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或许真的天妒英才,这么一个少年才俊,却和他的养母一样,死于熊熊的烈火之中。
靖王爷的死讯让不少臣子将目光转移到了焫隆的身上,可是他可以处理得很好,那是因为他是皇帝,是天子。
只不过在这件事之后那侍奉了他很久的李公公总是唠叨他应该尽快地生个皇太子,只可惜后宫佳丽三千,却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提起半点兴趣。
没由来的,焫隆想起了在安晴的寿筵之上,那个一直坐在垂帘之后的女子。她叫什么来着?轻魂,对,是轻魂。那一个柔弱,却穿着如火红衣的女子。
柔弱似水,焉能成焰?
那个美丽的女子非常聪慧,她大概是看出了他想杀死安晴,才会过来抢着喝下了那杯毒酒吧,只可惜,中了那无色无味,并且的潜伏上五天才毒发的“春眠”,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也因为下毒没有成,却又担心被人发现,否则焫隆不会让人去放火的。
唉……可惜了那美丽的女子。
那名为轻魂的女子一身红衣十分耀眼,那是毒中之最,鹤顶红的颜色啊。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其实焫隆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再一次来到安晴的别院,这被火烧过的小院落,衰败得异常的快。
记忆中上次来的时候不过是半个月前,这莲花池里的莲花正是热热闹闹开,现在却早已冷冷清清的败,徒留下一池子残叶断根。偶然飞来一只蝴蝶,却找不到一朵可以栖息的花。
猛地,焫隆一阵目眩,眼前的景物与自己母亲菊妃的菊魂宫相叠。
记得每当秋天来的时候菊妃的菊魂宫里的菊花就会盛开,而菊妃每天都会盛妆打扮,静静地等待皇帝的临幸。
听那些年老的宫娥回忆说,彦皇后还没有进宫的时候,皇帝最爱来菊魂宫,他天天伴着菊妃赏花。
后来菊妃诞下了皇子焫隆后,就病了,日渐消瘦,不再有那迷人的风采,然后那多情薄幸的皇帝就将年轻美丽的彦皇后带进了皇宫,封作了皇后。
奶娘抱着他,哭着看着所有的荣光都离菊魂宫而去,而菊妃便终日漠然的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影,由白昼至深夜,由喧闹至沉寂。所有的人都走了,走的时候,也带走了菊魂宫的繁华。
曾经雕梁画栋,门庭若市的菊魂宫在菊妃死去的那一夜,完全败落。
树倒猢狲散,除了照顾焫隆的奶娘留了下来以外,也只有那个姓李的老太监了。
焫隆没有安晴的幸运,他没有得到彦皇后的宠爱,自然也没有得到皇帝的注意。
那时候,就连年幼的焫隆都认为自己的一生都要在这个冷宫一般的地方渡过了。
他是个失势的皇子,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亲人的宠爱,甚至除了奶娘和李公公以外,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也是个皇子。
自小受到欺凌,虽任由泪水横斑,但年幼的焫隆的心却渐渐清明了起来。
记得第一次遇上安晴的那个秋日,将近黄昏,看不见丝丝柔美的云,而秋日的院落,那些盛开着的菊花让焫隆有一种人去花残的感伤……
那年,安晴七岁,焫隆五岁。
彦皇后在和安晴在御花园里放纸鹞,那只美丽的纸鹞掉进了菊魂宫,被焫隆捡到了。
安晴带着好几个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踏进了冷清的菊魂宫。
“快把纸鹞交给安晴皇子。”一个跟随安晴来的小太监趾气高扬的说道。
权贵人家的狗,很会看人,对于那些比自己主人身份低下的人,会毫不客气地乱叫。
“这里是我的菊魂宫,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焫隆那时还是小孩子心性,他还没有知道,皇宫里的一切,只属于皇帝和皇帝所宠爱的那些人,绝对不会属于一个失势的皇子。
“真是放肆,你知道安晴皇子是什么人吗?”其他的宫女太监开始叫嚣了起来。
安晴皇子是什么人?他不过是和他一样,只是皇帝众多皇子里的一个,他甚至没有留着皇上的血,而是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野种!
奶娘和李公公从殿内出来,一把拿过焫隆手中的纸鹞,跪在地上奉还给了安晴,还不停的求饶着。
焫隆撇着嘴,说什么都不愿意给安晴下跪。
“殿下,快给安晴皇子道歉啊。”奶娘急得快哭了,她非常清楚皇帝有多疼爱彦皇后,而彦皇后有多疼爱这个安晴皇子。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道歉?”他没有错,他也是皇子,他根本没有错!
有个宫女过来传话,说皇帝已经去了皇后的寝宫,正等着彦皇后和安晴皇子回宫去一起用晚膳。
奶娘和李公公都急疯了,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闹脾气的时候了,一旦惊动了皇后和皇上,说不定菊魂宫里的人都要人头落地啊。
就在这时,安晴拿着纸鹞走到了焫隆的面前,将纸鹞递给了焫隆:“你喜欢这个纸鹞的话,就送你吧。我会叫母后让画师再画一个给我。”
夕阳下,安晴披风上绣着的金龙栩栩如生,而他丰神秀逸,让焫隆自惭形秽。
将纸鹞放到焫隆的手里后,安晴带着宫女太监离开了菊魂宫。
一瞬间,菊魂宫又静如死水。
焫隆拿着那纸鹞,又哭又笑,奶娘和李公公都以为他被吓傻了。
其实不是的,他不过是明白了一点,他明白了安晴是他命中的变数,从今以后,他的一切应该有了点不同。虽然他不知道安晴对他如此的温和,安的是什么心,但他可以明白,他是有机会得到他所失去的一切的。
冬天,快点来临吧……
灌木丛中的鹤振动着长长的翅膀四下徘徊,秋天即将来临,可季节的色彩还没有在树叶上呈现出来,菊花也只开了小小的楚楚可怜的花蕾。
黄昏的时候,风多少有点清冷的意味,宫女们早早穿上了夹袄。
“皇上,听说在城西郊外,马侍郎无意之间看见了那个在靖王爷的寿筵上出现的红衣姑娘。”李公公站在一旁轻轻的说道。
焫隆没有说话,看着庭前的红叶,红叶是最先知晓秋的气息的,原本青玉一样的颜色已经变得模糊起来了,朦胧中似乎有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凄绝正在蔓延出来。
小小的石桌正对着庭院,焫隆有些感叹的将一只老旧的纸鹞放在了桌面上。
“皇上……”李公公有点不安的唤着。
“如果春眠也有觉醒的时候,那么靖王爷从火海之中逃生也不是不可能……”
“皇上,其他的亲王都已经不在了,若无法斩草除根,那是养虎为患……”
焫隆闭起了眼睛:“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啊……公公还记得二十二年前,皇后寝宫的大火吗?”
李公公低下了头,不敢接话。
“那个时候,朕只是将一只着了火的纸鹞丢进了皇后的寝宫里。现在想来,真是单纯的年少轻狂啊。”
焫隆睁开眼睛,看到枫树下面开着小小的雏菊,宁静的站立在天色将暗的紫色霞光中,模糊开来的身影,看起来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温柔气息。
“皇上啊……”
“公公,可以为朕找一个人吗?”
“当然可以,不知皇上你要找何人?”
“就是那一位在靖王爷的寿筵之中出现的红衣女子,她叫作轻魂。她既然可以解开‘春眠’的毒,自然可以保安晴不死。所以我要把她带到我身边……”顿了顿,焫隆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然后再添上了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安晴的水性远远没有轻魂的好,所以那天从莲花池下的通道里出来的时候,安晴已经动不了,虽然轻魂度气相救,安晴也算没有生命危险,是他大病了一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丢下安晴,因为不是靖王爷的安晴对轻魂来说是没有用的,可是一想到了夏莲的惨死,轻魂也不禁唏嘘,所以她也不得不去照顾安晴。
就算很伤身的,可是安晴离不开酒,他害怕面对现实,面对那一场把他的人生全部毁掉的大火。
和安晴一起栖身在那间破庙之中,轻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可以做一些什么,因为如果她不离开安晴的话,是不可能再找一个权势的男人,继续自己的复仇大计,只是……她放不下安晴,同时她一想到要让安晴以外的男人触碰自己,她也觉得浑身鸡皮疙瘩。
天地之大,无处容身,前路漫漫,却如狼虎之口。
失落无助的感觉,或许就是如此。
今年秋寒来得很早,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天气已经冷了下来。
轻魂在破庙之后的不远处的湖里沐浴,虽然已经不能锦衣玉食,可是卖掉了身上的首饰以后倒是可以安然的生活一段时间,只是……这段时间有限。
轻魂离不开红衣,她喜欢这个颜色,所以她在城西的成衣店之中买了不少红色的裙子,纵然没有原来的好,可是依然艳丽。
安晴烂醉在不远处的树下,把自己泡进湖水之中的轻魂看着他不禁摇头叹息,安晴没有了前路,她岂不是一样?那个可怜的男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是紧紧相连的两个人了。
“你已经输了,轻魂。”
在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的时候,轻魂吃惊的转过身去,看着那站在岸边的人--蔓华。虽然轻魂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蔓华,可是她相信,所有的一切都在蔓华的注视之下,比如说现在,她的身体也在蔓华的注视之下。
“我说过,世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你已经没有赢过我的希望了,还是说那打算和风尘女子一般再把自己的身体出卖一次?”仿佛完全没有觉得打扰别人洗澡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蔓华就这样站在岸边,毫不客气地直视着轻魂。
“我总有东山再起的办法,用不着你管……”
轻魂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蔓华突然跳下了湖里来,他的白衣湿了水贴在了身上,从来不会扎起的长发在身后浮于水面之上,温柔宛如涟漪,一直向外延伸开去。
轻魂并没有想到蔓华会跳下湖来,顿时愣住了,甚至连蔓华伸出手去抚过她的脸,她也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蔓华的手轻轻抚过轻魂的脸:“你瘦了,因为你已经不洁了。其实你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虽然现在的事情看起来很有趣,可是我并不高兴。”
轻魂一挑柳眉,挥手打掉了蔓华的手,她冷笑着说道:“我说过有一天要你生不如死,不到目的,我绝不会罢休的,而且对我来说,献出身体根本不是什么一回事。女人……女人自然有女人的方法!”
女人……其实蔓华并不是很喜欢女人这样的生物,因为她们任性并且不可理喻,总是做出很多出人意料的事情,她们出人意料的坚强,出人意料的倔强,出人意料的残酷。
俗语有曰,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女人,是心肠恶毒的动物。
可是不是也有一句说话是“无毒不丈夫”吗?
蔓华自认自己也是一个无比狠毒的人,所以他不允许任何的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握,包括轻魂。
“轻魂,你这辈子已经没有翻身之地,现在的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你只可以和这个没有的男人一辈子的流浪,生活在最底层,穿着那些廉价的粗衣麻布,住在随时有可能倒塌的小茅屋之中,甚至可能食风饮露。你不怕吗?”蔓华的指尖滑过了轻魂的脸额,沿着脖子那优美的曲线而下,“至于你想让我生不如死……早已经不可能。你我之间是一场赌局,成皇败寇,而你已经败了。”
双手环于胸前,轻魂却没有后退,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更何况她并不喜欢退缩:“我相信,安晴有一天会给我想要的一切。而你……有一天也会跪在我的面前向我求饶。”
“至少这一辈子,你等不到这天了。”蔓华的话音刚落,他的那双眸子之中翻出一道寒光,他左手抓住了轻魂的脖子,右手握着一把匕首。
轻魂心里吃了一惊,她感觉到了蔓华的杀意,就算当日蔓华杀死如烟也从来不曾透露出这样的杀意,那样的杀意带着劈天盖地而来的怒气,使得轻魂仿佛听见自己的骨头也在咯咯作响!
好可怕,那个从来都说不让自己死的男人竟然想杀死自己了!
蔓华冷眼看着轻魂,他知道轻魂在他的手中是怎么也挣脱不开的,因为就算是楚阳,也没有信心在他的手中活命,如果他要一个人死的时候,谁都不能阻止他。
可是蔓华也在犹豫,他本为轻魂安排好了一切,其实轻魂可以选择更好的路,这是这个女人不知好歹,而楚阳也同时来坏他的计划,才出现了现在这样的情景。
“轻魂,能杀死你的人只有我。”
蔓华举起了手中的匕首,那是一把很小巧的匕首,比一般的武器还有白上三分的利刃,甚至显得有点透明,就像那倒映在水面的月色,而匕首则是雕刻着一种特别的花纹,只不过若轻魂此时此刻还有心情去细看的话,必定会发现那花纹正是蔓华宅子外的那种红花。
因为被勒住了脖子,所以轻魂并不能说话,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心情去顾及自己赤裸着的身体,双手不断的扯着蔓华那抓住她脖子的手,只不过蔓华宛如有无穷的力气,任由她怎么挣扎,那紧紧勒住她脖子的手也不动分毫。
或许就算蔓华不用匕首刺她,只须过片刻她也可能窒息而死。
蔓华似乎也不希望自己继续犹豫下去,于是他便握着手中的匕首一刺而下,他的目标是轻魂的心脏。
如果说能杀死轻魂的只有他,其实可以杀死轻魂的只有这把匕首,这把匕首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名为“月·泯灭”。
匕首并没有刺进轻魂的身体,因为在靠近轻魂的时候,她用手去挡,然而匕首滑过了轻魂左手手腕上那赤红色的手镯珠沙,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声音,那样的声音就像是某一种鸟的叫声,甚至还带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悲泣。
蔓华愣了一下,抓着轻魂脖子的手也松开了。
轻魂想也不想就连忙游开去,可是她还没有和蔓华拉开距离,却又被蔓华拉住了手臂。
眼看匕首就要刺到自己的身体,轻魂连惊叫也没有发出,只不过匕首依然没有刺到她的身体,而是离她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蔓华松开了匕首。
蔓华松开了匕首,却翻手抓住了那个向他袭来的石头,在他松开手的时候,那个拳头大的石头已经变成了粉末。
蔓华放开了轻魂,他转过身来看着那胆敢向他丢石头的人--安晴。
已经好一些日子没有整理仪容的安晴,浑身酒气,胡子拉扎,只是那双眼睛却无比的亮,他死死的瞪着蔓华,在看见轻魂朝着他游过来的时候也拿起岸边的红衣迎了过去,裹住了轻魂赤裸的身体,然后才看着蔓华唤出了他的名字:“蔓华……”
蔓华微微一笑,他并不意外安晴还记得他,因为对于人来说,年幼的时候某些记忆深刻的人或事,就算到了下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
轻魂也不知道为何安晴会认识蔓华,可是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她靠在安晴的怀里由安晴扶着后退了好几步,只是那与安晴在对视的蔓华在微笑,她压根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蔓华转身来到了岸边,双手轻轻一攀,便从湖里跃起回到了岸上,他看着安晴,然后颇有感慨一般叹了一口气:“很久不见了安晴皇子,不……应该称呼你为靖王爷……啊,不是,靖王爷应该在半个月前死了才对。那么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蔓华的话毫不犹豫地刺痛安晴内心最深处,面对蔓华,安晴半句话也反驳不过来,只是他沉默了一会,却冷冷的开口,语气无比的坚定:“叫什么都没所谓,我就是我。只是我想不明白,二十年前你对彦皇后见死不救,今天又来杀轻魂,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何要这样做?”
蔓华看了一眼安晴怀里的轻魂,他曾经以为轻魂会要求安晴来追捕他的,可是现在看来,轻魂并没有向安晴提起过他,否则知道他的名字的安晴或许此时此刻也不会那么惊讶的了。
收起了心中的疑问,蔓华随手的用手拨开了额前的刘海,在安晴的身上他也看见了彦皇后的影子,和轻魂不一样,彦皇后是一位很安静很温柔的女子,并且深深的爱着他,甚至到了死亡的前刻,也在火焰之中为他跳那半曲死亡之舞。
想到了这里,蔓华已经失去杀死轻魂的兴趣了,虽然现在的一切都不是他所喜欢的发展,可是也不失为很有趣。
“轻魂。”没有再理会安晴,蔓华的视线落在轻魂的身上,“我很期待你的诺言。”kfYV3CVOqu5RygoNDVhFXY0544y0EtbsXIZTfKfyyR1g+Ur1cdXH7GCVmpCuddGk8hqRX7DlK7FU01inh5Mpzw==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