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侧花满堂-叩首还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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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眸望着石壁之上的那一线天,美仁确信她终于回来了,穿过那万丈悬壁,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流瀑的山泉由石缝间倾泄而下,飞溅声淙淙,远望如银龙飞天,冲上云霄,浩瀚的气势惊啸着整个山谷之间。四周的林木沙沙作响,一股清爽的地气迎面扑来,带着沁凉。眼前出现一片动人景象,粼粼洒下的水汽泛着炫目光彩,旋舞着七色虹影,变化着万种风情。

    天一谷,一直都是美仁从心中尤为厌恶的地方,可这里偏偏却又是人间仙境。

    什么人间仙境,明明就是人间炼狱。

    “站住。什么人胆敢擅闯天一谷?”两名身着素色裙衫的女子拦去了美仁的去路。

    “天一谷内迷阵重重,机关重重,你们认为非谷内人可以擅闯得了?”美仁冰冷地讥道。

    “你是哪家的女儿,口气这么狂妄嚣张?”其中一名女子凶道。

    美仁瞟了一眼那名女子身上的腰牌,原来今日按规矩当守的是连家的女儿,冷嗤:“再狂再妄也敌不过你们连家。”

    那女子脸色大变,恼羞成怒:“胆敢出言污辱我们连家,不管你是谁家的,我们今日定要捉你去见我们连家长老,让长老狠狠地惩罚你。看剑!”

    不自量力。

    美仁自留下纯钧剑后就很少用那把弯刀。纯钧剑尚未出鞘,美仁便以剑柄点了二人的穴道。

    快步走向谷底深处,怡家所处的几间屋子赫然入眼。

    有多久,她没有回这里了?

    迈进屋子,径直往后院步入,直奔悦姨曾经所住的屋子,却发现那里空荡一片,根本就不像是有人住过的地方。

    为何悦姨回来了,却不在这里?

    美仁莫名地一阵慌乱。

    离开后院,迈往前厅,这时,一名年纪十三四岁,长相甜美的小丫头拦住她:“你是哪家的女儿,来找谁的?”

    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小丫头,搜索着记忆,以这小丫头的年纪看来,应该就是当年她离开的时候,还只不过六七岁的另一个怡家妹妹怡漠之。

    “漠漠?”她试着叫着,不敢确定。

    “啊?”怡漠之听着一阵愕然,会这么叫她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人早在多年前被爷爷们一怒之下给赶出去谷了,之后就算再回来,她也只能远远地瞧着的符姐姐。她有些犹疑地唤了一声,“符姐姐?”

    “嗯,没想到漠漠这么大了。”美仁微笑着迎上前。

    “符姐姐,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爷爷们不怪你了,让你回来了?”怡漠之兴奋地拉住美仁的手臂同时,却没由地为她担心。

    这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居然没有被天一谷这座染缸给染了,或许要感谢她娘犯了族规,让整个怡家的女儿都失了晋选圣女的资格,否则,今日这丫头见了她,不会是这番模样了。

    嫣然一笑,美仁屈指弹了一下她的粉颊,道:“我何时将那几个老头的话放在心上?漠漠,告诉我,悦姨住哪间屋子?我想见见她。”

    怡漠之一听美仁的话,原本含着笑的眼眸一下子黯了下来,原来符姐姐是私自跑回来的,还是为了悦姨回来的。

    内心挣扎一下,怡漠之连忙推着美仁出屋,急道:“符姐姐,你快走吧,若是被爷爷他们知道你来了,定是逃不掉一顿打骂。还有,悦姨她——”

    “漠之!”

    严厉的声音在面前响起,美仁抬眸,却见怡家大长老怡不屈立在面前,其身后还跟着怡家另外两位长者,及一位她应该尊称一声“表哥”的男人。

    怡漠之见到怡不屈等人即刻松了手,立即有礼地叫了一声:“大爷爷,四姑奶奶,二叔,大表哥。”

    怡不屈道:“漠之,你下去!”

    “是的,大爷爷。”怡漠之抬眸给了美仁一个万事小心的眼色,便乖乖离开了。

    怡不屈进了屋,坐了上座,其余人也跟着分别坐下,美仁独自立在门扉之处,并未像怡漠之一样开口叫一声大爷爷,只是一脸冷漠地盯着他们。多年不见,她一点也不觉得多生疏,相反,当年,怡不屈意欲打死她的情形,她可是记忆犹新。

    怡不屈轻啜了口茶,淡淡地开口:“丫头,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规矩都不懂。”

    “规矩?是吗?这里有多少人讲规矩的?不都是有娘生,没爹教?懂规矩?真是笑死人。”美仁讥讽道。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臭丫头。”怡家老二怡光潜拍了桌子跳骂起来。

    没工夫和他们“闲话家常”,美仁冷嗤一声,“我想见悦姨,我知道她回来了。”

    “臭丫头——”怡光潜方要发作,被怡不屈叫住。

    怡不屈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个丫头,多年不见,她竟落得如此标致,与她娘当年一模一样。只可惜当年那个不孝女毁了他们整个怡家,心头这口气,快二十年了都难以消退。如今这丫头又公然气他,真不知他前世造了什么孽,有这样一个女儿与孙女。还好,近二十年了,总算还有个素素,能给他挽回这张老脸。不过他也很好奇,符衣这丫头这么多年不回谷内,族长怎么会知晓她,还对她感兴趣?罢了,罢了,只要那位新任的怪里怪气的族长大人再重新重视他们怡家就好了。怡悦那儿,他也已经安排妥当,相信她也不会乱说话。总之,一切对他们怡家不利的事,他都会想尽法子排除,绝不允许出丝毫差错。

    怡不屈对怡光潜耳语了几句,怡光潜便匆匆离开。

    阴笑了几声,怡不屈方对美仁道:“你悦姨最近身子不大好,正歇着呢。”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去打扰。

    “是吗?她待我如己出,若是病了,我更应该去看看她了。”美仁轻抚了手中已用深色布包裹好的纯钧剑,又看了看怡家前厅这间大屋,笑道,“这间怡家大屋也有好多年了,有些破旧,不太配上怡家人的身份了,符衣觉得应该找个时候找人拆了重建。若是‘大爷爷’不怕别家笑话的话,符衣愿为怡家效这份力。”

    这丫头竟然敢威胁他?怡不屈听出美仁话中的意思,这丫头就知道他爱面子,若是当真让她把这间怡家大屋给拆了,怕是他怡不屈在族内要好些日子见不得人了。

    “哎,符儿,你是我怡家的女儿,岂能做这等粗活?方才是我话未说完,你悦姨在别处静养,我是派光潜找人,过会儿领你过去。”怡不屈满脸堆笑。

    美仁白了他一眼,不语。

    不一会儿,来了一名小丫头领着她去了怡家所属之地,却是很偏的一间木屋。推开屋门,美仁便瞧见她惦念了很久的悦姨,一脸木讷地正端坐在椅子上,明知有人推门却连望也不望。

    她的心没由地一颤,喉咙微动,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悦姨,符儿回来了。”

    怡悦在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万分惊喜地抬起头,激动地站起身子,但随即脸上的笑容隐了,她又回复到了之前那冷漠的样子,缓缓地坐回椅子之上。

    悦姨这一举动,让美仁不解,悦姨从不会这样对她,每次她完成了任务回去,悦姨都是一边对男人抛着媚眼,一边对她嘻皮笑脸地说:“今晚要多费银子做菜了。”那一晚一定会是满桌的菜为她洗尘,为何大半年不见,她突然会变这样?

    连忙奔上前,她又轻唤了一声:“悦姨,符儿回来了。”

    再扬起脸,怡悦换了一张笑脸,可美仁见着这张笑脸,心中徒然一阵冰寒,因为这种笑是悦姨教她的,只有在面对倚笑楼的客人时,才会露出的这种对谁都一样的虚伪笑容。

    怡悦问:“我要你找的东西呢?”

    “对不起,悦姨,我只带回了上卷,下卷……我一直没找着……”美全从怀中掏出《天一圣经》的上卷,恭敬地递给了怡悦。

    “可曾看过这里面究竟写了什么?”怡悦依旧是那副冰冷的口气。

    对任何一个人她可以撒谎,可是面对悦姨,她发现她无法骗悦姨不曾看过,因而她选择了垂首沉默。

    并未接过那本圣经,怡悦不由分说,便怒拍了桌子一掌,喝道:“跪下!”

    “符儿知错。请悦姨责罚!”美仁毫无怨言,乖乖地跪在悦姨的身前。

    瞧见眼前的丫头一脸委屈,怡悦想伸手摸摸她的脸,但她不能,狠下心怒骂:“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可知道这本圣经是何人才能看的吗?是本族的族长和圣女。我派你去取回这本圣经,不是让你先看的,是为了赎罪。”

    猛然间,瞪大了双眸,美仁望向悦姨,颤着唇问:“悦姨,能否告知符儿,是为了谁赎罪?为了赎什么罪?”

    “这个你无需知道。”怡悦接过那本圣经,翻了翻,越翻她的脸色越苍白,最终,她咬着牙,将那本圣经撕了个粉碎,随手一抛,秋风吹进,满屋子漂的都是那本圣经的碎屑。

    美仁难以置信地望着悦姨,她辛辛苦苦地拼了性命得来的这本圣经,不是本族的至宝吗?为何悦姨就这样轻易地撕毁了它?她不解地问:“悦姨,你为何要撕了这本……”

    “住口!我做事还要你来教?”怡悦厉声喝断。

    双拳紧攥,美仁再度望了望眼前的悦姨,今日的她与以往不同,不,应该说根本就是判若两人,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怡不屈找人假扮的悦姨,但悦姨皱眉时那种细微的神情是旁人绝对装不来的,所以,在她面前的是悦姨没错,但她何以会变成这样,她不解。

    “你听着,你看过那东西的事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天一谷的人,知道吗?”怡悦在屋子里来回不停地走动,心中的焦虑难以掩饰,又道,“既然你都看过了,那就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若是不想死,就别想着去练那门邪功。”

    “符儿知道……”美仁贝齿轻咬着红唇,她不想让悦姨知道她已经练了,她怕她会担心,不知该如何开口问悦姨有关娘的事,想了又想,方启口,“对不起,悦姨,我找到素素了,但是请原谅我没有将她带回,还有就是……我废了素素的武功……”

    怡悦听闻扶着门框的手抓得死紧,指关节处泛着异样的白,抓了又松,复又抓紧,胸口中涌上一股热流,硬生生地忍住,背着美仁,不动生色地将那口鲜血吐出,以袖拭去。

    废了武功好,废了武功好,废了武功好……

    未久,怡悦便轻笑了起来,道:“你告诉我这件事,是想我责罚你,还是想我原谅你?”

    深吸了一口气,美仁决定豁出去了,道:“符儿废她,是因为符儿有足够的理由,但若悦姨要责罚,符儿也绝无怨言。但符儿只想知道一件事,就是当年我娘会被处以族规,是否另有隐情?”

    怡悦背对着美仁,身体徒然一僵,急转身厉道:“不是让你永远别提这件事了吗?”

    “为何不能提?我娘真的是因为和明经堂私奔才受到责罚的吗?而不是因为她偷了《天一圣经》?”美仁声音高了些许。

    “你……你从哪听来的?”悦姨怒吼一声,“你从哪听来的?谁告诉你的?跟你说过多少次,叫你不许提,你为何还是要提这件事?你忘了你大爷爷是怎样责罚你的吗?你还想像八年前一样半死不活?”

    “纸永远包不住火。我今日敢回来这里,就没想过那几个老家伙会饶过我。我只是想问清楚这件事,我不相信我娘会是那种人。只想听悦姨亲口告诉我,是不是我娘因为嫉妒你,为了让你当不上圣女,所以她偷了《天一圣经》,和明经堂跑了。就因为她偷了《天一圣经》,所以怡家才这么多年在族内抬不起头,所以怡家的女儿走出去都会受到其他家族的排挤?而你因为失去了圣女这个看似尊贵的位置,所以你恨她,所以你要报仇,所以你去勾引明经堂,所以利用素素的亲生父亲,怀了素素,然后再杀了他,逼我娘离开明经堂。你收养我,并非是亲情亦或是可怜我,是因为我刚好成了你报复的棋子,是不是这样?你告诉我!”美仁心中的怨气没由地升起,激动的声音越说越大。

    未回应她,怡悦跌坐在椅子里,莫名地大笑了起来,不停地在笑,双眼中不断地涌出泪水,她依旧还是在那笑。

    美仁站起身,冲过去伏在怡悦的身边,抱着怡悦的双腿,颤着声道:“悦姨,你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不是我娘嫉妒你,是她与明经堂私奔才受到族规处置的,你告诉我,是这样的,对不对?”

    手掌抚着美仁柔顺的丝发之上,怡悦闭着双眸,唯有含着苦笑不停地流着泪。

    “悦姨,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真的。悦姨……”

    这时,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怡悦在这时突然睁开双眸,猛地将她推倒在旁。美仁一脸错愕,难以置信,前一刻还温柔如水的悦姨,却在下一刻动手推开了她。

    “为何?”不顾一切,怡悦像发了疯似地狂吼,“是的。我恨怡惜,我恨她,若不是她,我便是本族至尊无上的圣女,是她毁了我的一切,毁了我们怡家的在全族中显赫的地位,是她让我们怡家人在族内遭人白眼唾弃。凭什么她怡惜从此就可以跟着个男人过着无忧无虑、荣华富贵的生活,而我要受尽这种折磨?天一族的女人本来就无情可讲。怡惜错就错在偏偏就是个情种,否则我根本伤害不了她。我要她痛苦,我要她尝尝她心爱的东西被别人抢去,被人毁的滋味。”

    美仁瞪大了双眸,口中不停地念着:“不,不,这都不是真的,是你骗我的,是你骗我的——”到最后已然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尖叫。

    “骗你?我早就教过你,天一族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骗。告诉你,圣经下卷在我手中,一直都在我手中,是你娘临死前交给我的。之所以我还会让你去紫玉山庄,就是想你杀了明经堂。可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不是恨他吗?日日夜夜面对着那个负心汉,你为何不动手?你忘了我怎么教你的?杀人你都忘了吗?我叫你别杀他,你就真的这么听话不去杀他?”怡悦以手一把扣住美仁的咽喉,狞笑着,“我用我最珍惜的贞洁去换了一个孩子,为的就是要逼怡惜。我居然还会替她养你这个孽种养了这么多年,你知道为了什么吗?你有没有想过,我都教给你的是什么?杀人?卖身?如何做一个人尽可夫的娼妓?我要她在九泉之下好好地睁眼看看她的心头肉,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美仁拼命地摇着头,喉咙被掐着,潜在心中的那些悲痛叫她如何倾出?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是虚幻,她只是在做恶梦,一定是在做恶梦,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悦姨,不是的……

    不,是真的,是她在自欺人。

    为何悦姨要这样对她,为何要利用她骗她这么多年?难道十年的情分还不能抵销那时的仇恨吗?《天一圣经》的下卷竟然在悦姨的手中,她想起来了,当年娘在临终前的确是交给悦姨一样东西,难不成就是圣经下卷……悦姨为何要这么对她,这叫她情何以堪,叫她情何以堪……

    她后悔了,为何要回来寻求这个真相?多年来,那存在于心,完美的一切如今全数化为碎片,变成了一个个利刃,直插她的心窝。

    她的头好痛,真的好痛,又要爆裂开来了。

    萧山木屋的大火烧尽了娘的一切,那场大火让她永生难忘。

    “啊——”愤怒是美仁再次失了理智,强大的内劲震开了怡悦。

    “唔……”撞倒在桌子上,禁不住,怡悦大吐一口鲜血,“你……”

    这时,怡不屈走近屋内,急忙扶起怡悦,对美仁厉道:“你这个不孝女,敢这样对你悦姨,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怡悦冷笑着望着虚情假意的怡不屈,不着痕迹地拂开他的手,冷淡地道:“爹,似乎你曾答应过女儿,不会踏进这个屋子半步。”

    怡不屈一脸尴尬,心中虽恼怒,但也未曾显露在脸上,一声不吭,阴沉着脸离开了屋子。

    怡悦又吐了一口血水,对着双手捂着脸的美仁道:“你最好马上给我滚出天一谷,在我没反悔之前,马上给我滚出去。若是你以后再敢踏进谷中半步,就别怪我换另一种方式对你。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怡家人,我不想再看到你,你给我滚!”

    怡悦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走吧,孩子,离开了,就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抬起殷红如血的双眸,美仁发了狂地桌上的茶盅果盘等全数扫落在地,但似乎这些都无法宣泄她的恨意。就这样,她一边怒吼着一边砸着屋内所有的一切,但凡能够挪动的,都被她给砸了,就差没拆了这座屋子,屋内一片狼籍。

    静静地,怡悦只是静静地闭着眼坐在一旁,任由这个孩子在面前发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心软。

    未久,屋内再没有东西可以砸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怡悦深叹了一口气,方睁开眼,却不想见到了美仁那细微的变化,她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这傻丫头怎么会变成这样?

    “扑通”一下,美仁再度跪在了怡悦的跟前,两眼空洞的望着他处,“咚”地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道:“还您十年的养育之恩。”

    抬起手,怡悦想扶起美仁,却硬生生地收回,抿紧了唇一句话都不说。

    “咚”地磕了第二个响头,美仁道:“还您八年前的救命之恩。”

    “还您这十年来所赋予的一切。”“咚”地磕第三个响头,美仁久久未曾抬起头,伏在地上,双肩不停地耸动着,她在无声地流着泪,半晌,方抬起头,幽幽地道,“我,怡符衣,今日在此磕完这三个响头,从今往后,是生是死,将与你、与怡家、与天一族再无瓜葛。”

    说完,她便迅速起身,欲夺门而出。

    怡悦突然猛地回过神,拦住了她的去路,扶住她的双肩,紧张地问道:“告诉悦姨,你是不是练了那种武功?”

    双眸之间色彩褪却得很快,心中的戾气虽未完全殆尽,但伤痕再也无法食愈合了,经过了悦姨的关心到冷漠,再到关心,她已无法若无其事的再回到从前,亦不想面对,她只想快快地逃开这个让她憎恨的魔域。

    “这好像与你没什么干系了。”美仁的语气甚是冷淡,无情地拂开怡悦的双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怡悦的身体摇晃着,眼中满是惊恐神色,未作多虑,冲出屋子,追上美仁再度拦住她,颤着声道:“找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散了它!”

    抬起执拗而倔强的黑眸,美仁心中涌起无尽悲凉,嘴边不自觉挂着一丝冷笑,若不是为了完成悦姨下的任务,她何以走至今时今日这个地步?

    一直以为悦姨教她的,与天一族的那些个女儿不一样,可到头来,一切都是一场空。

    什么亲情,什么养育之恩,全是骗人的,这里的一切都是骗局。

    “散不散那是我自己的事,不劳您费神。”她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越过怡悦,离开了。

    怡悦强迫自己镇定,冲着她背影大叫了一声:“找个男人,散了它,你给我散了它!”

    可美仁就像是聋了一样,绝然的背影很快地就消失了。

    身后一个厉斥:“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当年惜丫头坏了事,已经让我怡家丢尽了脸,而你,我以为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居然也走上惜丫头的路,这怨不得我这个做爹的。总算老天有眼,还给了我一个素素。你将这丫头逐出天一谷也好,总算是去了我心头这根刺,她只要还留在你身边,就是我怡家的耻辱。你给我安分守已点,或许还可以多活几年,要是让这个臭丫头再坏了事,我定饶不了你。”

    怡悦对着父亲冷笑了几声,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错怪了姐姐。请你离开这里,以后别让我见到任何一个怡家人在我面前出现。”

    回来屋内,怡悦便禁不住身体的虚弱,软软地滑倒在门扉之处,捂着胸口,又猛吐了一口鲜血,望着衣袖上,衣摆处所沾着的鲜血,她凄凉地笑了出来,再用不了多久,她会和怡惜一样,变成一个脱发,面色枯黄的丑女人了。

    想她怡悦这一生最重视美貌,却要在死的时候,是一副丑陋无比的皮囊,这也许就是报应。

    “姐,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姐,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害了符儿……姐,对不起……呜呜呜……”

    怡家的人不爱她,怡家的人不要她,怡家的人不容她。

    就连离开天一谷,她都要大开杀戒。早已麻木了,她甚至不知道手中的纯钧剑究竟伤了多少人,也不知道为何连家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更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样离开了天一谷。

    天地之大,却没有她怡符衣可容身之处。

    她注定了今生今世就该孤独一辈子,娘丢下她走了,连她最依赖的悦姨,那份寄托的亲情,而今,也已幻化成了片片泡沫……

    绝望伴着伤心在心底蔓延,像毒药般一点点腐蚀着她的心。

    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她觉得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为何上天要这样对待她?

    对着眼前这面静如明镜的湖水,映照出一双殷红的血眸,那是一双包含着无限悲伤、愤怒、绝望、暴戾、杀戮的血眸……看着这双血红的眸子,宛如看到了人间地狱的最深处……

    《天一圣经》上卷上所记载的绝世武功,就是将人心最阴暗的一面完完全全地显现出来,逼着人成魔,逼着人绝望,逼着人死亡……

    跪倒在湖边,伏在天一石上,都桓在临死前要她找到《天一圣经》下卷之后,一定要在天一石前念给他,如今,她要说什么,她该说什么,她和他一样,都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终于将憋了很久的眼泪,哭了出来,仿佛要将十八年来所有的眼泪全数哭出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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