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低矮的带刺的灌木从。周围的颜色从深浅错落的青色、黛色变成满目的黄色和交杂的褐色。人们的穿
着从轻薄飘逸的纱衣，渐渐变得厚实质朴起来。出关后的驿道两旁的民房建筑也从有着尖尖的房檐的屋
顶，渐渐地变成屋顶低矮平坦的土砖房。
白洛翎从百景国进入漠西国的南边，一路往北走。现在经过的是一个位于沙漠边缘一个叫歧关的边
陲小镇。这个小镇有着戈壁上的城镇特有的景致，到处都是黄黄的，房子依地势而建，用黄泥砌成，低
矮而简陋。远远望去，一片的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扣在地面和小山丘上，小盒子上露出一大一小的两个黑
洞洞——那是房子的门窗。
白洛翎随着白家的商队走在泥土夯成的街道上。
“嘶——”一匹马不知何故受惊嘶叫起来，抬起前蹄，因而连带着身后装着货物的板车整个被掀翻。
“庄主，马受惊了，一车货物翻倒在地上，是赔钱货！”一个随车的伙计急急向白洛翎报告情况。
“什么！”白洛翎跳下马车，“赔钱货”是他们的暗语，越是贵重的物品越是被商人们叫得贱，装货物
的箱子也越要老旧普通，他们认为这样才能保证贵重的货物平平安安不受抢劫和破坏。就像老人们喜欢
把孩子的名字叫为“狗旦”“癞子”，认为把孩子的小名叫得贱，小孩子会比较好养活，不那么娇弱。
这一车赔钱货是在百景国收购的最精美最上等的玉器，这下翻倒下来，难怪白洛翎不能等闲视之了。
“把多余的人手全部调去车前围住，防止哄抢，也要提防附近的马贼强盗。”白洛翎吩咐伙计，然后
自己快步走向前。
白洛翎走上前去暗叫不好。她们这个商队本来就庞大，非常招摇过市，现在发生意外，一车玉器物
件掉落在黄沙地上。现在车子周围是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而且人们的圈子还越缩越小，大
有要当街打抢的架势。
白洛翎刚走上前，人群便一阵涌动，迅速地围拢过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拉拔着两个脸上灰扑
扑的孩子从人群里挤出来，作势就要向白洛翎扑去——
“慢！你们先退开。”白洛翎扬声叫住两个护卫，他们正一左一右抓住那个妇人。
白洛翎以为那个妇人，包括围观的众人是想要哄抢那散落在地上用棉布包裹着的精美玉器。不料事
情好像并不像她所想。那个妇人一被放开，便搂紧自己的两个孩子，怯生生地说：“你们是从百景国来
的吗？你们有紫草吗？求你卖给我吧，我有钱……”
那妇人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个布包，亮出里面一小块碎银子。
“娘～我们饿，你说好要买馍饼的。”两个孩子揪住娘亲的衣角。
白洛翎惊讶，紫草只是一味很普通的药材，虽然只生长在百景国，但是遍地可见。为什么这个妇人
如此紧张，宁愿不理孩子饿着肚子却愿意花钱买药材。不料惊讶还没过去，周围的人沸腾起来，全部伸
着手争抢着要过来买紫草。
寻思了片刻，白洛翎吩咐下去打开一车药材，按价钱卖给争抢的众人。等大部分的人散去了以后，
白洛翎包下了小镇的客栈和附近的一些民房，这个百多号人的商队才终于安顿下来。白洛翎带着两个护
卫在客栈外转悠，看见几个牧民在泥房门前趁着最后一点暮色纺着驼毛线。
她走过去，随口和众人搭讪：“大叔大娘，这镇上的人为什么都要买紫草，有什么说法在里面吗？”
几个人认出她们是今天卖紫草的商人，一个大叔叹气说：“我们这里的水土不行，大多人从小体弱
短命。不过我们这里是边关，祖祖辈辈都从百景国贩紫草过来，紫草能治我们身上这瘿瘤之病，对于我
们来说，这是和粮食一样的东西，能解百病延年益寿。可是这十年来，附近突起了数队军阀，没钱了就
从我们身上盘剥。他们控制了所有紫草的进出，我们想要买到，只能从他们手里买。我们这个镇以前靠着贸易和几种特产，很富有。大部分的人都家底丰厚，这十几年下来，倒是全部被消耗得所剩无几了。
大家拿出最后一文钱，也不一定能买得起那些军爷手中的紫草。镇上的人一切的营生都是为了这救命草。”
“哦～是这样。难怪。”白洛翎仔细看众人的体态和神情，这里的人大多数脖子粗大，眼睛突起，而
且言谈举止中情绪也特别容易激动。这些都是身在离江河湖海遥远的地方的百姓容易患的病。
紫草能疏肝理气、滋阴降火、化瘀活血，治这瘿瘤之病是无可取代的特效之药。只不过在百景国和
金琪国根本不会有人得这样的病，所以原产地的人们反而忘记了这味药草最特别的用途。
回到客栈中，白洛翎叫来白家商队的领事人，翻看着账目说：“李管事，我们还有五大车紫草，明
天一早，全部卸在这个地方，有多少全数卖了去。”
李管事说：“庄主，这……这紫草原计划要到库库城才卖掉，我们这刚出百景国没多久就把货卖掉，
不划算啊！”
“军阀们以武力剥削百姓，和强盗无异。这里的百姓最需要这个，对他们是救命的药，我们做一回
好人，也是一件乐事。何况，物以稀为贵，这里的紫草如此稀少，反而能卖个好价钱。只是我们不屑于
军阀的做法，因此不许哄抬价钱，全数廉价卖了去吧。”白洛翎笑着安抚李伯的忧虑，俊俏白皙的脸在
夕阳的映照下男女莫辩，但却自有一股飘逸俊朗的神采。
“就按庄主吩咐的办。”李管事垂手应声。他对这个年轻的庄主的生意头脑在一次感到惊讶。这个年
轻的二小姐几年前当家的时候，大家都在担心她不能撑起白家，却不想她确确实实是一个商业的奇才。
几年下来她扩大贸易的路线，现在白家的商队遍及周边诸个大小国家，威信和势力也越来越强大。
第二天一大早，商队将所有的紫草集中贩售，镇上好几年都不曾这么热闹，众人争相购买，只一天
的时间，所有的药材销售一空。到了第三天，白洛翎才下令整顿好车马出发。
一行人走到中午，离开歧关六十里地的时候，突然听见后面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然后便是漫天的沙
尘被扬起。后面追上来一队骑着高头大马腰间配着弯刀，举着一面墨色军旗的漠西士兵。不一会儿，长
长的商队竟然叫人给团团包围住。
“庄主，好像是漠西的军队。我们要不要动手反抗？”侍卫的头领将马骑到白洛翎的马车旁。
“慢。千万不要动手，待我看一眼。”白洛翎看见了旗帜，确实是漠西国的军队。她们白家黑白两道
都有涉猎，从来都是不缺打手和侍卫的，这百来人的商队里，大部分的人都是舞刀弄枪的人。但是她懂
得不能硬碰硬的道理，对方虽然来者不善，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愿动刀戈的。
“金琪国白家的商队吗？叫你们管事的人出来。”骑在黑色骏马上一个穿皮甲的络腮胡男子大喊。
“萨将军初见有礼了，在下便是阙宇山庄的庄主白洛翎。”白洛翎看了看黑色的军旗上写着的姓氏，
翻身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不紧不慢地小方步骑到那个男人面前，气定神闲地招呼。
“哈，世人皆传阙宇山庄白庄主神秘莫测难得一见，我今天却这么凑巧，实在是难得啊！”萨将军大笑，故意不客气地刺激白洛翎。
“白某也很难得碰上将军呐。我们白家和漠西各个部落的首领都交好，不知将军是哪位大王帐下？
今天来和白某相会，又是所为何事。”白洛翎不动声色。
萨将军反而听不得白洛翎拿大王压人的话，带着怒气道：“百景国十几日前发生巨大变故，导致最
近涌入漠西的避祸百姓越来越多。我们大王下令所有来自百景国的人员商队都要仔细盘查，要为友邦来
避难的客人提供帮助。怕是要得罪白庄主了。”
百景国事发了？这么快？白洛翎的脸色变了一变。来到漠西以后通信不便，她也有十几日没接到白
家探子的消息了，没想到这么短时间百景国已经出事了。她当时为了避嫌，刻意从漠西的南面进入，所
以她一路上并没有看见百景国的难民，却不想原来漠西的军队已经做出反应了。
当权者的野心导致了百姓的受难，白洛翎垂下眼，沉下脸放低声调问：“那么萨将军想要怎么盘查
我们，只要不为难白某，我们可以配合。”
萨将军心里暗暗鄙视一句，这百景国和金琪国两国是世仇，在他看来却是再般配不过了。两国的男
人都是个没有脊梁的软白脸，一个个生得和女人似的，又细又软。看看这白当家手段非凡，在各国都很
有名气，却不想这样一位英雄竟是一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文弱书生。但是这金琪国的人最狡猾，擅于
手段和权术，他可不能着了这些小白脸的道。
“原本么，是要盘查。但是竟然是白庄主亲自领的商队，哪又不同。现下百景国大乱，流民众多，
我们担心流民滋扰了白庄主的安全，更担心我们漠西的刁民不懂规矩，让白庄主再像昨日一样在歧关蒙
受损失，做了亏本的买卖。”
白洛翎挑挑眉，明白了。这个萨将军，原来百景国发生政变的事情不是原因，昨天她在歧关抛售紫
草，破了他的垄断，这才是麻烦找上门来的真正原因吧！
“那么萨将军有何安排呢？”白洛翎干脆挑明了问。
“我决定和弟兄们优待贵客，一路保护白庄主直到你们出了漠西的边境！”萨将军毫不客气地说，然
后大笑起来。
白洛翎不置可否，轻声笑了一下。萨将军这个是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吧，以防她再做出什么打抱不
平的事情来。她也不会去拒绝。漠西人带着些匪气，无非是求财，没必要和他们硬碰硬。萨将军要一路
监视她前行，她也权当拿钱财雇佣打手而不受戈壁马贼的侵害，如此一想倒也不全然是坏事。
白洛翎望了望百景国所在的方位，那边恐怕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而那夜在洛湖畔的那个女子，身处
皇家别苑，谈吐矜娇、气质娴雅，明显是个地位不凡的人。她可会因为祸乱而受到伤害？
若是她那夜执意要见到她的容颜，若是她第二日执意要寻到那洛水中的神女，若是她能带她离开…
…
白洛翎骑在马上，手里盘着那块月牙形的温软美玉，脸上闪动着遗憾的怜惜和淡淡落寞表情，放眼
望去这和清柔美丽的洛湖截然相反的景色，慢慢地带着商队往一望无际的戈壁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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