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是这样的环境下,浑身是血,几乎哭泣得崩溃而被人抱坐在战马上的公主,和另外一个浑身是血金琪国将领抱着一个被血浸透的死人出现在军营中的时候,还是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可是公主,所有百景人心目中像女神一般完美高雅的公主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人惊异的目光,她一被人抱下战马便扑在那死人身上抱着那个人痛哭不已。
祈月觉得自己恸哭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她却不愿意停下。人哭,为了实在是无法再用别的方法去表达自己内心最深刻的伤心,此刻唯有哭,能稍稍宣泄她已快要崩溃的精神。祈月将白洛翎紧紧抱在怀里,能感觉到的是她浑身湿透了的衣衫,因为血,不能感觉到的却是她身上像是永不会消失一般的活力和生气。
祈月心知如此严重的伤代表着什么,她如何去形容自己的恐惧,翎儿她……
姬离看了看自己和姬风身上的装扮和周围百景士兵忌惮仇恨的眼神,她翻身上马,对姬风说:“姬风,百景的情况你熟悉,速速觅军医救二小姐,我须得立即赶回接管军队,我等就此别过!”
姬风刚一应声,姬离又像来时一般一阵风快马离开了百景大营。姬风却不必多做什么,已经有大批的士兵、军医和留在大营里的祈月带来的宫女簇拥上来,姬风抱起白洛翎大步走向主帐,而众人尾随着祈月开始忙碌起来。
白洛翎身上的伤让军医们几乎不敢相信她还能活着。箭伤、剑伤,几乎每一道都足以要人性命。身上的血也像是要流光淌尽了似的,湿透了身上的衣衫,却还不停地流淌。与她鲜红的血液相比,她的脸却苍白得如白纸一般令人心疼,毫无人色地刺痛了祈月得眼。
全军最优秀最经验丰富的军医被调到主帐里来,祈月看着白洛翎身上那些每道都致命的伤,心碎哭泣得几乎要死去。当夜幕降临,祈月几乎认为自己会哭死过去的时候,军医们终于处理好白洛翎的伤。祈月强打起理智,暗哑着声音问:“她如何……”
军医们面面相觑却都不肯开口,过了许久才由一个威望最高的军医说:“长公主,这位姑娘受伤严重,失血过多。加之其忧劳成疾,情况十分危殆,恐怕……恐怕……”
祈月没有再问下去,只挥退军医,吩咐宫女们端上清水后亲自为白洛翎和自己清理干净身上的血污。她不去听那些可能或不可能的答案,她的翎儿不会死,不会就这么死去,这个无法无天的人,这个霸道一世的人,这个为了得到她而颠覆一切的人,她不相信,翎儿会死!
军医说翎儿忧劳成疾,祈月此刻亲手碰触在她的身上才发现,翎儿竟然如此消瘦。在百景时劳心而忙碌,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抗住一切的压力而坚持推行新政,其中的压力和辛劳可想而知。后来翎儿不断奔波于夏州和金琪国之间,戎马军旅,夙夜操劳。这样的生活,就是铁打的人也会禁不住的,祈月抚摸着白洛翎身上渗出鲜血染红了的绷带,看见她苍白得毫无半点生气的面容,祈月的胸口抑制不住地阵阵悸痛控制不住鼻子的酸楚。
祈月默默地掉着眼泪,俯身温柔地在白洛翎脸上印上亲吻的样子,让在帐内收拾忙碌的宫女都为之动容,纷纷红了眼眶,只得低头忙碌殷勤地伺候。
姬风中途进账来一次,在白洛翎的床边默默站了一阵,终是控制不住,红着眼匆匆走出帐外。但他却没有走远,仍是呆在主子所在的大帐外面,静静地释放掉自己的哀伤。突然一个大掌扣在姬风肩上:“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洛洛可是在帐里?我一路追踪你们过来的。”
“白大爷!”姬风惊喜地叫道。可随即又暗下神色,掀开大账的帘子,“白大爷你进去看看二小姐吧……她……”
白傲宇虽是沿途暗中打探战事的情况,可是却也没有预想到这样的情况,看见自家的孩子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上的样子。这孩子从小聪明好动,虽然他离家的时间很早,但是那时女儿已经极具武学天赋和经商治世的天才,白傲宇从来也没有料想到自己会见到这个忽略多年的女儿如此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练武之人一眼望去便知,这孩子气散神飞,性命垂危矣!
“洛洛,爹来了……唉!”即便是白傲宇这种一辈子没示过弱的人,此刻也红了眼,陷入了深深的愁苦。他该说这个是造孽吗?看似孤立的事情,看似完全不同的人,却有些奇异的千丝万缕的关系。若不是有他和秦凤雅当年的纠缠,靳丞相、靳超云、洛洛、或者长公主,是否还会如今日一般纠结在一起,发生的这些爱怨嗔痴是否就不会落得这般?
他一辈子痴爱一个女人,放弃了一切,甚至是自己年幼活泼的孩子。待到两鬓斑白,竟发现自己生而在世一事无成,此生唯剩的记忆仅是追逐着一个人踏遍世间的脚步。白傲宇只觉得阵阵的气血翻涌,脑里交织的尽是往日情殇的痛苦和印象中小女儿拿着一柄短木剑小小的身子在草地上比划的样子——“爹爹~你看洛洛舞昨日练的剑法!”
谁也没留意到坐在一角的白傲宇身上的异状,直到他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伏在桌上发出“咯咯”的声响,姬风才发现,白傲宇内气逆流就快要走火入魔了,“白大爷!你稳住——”
“走开,让我来!”一阵香风拂过,一个紫衣女人借着姬风的力支起白傲宇,伸出掌迅速地在白傲宇身上拍打。好半晌,白傲宇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水,急喘着,可是气息和逆行的内力却终于调和起来。
白傲宇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是秦凤雅,明明是二十几年来日思夜想的人可是此刻却又显得如此陌生。他又再抬眼望了望白洛翎的方向,捶着心口对秦凤雅道:“你满意了……今日你可对这般结果满意了?凤雅,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憎我,我都当受。你恨我毁了你的姻缘,可是那么多年了,你何不就嫁了他!你令那个男人处处派兵追杀我,竟是非要杀死我才肯安下了心吗?”
“我不悔当年娶了你,更不悔这些年!只是这苦了我的孩子……”白傲宇踉跄地走到白洛翎的床前,铁汉非是不懂得柔情,只是不轻易把内心最深处的情感抒发出来,“你不肯要她,你不肯认她,你为何不权当没有这样的一个人?你非要让靳家人将当年的痕迹一一抹去,你才肯安心。我纵然该万死,洛洛是无辜的,她是你的孩子!我的孩儿洛洛只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可曾有一日抱过她、疼过她,她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秦凤雅觉得万分狼狈。公主赶赴战场,众朝臣们不敢独安,尾随而来的重臣队伍里面也有她的身影。可是她夙夜不能放下心中的担忧,她隐隐的,总在心中害怕,这是她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感觉,感觉无尽的忧心却不能说出为谁,她这辈子都没有尝试过忧心一个人的滋味。几日前她悄悄离队如当年游侠时日行百里赶往战场。今日终于到达,在卫兵的指引下进了营帐看到的就是这些狼藉而令人恐怖的景象。
秦凤雅看着宫女正在收拾着的被血水浸透的血衣、绷带,还有那些被血染得如一盆盆血浆般的清水。她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也能如此刻一般撕心裂肺,可是白傲宇声声冷酷的指责却让她更加狼狈。她别过眼,敛去眼中的泪倔强地道:“此事绝非我愿,我所想绝非要伤你二人性命!这孩子身世凄苦,你又何曾能置身事外!”
也就只有这刻,她才肯承认,她竟不如她想象中那样无法谅解当年的事情,也……从未有如想象中,真的要取白傲宇的性命。
“无论是否如你愿……都罢了……上一世人的仇怨竟然都要报在孩儿们的身上,你去罢~我不再强求与你,你今日起也不再是我的妻子,你可无顾忌去和那个人在一起。所有的恩怨亏欠,到此皆终结。”白傲宇摆摆手,仿若多年的执念突然想开,竟仿佛不再带有一丝留念。
“你!白傲宇,你!”秦凤雅闻言声泪俱下,身形虚晃得站不住脚步。她发现她的心竟是如此的疼痛,为了那个躺在床上命若游丝的人,从她身体里分离出来的另外的一个人,依稀记得当年小小的软软的,如今却出落得亭亭玉立,可是当年和现在,小小的女儿或是长大的孩子,都显得那么虚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逝。
而这个她恨了一辈子的男人,又何尝不是一辈子都不曾忘记片刻?她习惯了这个男人炽烈的眼神和热切的呼唤,二十多年如影如型的追逐,二十多年斗智斗勇的陪伴,就如最自然的生活一般融入她的骨髓。她不是应当恨他至死,她不是应庆贺终于逐走了这个男人,可是,她的心为何如此酸楚。以至于,她竟无所适从,茫然失神了。
祈月泪眼望着在帐中相持的白傲宇和秦凤雅,她多少知道翎儿爹娘那恩怨纠结的情事,翎儿往日思慕娘亲,感叹于爹的痴情,曾希望爹娘能终成神仙美眷。今日一见,原皇姨母竟也不如她表现的那般无动于衷,翎儿若见了,必又要在私底下挨着她又坏又贼地暗笑个不停,只是不想,现今之情形却如此令人唏嘘。
就在这时,帐外的侍卫掀开帐帘进来,跪下说:“长公主,靳丞相星夜赶来,在帐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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