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踢完花轿,那边媒婆忙将新娘子给扶了出来。在媒婆和喜娘的搀扶下,他头也不回的与那新娘子一同进了郡马府。随着一阵花炮声响,一行人消失在门内,在外守着的百姓们一哄而上,都等那散发的喜糖。
那一刹那间,美仁只觉得失了呼吸,心口之处痛极难忍。她不信他会娶妻,她不信。
“老七,我要进去,我不信他会拜堂。”
万镖一言不发,趁混乱带着美仁从别处一跃而进了那郡马府。守在离正堂最近的一棵树上,美仁见到景升手牵着绣球,绣球另一端则是由那无双郡主牵着。
二人拜堂之际,美仁好想冲进去搅了那婚礼,却被万镖给按住了,随即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圣旨到——”
景升连忙跪倒,恭迎圣旨,身后王钦若夫妇、无双郡主王佳如及其他人跪倒一片,敬候那位公公宣读圣旨。
这道圣旨无非是说景升与王佳如男才女貎,天作之合,传述了赵恒祝贺之意,并赐了一堆奇珍异宝。
景升并没有仔细听宣这份圣旨,脑中浮现的是那个让他难以忘却的娇颜,方才在府外的那个头发乱蓬的“少年”是她,她来了。
他食言了,没能遵守承诺不娶他人。
她害死景璇,逼死父亲,一副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态度,还将他的一片真心无情地践踏,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在办完父亲的丧事,他便动身回了京城。为了她,他一再而再而三的抗旨不回京,最终却是心被伤得千疮百孔而狼狈地逃回了京城,一个人静静地舔伤。
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就是忘不了她,放不下她。为了彻底忘了她,他不惜向赵恒请奏奔赴沙场,抵抗契丹。
他一再抗旨,赵恒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他依稀记得那日延和殿内赵恒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爱卿终于回来了,让朕好一番想念。”
“草民不敢当。”
“草民?爱卿是在怪朕一直没有给爱卿封个一官半职吗?”
“草民不敢。”
“爱卿的身份有所忌讳,纵使朕千百万个赏识爱卿,但也要顾虑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如今杭州茶寇一事,爱卿处理得十分好,这次朕一定重重有赏。爱卿喜欢什么?”
他跪下,行了个大礼,道:“恳请皇上准草民北上沙场,抵抗契丹人的侵入,准草民为国效力。”
赵恒沉默了半晌,方道:“没想到爱卿是这样一个忠心为国之人。好,即然爱卿有这份心,那么,准奏。”
“谢皇上。”他叩下那个头,心中的一切,无论有的没的,全数都要放下了,岂料赵恒却在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是他始料未及的。
“不过,在爱卿奋赴边关,为国效力,而朕自不能薄待了爱卿,如今爱卿年纪也不小了,仍是孤身一人,朕便做一次月下老人,成就一双美事,赐无双郡主与爱卿即日完婚。”
他以为他请奏边关,就可以逃掉这桩赐婚,孰料人算不如天算。
“草民不能,草民卑微,又是戴罪之身,配不上尊贵的无双郡主。”
“爱卿过谦了。朕虽未赐封爱卿任何一官半职,除了是这前有所忌讳,还因为是朕明白爱卿将这些都视为身外之物。在朕的心中,早已将爱卿视为最得力的重臣,否则又岂会将无双郡主赐婚于爱卿呢?”
“谢皇上恩典,草民不能,还请皇上收回成命。”他不能,他对远在杭州的那个女子有过誓言。
赵恒仿佛早已料着他会这样,不怒反笑:“爱卿是否已经有了意中人,可否说来让朕听听,是哪家的姑娘让爱卿这么魂不守舍?”
他沉默了。
赵恒又道:“爱卿不想说,那么让朕来猜猜,是杭州城内那位牵绊着爱卿,让爱卿不想回京的姑娘吗?”
他依旧沉默,如今明家已家破人亡,赵恒还能够再利用来控制他的,除了浪迹天涯不具威胁的景承之外,便是美仁了。
“佳如是朕收的义妹,温柔贤淑,无双郡主乃朕亲赐她的封号,而且佳如有意于你,朕不宜驳了这位妹子的心愿。爱卿跟随在朕身后时日虽不久,但朕很欣赏爱卿的为人与处事的能力,今日爱卿向朕提出了这样一个恳请,这意味着朕要失去爱卿这样一个人才了。如今我大宋缺的便是奋勇杀敌的将才,爱卿此番身赴边关,短时日内是无法回京城的,虽然同是报效我大宋,但朕的身边也少了个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了。爱卿或许会浴血杀场,或许会随大军凯旋归来,又或许什么都不会。无论今后会是怎样,朕都当爱卿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朕也绝不会追封于你,至于无双郡主,朕定会为她留意更好的人选。但之前朕已对佳如做过承诺,君无戏言,此次赐婚,就当爱卿离开朕的身边,为朕完成的这最后的一个小小心愿吧。”
赵恒的意思是说若他战死沙场,一切都无须再论,若他有幸还活着,赵恒承诺他,亦会当他战死,永不再追究明家反叛一事。赵恒要的是一个可以奋勇杀敌的良将,同样也要做到对王佳如的君无戏言,婚赐了,亲成了,但这桩亲事是否延续得下去,赵恒不关心。
这也是景升摆脱皇室的最后机会,而这种机会必须是他用一场婚礼来换,若他不答应赐婚,不仅是他,就连美仁也将会牵扯进来。
最终他应了赵恒……
“郡马爷,怎么不接旨啊?”传旨的公公翘捻着兰花指。
“臣明景升谢主龙恩。”深深地叩首,他接了那道圣旨,将圣旨恭敬地放在了上席,他与王佳如拜堂成亲叩首的将会是这道圣旨。
一道圣旨,一个束缚。
过了今日,他便能永远的跳开了这道束缚,这道枷锁。
守在树上的美仁,难以置信地望着景升当真与那王佳如行礼了,当那一声“一拜天地”回荡在耳边,她恨不能扑过去一口咬向景升,问他为何要娶别的女人。
“向姑娘莫要冲动。”万镖一把按住了她。
美仁强抑着心中的愤怒,尽量以平和的语气表达自己的想法:“莫要冲动?他都已经和别的女人拜了天地了,就是正式的夫妻了,我是不是还要等着他们入洞房?”
她千里迢迢赶到京城,不辞辛苦,难道就是为了来看他成亲的?就是为了来让自己找苦受的?他娶妻了……所有的承诺都没了,他和昕大哥一样,都是个骗子,给了她承诺都做不到……
她咬着牙,低吼:“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莫激动,莫激动。”万镖好言相劝,一个纵身,便将美仁带离了那个让他紧张得滴汗的是非之地。
出了郡马府,美仁便发了狂似的跑开了,万镖从惊愕中回过神连忙追了过去。
美仁拔出身后的纯钧剑,对着眼前乱巷摆放的东西乱砍一气。
万镖见着,道:“刀剑无影,向姑娘莫要伤着了,找个时机找恩公说清楚吧。”
“说?我要说什么?我一个女子千里迢迢的就像是来京城寻夫一样,可他呢,竟然娶妻,竟然当了郡马爷。他就在那里面,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拜了天地,要和别的女人洞房了。这个浑蛋,这个骗子,我定饶不了他!”泪水滑落面颊,她的情绪有些失控,在看着万镖身后的清风,大叫一声,“把琴给我解下来,我要一剑劈了它。”
“向姑娘有话好好说。”万镖这么大一高个,面对眼前手持着利剑的美仁,心有余悸,生怕她伤了自己,“老七虽愚钝,但老七可以肯定方才见到的恩公与在杭州时的恩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杭州时,恩公嘴角时不时的都会有一抹笑意,整个人如沐春风,可你看方才恩公的样子,那哪是在成亲拜堂啊,哪有人拜堂成亲苦着一张脸,活似谁灭了他全家一样。”
是啊,她就是那个灭了他全家的人。该死的,他竟然娶妻,他对她承诺过今生今世永不娶妻,竟然会娶王家那个黄毛丫头。他是她的男人,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她的,她绝不允许旁的女人来染指,她不要他帮别的女人穿衣,她不要他每夜抱着别的女人入睡。她不要,她不要!
她就不信他今夜胆敢洞房!
夜幕降临,郡马府上依旧是大红灯笼高挂,灯火辉煌,宴请的宾客很多,朝中有权势的人几乎都到齐了,还有好些商贾之人,一个个喝得醉熏熏的。
景升喝了很多酒,但头脑很清醒,不得已终还是被架着回了洞房。
喜娘一见着是他,便热情地上前告诉他,他这个郡马爷该挑新娘的喜帕了。执起那栓着大红绣球的喜杆,他走到王佳如的面前,心中一阵厌恶,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都不曾挑开那个喜帕。
立在一旁候着的喜娘以为他是喝多了,又上前提醒了一下。他索性借着酒劲将那喜杆随意往地上一丢,正好丢在王佳如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
喜娘一阵惊呼,景升斜了斜身子,不以为然地坐到桌前,兀自倒了一杯茶,轻啜起来。
今日他在拜堂的时候,就已经给过王佳如难看了,他将手中绣球的一端扯断,只拿了一截红缎,当着王钦若的面,一个人给那道圣旨叩了三个响头,就当是礼成了。而新娘子只得一人抱着那个绣球,跟着叩了三个响头。
对着那道圣旨,王钦若是哑巴吃黄连,只得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
盖着红盖头的王佳如已经累了一天了,还要顶着这个喜帕端坐在那儿,心中虽有怨言,但不敢怒不敢言,唯有自己扯了那喜帕,怯生生地走到桌旁,在景升面前站立。
喜娘尴尬地将两杯合卺酒端到两人的面前,景升始终未接。
王佳如打发了喜娘出了屋子,自己将那杯酒端到景升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出了声:“景升哥哥,喝了这杯酒就礼成了。佳如自知强人所难,但佳如真的好喜欢景升哥哥,能成为景升哥哥的妻子,佳如此生无憾。今日,难为景升哥哥了,但是景升哥哥都与佳如走到了这一步,又何妨喝了这一杯酒呢?”
景升轻吐了一口气,接过王佳如手中的酒杯。王佳如喜滋滋地举起杯,小心翼翼地主动碰了一下景升手中的杯盅,便一口饮尽杯中酒,随即因那辣味而呛得整张俏脸都红了。
景升无睱欣赏她的娇羞模样,捏着手中的杯盅,迟迟不曾饮下那杯酒。
这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琴声,幽幽扬扬,丝丝缕缕,如泣如诉,越细听那琴声越是清楚,琴声落入耳中直撞入人心间去,引得人心中也跟着响起这种曲调。
王佳如放下杯盅,走到窗前,脸上浮现一种怪笑:“这曲子可真好听。”
“啪”的一声,景升手中的怀盅碎了。
王佳如回过头,望着景升一脸失神的模样,紧张道:“景升哥哥,是不是今晚喝得太多了?若是太多了,这酒便不要再喝了。”
挨近王佳如,景升伸手摸向王佳如贴在耳边的发丝。王佳如一阵羞涩,忍不住微微抬首看向景升,景升给了她一抹浅笑,并以最快的速度点了王佳如的耳门、听宫等几处穴道,并将她带离窗前。
接下来,琴声一阵混乱,戛然止住。许久,那琴声始终未曾响起。
景升坐在桌前,默默喝着茶。
王佳如十分困惑,方才他还对着她笑,这会却又是冷若冰霜,她忍不住开口:“景升哥哥……”王佳如一阵惊慌,双手捂着耳朵,“景升哥哥,为何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没事的,一个时辰后穴道自会解开。”
“景升哥哥,你在说什么?”
“陪我喝酒。”
景升倒了一杯酒,递给王佳如。王佳如又惊又喜,只当景升这是与她重喝合卺酒,接过那茶盅,羞涩一笑,便喝了下那满满的一杯酒。
景升小啜着杯中酒,想到了之前他见到的那个头发乱蓬的少年,还有刚才的那个琴声,心中一片混乱,捏着手中的杯子,指间紧握,关节泛白。
这漫漫长夜,他要如何熬过,熬过今夜,又能熬过明日?她一出现,将他所有的思绪全都打乱了。他以为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就这样放弃他了,岂知她一出现,便是在今日这样的场面之下。他以为自己放下一切了,可是再见到她,胸腔内的那颗心仍是会为她再慌乱地跳动着。
王佳如将空杯放下,他又为王佳如倒上一杯,王佳如笑看了他一眼,直接端起又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壶酒便见了底,全数进了王佳如的腹中,王佳如满面酡红,只听她道:“景升哥哥,佳如头好晕……”说着她便一头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景升将她抱放在床上,点了她的穴道,转身便出了屋门。
再一次举起手中的纯钧剑,美仁要劈了那个清风,还是被万镖给拦下了。
“老七,你闪开,这琴和剑都是我的,我想劈了砸了谁都管不着。”美仁怒吼着。
“向姑娘,老七之所拦着你,是不想你日后后悔。”这会她还在气头上,若是真的砸了这琴怕是她气消了一定会后悔的。
此次上路,将这么大一个琴带着,每日都会深情款款的弹奏一番,明眼人一看这琴定是她的有情人所赠。眼下,多番要砸了这琴,必与恩公有关,可想这琴定是恩公所赠。
“后悔?你看到了吗?看到窗前两人相倚的情形了吗?他对我的承诺,全都是骗人的,他说过他不会娶妻,可是和他拜堂,和他入洞房的那个女人是谁?”
夜幕之下,美仁的声音尖锐刺耳,万镖望着她只能摸着头一言不发。
许久,美仁道:“老七,谢谢你,你誓死追随他,我与他如今是路人,感激你这段日子来的照顾,就此别过。”
说完,美仁只带着她的纯钧剑离开了。
万镖又摸了摸头,不知是该追上去还是不追上去。
熟悉京城的每条街巷,更熟悉京城的烟花之地。
立在万花楼的门口,那里灯红酒绿,莺莺众声,美仁毫不犹豫迈了进去。迎上来的还是那老鸨子金万花,一年多了,很多都物是人非,可这金万花还是那么热情。
她扫视着大堂内那些个男人怀中所抱着的莺莺燕燕,突然心中有种恶心的感觉,想吐。甩开金万花的手,她便奔出了万花楼,扶在一个墙角之处便狂呕了起来,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她才起身。
凄凉地笑了起来,如今她连去花楼,老天都不如她的愿。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经过那熟识的酒肆,她买了两坛酒,她决心今天要喝个烂醉如泥,她迫切需要酒来麻痹自己,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最好能醉死,不要醒来,不要再看到这个丑恶的世间。
掀开那纸封,她大灌了一口酒,辛辣的烈洒如火烧一般直灼向心间。
有人说,一坛清酒,一枝忘魂花,加一株忘忧草,便能合成一碗忘情水。如果世间真的有忘情水存在,她一定会找到忘魂花和忘忧草这两样东西,合成一碗忘情水,将明景升那个浑蛋彻彻底底给忘掉。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竹芙园,在另一座“竹芙园”里,他与她决裂。
门上的封条早已破烂不堪,她伸手推门却推不动,目光落在那把铜锁之上,嗤笑着,她从怀中摸出一支簪子,在那锁上捣弄了几下,“咯嚓”一声,那锁便开了。
推门而入,园内一片漆黑,长期习武的原因,让她的双眸早已适应了黑暗,摸索着,回到了原先她住的房内,打着了火折子,点亮了烛台。屋内一切依旧,手所触及之处,竟是一尘不染。
渐渐的,所有怨气全都涌上心头,抽出纯钧剑,气运丹田,一股强劲的真气贯穿全身,但凡这屋子里她所见到的摆设装饰,都逃不过她手中的纯钧剑,只是顷刻之间,便是满屋狼籍。
她丢了手中的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到目光落在了整齐的被褥之上摆放的一袭淡蓝色衣裙,她才停下了。
那件衣裳是他送她的,她记得当时自己宁可将被面撕了穿上身,也不愿穿这衣裳,被他戏笑像乞丐。手触及那件衣裳,一如两年多前令她欣喜。想要穿上这件衣裳的欲望支配着她,她冲出屋子,找到膳房,水缸里的水满满的,干净清澈的就好像是今日才换过。她撕了人皮面具,好好的梳洗了一番,回到房中,换上那身淡蓝色的裙衫。
骤然间,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一般,软软跌坐桌前的凳上。如今,她穿上了这衣裳又能如何,他已经娶了别人了,如今是郡马爷了。
她总是一个人孤零零,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身为怡家的女儿就该是这样的命。她对景升的感情绝非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不只是太过孤独,不只是要人陪伴而已。
若说她对向昕的感情,是少女那种懵懂的喜欢之情,那么她对景升便是爱。
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景升,爱他的温柔,爱他的无礼,爱他的霸道,爱他眉眼鼻唇,爱他的一切一切。
当他守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不知觉,当他离开了,她才能明白自己有多么在乎她,亲眼看到他娶了王佳如,她有了一种生不如死的念头。她怡符衣是天下间最蠢的人,守着心中那份复仇之意,而不去看清眼前的事实,她究意要的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为了什么而活?
和他在一起的时日是那样的令人怀念,这不就是她期待的吗?
可是她执着,放不下心中的怨恨,亲手毁了这一切,她有什么资格埋怨他娶妻,毁了一切的人是她自己,她有什么资格怨恨?
在那个“竹芙园”里,他对她说他累了,不想一个人再撑下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他,永永远远地失去他了。
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痛哭出声。
“这一套竹制摆设可是从江南一带运回,价值不菲,你砸坏了这屋子里最贵重的东西,要照价赔偿的。”
美仁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抬首,却见一身大红喜服的景升抱着一样东西正立在门外,嘴角轻勾。随即,她又垂下头埋在桌上,她一定是酒喝多了,眼花了才会以为这时候他会出现在这里,这时候他应该在洞房花烛夜和那个王佳如风流快活呢。
“向美仁,你知不知道你喝完酒之后丑态百出?”
该死的,这假冒的人怎么还在,还学着景升动不动就教训她的口气。她恼怒地再度抬首,这一次,她眯着双眼,边抽泣边抬首细看眼前这个身穿大红喜服之人,渐渐瞠大了双目,嘴唇微颤,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酒醒了?”景升欺近她,俯首与她对视。
倏地起身,她举起手便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响。别过脸,明景升抑着怒气,揉了揉被打的左颊,他真的是太下贱了,没事找虐,送上门让人打。
美仁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冲着他狂吼:“明景升,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浑蛋!你对我承诺永远都不娶妻的,你今日做的一切都算什么?我跟你说过,你今生今世都是我的,我不许别的女人碰你,你这个浑蛋——”松开他的衣襟,美仁双手环抱着他,趴在他胸前抽泣,“我不要你娶别人,我不要!我不要!你是我的,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抢走你——”
他好不容易建筑起看似坚强的心墙,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瞬间被推倒,若他可以狠下心来,他就不会立在这。景璇的死,他怨她,爹的死,他甚至恨她。但无论是怨她还是恨她,他始终放不下她。
双臂收拢,景升叹了一口气,紧紧地拥着她,此刻的她哭得像个孩子。回首往事,他从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她与众不同。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已再不是当年那个鬼精灵的小丫头,而是一个脆弱而敏感的女人。她能来京城找他,这对他来说是种奢望,当他见到万镖再见到易容之后的她,只觉得自己都要失了呼吸。这一刻,她却是真真实实的就在他怀中。
他不乞求她这么快就爱上他,他只是希望她能够用心去感受他为她做的一切,用心去感受身边的每一个人并非是她想象中的那样。放下心中的仇恨,她只会活得更快乐,他希望她快乐。无论她做过什么,做错了什么,即便是将他的一颗心伤到千疮百孔,将他的人伤到体无完肤,他始终都放不下她,因为怀中的她早已深入到他的血和骨髓之中。
“景璇,我真的没有要杀她,我只知道她病了,病得很痛苦,那首曲子,我只是想让她不要再痛苦,就算是离开人世,也要平平静静不受折磨地离开。我也不知道爹会病得那么厉害,一看到他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是心里太苦了,太苦太苦了。就在要走火入魔的那段日子里,只有杀人,才能将我心中的怨恨宣泄出去。再遇到你的时候,是你给了我生存下去的希望,但同时又是你将我心中的复仇之火重新燃起。我为娘亲的死很不值,自从娘亲走了以后,我便是无依无靠,我以为悦姨会是给我最多温暖最多爱的人,可是到最后,我原来不过是她复仇的一枚棋子罢了。那种连死都是在被人利用的感觉,你知道吗?你知道造成如今这一切的人是谁吗?是他啊……”死命抱着景升,美仁就怕他这么从眼前消失了,脆弱地哭泣着。
她将自己为何会去蓝家,为何会到明家,为何会中了邪功,为何会这么恨明经堂,为何会杀那么多的人,她娘的故事,悦姨的故事,她与苏素的关系,与天一族的关系,以及最终与悦姨与天一族绝裂,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全数说了出来。
第一次,她将自己埋藏了这么深这么久的痛楚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景升,她不要在他的面前再伪装了,她要他知道,她要他体会她心中的感受,她一个人承受得太痛苦了。
在听完美仁的诉说,景升有一瞬间的窒息,他从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样难以解释的缘由。他无法想象这么久以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抬起手,景升细细为她拭去泪水。
“景哥哥,不要娶别的女人,不要丢下我一个人,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噙着泪,她抽泣着,抬眸凝视着他,双手捧住他的脸,他变瘦了,她不该折磨着自己又折磨他,若是她早一点认清事实,两人便不会饱受折磨,手指细抚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指腹在他的唇畔不停地摩挲,“你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她贴上他,唇滑过他的面颊、耳畔、眉心、眼睑、鼻……就像疼惜这世间最珍贵地物品般,眼角噙着泪,一边哭泣,一边轻喃:“说你是我的,是我的……景哥哥,说你是我的……”
景升的心猛的一紧,抱紧了她,这样的她让人疼惜到了骨子里。在两唇相触的那一刹,他回应着:“是的,我是你的,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只是你的……”
他感受到了她的惶恐不安,她的小心翼翼,还有她的绵绵爱意,这样的吻再不是他的一厢情愿,再不是他的强取豪夺,这是两情相悦之吻,是他们渴望彼此已久的深情之吻,每一次的唇舌相触都是感动与期盼。
他的吻很小心很小心,好像在珍惜着什么东西一样,直到吻中越来越浓的咸咸味道,两人才恍然醒悟,他不知在何时也泪如雨下。
“景哥哥,你哭了……对不起,是我伤了你……再也不会了……”
“傻瓜!你的话虽伤人,但那是事实,从来都是我自愿的,从来你就没有强迫过我。遇到你,是我此生的劫,命中注定逃不掉的劫,即然躲不掉,逃不掉,那就无须躲无须逃。”
“景哥哥……”
紧紧地抱着她,亲啄她的紧闭的双眼,细细吻着她。
再睁眸望着这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她,这副我见忧怜,楚楚动人的模样,让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按捺不住想要她的欲望,他将她拦腰抱起,朝床榻而去,两人跌入床中,他轻喃:“这套衣裳真的很适合你,很美很美……但眼下我想我们并不需要欣赏它的美,因为只有床褥映衬下的你才是最美的!”
美仁破涕为笑,这种露骨又含蓄的话只有他才会说出口,转眼,再见到他的大红喜服之后,便怒嗔:“我要撕了你的衣衫,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坏男人,怎么好意思穿着这身衣衫来见我的?”
“不穿着这个,难道你要我裸奔着过来?”
“你可以换衣服,我都有时间换衣服,你为何没时间换衣服?”
“麻烦。”言简意骇。
一想到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他还什么心意去理会身上的衣服,好容易将王佳如灌醉,点了穴道,便是出府四下寻她。
不意外,出府走了不远便见到万镖,万镖告诉他,她气愤至极,要以纯钧剑砍了清风,当下,他便妒火腹中烧,这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人,居然还想用纯钧剑劈了他送她的清风。还好,当他从万镖手中接过清风的时候,他庆幸,她没有真的动手劈了它。若不是万镖拦着她,以她的性子,她真的会劈了清风。
美仁实属行动一派,当真动手撕了他的大红喜服,她要将他这一身碍眼的大红喜服撕得碎碎的。
面对她这样的举动,他又好气又好笑,想到两人第一次在萧山之上,她也是撕扯着他的衣裳,他还记得,当时他唯有抱着她才能遮住胸前被她撕得惨不忍睹的衣料,所幸下了山就换了衣衫,才没有出丑。
她还在抗议他的衣衫,他再也受不了的封住了她的唇,他的时间不多了,原谅他的自私,他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讨论衣服这种无谓又无聊的事上,让那些衣服都见鬼去吧。
他的吻很深,很长,炽烈而疯狂,倾泻着久积的情潮,亲吻顺着她的粉颊一路到耳垂,再到颈间,惹得她一阵阵轻颤。身下这个可恶的妖精,天生就是来折磨他的,而他就是送上门被她给折磨的天字第一号傻瓜。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让他发狂,让他寝食难安,终于知道要来找他了。如果他能少爱她一分,他就不会那么痛苦。该死的,他真的很想咬她,咬到她叫痛,这样才能宣泄自己心中长久以来积聚的不满。
“唔——”她惊呼出声。
他真的咬了她一口,就在她细白的脖子,当然,只是轻咬了一下,之后与其说咬,不如说是用吸的。
他解开那件穿在她上很美但眼下却颇嫌累赘的华衣,她只着一件肚兜,身体一阵清凉,让她羞得想要躲开。
只是瞬间,他结实温暖的胸膛紧贴着她,那熟悉的触感让她对他所有的思念在瞬间爆发。他的舌顺利入侵她的领域,轻啃在她的锁骨之上,这种带着爱恨交织的情惑之吻让她全身发颤、发热,不自觉地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思考能力。
深情的拥吻着,美仁以手挑开他的发髻,十指插入他的发丝,自他后颈移向他宽厚的肩头,来回滑行,最后一个翻身她使力将他推开压倒,结束了这个绵绵亲吻,整个人跨坐在他的腰间。
她咬着红唇细细地审视着他,将他结实的身子纳进眼里。
曾经在潜意识里不断否认、不断拒绝、不断逃避,然而到后来却是越陷越深。或许是在萧山之上,或许是在夷山之上,或许是在飞云别苑,或许是更早之前,她的心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眼神,他的话语,都在不断地诱或着她的心;他的亲吻、他的拥抱给她安定;他的一切全都令她渴望不已。
相貎一等一的英俊,身材一等一的好,又温柔又体贴,除了嘴巴有点坏,偶尔有时会凶她,这样世间的极品让她如何不着迷,让她如何放得了手?她若是再将他推开让给别人,她怡符衣就是天下间最愚蠢、最笨的女人。
他娶了王佳如又怎样,她一定会拐着他走得远远的,让那个王佳如守一辈子活寡。该死的臭丫头,居然卑鄙得用圣旨来抢她的男人,若是在以前,她一定会将那个臭丫头扒光了扔进淮河里。她就要在他的洞房花烛夜占有他,完完全全地占有他,一丝空隙都不留给他,让他从今往后都无暇再看别的女人一眼。
“该死的你,胆敢对我承诺了,还敢给我娶那个黄毛丫头。”
“还不都是被你给气的,一时冲昏了头脑。”
“胡说,我明明看见你的手在摸她,两人挨着那么近,你还拉着她离开了窗前。”
景升一阵低笑:“可我的洞房花烛夜,不也是被你给搅了不是吗?”
“洞房花烛夜是吗?心有不甘是吗?今夜我就让你小登科。”美仁怒吼着,一把扯了他的亵裤。
景升轻呼一声,只动了动身体,她警告他不许乱动,便压上了他……
且嗔且喜的眸中闪过一抹媚意,她喘着气看着他,恼怒以及想占有他的欲望早已染上身,让她忘了羞怯,当着他的面,缓缓地解下她身上唯一贴身肚兜。
景升屏着呼吸,视线无法移开凝视着她。当那抹艳色刺目的肚兜褪下之后,她那浑圆饱满的酥胸与雪白滑嫩肌肤在跳动的烛光映照之下异常诱人。
伸出粉白的藕臂,她解了方才胡乱盘扎的秀发,让一头柔顺的青丝服贴于身上,映着她肤白如雪的肌肤,此时此刻,她就像是在月光中出现的仙子一般,如梦似幻。
两人再没了多余的衣物束缚,袒裎相见。
他喉间干涩,呼吸急促,心跳动得厉害,这女人时刻都不忘折磨他。恍神之间,她已俯下身子,胸前的柔软贴紧他的胸膛,纤纤十指已轻抚上他的脸庞,指腹顺着眉宇一一滑过,红唇细细地轻触着他的额、眉、眼、鼻。
她的吻犹若蜻蜓点水,充满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她学着他的舔舐、轻咬、吸吮,将他的全身都吻了个遍,脑中能想到的方式全部都用上了。
在被她撩拨了很久,他浑身发烫,血液急速奔流,下身早已肿胀得疼痛难当,再也控制不住,双掌紧扣住她的双臀,迫使她的身子慢慢抬起,将她早已湿成一片的私处猛地拉向自己那昂扬迫切需要宣泄的欲望,倾刻间,两人紧紧的结合在一起。
情欲缠绕着两人越来越炽热,她跟随他的律动摆动着身子,越来越快。
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档得了她和他,他是她的,她的心从未有这般满足,她真的好爱好爱他。思念许久的情欲刺激着她体内深处,暖暖的热意缠着她的身,缠着她的思绪,脑子一片混乱,那种痉挛而战栗感滑过四肢百骨骸,使她的意识越来越混乱了。
她抬起头,虚软的双膝就快撑不住了,她疯狂地吻着他,带着哭腔一声声地唤着他:“景哥哥,景哥哥,景哥哥……”
景升一声又一声地回应着她。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