展飞一摆手。
秦漫月迟疑了一下,她想起她背部的那个展翅欲飞的刺青,咬了咬唇,还是进去了。拉开试衣间门的一瞬间,谭展飞的目光也停留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能离去,以前他就觉得秦漫月适合紫色,却没想过这样中国风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竟然如此美丽。她玲珑的身材,白皙如藕的手臂,就如同盛开在池中的荷花,如同飞身在树林里的精灵,眼睛中那一点点的漆黑,更像黑夜里闪耀的一抹星辰。而她的脖颈处,还留着他的吻痕,淡淡的红印,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更像是点缀的红梅。她整个裸露的背,流畅的腰线加上他亲手刺上去的飞鹰刺青,又增添了几分狂野。
“就是这件,给我包起来。”
“可是,这是特意为白萧小姐下个月参加晚会准备的礼服。”
秦漫月这才明白,原来谭展飞以前都是带白萧来这家会所,所以这里的人看到她才感到惊讶,所以她试的衣服,其实都是为白萧所准备的。
“不用了,这件我不要。”秦漫月说完走入试衣间,把衣服脱下来。穿回自己的套装,径直走出门去,不管身后的谭展飞有怎样黑青的脸。
如果连最后的一点儿气节都失去了,那么,她的内心还有什么呢?
6.
秦漫月没有走回车子里,她只是慢慢地在街上行走,谭展飞并没有追上来。秦漫月觉得非常沮丧,她似乎并不适合扮演一个情人的角色,她不会逢迎,不懂温柔,就连说话的机会都少有,她除了有一颗坚硬的心,再也一无所有。
她十六岁的时候,以为遇到了一个她最爱的人,十七岁的时候,以为遇到了一个最爱她的人,可是到头来,她始终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这孤独的尘世中,徒步而行。
小七和陆均璨的面孔交叠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用手盖住脸,心中涌起无限悲凉。
隔壁的橱窗里,她看到一枚并不美丽的戒指,珍珠母贝打底,印上她看不懂的文字,细碎的钻石将字体围成几个长方体,她想起小七曾经说过以后赚了钱就娶她,给她买一枚她最喜欢的戒指,这个永远都不可能再实现的承诺,让秦漫月每次想起来,都有一种苍茫的绝望。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为她悲,为她喜,为她谋划将来。
她以为结束的是一段青春过往,不承想,继续的是一世的无望。
她拎着电脑回到白色别墅的时候,谭展飞已经坐在房间里喝咖啡,他不会担心她,亦不需要担心她,她在他的心目中,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戏谑角色。
这一夜,谭展飞的唇一直在她的背上流连,小小的空间里,秦漫月狠狠地把细长的指甲嵌进谭展飞的皮肤里,微微冒出的血珠扩散在秦漫月的手指上,天太黑了,她闭起眼睛,想象自己看到珍珠一般白净的天空,她觉得自己就像被碾碎的珍珠粉末,纷纷扬扬地从黑色的夜幕中坠落。
她流下了一滴清热的眼泪。
“被人玩弄是什么感觉?”谭展飞喑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接下来是他有些冷酷的笑,淡淡的,扎入她的心脏。
这个男人,要把她曾经给他的痛苦,如数地还给她。
他紧紧地搂住她,沉沉地睡去,睡梦里,眉头永远紧蹙,心事无限。
7.
婉珍美容院的开业典礼,秦漫月在衣柜前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合适的衣服,又要遮住手臂上的青紫,又要盖住脖子上的吻痕,不把自己裹成一只熊是不可能的了。
最后秦漫月找了一条围巾,搭配一件简单的咖啡色长风衣,黑色长靴,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这一身穿着还算过得去。
谭展飞一大早就已经不见了。
今天是白萧的新戏开机,他作为绯闻男友,怎样都要去捧场。
秦漫月坐上阿Ken开来的车,阿Ken像是谭展飞肚子里的蛔虫,从来都只在适当的时候出现,衣服一丝不苟的整洁,目光淡漠,和谭展飞如出一辙。
窗外的景色露出了清新的样子,整洁的大街上成排的梧桐树,偶尔驶过几棵芙蓉花,飘扬的花朵,让秦漫月一下子想起了安海的街道。
小时候每年三月,母亲都会带她走遍几条古街,那是安海最老的一个区,名为烟城区,早年修的柏油马路已经渐渐地破损,很多人不再喜欢走这条街道。可是母亲却毫不嫌弃。只因为街道两旁也有这样葱郁的梧桐树,像是母亲多年来的一个寄托。
后来她才知道,母亲喜欢张爱玲,喜欢她笔下多次出现的梧桐树,可是那个女子和母亲一样不幸福,生命最后在郁郁中收场。
“不知道安海的烟城区一带怎么样了?”秦漫月突然说道。
“修了路,已经好走多了。”阿Ken回答道。
她曾经和谭展飞走过,谭展飞站在路口就不愿意继续前行,只有小七,愿意拉着她的手,一路奔跑在那条泥泞的大路上,弄脏了裤脚也不在意。他温柔如水的眼睛,转过头要给她幸福的坚定,已经成为秦漫月内心的一道暗伤。
“却是物是人非了吧。”秦漫月叹息。
“秦小姐,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悲观。老板他……”
“好了。”秦漫月摆摆手,打断阿Ken要说的话。
车子已经开到婉珍的美容院门前,大大的Hatch Shell的标志,像是某种纪念。
婉珍一身宝蓝色的礼服,挂着鲜艳的毛衣链,永远是耀眼夺目的。
“我的小美人来了。”婉珍看到秦漫月,笑着过来拥抱她。
夏逸峰也来了,他送了一个巨大的花篮给婉珍,看到Rian的时候警告地说:“你如果对小珍不好,别怪我回来把她抢走。”
“有这么个忠实FANS,我不敢对她不好。”Rian笑着回应。
婉珍心疼地对秦漫月说:“谭富豪是不是对你不好,看你瘦成这样了。”
秦漫月摇头:“不说他了。”
婉珍拉秦漫月参观了她的美容院,里面的陈设非常的典雅,空间里有水声潺潺,竹枝漫漫,水底铺上一排白色纯净的鹅卵石,聚集美容,美甲,按摩,瘦身为一体的美容院,规模相当豪华。
“你以后来我店里做美容,一切免费哦,把你做得美美的,迷死那没心肝的某人。”婉珍还是一张嘴就替秦漫月愤愤不平。
秦漫月看到夏逸峰,走过去问:“后来怎么都不找我一起吃饭了?”
他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秦漫月笑:“什么理由这么难开口啊?难道是约会了别的小姑娘?”
“没有,漫月姐,我绝对没有约会别人。”他停了一下,像是想了许久,“我中午有点儿事情。”
“好啦,我要回去了,我还要检查一下我写的那个程序,下周要给大家审核呢。”
“我支持你,漫月姐。”
几个人一起送秦漫月到门口,刚到门口,就看到因为事情耽搁而迟到的陆均璨。
他依然穿得很随意,淡然如水的眼睛,干净的脸庞,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份从容和淡定。
“婉珍,开业大吉。”他也送了一个花篮。
秦漫月愣愣地看着他,死死地抿着嘴不语,他的旁边没有江蓉蓉,他走近秦漫月,轻声地说了句:“最近好吗?”
“好,我们家小美人不知道过得多美好。”婉珍不知道中间的故事,所以还在气陆均璨。
“一个人?”秦漫月问。
“你不也是?”
“她不是一个人。”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侧面传来,谭展飞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压住了整个场面。他在白萧片场的时候就一直心神不宁,阿Ken打电话告诉他陆均璨也会来的时候,他根本待不住了,开着车就往这里赶,像不受控制似的,刚才看到陆均璨走近秦漫月时,他就立刻从车子上走下来。
谭展飞把手放在秦漫月腰际,像是宣布他的所有:“我本来要和月月一同前来,临时有点儿事情耽误了。”
连称呼都刻意更改了,比做戏,谁都是高手。
陆均璨的眼睛里,是深深的落寞。
“不知陆公子何时发结婚请柬?”谭展飞像是故意说给秦漫月听的,他能感觉秦漫月的身体抖动了一下。
“劳烦谭总裁费心,到时,我一定会发给你的。”他抬头,像是蕴藏某些坚定的神色看着谭展飞。
秦漫月始终只字不语。
“谭富豪你太不够意思了,现在才来。”Rian也走了出来,学婉珍的口气说话。
“你怎么对我家小美人的啊?你看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婉珍在一旁抱怨。
“瘦了吗?”谭展飞的手抚上秦漫月的脸颊。
秦漫月把他的手拨开,她知道谭展飞故意在人前这样对她。
“我头有点儿疼,我先走了,婉珍,有空再给我电话。”秦漫月从谭展飞的怀里挣脱。
“你为什么要来?”车子开在马路上的时候秦漫月问。
“来看看我的宠物听不听话。”他回答得毫不留情。
“为什么你总要这样对我?”秦漫月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
他把车停下来,锐利如鹰一般的眼神看着秦漫月,缓缓地开口:“因为,你不配再获得我对你的好。”
“你这个疯子,魔鬼!”秦漫月抓住他的衣领大吼。
“我要让你尝尝伤心绝望的滋味。”他依旧平静,“当一个人一无所有又备受煎熬是什么感觉?现在你明白了吗?”他说完,突然觉得自己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如针刺般疼痛,他并不想伤害她,可是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所有的怒气就像魔鬼的一只手,驱使他去做让她痛苦的事情,说让她羞辱的话语。
窗外的梧桐树叶落在车前,像许多年前她站在马路中间对谭展飞招手时的样子,他在街道的尽头,目光淡漠地看着她,却不掩担忧和宠溺,她提着她最喜欢的白色流苏长裙,一遍遍地问:“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整条街道的人都停下来看她,看一个肆无忌惮的小女孩跳跃的青春。隆隆的时光中,那个曾经她爱的男人,再也不可能站在尽头看着她,给她一个笑容。
8.
周一的早上,虹姐召开部门会议,就是让几个实习生把自己写的程序通过投影机放给大家看看,让别人给点儿意见,最后挑选一个最适用的、BUG最少的给公司内部员工使用。
秦漫月的程序被放在最后一个。每个部门都有一个代表前来,秦漫月在一堆陌生人里看到了夏逸峰微笑的脸。
“加油。”夏逸峰用嘴形对秦漫月说。秦漫月的信心更增添了几分。毕竟这是自己花了几个通宵的心血。
每个人的程序一放出来,大家都给了一些意见,秦漫月越来越对自己写的程序有信心,白萍是倒数第二个介绍自己程序的人,当她的程序一放出来的时候,秦漫月震惊了。这个管理系统的程序,明明和自己写的那个一模一样。虽然代码很多地方可以重复,但是连核心部分也一模一样这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吗?
白萍很冷静地说了说自己的这个程序,说到一半的时候,秦漫月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地打断白萍。
“这明明是我写的程序,怎么变成你的了?”
会议室一阵错愕。
“怎么回事?”虹姐发话了。
“漫月你怎么了啊?这个明明是我写的啊。”白萍还是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盯着大家,“明明是我自己花了几个通宵写出来的东西,怎么说是你的了?”
秦漫月颤抖地打开自己的电脑:“不信你们自己看。这分明是我写的。”
“到底怎么回事?”
“谁抄谁的啊?
“白萍是跳级生,怎么可能去抄袭一个普通学生的程序啊?”
……
一时间会议室各种声音都有。
“不是白萍先把程序拿出来的吗?我前天还帮白萍看了呢……”有一个部门的代表说。
“这样啊。”虹姐对秦漫月说,“你说是你写的,谁能给你证明?”
这些程序都是她在谭展飞海边的白色别墅里写的,哪里有人给她证明?
“漫月,你为什么要害我?”白萍开始嘤嘤地哭泣,那样子更加让人怜惜。众人心里的天平早都跑到白萍那里去了,谁也不相信一个跳级的高才生,会抄袭一个普通大学学生的程序。
她突然在白萍单纯的眼中读出了一丝不寻常,她明白这个时候做任何的解释都是无力的。
她扣上电脑,看了看四周的人,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秦漫月瞪了白萍一眼,她真的不明白,这么一个表面单纯甜美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耍这样的手段对付她。
秦漫月拎起电脑走到会议室门口,正当她要拉门的时候,谭展飞推门而入:“发生了什么事?”
“董事长,我会解决好。”虹姐怕事情闹大。
“说,不要让我重复。”
“是。”虹姐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谭展飞听完后,点了点头,看了看哭泣的白萍,又看了看投影机上放出一半的程序,了解了个大概。
“秦漫月说程序是她写的,可是她没有人证明,而白萍前天还把程序拿给我们部门一个员工看过,所以……”
“所以你就断定是秦漫月诬赖白萍?”他问。
大家望着谭展飞露出肯定的表情。
从头到尾秦漫月都站在门口,她从来不奢望谭展飞能为她说一句话,只要他不乘机羞辱她,她就觉得是上天怜悯了。
“听上去,似乎没错。”谭展飞说。
秦漫月的心里有一股委屈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了,可是她忍住了,不能哭,绝对不能哭,趁他还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儿之前,她要离开这里。
她伸手拉开会议室的大门,绵密的大风钻入她的耳鼻口,她拎着自己的电脑包,大步地朝前走,双脚重重地踩在地板上,空间里回荡着一种空寂的声响。
她早就不应该对他有所奢望的不是吗?从他摧毁她的那一天开始,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狠毒的名词。
眼泪被风吹干了,空洞洞的看不见眼前的路,她还能博得他的信任重新扳倒他吗?就连职场这一点点的钩心斗角她都无法面对,她还能面对怎样的变数?
9.
秦漫月回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白萍是如何弄到她的程序。她突然想起上周五中午,苏夏摔跤,她开着电脑,就过去扶她,而她回来的时候,白萍正好经过她的座位。
就是那个时间吧,她复制了她的程序。
原来危机出现在每一个地方,是她低估了人性的善恶。
秦漫月的头很疼,她不知道怎样继续接下来的生活,她给丽莎打了个电话,重述了这次的事件。
“我想我做不了,他对我只有百分百的恨,我根本无法获得他的信任。”
“别冲动,你看到的都只是表面,不要轻言放弃。”
“我该怎么做?”
“下一步,写辞职信,搬回学校。”
“这样是放弃计划了吗?”搬回学校,不就意味着自己之前都是白白付出?
“不,这是一种策略。以退为进。”
“如果他就这样让我回去了怎么办?”
“你放心,他肯定会去找你。”
和丽莎通完电话,她立刻更换了SIM卡,人却还处于一片茫然的状态,如果她走了,他真的还会来找她吗?她从床底拖出自己来时的箱子,把和自己有关的东西都塞了进去。
整理完之后,她才发现,她没有车离开这里。平时都是阿Ken负责她的接送,可是现在……
电话很识相地响起,是Rian的号码。
“需要我帮忙吗?”Rian像是洞悉一切。
“开车到谭展飞的海边别墅来接我吧。”
“很快到。”
挂上电话,秦漫月拎着大大的箱子,坐在钢琴前的椅子上。
来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走的时候依然没有人陪伴,从母亲疯了之后,哪怕有父亲的生活,她一直都是如此孤独,一个人走路去酒吧,一个人坐车去上学,一个人坐在学校的天台抽烟、想心事。
曾经在没有遇到谭展飞前,无数个夜晚,她都这样坐在钢琴前,想念母亲的样子,心中最大的那盏灯,在心里一点点地熄灭,锦衣玉食,不能抵挡内心的荒芜。
和Rian回学校的路上,秦漫月一言不发,目光空洞。Rian先开口:“今天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别太在意了,我相信那个程序是你写的。”
秦漫月苍白地笑了笑,那个程序,就是她在白色别墅里写完的,熬了几个通宵,可是没有人可以为她证明。
有一种无力感充斥了她的周身。
原来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你努力就会成功,飞来的横祸总让人措手不及。
这或许就是现实的残酷。
到了宿舍楼下,Rian问她:“你不和展飞说一下?”
秦漫月摇头:“他不会在乎我的去向。”
“别这样想。”Rian安慰她,“其实展飞,很关心你。”
“看到我被人冤枉,也不会帮我说一句话,这叫关心?”秦漫月拖着箱子,Rian还想说什么,秦漫月只是转身走上了宿舍楼。
10.
秦漫月开始认真地写论文,上图书馆,查资料,宿舍里的人虽然对于她的回来感到很吃惊,但是也没有发表什么看法。秦漫月特意嘱咐Rian不要把她住回宿舍的事情告诉婉珍,以婉珍的性格,肯定会去找谭展飞拼个你死我活。
回到校园的生活让秦漫月身心放松,在公司那种压迫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从那场愤怒中醒过来,她渐渐地明白了一个道理,身在这个社会,有些事,不是你想躲避就能躲避得了的,尔虞我诈,忌妒反扑时时无孔不入。
她蓦然觉得,谭展飞能在这个枪林弹雨的世界活到现在还爬到这个位置,真是不容易。
秦漫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大的原因,她渐渐会懂得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
有时候静下来,她也会想,如果丽莎的猜测不对,谭展飞对她失去了耐心和兴趣,从此退出她的生命,没有钩心斗角,没有那些可怕的复仇,她的人生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局面。
可惜,事实验证,丽莎比她更了解谭展飞。
一个傍晚,她刚从图书馆出来,有一个长相羞涩的学弟叫住了她:“学姐。”
“有事?”秦漫月看着眼前这个略带腼腆的男生,看上去很青涩。说话有些不自然。
“你……你……你能和我交往吗?”那个学弟像是鼓足勇气似的对秦漫月说道。
秦漫月只觉得好笑,大学四年陆续收到不少的电话短信和字条,除了陆均璨就没有人当面和她表白过。
她正想拒绝的时候,谭展飞出现了。
“她不会和你交往。”谭展飞霸道地搂住她的腰,他脱掉了西装,扯掉了领带,灰色条纹的衬衫,让他看上去没有一点儿商人的铜臭,在校园枝蔓横生的季节,他气宇非凡的脸孔,让人觉得更像是一个有些冷酷的导师。
小学弟被强大的气场震撼了,仓皇地逃匿。
秦漫月从谭展飞的臂弯里挣脱出来,抬起眉眼看她,那一抹愤然的目光,挂在她白嫩如娃娃般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神韵。谭展飞不说话,只是凝视她,永远一副猜不透心思的冷峻的脸,遥遥地望着她。
秦漫月抱着书本朝前走,他跟在她身后,这郁郁葱葱的校园,平整的水泥小路,不少的女生经过谭展飞身边都忍不住回头看,他的王者气质,冷酷的气派,让人想靠近,又感到恐惧,不自觉地被其吸引。
像是故意,秦漫月朝蝴蝶谷走去,如果学校的那个传说是真的,她真的希望,她和谭展飞能永世分开。
终于到达了僻静的地方,秦漫月转过身来:“你有什么事情吗?”
“气完了没有?”他慢慢地靠近她。
其实这么多天,她的气早就消了。
“我气的不是你不帮我,而是你不信任我。”到如今,谭展飞依然对她不信任,哪怕是在这件事情上她没有做错任何。
“我相信你。”他揽住秦漫月的肩膀,坚定地说出了四个字。
秦漫月怔住,她没想到谭展飞会说出这四个字。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说话?”
“当时那种情况,你让我说什么?”谭展飞露出了难得的耐心,“这个世界上,哪里都是战场,哪里都有敌人,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他像是在告诉她一个道理,也是这么多天,秦漫月渐渐领悟的道理。
秦漫月冷静下来,对于谭展飞的到来,她是意外的,而他对她说的这席话更是秦漫月料想不到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
“你希望我来吗?”谭展飞的眸子锁住她,像在等她的回答。
她别过头去,心里有些酸涩,他没来代表不在乎她,准备放了她,而他来了,却只能代表他没有折磨够她。
无论他来不来,对秦漫月来说,都没有分别。
“回家吧。”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只是三个字,声音沙哑带着眷恋,像是有无限的思念。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圈住她的肩膀,把她搂得紧紧的。
秦漫月的心停顿了一下,许久以前,他总是这样抱着她,对她说:“走吧,回家吧。”
那时候她太小,不明白家对于他的含义,谭展飞心里的家,就是那个他母亲曾经形容过的房子,那个他们一起取名叫“白房子”的地方,因为他说过,这一辈子,他和他的母亲,都渴望自己能白净如玉,可惜永远都不能达到。所以把这个房子当做他们内心最纯洁的一块领土。
秦漫月以前以为有母亲的地方就是家,但母亲疯了之后,这空荡荡的世界,她从来都没有一个家,家的概念对她来说太模糊了,她无数次地幻想过要和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拥有一个家,她甚至以为她可以和他走完这一生。
当初年幼的她不明白一个家对他的重要,而在对他充满恨意的成长中,她突然有了一点点真实的领悟。
有一个家,是一个多么卑微又无力的愿望,难以企及,才终日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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