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停止,然而时间又并没有停止,那个人也正随着跪倒的人群慢慢地屈下身体,只是直视的目光仍停留在祈月的眸子里不曾移开。
“众臣请起。”祈月定住心神慢慢坐下,平静的声音和平时并无二致,只有那握在扶手上指节都变白了的纤指透露出了她不平静的心。
“公主,这些都是经过层层举荐而来的人才,每人皆有过人之处。或善于兵法,或善于政务。请公主分类加以挑选询问。”靳丞相开口介绍三十位人才的分类。
祈月已是心神不定,心中急切的都是想要知道这一切。那个人,是翎儿!可她为何却不肯来找她,就如那夜不肯见她。那人会是翎儿吗,她为什么易装出现在大殿之上,并且,神色那样的平静。祈月强自压抑住自己的心绪,逐一和众人交谈,数次跳过了那个让她不平静的人。
有时候,选择忽略一个人,并不是我们心中没有她,而恰恰相反,是自己的心中已经太过在意。直到最后,祈月咬着唇,这时才敢将目光光明正大地定在她的脸上,仔细地端详她,确定那个人是真的安好,真的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你……你是谁?我是说……你叫什么名字?”祈月问。
“小民姓白名钰。”
祈月的泪水瞬间涌上了眼底,她眨去眼泪,声音轻柔地问:“你有何长才?可有治国良方?”
翎儿,我知道是你,你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百景国地域得天独厚,物产丰富,几百年来国大而民不富,实是不该。”
“好大的胆子!还不住口!”白洛翎一开口就是出言不逊,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几个激进的朝臣忍不住开口斥责白洛翎。
白洛翎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说:“新皇登基两年,百景内乱平定以后百姓生活安定,但是仍仅能维持安稳而未见富足。小民愿发挥长才,使国库充盈百姓富裕。”
世人针砭时弊多借用古人和旧朝的典故,白洛翎一席话直接批判当朝皇帝,大殿上的臣子们都要炸开锅了。只有祈月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她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总是这么敢做敢为,张狂肆意得不肯给人留余地,那样霸道又直接的性格真是让人恼恨,却,也为之心折……
想到这里,祈月已无心再留在大殿上,顾不得满朝大臣惊异的表情,吩咐说:“靳丞相将众位贤人带下去妥善招待,据其才能择优举用。白……白先生请到书房,我与皇上另有安排。”
众人这才察觉公主与这个长相斯文俊美的年轻人之间的气氛非同一般,似乎从年轻人进来起,公主的心思就一直牵挂在那个人身上。出言不逊者竟能意外地得到公主的青睐,这又将是一则轶闻趣事啊!众人暗自感慨调侃,谁也没注意到大将军靳超云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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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为祈月掀开帘子,走进书房前厅,一个清瘦的身影正背向祈月站在书房中央。祈月摒退左右,掩不住心中的激动,快步走到那个人身边,伸出柔夷按在那人的手臂上,轻声唤:“翎儿……”
那人回过神来,欠身行礼,不着痕迹地避开祈月的手,朗声道:“小民白钰,见过公主。”
“翎儿,你为什么……”祈月心一悸,并没有忽略白洛翎的闪躲回避的姿态,“翎儿,你不认得我了吗?”
“公主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小民今日有幸见得一面已经是天大的福分。”白钰淡声回答。
“一面?你骗人!翎儿,你是白洛翎,你难道要骗我现在这不是你的化名吗?还是你要骗我你并不是女儿身?”祈月双手揪在她的双臂上,泫然欲泣的容颜让见者为之心疼。
白钰静默良久,声音平静:“小民旧名确实是白洛翎。白家曾经盛名,我化名易装,不过为了方便,往公主见谅。”
“翎儿……多久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祈月扑进白洛翎怀中,搂紧她的腰际。真的是她!两年来日日夜夜的心碎,让现在的喜显得更令人激动。翎儿没死,她又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开心。祈月控制不住潸然的泪水,偎依在白洛翎的怀中感受到她的体温,心中的阴霾仿佛一瞬间全部被扫空了。
然而那双温暖的手却没有如以往一般将祈月拥入怀中。相对于祈月的激动,另外一个人则显得冷淡。白洛翎握住祈月的肩头将她轻轻推开,往后退开一步,皱着眉道:“公主认错人了,我并未见过你。”
“你不记得我了?我不信……你为什么不肯认我。翎儿你在怨我吗?”祈月握住白洛翎的手。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已忘记了以往的事情。公主请自重。”白洛翎再退后一步。
“既是见了我的面,又何必戏弄于我,用这样的托词推诿,可是只把人都当傻子吗?我不相信你的话。”祈月垂下眼,声音黯然。为知道白洛翎仍在人世而欣喜着,却又同时为她的推脱和戏弄感到气闷,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白洛翎再次沉默,灼灼的眼神紧盯着祈月看——眉不扫而黛,唇不点而朱,容颜明艳无俦,眉宇间染着淡淡的愁绪,我见犹怜。白洛翎像是想要从祈月的脸上衡量她说的这番话究竟有几分确定,沉默一阵才说:“我曾受重创,强用灵药救治才幸存一命。其后被药石之力反噬忘却了往日之事。确是不再记得与公主曾经旧识,请见谅。”
“我不信!若你已经忘记了一切,那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眼前,为什么……”祈月不肯接受这样的解释,她不信白洛翎已经忘了两人往日的一切。祈月想要再上前感受到眼前人真实的体温,可是她刚倾身却又凝住了身形,因为当她望进白洛翎那如秋水般清澈漂亮的眸子——
“我来是寻一个人。”白洛翎坦荡地说。
那眸子中平淡无波,直视着祈月的目光就像对待一个寻常的人,不再有祈月曾经见到过的,那种深深的眷恋,或狂热的爱恋。
这样的眼神让祈月感到狼狈,背过身去扶靠住书桌,若是那个人并不会心疼自己的柔弱,那么她不要让任何人看见自己伤心难过的样子。祈月扬声唤贴身宫女进来,吩咐道:“传令在洛城中挑一处宅子,作为白公子的府邸。命白钰随时候命,听候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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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紫回到书房的时候,公主仍在书桌前,手中执笔可眼睛却望着前方失神,美丽的脸上尽是迷惘和凄楚的表情。小紫轻巧地挪着步子走回祈月身边候着,祈月却留意到她回来,轻柔的声音问:“都吩咐好了吗?”
“是。都按公主的意思,吩咐了官员小心优待白公子不敢怠慢。”小紫从小跟在公主身边,对公主的心思自然最了解,看得出来公主非常在意那个人,她自然也会特别地对待。
“好……”祈月低头轻语。
“公主……你和那位白公子是旧识?”小紫问。公子对那个人的态度……
“曾是。曾经不止相识,现在却为何恍若陌生……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旧识了。”祈月似在回答小紫,更似在喃喃自语。白洛翎对她陌生的态度,她不认识这样的她,这不是那个曾与她相爱的翎儿。
“公主!可,可,她是,她是女——”小紫明白公主对那位“白公子”的感情并不是简单的“旧识”而已,公主心中对她有很深的情意。小紫很容易便猜出来“白公子”就是公主心中深藏的那个人,可是,这太让她惊异了,那个白公子分明是,分明是女子!
祈月含着泪温柔地浅笑,是忆起了那年的种种甜蜜,也是为了小紫的聪慧伶俐,“是呀~是女子……是一个聪明厉害,又霸道的人呢~”
小紫心里震惊,却更心疼主子这些年来的隐忍,乖巧地安慰祈月说:“小紫虽不能体会公主的情,可是我能明白。感情之事总是这样来得突然,明知不可为可却总抑制不住自己的心。”
祈月讶然小紫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可一转念却又浅笑起来,脸上的阴霾都似乎消退了许多。祈月伸手拉小紫到自己的身边来,柔缓的嗓音伴着和煦的笑容:“确是这样呀,就如小紫一般。我知道那年我们失散以后是靳将军杀进土匪窝救了你回来,小紫若是倾心于靳将军,并不是不可为的呢~”
小紫羞红了脸,可突然又吓得脸色一变跪在祈月面前哭腔说:“公主,靳将军是公主的夫婿,奴婢不敢痴心妄想,绝对没有的事,我——”
祈月轻笑出声,打断她的话,“我并不怪罪。靳将军是英雄……可终和我无缘。倒是若能得小紫的倾心恋慕,我倒愿意为他与你斟酌一番。”
小紫忙摇头说:“不……我,我这辈子要伺候公主的。我与靳将军,就如泥与云,身份不同又怎能,又怎敢奢望。”
祈月听了浅浅叹口气,对任何人来说,身份又何尝不是原因。就如她与翎儿之间的情感,如果多年前真的能如她所说的只有她们两个人,不去管一切的事情和身份,那么如今的景况,会不会不同?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才能评断女子之间存在的爱不能比世间任何一种情爱更真切痴狂,如果满心盈满了那个人的一切,这样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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