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开门的是明飞,似乎对美仁的到来有些意外,冷冷地道,“你来做什么?”
美仁吱唔了半天,方艰难地开了口:“我……是来看看……来看看他病情的……”
“猫哭耗子假慈悲。小人,你这个小人,走走走!我家少主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明飞冷嗤,“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望着门前紧闭的雕花木门,美仁真恨不能一脚踹飞了它。忍,她能忍的,抬手又二度敲门。门又开了,这次不是明飞,怔怔地望着开门的景承,美仁竟不知要怎么开口。
景承寒着一张俊脸,冷冷地道:“你来做什么?”
又是这一句。
“承哥哥……我……我知道错了……你让我进去看看景升哥哥吧!”狠攥着拳头,美仁低声哀求。为何在明家,求人让她觉得这么难?而且还是装作求人……
景承不答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垂下头,美仁默默地盯着门槛,一言不发,与景承对立了很久。
半晌,景承面部表情松了松,望着她,方道:“算了,进来吧。”
长舒一口气,美仁迈进了卧房,明飞一见着她就赌气地别过脸。守在床侧的还有一名小丫头,是景璇的贴身婢女怀冬。自那件事后,因侍主不当,知秋便被罚去杂役房做最粗重的活,景璇则将自己的贴身婢女怀冬留了下来,只留司棋在身边侍候着。
立在床前,美仁望着床上一脸苍白的景升,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眼下,看他的样子,不像是醒过而且叫人来逼她的,难道又是她多想了?咬了咬唇,她低声问道:“承哥哥,景升哥哥他……三天来真的都未曾没醒过吗?”
“你还好意思问的出口?”明飞一听就火大,恨不能冲上来将美仁狠揍一顿。
那就是真的不曾醒过,不是他指使的,那么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蓦地,美仁急道:“承哥哥,我想留下来照顾景升哥哥。”
景承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道:“你还嫌你不够添乱的,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是的,那日她的确欠考虑了些,以为景升深得明经堂的宠爱,最多骂他两句打他两下而已,没想事情会闹成这样,现下反过来她还得求他们,真是应了那句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这时,丫环典琴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了,美仁扫了一眼,未待景承作出反应,便连忙抢着上前,端起那碗药,道:“我来吧,你们都忙了一天,都挺累的。”背过身子,挡住了那三人的视线,迅速地以手中早已备好的银针试了药,药中没毒,她才放心地坐在床边,示意一脸惊愕的怀冬过来扶起景升。
明飞出言反对,美仁便道:“要说我的不是,先等景升哥哥喝完药再说。”说罢,执起汤勺,递至唇边轻吹了几口,喂向景升的口中。这碗药几乎是用灌的,虽然景升还在昏迷当中,勉强还能咽下这些药。喂他喝完药之后,美仁细心地为他擦净嘴角溢出的药汁,轻轻地将他的身体放平。
景承惊诧地凝视着美仁熟练地做着这些事,虽疑惑但也放了心。眼下,爹与鱼三叔在外,明家在京城的生意全要他一人担着,虽有明叔与明飞在,每天仍是弄得他头昏沉沉的,一想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账册,他的太阳穴就开始抽痛,他真的太怀念万花楼里那些个又温柔又体贴的姑娘们。如今,这小子能放下身段照顾二哥,他也省心了。算了,算了,男的就男的吧,只要二哥喜欢就好,说不定这小子一来,二哥真能奇迹般的醒了呢。于是,他对明飞挥了挥手,示意可以去休息了,留美仁在这儿就行了。
明飞万般不情愿,却拧不过景承,念念叨叨地出了屋。
待景承离开之后,美仁顺便花言巧语地打发了怀冬与典琴,毕竟景璇那儿也需要人照顾。当屋子里只剩下她与景升,她第一件事便是将门栓给栓上了,这个是景升教她的。
“从认识你以来,几乎我都被你给踩在头上,就连昏迷不醒,还有人为你打抱不平,你真是厉害。”美仁狠瞪了一眼昏迷之中的景升,便在整个屋子里翻找那个噬骨水的解药。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美仁便放弃了,别说噬骨水,就连她的南海珍珠和那块玉佩,甚至金银珠宝一样都未曾发现,最多摸着了几两碎银。低咒了几声,又望了望床上的景升,美仁思量着要不要搜他的身。想想还是算了,指望能在他身上搜到那东西,似乎不太可能。
坐在床边,美仁凝视着面色苍白仍在昏迷之中的景升,十分气恼,怒道:“解药到底在哪儿?你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了?那人究竟是你什么人?为何偏偏选中我?就因为我害你受罚?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本来就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事事都喜欢斤斤计较,你为何总要与我过不去?你不招惹我不就行了吗?你不招惹不就不会躺在这里像个死人一样?明景升,我告诉你,你死我都不会死的,我就不信我找不到解药!”
说着美仁便在他的身上摸索了个遍,包括整张床,她也仔仔细细地翻过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气得美仁一拳狠捶在景升的枕边,无奈他还是紧闭双眼。
愤愤不平地下了床,美仁往外屋走去,打算一走了之,想想又忍着折回了头。折腾了半天,美仁沮丧地坐回他的身旁,指着他的鼻子怨道:“一个大男人,只不过被打了几棍,淋了一点雨,就跟个病西施一样,半死不活的。真不知道你是中邪了还是鬼上身?”
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若是她受了那几棍也不至于像他这种样子。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她蹙起眉头,执起他的手,探了探他的脉象。
半晌,美仁方颤着松开了手,难以置信地望着景升。
为何会这样?为何他全身的脉象都乱为一团,好端端地他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难怪一直昏迷不醒。以他的武功,不可能有人这么轻易地能伤他这么重,自那晚之后,伤他的也就是明经堂,难道是被明经堂那几棍打的?怎么可能?若真的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明经堂想要置他于死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所谓虎毒不食子,何况他是明经堂特别器重的儿子,不可能的。
美仁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在屋子里来回地不停乱走。若是再这么放任下去,他真的是必死无疑,他若死了,她岂不是要成了一堆白骨,真的要陪葬了?还有那些个庸医,不知是怎么看病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一粒雪莲丹,塞进了他的口中,这千金难求的雪莲丹可以护住他的心脉。
将他扶起,美仁喃喃低语:“就算你真的成鬼了,我也会下地府找你追回这颗雪莲丹的钱。”双掌抚上他的背心,两股真气缓缓带出,输进他的体内。许久之后,美仁又探了一下他的脉象,较之前稍平稳一些,她也放心了许多。
不知是无聊,还是怎么的,她对着景升一个人自言自语:
“哎,不知道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你只不过救了我一次命,我却要还你这么多。当年,我伺候我娘也最多是熬几碗药,你可真是比我娘还要金贵。你究竟是得罪了何人?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被你爹给打的,若真是这样,你妹妹应该死在你前头。”
“你真是个小人,珍珠、玉佩都藏得滴水不漏。那个究竟是你什么人?为何会这么在乎你生死?他很卑鄙,比我还要卑鄙,不过最卑鄙的就是你,半死不活的还能指使人。算了,看在你是病人的份儿上,我就不多计较,等你身子好了之后,我再慢慢和你算账。那,我在你身上可是下了血本了,今晚你好好的睡一觉,明日天一亮,你就乖乖的给我睁开眼来,听到没有?”美仁趁机揪了一下景升的耳朵,也就这种时候她才能欺负他了,只要他一醒来,那张毒嘴,又会说些令人生厌的话。
这一夜,美仁没有糊涂的再倒在他身旁睡下,而是选择趴在床沿,守着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蒙蒙亮,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美仁,随后就是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她看了床上的景升一眼,失望地咬起了唇,他还是没有醒来。
理了理衣衫,打开门,便见着景承拉着脸色惨白的景璇立在门外,景璇口中喃喃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见着美仁,便惊恐地躲在了景承的身后,三夫人深皱着眉头同样盯着美仁,奉剑始终垂着头立在不起眼的地方,还有几名下人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景璇,你冷静一些。”景承轻拍了几下景璇不停颤抖的手。
“三哥,就是他,昨天就是他要掐死我的,他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魔。你竟然还让他照顾二哥,你是想二哥真的死在他手上吗?”景璇不敢看美仁,唯有躲在景承的身后恐慌地拉着他的衣袖说了好多,蓦地,她又拉着三夫人的胳膊,颤着声道,“三娘,把他赶出去,好不好?景璇真的好害怕。不,我进去要看二哥,二哥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美仁很惊愕地看着眼前惊吓过度的景璇,昨日她莫名发狂,竟让景璇如此惧怕她,当下给景璇让了一条道,景璇闭着眼不敢看美仁,急忙奔进了屋内。三夫人摇了摇头未多说什么,也进了屋。
景承似有疑惑地也看着她,只道了一句“过会儿再说”也跟进了屋内。
大夫来了之后,给众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再服几贴药,不出三日,景升一定能醒过来。
不出三日,说的真是个屁话,她要的是两日之内他得醒来。不过,美仁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还好,总算昨夜她没白费力气。
依在外屋的门上,望了一眼缠着纱布的左手,昨夜她看过伤口,什么药都不能上,只能以清水清洗,周边的肉都红肿异常,为了他忙前忙后的,动不动就碰到伤口,血渗不止。
还有两天,他要再醒不过来,她的左手便会废了,接着全身溃烂,再下去,就是一具白骨了。
自嘲地一笑,在抬眸之际,她正好撞见景承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她立刻换了一副姿态,佯装很乖地垂下了头。
景承道:“景璇的事,奉剑和我说了。”
美仁瞪大了双眸死盯着景承的一双靴子,在心中冷笑,说什么不会说出去,都是骗人的,她是白痴才应该相信这些人。看来这明家她要待不下去了,或许拿到解药她便可以走了,她要向悦姨说声抱歉了,悦姨对她的期望过高了。
“景璇这几日身子不是很好,精神也有些恍惚,加上二哥的事,对你芥蒂很深,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景承又道。
“嗯?”听见景承的话,美仁惊愕地抬起面庞,正好望见他身后刚走出来的奉剑,却见奉剑在触碰到她眼神的那一刹,急忙瞥向别处。
原来,是她小人了,她错怪奉剑了……
低着头,美仁咬了咬唇,苦笑一声,道:“在景升哥哥没醒来之前,我想,还是由我来照顾他吧。”
景承轻应,这小子只照顾了一晚,二哥的病便有了起色,他也放心了,还有事要先行一步,临行前对美仁说了一句很意外的话:“若是景璇不愿休息,吵着闹着非要守在二哥身边,你就打昏了她,让下人送她回房,有什么事,我替你担待。总之,只要二哥能醒过来就好。”
说着,眼神还很怪异地扫视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七分鄙夷三分无奈,连拍了几下美仁的肩头,他不知怪异地笑着什么,迈出了屋子。
眼下,只剩下美仁与奉剑,奉剑匆忙地看了她一眼,垂着头低声说了句:“少公子,奴婢先去忙了。”说完,欠了欠身,便急匆匆地夺门而出。
卡在喉间想说的一句“谢谢”却始终说不出口,美仁从未与人真心诚意地道过歉或是道声谢,或许这就是她的本质吧。
接下来的情形,也正如美仁所料,景璇就跟母鸡护小鸡一样,基本上她是别想接近景升,这样也好,省得她总是守在床边,看着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不过,景升的药和膳食她还是会亲自查看,既然那人说了,她就不得不防。
到了上灯时分,她便由不得景璇,依照景承的吩咐,直接点了她的睡穴,安排人送她回房。
平平安安地又过了两天两夜,连着三个夜晚,美仁为他耗了不少真气,也奉献了三颗珍贵的雪莲丹。依那大夫的“金言”,说是景升应该快要醒了,但是到目前他的双眸仍是阖得死紧。
今夜已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所定的最后期限了,虽然他的面色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不似前几日那样惨白,明家的人都很欣慰,但美仁无法开心得起来。若是今晚他再不醒过来,过了今夜,明日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左手开始溃烂,直至全身一块块的肉烂掉,到最终变成一具白骨。
她不想这样,她还不想死,她不想像娘那样,正当风华正茂之际,却要落得那种悲惨下场。
面对床上一动不动的景升,异常焦虑的她忍不住地抓住他的双肩死命地摇晃起来,大声吼着:“明景升,你给我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耗了多少真气,浪费了多少精力,还有我的三颗千金难求的雪莲丹。我不管明日还是后日你能不能醒,我只要你今夜即刻就给我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
没用的,他的睫毛都不曾动一下,美仁沮丧地松了手。
面对眼前俊朗的面容,她第一次感到无奈,深深地闭起了眼,再度睁开之后,红唇方启:“今夜是最后的期限了,你是想看着我变成白骨吗?你也是在报复我,是吗?对,我承认,是我存心报复你,因为我要一雪那日的耻辱,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也不敢拿你怎么样,所以明经堂他给了我这个报复的机会,我不能错过。”
“你知不知道,我是个女儿家,一个十八岁的女儿家,不是什么十三四岁的少年。即便是我从小在声色浮华的勾栏院里长大,并非就可以接受……可以接受你那样的轻薄!你那样抱着我,算什么?当时我怎么知道你是自己服药还是被人下药?你是我的二哥,我应该叫你一声二哥的,试问一个妹妹被自己的亲哥哥那样亲密地抱着,还有那种举动谁能够接受,这是乱伦!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就算以后不嫁人,也不是可以任凭你摸来摸去的……”美仁说到最后,不只是声音在颤抖了,就连全身都在发抖。
许久,她才觉察到手背上已被自己泪水打湿了,她竟然无缘无故地落泪了。迅速地以手拭干了眼泪,再度看了一眼景升,她咬着牙,恶狠狠地道:“好,你不醒,可以。既然横竖都是一死,我也不必再妄想了,但我告诉你,不是你拉我陪葬,而是我拉你陪葬。”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胭脂盒,这个胭脂盒是在昕大哥送她的那个摔碎之后,她跑遍了整个京城都找不到一模一样的胭脂,无奈之下,买了一个最相似的替代品。
她打开胭脂盒,以手指蘸了一些胭脂膏,便在景升的脸颊上开始涂抹起来,一边抹着一边哽咽着声音,愤恨地说着:“明景升,我要你下辈子当女人,要你夜夜睡青楼,要你在我开的倚笑楼里做姑娘,夜夜接客,夜夜受尽折磨。我心狠吗,都是被你逼的。呜呜呜……你这个浑蛋,枉我费了那么多神,你居然还敢这样对我。我要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做女人,呜呜呜……做女人……”
以手指用力地在他的唇上抹着胭脂膏,望着他艳红欲滴地红唇,美仁狰狞地怪笑了起来。
渐渐地,她分不清自己是在笑,还是在哭,滚热的泪水一滴一滴坠落在景升艳红的唇上,渗进了他的口中。
眼前的人始终一动不动,她绝望了,彻底的绝望了,索性趴在他身上痛哭了起来。
尝着口中咸中带涩的泪水,景升微蹙了蹙眉,有些恼怒,想睡个觉都这么不得安宁,张开嘴便用力地一口咬住那个还停在他唇上却已经折腾了很久的纤指。
“唔……”止了哭声,美仁抬起头,望着自己正被人咬着的食指怔怔地出了神,一时间忘了痛。
倏地,她突然反应过来,狠捏了一下他的下颔,强行掰开了他的嘴,抽出自己被咬得很痛的手指,又见几个牙印,大声地叫道:“醒了还装死。你属狗的?动不动就咬人。”
微微抖了抖浓密的睫毛,景升缓缓地睁开了眼,便瞧见美仁虽一副梨花带泪的模样,但那双美目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景升喉咙微动,声音有些嘶哑:“你……哭了?”
“看什么看?是人都会哭,哭有什么好奇怪的?”美仁别过脸胡乱地抹干了眼泪。该醒不醒,偏偏在她哭得最伤心的时候醒来,存心同她过不去。
“你在我唇上抹了什么东西?”他费力地抬起手,轻抹了一下唇,细看了一眼手指上红红的一片,换了一只手,在脸上又抹了几下,仍是红红的一片,他抬眸望着美仁,皱着眉道,“胭脂?你真的在我脸上抹这些东西。”
“抹了又怎样,很配你。别管这些东西,我问你,噬骨水的解药在哪儿?”美仁一掌挥开景长伸在她眼前的手掌。
“噬骨水的解药?你在说什么?”景升一脸不解的望着美仁。
“你还装?他给了我三天期限,今晚就是大限,你要是醒不来,我就会变成一具白骨,为你陪葬。他说了解药在你这儿的,解药呢?”
“他?解药?”景升的双眸一下子变得迷离起来,不能确信美仁所说的是不是他心中所想。
情急之下,美仁不得已将左手的绷带解开,将受伤的左手腕伸到他的眼前,道:“这是被他伤的。他用来伤我的树叶是在噬骨水里泡过的,他威胁我来伺候你,说解药在你这儿,若今夜你还不醒,明日我就得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变成一具白骨。不然你以为我发神经,每晚三更半夜守在你床边?”
费力地支起身,景升握住美仁的手腕,仔细地查看伤口,加上美仁的述说,证实了他的想法,“他”终于肯出现了。未作多虑,他将美仁的伤口放在鼻下轻闻,美仁见了猛地抽回了手,不巧又弄开了伤口,痛得她呲牙咧嘴:“你想干什么?快点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勾了勾唇,景升邪佞地一笑,哑着声音轻道:“嗯,我若真死了,你就算哭死了也没用。”
咬着牙,美仁恨不能掐死这个又在乱笑的男人。
又在笑,最讨厌他的笑。
“不许笑。难看死了,笑得就跟鬼一样。快给我解药!”
“可以,先帮我把脸擦净。”
“……”
“那好吧,那就等明日清晨他们进屋帮我再擦,我没意见。”
“……”
虽然百般不情愿,美仁还是乖乖地将他的脸还有唇擦净了,但擦到他的红唇时,几乎以手在蹂躏,景升不以为然,也不觉得痛,始终淡笑。
瞪着双眸,美仁又问:“解药呢?”
“左边第一个抽屉里。”
“左边第一个抽屉里?你耍我,那里除了金创药,什么都没有。”
他的屋子,美仁已经搜过很多次了,基本上能摸到的全摸了一遍,还包括他的身上。
“你找过了?那就去拿来。”景升笑道。
美仁僵坐在床沿一动不动,景升又忍不住地轻扯了扯嘴角,道:“你很聪明的,那片树叶有没有浸过噬骨水,你怎么会觉察不到?若我没猜错,那叶子浸的不是噬骨水,而是辣椒水。你的伤口能变成这样,是你受伤之后没有及时处理才会造成的,并非是噬骨水。”
“他”最喜辣,曾经也用辣椒水这么吓过他。
辣椒水?难怪她觉得那晚那味道怎么那么怪?原来是辣椒的味道……
以她的机灵,她竟然被人给耍了,还傻傻地伺候了人家三天三夜,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哭得伤心欲绝。
这种有失常理的判断失误,若是让悦姨知道,她还有脸了吗……
美仁顿觉浑身的血液直冲向头顶,胀红了一张俏脸,整个人窘在那半天不说话,半晌,才木木地起身去那个抽屉找出金创药,仔细地清理了伤口,上药……
惊于美仁的反应,景升挪了挪很虚弱的身体,倚在床边,冲着她的背影,轻问:“我想知道,除了他让你照顾我之外,他还有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
“没有。你当我和他没事叙旧吗?他差点要了我的命。”专心于包扎伤口,美仁背对着他,没好气地说着。包好伤口,美仁突然转过身,又道,“有的,他要我小心你的药与膳食,这次的都没有毒。他究竟是你什么人?要这么帮你?是你师傅?”
话说回来,上次在蓝家她发现了那药里有嗜心花毒,他似乎都不怎么在意,而且胸前也没有花形印记,这点让她有点困惑,想直接挑明了问他,美仁想想还是放弃了,毕竟知道这种毒的人并不多,会解的人更不多,若是意外的让人知道她的来历,会惹下麻烦的。
景升不答,目光落在桌上正在跳动的烛火之上,喃喃地念着:“师傅?是,亦不是。”
他说的美仁有些听不明白,是就是,不是便不是,哪有什么是亦不是?骤然想起之前他是何时醒的?一醒来就咬她的手指,那么之前她说的话,他究竟听了多少去?
向他走去,立在他的面前,遮住了那烛光,遂问:“明景升,你何时醒来的?”
回过神,景升略带沙哑地道:“叫景哥哥。”
景哥哥?明家三个都可以叫景哥哥呢?
美仁白了他一眼,轻嗤一声。
轻咳了几声,景升又道:“不知道,当时只有璇儿在,但她好像倚在床边睡着了,我也只看了一眼,然后就继续睡了。”景升是刻意不想去惊醒景璇的,他宁可选择在夜深人静时睁开眼,这样就不会有太多的人让他觉得很困扰,意外地,夜间却是美仁守在他的床边。
“什么?申时过后你就已经醒了,醒了之后还又睡了?你不知道明府上下有多少人为你担心吗?你怎么能睡得着的?”一想到他早就醒了,美仁气不打一处来,若是他早点知会一声,她何须要像方才那样很丢人地哭得死去活来。
“我知道,最担心的就是你。”
呸!美仁在心中暗啐,若不是误以为中了噬骨水,鬼才担心他。还有,她要知道之前,她对着他说的那些话他又偷听了多少进去,咬着牙,又道:“你又睡了?好,那之前,你究竟是何时醒的?”
景升挑了挑眉,嘴角轻抬,浅浅一笑:“你的声音真的很吵,让人想好好的睡一觉都难。那样大力地摇我,就算是死人,也能被你给摇活过来。”
美仁只觉自己的太阳穴在拼命地抽动,他居然早就醒了,醒了还竟然一直闭着眼装死?那她之前所说的话他是全听了去了,也就是说他知道她是女儿身了,还有也知道她是明经堂女儿了……
“你……你都知道了?”美仁低声轻问。
借着烛光,景升蹙了蹙眉,从头到脚仔细地审视了美仁一番,目光最终定在她平坦的胸前,微微眯了眯眼。
她即刻双手抱胸,愠道:“喂,你往哪里看?”明知道是妹妹,目光还这么放肆。
景升的目光又落回了她的脸上,一脸正色道:“嗯,个头是较前阵子高了些许,还像个样子。明日吩咐膳房给你多加一些菜,多炖些药膳,你要好好的补一补。”
“呃?”美仁惊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话,一时间语塞,半晌,咬了咬唇,嗤之以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轻笑了一声,景升请求:“我想喝水。”
美仁轻点一下头,即刻给他倒一了盅茶水。
“这么久了,你为何一直不曾开口?如此辛苦地追到蓝家,一路追着我跟着我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认祖归宗吗?何以迟迟不开口?”景升想不通。在蓝家他就已经略有怀疑,之后她不惜追着他,要随他回京城,她对爹的态度还有对他对景璇的态度,让他确定了她与明家确实有渊源。不过最让他意外的是,她竟是女儿身,难怪那夜他总觉得有种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来,原来是这样。
挑了挑眉,美仁一脸傲然,鄙夷道:“认祖归宗?嗤!为何要认祖归宗?我觉得这样待在明家,挺好的,吃穿不愁,还有下人伺候着,比你妹妹哪点差了?不见得做了明家的女儿,就意味着事事顺心。若是哪天,我想离开了,可以随心所欲,不必背着明家人这块烙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若是这样,你就不该来。”景升接道。
“你不会明白的。”美仁嘴角微微抽搐。
她一直坚持自己是为了圣经而来,一直不屑做明家的女儿,孰不知她有多么妒嫉景璇,每逢看到明经堂对景璇宠爱至极,她便恨得牙痒痒的。说实话,当她看到景璇为景升挨了那一棍,她一点也不觉得惭愧,反而觉得很舒心。
或许她是有些卑鄙,但她一直认为自己卑鄙得有理。
反正也就这样了,他已经醒了,她也没必要再自责了,该是去找寻圣经了,找到了,该走的时候她便会离开,离开了便会毫不留恋,明家对她来说根本就毫无意义。
蓦地,景升吐了两个字:“真名?”
“什么?”美仁疑惑地皱起眉头。
“你的真名。既然你亲口承认你是明家人,向昕又岂会是你叔叔?向美仁,我知道你像美人。”景升嘴角微抬,似在取笑地凝视着美仁。
“就算向昕不是我叔叔,难道我就不可以叫向美仁了吗?你的废话真的很多,受这么重的内伤,当真睡多了,眼下都不觉得累吗?”美仁白了他一眼,想想自己为何要在这里和他废话这么久,红唇微启,“你已经没事了,我想我今夜也不必要留在这里了。我去叫下人进来。”
“不用了,今夜就这样吧。”
美仁疑惑地看了他几眼,含糊一声:“嗯,那我就先回房了。你再有事可别赖在我头上。”
景升倚在那,望着那抹瘦弱的倩影离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嘴角处的一抹浅笑在不知不觉中正渐渐地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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