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人鱼的信物-第111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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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条从密林中踩踏出来的小路,两侧不知名的树木看起来都很有年头的样子,枝干高大,叶片鲜艳,层层叠叠的在我们的头顶上织就了一张大网,将天光遮挡得一丝不漏。脚下是厚厚软软的腐叶,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年,踏上去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看这里,”走在最前面的蔡庸忽然停了下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截断枝垂荡在主枝下面,茬口甚至还没有干枯。

    深海点了点头,“方向应该是没错了。”

    也许是靠近林地的边缘,光线要比刚才明亮一些,耳畔模模糊糊地传来了海潮的声音。

    “林天殷茉留下,其余的人跟紧我,天一黑就摸进去。”蔡庸带着大家细细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转头问深海,“你的意思?”

    深海微微颌首,却没有再说什么。他们摸进去的时候我留在外面,这是昨天晚上就已经说好的了。我也知道自己的身手,跟着进去的话,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拖累,不过听到这样的安排,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说不出口的焦躁。

    这里已经到了林地的边缘,从几株矮树间的缝隙里望出去,一段向下的山路尽头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座耸立在山崖上的古旧庄院。灰白色的墙壁,土红色的屋顶,门窗都关着,落着暗色的窗帘,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几乎听到了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声音,像河水急迫地冲刷着荒凉的崖岸,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撞开我的身体,顺着我的视线喷溅出去。我甚至不能肯定这样的急迫焦虑究竟是我自己的感觉,还是脑海中所感应到的他的感觉。或者两个人的感觉叠加在了一起,在那个神秘的空间里被放大,变得格外鲜明了起来。可是我不敢看他,连一眼都不敢看。我怕我看了就忍不住会扑进他怀里去。我想哭,想叫,想不顾一切地跑过去,用自己的手推开那一扇隔绝了希望与现实的大门。可最终,我也只是紧紧咬着自己的拳头,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阴沉沉的天色令夜晚提前来临。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也没有灯火,整个世界仿佛被人蒙上了一块巨大的黑布,又仿佛远离尘嚣,来到了世界的尽头。连时间都仿佛静止在了地裂天崩之前那一个诡异惊骇到了极点的瞬间。

    几个男人沿着礁石间的缝隙悄然无声地潜了过去。夜色昏沉,很快就吞没了他们前进的身影。我的视力没有那么好,只能集中了精力去倾听夜色里传来的每一丝声响:头顶上传来的飒飒风声、海潮隐忍的起伏、脚步声、甚至蔡庸脚下一滑,身体撞在礁石上发出的轻微的闷响……很久不曾出现过的微妙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的听觉仿佛一只训练有素的小兽,谨慎地从蔡庸和深海旁边掠过,越过那堵并不高的院墙,穿过空旷的庭院,将紧紧关闭的房门抛在身后,一步一步朝着黑暗的深处稳步前进。

    呼吸声。

    压抑的呼吸声从一楼的角落里传来,而且还不止一人。这个位置正对着客厅面向树林的一侧门窗,隐蔽在这里,显然是屋主已经发现了有入侵者正在靠近这座庄院。这个新发现让我心头一阵狂喜,这里真的有人!而且不止这两个人,不止这一处埋伏。楼梯拐角、正对着厨房的角落、后门的楼梯口以及……地面之下更深一点的地方,还可以听到呼吸声以及衣衫摩擦着墙壁的细微的悉悉率率的声音。

    没错是地面之下。白天的时候我能够听到范围也只到达了这里就被一道屏障挡住了,调换一个角度依然不行。就好像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头,应该说是一个被密封起来的盒子,里面的声音我一点儿也听不到。白天的时候整座庄院里没有人,我又一直心烦意乱的,实在说不好他们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跑出来的。

    我发现的情况深海自然第一时间也知道了,前进的几个人悄无声息地分成了两队,避开了前面和后门的伏兵。一队朝着侧门溜了进去,另一队朝着花园一侧摸了过去。也许是侧门的位置很隐秘的关系,那里只安排了一个人守着。蔡庸和果冻之中的一个人先摸了进去,守在里面的那个人轻轻哼了一声就静了下来,似乎是被敲晕了。另一侧的深海和周均就没有那么顺利了,他们还没有摸到台阶就被里面的人发现了,一梭子子弹打出去,整座庄院都被惊动了。

    夜晚的寂静被枪弹划过空气的尖利啸叫撕破,像一锅冰水刹那间就到达沸点,子弹呼啸而过时令人血液发凉的啸声、人体被子弹穿透时诡异的闷响、濒死的惨叫……杂乱不堪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我再无法分辨出他们当中单独的每一个。

    林天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声音轻微的如同耳语,“安心,殷茉。安心。”

    黑暗中他的双眼闪闪发亮,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得将视线重新投向崖顶那座庄院。蓦然间红光一闪,竟有火苗从靠近后院的地方烧了起来。幽幽一点,却带着说不出的险恶意味。

    我的心揪到了嗓子眼里,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不顺畅。巴特拉岛上那铺天盖地的大火仿佛一场噩梦,又一次借着这幽幽火苗从记忆深处席卷而来。黑暗中的尸臭、海岸边厮杀的人影、骤然间直立而起的海浪以及漂浮在海面上残破的尸首……被强行压回心底的种子不堪回首的画面,再次一帧一帧从脑海中闪过,历历在目,清晰得让我想吐。

    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慢慢的模糊了视线。我知道这是我生命里最最紧要的时刻,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那么长的时间里我都生活在噩梦里,那根弦早已绷得太紧。这一刻,看这山崖上跳跃的火光,听着时断时续的枪声,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忍到了尽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

    “茉茉,”脑海中熟悉的声音低声喊我:“茉茉,坚持住。”

    我的后背还靠在树干上,身体却不堪重负般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茉茉,你还能挺住吗?”深海的声音变得急切,“能坚持住吗?能不能让林天带你进来?能不能?”

    我费力抬起头,眼前一片模模糊糊的火光。

    “殷茉?!”这一次是林天在喊我,在距离很近的地方。

    耳畔嗡嗡的响声慢慢散开,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枪声似乎停了下来。

    “能走吗?”林天有点着急,“我听到他们在喊咱们进去,似乎有什么发现。你能走吗?”

    我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身体还有点软,被林天半拽半拖,踉踉跄跄地带着朝山崖上跑,夜风拂面,冷冽如刀,我的神智一点一点地清醒了过来。这个时候让我们过去,毫无疑问,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后院的火已经顺着风势舔到了厨房的窗户上,将幽暗的客厅照得一片血红。半明半昧的光线中,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首。林天踹开虚掩的房门,一手捂上我的眼睛拖着我往里走。我拽了两下却没有拽动他的手。他不知道,我怕的不仅是眼前的这一切,还有记忆中的地狱之海。我怕的是新的记忆叠印在旧的记忆上,成为永世不忘的噩梦。

    林天放开我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了厨房的入口处。刺眼的火光中,一抹血痕在瓷白的地面上触目惊心。厨房一侧,壁橱的门已经拉开,露出里面一扇金属色的暗门。

    “茉茉,”一只大手用力扳过我的脸,强迫我对上他的视线,“茉茉,这里有个密室。但是没有办法从外面打开。如果我说用炸药,你会不会同意?”

    牙齿咬到了嘴唇,一点腥甜的味道刺激着的神经,竟让我清醒了过来,“炸药?”

    “炸药。”深海一字一顿地自舌尖上揉出了这两个令人恐惧的名词,“火已经烧上来了,如果我们耽误太久,恐怕密室里的人会被活活烫死。”

    “怎么会打不开?”我抓住深海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皮肤里去,“他们怎么会打不开?那他们是怎么出来的?”

    “两把钥匙,他们手里有一把,进去之后带进了密室。一旦有突发情况需要他们出来,钥匙必须留在密室里。”

    “另外一把钥匙……”说到这里,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倏地闪过。

    “另外的一把钥匙在夜鲨手里。”深海的脸被火光勾画出狰狞的阴影,眼里急切的神色像有火在烧,几近疯狂,“我们没有时间去找夜鲨了!”

    灼热的火苗呼的一下扑了进来,一瞬间我几乎闻到了头发被烧着的味道。

    “深海,”我的声音竟莫名的有些不稳,“你记不记得夜翎手里的那把钥匙?”

    深海的身体猛然一震。

    我从外衣的口袋里摸出那把钥匙,心里忐忑的厉害。会是这把钥匙吗?如果不是的话,密室不会自己爆炸什么的吗?不会……

    深海从我手里接过那把钥匙,他的手竟然也在抖,抖的那么厉害,以至于完全没有办法对准那个小小的锁眼。

    一段木柱自二楼的阳台重重砸了下来,在台阶上扬起的一人多高的火苗,灼热的气浪再一次卷进了厨房。

    一滴冷汗顺着深海的下巴滴了下来,啪的打在了他的手背上。深海猛然攥紧了钥匙,回过头深深地望了过来。四目交投,激荡在彼此心底的希望和恐惧一霎间清清楚楚地化作了走投无路的破釜沉舟,再无回避躲闪的余地。

    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按上了他的手背,就像我们的手指合而为一,两只手所挟带的力量也合而为一,钥匙送进了锁眼里,试探地顺时针一扭,耳畔传来啪的一声脆响,金属色的暗门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一间灯光昏暗的房间。

    脚下顿时一软,深海一把捞住了我。身后的几个人都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开了?”深海犹难自信,转过头看着我,“开了?”

    我的心脏像被注入了强力的药剂,跳动的频率快到我难以承受。深海拉着我,一步一步地往里走,起居室般的房间里乱得像猪窝,桌子上的报纸、酒瓶、没有吃完的罐头堆的像一座小山。靠墙一排地铺,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被褥和衣服。再往里走,虚掩着的一道房门触手即开,这是一间成实验室,宽大的试验台上堆满了仪器。不大的空间被一人多高的玻璃柜分割成了不知多少个空间。

    我一直往里走,像冥冥中有根线在拽着我。心头汹涌着莫名的东西,像潮水,像连续的鼓点,像巴特拉岛上我无法抗拒的海啸。

    终于,一个巨大的水池出现在了玻璃柜的后面。昏暗的灯光下,幽蓝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重重咬住自己的拳头,生怕发出什么声音又会惊动了我生命中那个自出生起就再也不曾亲近过的宝贝。

    水池最远处的地方,一点银色的鳞光闪过。水波晃动,慢慢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银色的发丝闪烁着铂金般的亮光,那双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冰蓝色的眼眸犹疑不定地来回打量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不速之客。

    我慢慢走到水池旁边,扶着池壁半跪了下来,和我魂牵梦系的女儿隔着一片空荡荡的池水静静对视。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几乎看不清她的脸,却仍然不舍得眨一下眼。

    海伦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似的试探着朝我们游了过来,一寸一寸地靠近,然后停在了距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地方。这样一个距离,我触摸不到她,却足够我们看清楚彼此的脸。

    海伦脸上的表情慢慢地由惊恐变成了迟疑,然后,像有一滴浓墨滴入了清水之中,一种混合了惊喜和委屈的复杂表情飞快地在她的眼睛里氤氲开来,她又一次靠了过来,怯生生地将她那双小手放在了池壁上。

    我甚至不敢碰她,生怕伸出手去又会是一场梦。深海随着我一起蹲下来,静静地注视着我们许久不曾见面的孩子。

    海伦的视线在我和深海的脸上来回扫视,像要从我们脸上一丝一丝找回她来到这世上最最初始的记忆,她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上慢慢焕发出让人炫目的光彩。

    她抬起冰凉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脸,“我记得你……我记得你们……”

    我泪如泉涌。

    在我的身旁,深海沉默地张开手臂将我们紧紧搂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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