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侧花满堂-夷山之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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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自那日后,怡素与景承二人更是如胶似漆。而美仁在别馆负了气,就再也没去过万花楼,除了明经堂偶尔“召唤”过她。她多半会窝在房内潜心练功,有时候也会去鱼海浪的武馆。

    茶余饭后,琐碎事情引起她兴趣的对象倒成了如妈与叶声泉,因为她只要一弹奏清风,这两人的身影总会在无声无息中出现,如妈的眼中一如继往的怨毒,叶声泉的眼中或多或少会闪出一丝光彩,偶尔还能见着他在对她笑。

    本来她并不想去打探别人的隐私,但是日子实在无聊了,她也寂寞了。

    她打听到如妈年轻的时候也是不可多得的一位美人,根据推算,如妈的年纪不会超过三十五,可是如今这张脸上却是饱经风霜,看上去比叶声泉还要苍老一些。而叶声泉能将如妈从西域带回,两人应该确实也有那么一段情。可是为何叶声泉却独身了二十多年却一直未曾娶妻,而如妈也是云英未嫁?

    望着手下的清风,她笑得很诡异。

    月影风清听泉声……

    景升也未再来探望她,京城内明家名下好些不起眼的铺子,无声无息地但关了门,只留下一些老字号经营规模较大的酒楼、客栈、药铺、丝绸庄等等,分布在大江南北的这些分店似乎也在秘密地整顿之中。

    庄飞、庄杰在一夜之间突然失踪了,或许是去守他们应该守的地方。

    明家的下人也遣散了大部分,只留了少数几名下人,竹芙园里春香和秋香也离开了,如今留在竹芙园里的,也只有她、叶声泉、如妈、蓝希凌、侍书与奉剑六人。在外人看来,一夜之间,明家可能出现了危机,但她就是知道,不是明家经营不善,而是明家的银子都去了该去的地方。

    据探子的回报,艳门的杀手“素”的确就是怡素,这让美仁感到心寒。悦姨和她辛苦地找寻了近两年,却不想怡素入了艳门。艳门,这笔账,她算是记下了。

    蓝希凌再见到她,更添了一分惊恐之色,能避则避。侍书与奉剑也知道这位少主心中有所不快,更加小心的伺奉着,偶尔也能听见她开几句玩笑。

    收留蓝希凌一事,像是得了默许一样,她知道,那日景升虽嘴上未应她,私下里一定是费了不少神。

    日子平静到不能再平静,对美仁来说,却是心急火燎。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非常的绝妙。

    她以为她再不会有机会亦不可能踏上那夷山之北,可是一切来的就是那么突然。

    原本闲着无事,在武场与鱼海浪的弟子们切磋,可突然有人前来,与鱼海浪几句耳语,鱼海浪的脸色大变。一声令下,让所有弟子停止了习武,整齐列队,他从中挑了五名身体健壮的弟子,对着另外两位教武师傅匆忙地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地领着那五人随来人一同离开了。

    经平日里的观察,鱼海浪很少出现这种慌张手足无措的神色。似乎嗅出一丝异样气息,美仁也跟着离开了。

    出乎意料,鱼海浪领着那五名弟子是去了城东一个药铺,若是没记错,这间药铺也是明家名下的,但这间药铺的店面不大,里面的摆设也十分陈旧,若是她没记错,在明家所有的产业中,这间药铺是最不起眼也最不赚钱的。

    花了些碎银,美仁找了一位路人,让他代为进去买几包最普通的药,在那人拎了一包药出来后几经询问,得知那店铺里有掌柜的、一名伙计,还有两位前去买药的人。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她明明见着七人前后进去的。

    想着要不要去探探有什么后门,这时从那药铺里出来一个人,肤色极白,东张西望不知在看什么,手中捏着一方帕子,时不时地掩着口鼻,不一会一顶轿子落在其跟前,只见他一扭一捏地迈进了轿子,此人行为举止扭捏怪异,给她的感觉就是有点不男不女,这个想法让她立刻想到了皇宫里的那些个太监。

    太监?鱼海浪怎么会带着几名弟子来见一个太监?

    继续守着,约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出来一个人,这人身着蓝色长襦衫,面色红润,手中提着几包药,一举一动都有位居要职的官员作风,同样的,他与先前出来的那个疑似太监的人一样,小心谨慎地四处张望,方举步离开。

    再出来的便是鱼海浪与那五名弟子,他们立在药铺之外,并未即刻离去,似在等人。

    未久,有人牵了两匹马过来,鱼海浪不知对那五名弟子说了什么,那五人行了礼后,便匆匆离开。与此同时明经堂从那药铺里走了出来,仅一个眼色,鱼海浪便会意,与他分别跨上马匹,往城北方向驰去。

    又是太监,又是什么官员,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抛了银子,她从一路人手中抢了一匹马,疾驰追去。

    意料之外,明经堂与鱼海浪去的地方竟是夷山之北,但他们上山的道路与那晚她追着向昕前去的并不是同一条路。

    上山的路上,一路守卫的士兵比那晚的还要多,仍是一个个戴着白色面具,身着白色衣衫,看起来像一个个待死的囚犯。

    光天化日之下,白色的面具,白色的衣衫,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很奇怪,那晚见着的这些带白色面具的士兵,所穿的衣衫绝非是白色,为何今日见着却是这么诡异。

    躲在隐蔽之处,她见着沿途但凡这些守山的士兵在见到明经堂与鱼海浪时,全部单膝跪地,行了大礼。

    由于守卫森严,再往前行有些困难,美仁正思忖着该如何是好,这时,一名面戴白色面具的士兵,走到离她藏身不远的一棵树前,松了松裤子,接着便听见一阵哗哗的水声。

    在心里一阵恶心,美仁趁其不备,一掌击晕了他。真是天助她也,此人的身形与她一般,摘下他的面具,方看清了那张脸,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好似生了什么怪病一般。她不由得想到了景升,那方黄金面具下的容貌,可比眼前这副罗刹一样的相貌要好上千倍百倍。

    从身上掏出方巾,她将这面具里里外外仔细地擦拭了一通,方戴在了脸上。在那人的腰上还发现了一块刻有楚字的令牌,令牌之上刻着个姓名,以朱砂着色:王大川,下面仍以绿色写有两个小字:待龙。王大川应该就是名字,那待龙是什么意思?虽然不明白这令牌所代表的意思,她仍是小心翼翼地学着那人,别在腰间。脱了那人身上白的像丧服一样的衣服套在身上,她的心里又是一阵恶心。

    算了,办正事要紧,待回去以后,她一定会以艾蒿煮水洗净全身。

    自上次离开夷山,未做好周详的准备,不敢再贸然前来,这几日忙着查探明家、蓝家与艳门之间有何联系,虽有些眉目,却不曾料着今日会遇上这么一个大好的时机。

    凭那块令牌,她顺利地到达了那块禁地。

    若不是戴着面具,美仁相信自己定会瞠目结舌,来回巡逻的白色面具也越来越多,眼前的所有布置就像是驻军兵营一样。

    抬眸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座不算太高的箭楼,每个箭楼之上都一名戴着面具士兵守在上面,以及木围栏和铁丝网成的约莫一人多高的围墙,每隔十余步,就有一根粗大的树木钉入地下,一根根铁丝缠绕而过,铁丝与铁丝之间间隔绝不会超过一尺,就算是小孩子也未必能通过。自本朝开国以来,但凡驻扎在汴京的军营便不能建城墙,只能以木围栏等建成的防护层,可这里除了木围栏之外,还有一层铁丝网。汴京附近都不太可能出现敌军的踪影,以这样的防护墙再配上箭楼,足够防御窃贼、奸细或是别有用心的人了。

    那些人的除了穿着与普通的士兵有异,所有行径看上去与真正的军营并无区别,为何会在这里设防军营?

    几个士兵正往外运送着几车不知什么东西,上面盖着草席。忽然,那车上滑一样东西挂在车沿,美仁定睛一看,是一个人的手臂,那个人的手臂筋脉暴突,青肿异常。推车的士兵见着,将那人的手臂随意地塞进草席之下,美仁看清了,那车人装的不是东西,而是人,是死人,不是一个死人,而是好些个死人。

    庆幸,有了脸上的面具,美仁才能掩饰住自己满面的疑惑和难以置信。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这时,正好一辆车子装满了粮草进了大门,她低下了头,混在车后,佯装帮着推着那车子进入木栏大门。此时早已失去了明经堂与鱼海浪的踪影,为了使自己看来不那么的突兀,美仁低着头推着车子前行。

    不一会儿,见着众人忙着将那些粮食卸下,美仁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些粮食之上,她悄悄地撤离了,快步往面具较少的地方走去。

    回首之间,却见几名白色面具推着几车看似肥料的东西往北面去。好奇之下,她跟着过去,忽然间,眼前豁然开朗,满山遍野的红色果实绿色茎叶,其间许多白色的面具来回穿梭,应该是正在采摘那些红色果实。

    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惊住,她怔怔地立在那,思忖着明经堂他们在这里种的这么多不知名的东西做什么?她实在看不出来,这一串串红红的果子究竟有何奥妙,若是单纯生意上的事,这与蓝家又有何干系,为何还会动用军队来种植这些莫妙其妙的东西。

    为何这些东西她总觉得很眼熟?

    前面两人的背影好熟,好像庄飞、庄杰两个呆子,方想走上前细瞧,身后一个厉声传来。

    “王大川,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应当去守山的吗?”

    美仁回首,看到的依旧是一面白色面具,但那人身着一件黑色长衫,腰间别的令牌虽同刻着一个楚字,但与她腰间别的那块有所区别。

    若是她一开口,便露了馅,抬起头,以手摸向自己的颈前,嘶哑地“啊”了两声,以示自己的嗓子坏了,再想到明经堂与鱼海浪上山之后,那些白色面具所行的单膝礼,她便单膝跪地,颔首。余光瞥了一眼,这人腰间所别的令牌之上的名字是高远。

    “算了,起来吧,你小子就知道是在偷懒。把脑袋给我悬着点,谁让你到这来的?今日几位大人都到了,去,将这份地图送去大人的军帐之内,几位大人都在候着呢。”

    美仁起身恭敬地接过那羊皮卷,这时,一个白色面具走地来叫了一声:“报指挥使大人,西区的那些龙奇果已经采摘好了。”

    “好,我随后到。”高远应了声,转首又对美仁道:“川儿,你小子给我机灵点,就算你是我侄儿,你再这么偷懒下去,到时出了什么乱子,做舅舅的也保不了你。好了,快点把地图送去吧,我还要再去下面看看。这几天,什么事都有点乱糟糟,老子宁可还像以往一样上战场。”

    川儿?舅舅?原来被她打劫的人还是这指挥使的亲侄。美仁连连点了几个头,待见着那脚步离开了,她方掐了下大腿,轻呼了一口气。

    高远口中的那几个什么大人之中肯定会有明经堂与鱼海浪,这身后密密麻麻的一排排军帐,中间一个最大的,应是主帐营。

    想到手中的地图,她犹豫了一下,先送去?难道不能先偷看一下?

    她连忙往身后两间帐营之间的隐蔽之处退了几步,将手中的羊皮卷展了开来,惊讶的是,是两张地图,她以为会是对辽的行军图,却没料着第一张是汴京城的概貌,虽几处红点标记再简单不过,但结合第二张王钦若府上的地图再理解第一张地图,这用意就大不同了。

    八月初五,王钦若的生辰,还有这两张地图,若是要灭了王钦若,何须动用这么多的士兵。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当务之急是要将这两张地图送到“那些大人”的手中,或许可以“探听”一些消息。遗传了娘可以过目不忘的本领,有时是件好事,有时就是件悲哀,比如说那《天一圣经》,她想不记得都难。将这两张地图的标识一一详记于脑中,未久,她将两张地图重新卷好,挺直了身体,回转身正打算去寻那主帐,却不想撞上了一个人。

    方定了定神,待她抬首望见了那面熟悉的黄金面具,急忙垂下头,她的整颗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糟糕,定是那王大川被人发现了。

    索性装到底,美仁连忙单膝下脆,将手中的地图高高奉上,变了声道:“见过大人,这是大人吩咐的东西,小的正要送去。”

    那黄金面具从她的手中接过地图,不说话也不离开,美仁直觉那人的视线还在盯着她看。

    “记清楚了?”那人嗓音低沉。

    想到那晚差点命丧他手中,美仁跪在那大气都不敢喘,这人身份不明,若是被发现,就算她扑在明经堂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哭天喊地地承认自己就是他的女儿,他也未必一定能保住她这条小命。

    “怎么不说话?”那人又道。

    “回禀大人,小的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美仁抱拳回道,突觉自己的双臂在颤抖,她在怕?她竟然在怕。

    “起来吧,随我来。”那人的声调微转,迈着沉稳的步调往那主帐的方向步去。

    美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垂着头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他所到之处,但凡士兵都行以单膝礼,美仁的心跳的更激烈了。

    “你,就在帐外好好的守着,没有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属下遵命。”美仁又是单膝跪地。

    那人进去了,她守着帐外安静地立了许久,忽然间意识到这帐外没有来回走动的面具,能望见的都离着好远,他们似乎都不大敢靠近这里,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偷听了。

    四下张望,她便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将耳朵贴在那军帐之上,隐约听见帐内有七八个人的声音,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大喝一声:“上一批药,死了那么多人,你是怎么配的药?你不是说新配方没有问题的吗?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如果这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两万精兵,到时全死光了怎么办?难道还要再等一年吗?再等一年,就一定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沉寂半响,但听见另一人的声音响起:“陈某自打出道以来,从未受过此等屈辱,道不相同不相为谋。哼,众位告辞。”

    “汝生兄且慢。赵王爷的话绝无恶意,我等都十分敬佩汝生兄。”这种谦和的声调是明经堂的。

    陈某?汝生兄?陈汝生?陈汝生不是天下闻名药王老前辈的爱徒吗?传闻药王已仙逝,由其徒承接衣钵,陈汝生号称药鬼,为人心胸豪迈,虽擅于用毒,但绝不烂害无辜。

    此人生性孤傲,独来独往,他们能请动这药鬼必定下了一番苦功。

    “哼,紫玉兄莫要说好话,既然有人信不过我陈某,陈某还留在此地做何用处?请另请高明吧。”陈汝生顶撞的声音毫不示弱。

    “汝生兄何必如此负气呢?轩儿也服了汝生兄的药,内力大增,也不曾出现任何异象。汝生兄,快快坐下。”明经堂又是一番好言相劝。

    之后又听到鱼海浪的劝解之声,还有两名不曾听过的声音同相劝解,大意都是药出了问题,那责任也不能全数推在陈汝生的身上,或许有其他什么环节未曾配合好,总之几个人轮流劝解的声音总算是劝住了药鬼陈汝生。

    那赵王爷的声音听来很是不高兴,矛头突然又指向了另一人:“轩儿,不知你手下如何办事的,几个月前,那次明明是一个大好时机,你手下却让赵恒跑了。这事未完,前几日我又听说,有人擅闯禁地,居然还又让人跑了,真不知你手下都是些什么人,楚王如今下落不明,你的手下都是怎么做事的,都是酒囊饭袋吗?还有那个蓝德宗,若不是他坏了我们的大事,何以招致这些乱子。真是气死我了。”

    听至此,美仁怔住,这个赵王爷所说的赵恒不就是当今天子的名讳吗?她真的没猜错韩襄,他真的就是赵恒。当日,景升与她同救了赵桓,难怪景升执意要那块玉佩。若那赵王爷说的赵恒是当今天子,那么楚王不就是他的哥哥赵元佐?

    美仁细想了整件事,顿时恍然大悟。

    如今宋境屡遭辽军侵犯,但也不至于弄到民不潦的地步,难怪景升告诫她不要插手此事,还有向昕这个傻子,为了救别人却落入了这样一般境地。

    “王爷不必如此气恼,我已经派人去寻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找到义父的,其他的事都无须多虑,只等八月初五最后一战,一切便都结束了。”这声音美仁听出来了,就是那晚差点要她命的那个黄金面具,可为何又与方才领他进来的时候说话声音又好像有所不同。

    义父?原来黄金面具甲是楚王的义子。

    之后美仁又听见他们在讨论着什么,声音却听得不是很清晰,她将身体往前倾,耳朵再附上,孰知,一不小心踩到脚下一个木棍,发出声响。

    “是何人这么大胆?”那赵王爷的声音再度响起。

    美仁连忙正身,回到原本守着帐帘旁,刚立好便见一名年纪与明经堂约莫上下,身着绛纱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眼前。

    这人没有带面具,美仁只是略扫了一眼,便觉这人满脸煞气,想来就是那方才的什么赵王爷。

    二话没说,美仁恭敬地行了脆礼,尔后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咿咿呀呀”地说了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又指了指帐内,意指是帐内之人命她守在帐外。

    这时,帐帘再度掀起,又出来两名男子,这两人同时面戴那熟悉的黄金面具,而且身形、衣着都差不多,美仁无法分清之前领她前来的究竟是谁。面具背后,额上已开始微微渗汗,就连手心已开始微湿,偷偷瞟了一眼手心,她看见只是普通汗水,紧绷的心弦也稍稍缓和,唯一能做的还是乖乖地跪着。

    “回王爷,是晚辈让他守在这的。”

    听到这个声音,她惊愕地望向那人,这人的声音与之前领他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但是她可以十分的确定,是明景升。这个臭男人,好好不以自己的声音说话,非得要装腔作势,一定又猜倒是她了,又戏弄她。

    那赵王爷疑惑地看了看两人,对景升道:“升儿也越来越像你哥哥了。”说着,他笑着走进帐内,大声道:“现在可以见识一下改良过后的药效吗?用来试药的人都给找好了。”

    试药?美仁惊诧地抬起头直视着景升,这个浑蛋拉她过来要试什么药?

    隔着两个面具,美仁看不透景升。

    不一会,那帐内的所有人都出来了。

    除了赵王爷和陈汝生未曾戴面具,其他的人全都戴着面具,而且全是黄金面具,美仁除了能辨别出明经堂,鱼海浪与景升,对另外三人的身份都很好奇。

    她一直跪着,直到一行人步出数十步之遥,她以为他们无视了她这个“小人物”,以为安全了,岂知景升突然顿住,回首大声道:“你,过来。”

    心中又一是凉,他又搞什么鬼?他们几个都不当她是一回事,他怎么还不放过她?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

    在美仁就要跟上之时,景升突然开口道:“待会由你分药,好好地跟在后面。”

    分药?那是什么?

    美仁虽又是一个跪礼,心中却是记下这笔账。

    “二弟,走快点吧。”这个声音,美仁忆起,这才是那个要她命的黄金面具。他为何唤景升为二弟?明家的长子明景轩不是早就死了吗,若是之前她没听错,那个赵王爷可是叫他轩儿,而她那个无缘见面早已仙逝的大哥的名字不刚好就是叫做明景轩?

    一个匪夷所思的推断在美仁的脑中形成。

    若那晚要他命的真的是明景轩,那么明经堂也知道他要杀了她?

    咬了咬唇,美仁随着他们来到练兵场,四周东南西北角各立着一个石柱,场上左侧摆放着一排桌椅,场正中铺了好些软垫。

    他们一个个依序就坐,美仁只得静静地立在景升身后。

    不一会儿,八个面戴白色面具身着白色衣衫的士兵在正对面一字排开,这时又来了三个士兵,这三个士兵未曾戴面具,有一个共同特征均是又瘦又小,面色青肿,眼窝下陷,却炯炯有神,若是风大些,这三人有可能要被风吹跑了。

    之前,陈汝生离开了一会,再等他出现,手中多一个盘子,盘子之上有三个瓷瓶。

    为何这三个瓷瓶这么眼熟?想起来了,她见过,在蓝家的密室里见过。

    “你还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把药分下去。”

    她不能确定这说话之人是否就是她无缘谋面的“大哥”明景轩,恭敬地上前端过那个盘子。

    这药是分给那三个人,还是分给那八个人?

    她抬首偷偷望了望景升的方向,却见他一直低着头不看她,咬了咬牙,她将三瓶药送到了那三名又瘦又小的士兵跟前,瞟了一眼那三人腰身上的领牌,一个叫王勇,一个薛德光,一个叫曾少同。这三名士兵一见着那药,情绪异常激动,连忙从她的手中夺过那药,拔开塞子。

    从那瓶中倒出的是一粒艳红的药丸,那颜色就好像是她先前看到的龙奇果。那三人一口将那药吞下,接着相互之间对笑几声,双拳紧握,一会屈臂出拳,一会弯腿扎马步,三人轮流武弄一番,弄得她莫名奇妙。

    “谁先来?”又是她的大哥明景轩。

    “属下先来。”说话的是离美仁最近的薛德光,嫌美仁挡着他的去路,他粗鲁地一把将美仁推开。

    美仁被他这么一推,猛地往后跌去,跌坐在地上。被推倒后,她并不急于起来,而怔怔地望着薛德光发呆,这人看上去瘦弱无力,何以有这么大的力气将她推倒在地?

    “王大川,药发完了该回哪就回哪。”景升对着她朗声道。

    顿觉失态,美仁急忙爬起,又回到原处,静静地立在景升身后。

    瞠大了双目,她看见那推开她的薛德光立在武场中央,以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对着正对面的那八个人,说了一番豪言壮语,那八人便大喝着一起冲向他,有的抱他的腿,有的抱他的胳膊,八人分别从他的身前身后左右两侧攻击他,可那他就像磐石一样定在那一动不动。

    明明是个看上去如此不堪一击的人却有这么大的力量,美仁的目光落在那上的三个瓷瓶之上,奥妙就出在这里了,究竟是什么药?

    思忖之间,只听薛德光狂吼一声,那缚束着他双臂的四人震开,而抱着他腿和身体的另四名士兵也不例外,全数躺在地上呻吟。当还有最后一人在死撑着,薛德光将那人高高的举起,再次大吼一声,转个身猛地将那人摔向一旁的软垫之上。

    只听“啪”的一声,那人的白色面具抛了出去,跌在地上摔成两半,便见他面目痛苦的在软垫上扭曲着,嘴角还溢出丝丝血迹。

    “好。”坐在椅座上的几位大人声声叫着好。

    “来人,拖下去。”“明景轩”再次起身,大声道,“下一列。”

    这声令下,薛德光退了下去,王勇站在了场上,而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刀。这时,传来一阵铁器磨擦的声音,又是八人,这八人同样身形高大,且均身着铠甲,左手持盾右手持刀。

    美仁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这王勇不是要凭一把单刀与那武备齐全的八名士兵比试吧。

    果然,男儿嘶杀的吼声响起,那八人冲向王勇,铠甲上的金属片磨擦声阵阵,让美仁不禁为王勇捏了把冷汗。恍眼之间,八把刀全数架在王勇的头顶之上,而王勇仅以单刀顶着,在瘦小的身体就要被压下时,只听“锵”的几声,那八把刀被震开,王勇嘶吼一声,举刀向那八人冲去,不一会,那八人手中的刀一一被王勇砍断。王勇的刀抵在其中一面盾牌之上,将那持盾的士兵逼地连连退后,当那名士兵被逼得抵在一根石柱上,由于王勇的力道太大,“锵”的一声,他手中的那把刀应声而断。

    再一次让美仁惊诧,王勇像发了疯似的,扔了手中的断刀,一把扯住那士兵身上的铠甲,片片铠鳞抖动,只听他大喝一声,那人身上的铠甲竟被硬生生地给扯了开来,而王勇的双手早已血流一片,他居然还不知道痛。他正欲举起那人,这时被冲上来的另几位士兵团团围住,双方手中都没了兵器,厮扭成一团,几个人影交错,一会铠甲一会白衣,甚至可以看到血在飞溅。

    望着这等肉搏的场面,美仁挑了挑眉,直觉太阳穴猛跳,垂下头,在想着这些服了药的士兵是用来试药的,一种神奇的药,可以让人莫名的力气大增。

    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一阵掌声响起,美仁抬首,方见除了“明景轩”,还有身旁的景升,赵王爷他们齐齐鼓掌。

    王勇行了一个军礼退居一旁,而他身穿的白衣确实染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而那八名士兵早已伏在地上不住地呻吟,身上的铠甲也东一片西一片的散落在旁,身上也染了血。

    就还剩下曾少同了,他早已在场中央候着了。

    “明景轩”缓缓起身,尚未开口,便被那赵王爷截断,指着美仁道:“你,去和他比试。”

    只顾着盯着自己的脚尖,美仁没有意识到那赵王爷指的人就是她。

    “王大川,你还愣着做什么?王爷叫你去试。”“明景轩”厉声喝道。

    回过神,美仁才知道祸事临头,还好反应迅速,连忙上前,单膝下跪,以手捂着嗓子,以示听令。

    “明景轩”命令道:“这里还有一粒,吃了它,你下去和他比试。”

    “且慢,”这时,一直不曾出声的景升忽然开了口,缓缓道出:“将军,若是我没记错,‘他’已经服过药了。”他转身,开口又谦和地问药鬼陈汝生,“前辈,‘他’是服过药的吧?”

    药鬼捻捻了胡须,道:“是的,待龙,他昨日才服过,此药不可连续服用,需隔三日,否则将会暴血而亡。”

    原来“待龙”指的便是已服过药的意思,美仁舒了一口气,幸好没挑错人,否则她要被迫吃那药,就犯难了。

    “明景轩”的面具一直是面向景升的方向,尔后又望向跪在前头的美仁,半晌,方听他一声冷哼:“无碍,既然服过药,那药效尚未过。高指挥使曾骄战沙场,侄子定资质过人。王大川听命,与曾少同比试,要竭尽所能。这是本将的金权杖,你就拿着它同他比试,记住,要尽全力。”说罢,他将手中的黄金权杖抛向美仁。

    美仁丝毫不敢怠慢,紧紧地握住手中这根权杖,好沉。

    缓缓起身,她慢慢走向场中,面对一脸兴奋提着佰刀的曾少同,想到之前薛德光大力推倒她的情形,还有之前两场肉搏,她的头皮就发麻。那到底是什么药,弄的他们一个个如此神力?王大川会不会武功,实力如何,她一概不知,若是她贸然以自己所学相对,必定露出破绽。

    她斜睨了一眼她的“大哥明景轩”,会不会是他看出什么破绽,明摆着就是让她来送死的。看来这场比试绝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她真的会提前见阎王。

    “呀——”曾少同高嚷着举刀向她砍来。

    一个侧身,身手敏捷地避过那一刀,面对曾少同军人惯用的刀法,她只能采取以守为攻,手中的权杖所到之处,始终护着周身,为了防止被他们看出破绽,她不得不学着曾少同胡乱地乱挥几杖,但也奇怪。明明她使的力气已经很大了,那权杖打在曾少同的身上,却不见他皱一下眉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曾少同的力气还真是大,那柄刀压下来时,她都快招架不住。当下,运起内力,将他猛地震开,曾少同一个踉跄,往后大退了好几步。很快地他站稳了身子,一声嘶吼,再度向美仁扑了过来。

    置死地而后生,美仁紧握权杖之尾,直袭向曾少同的胸部,只用了五成的功力将曾少同逼退,这一招便是学的她的“大哥明景轩”,即便是被他认出了招式,也可以说是见过而学之。

    两人纠缠了很久,曾少同的刀始终近不了美仁的身,但美仁也会表现得让他们看来其实是她一直在强撑着防守。曾少同也变得异常狂躁,出招的劲道也越来越大,美仁并不想与他为难,但他似乎与她过不去。为了速战速决,这次她索性装作无力还手,手中的权杖被曾少同给挑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噌”的一声响。在曾少同的刀砍下来的那一刹,她也同时顺势佯装向后栽倒。

    “锵”的一声,只见曾少同手中的刀被震飞出去数尺开外。

    似乎早已料到,躺在地上的美仁微微偏首,目光的方向是景升,击飞那把刀的正是他射出一个茶盅盖。

    这时,有人从座位上“呼”地一下立起,是“明景轩”。

    在心中大呼一声“糟糕”,他一定看出来是她。

    景升未看他大哥,也起了身,对着美仁与曾少同大声道:“今日点到即止,王大川败了。曾少同退下,全部都退下。”

    曾少同一脸无辜地望了望几位大人,僵着一张脸,行了军礼,终于退下了。守在练兵场上的其他士兵也全部退下,而美仁躺在地上却是一动不动,偏着头望着景升。

    坐着的一干人等,目光也齐刷刷地望向景升。

    “明景升,身为辅国军师,你最近做事很有失分寸。当真仗着你是我的弟弟,我就不敢罚你吗?”这厉声斥责出自“明景轩”之口。

    终于,明经堂也忍不住开了口:“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离开座位,景升在他们面前单膝跪下。

    “来人,将他拉下去杖责二十军棍!”“明景轩”怒吼一声。

    二十军棍?美仁咬了咬唇,手尖一阵莫名的疼痛,那种痛直袭心口。景升的伤尚未痊愈,若是再受这二十军棍,就直接可以去见阎王了。亏他方才还叫他一声二弟,到底有没有人性?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身受重伤,何况那伤还是被他打出来的,竟然还这么无情地要置他于死地。

    没人性的明家人。

    咬着牙,美仁撑起身,捡起黄金权杖冲到“明景轩”的面前,跪在景升旁面,将权杖高高举起,无声地阻止了他的命令。

    鱼海浪与另一位不知身份的人对冲过来领命的两名士兵挥了挥手,两人领命又退了下去。

    垂首,景升沉声道:“精心挑选的十六名精兵全败,证明药鬼前辈这次新配的药比上次的更强。之前药鬼前辈一直有所犹豫,眼下,事实已证明这一次配出的药效是最好的一次。王大川一直都被曾少同的气势所压,方最后一刀,若不是我出手相救,想必是怎样的结果也是可想而知。我之所以出手,是不想失去高指挥使这样的良才。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恳请将军及各位大人,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景升句句在理,字字铿锵有力。

    场上一片寂静。

    未久,只听一直未曾开口的男音道:“将军,辅国军师说的有理,不如今日就此作罢,还有更多的事有待操劳。”说话的正是当今郑国公主的夫君,驸马都尉王贻永,也是先太子太傅王溥之孙。

    “将军,我们还有更多事要办,如今时间紧迫,结果已出,不必要再浪费精力在这种事上,看在我与驸马爷的面子之上,今日此事作罢。不是还有将军让人新打制的兵器要看吗?”这位说话的是曾任宰执后被贬为兵部尚书的卢多逊之子卢雍。当年父亲受牵连,弄得家破人亡,最终客死异乡,若非深受楚王搭救,或许他卢雍还不知在何处漂泊,或许最终也与父亲一样,弄到个无人收尸体的地步。

    赵王爷与鱼海浪连忙圆场,明经堂启口:“轩儿,正事要紧。让他们都退下吧。”

    接过权杖,“明景轩”冷扫了一眼景升,喝道:“明景升,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下去。”

    “属下遵命,属下告退。”说着景升颔首,起身,面对其他人一一行了礼,沉声对美仁道了一句“跟我走”,便大步离开了。

    美仁跟着告退,识趣地跟着景升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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