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大伯卖缸-淹不死的小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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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海一片汪洋,多少人苦苦挣扎

    小市长一上任就碰上了最让他头疼的问题,那就是他所管辖的城市什么都不多,就是会议多。什么树根长度鉴定会,湖水涟漪扩散讨论会,云彩变化规律研究会,踩死蚂蚁现场事故分析会——反正土里埋的,天上飞的,地上爬的,一碰到问题就开会。全市大小头头集中开,一个单位一个单位排着开,按姓别开,按年龄开,分区域开,大开中开小开,无人不开,无处不开。开得天花乱坠,开得人人神情恍惚,不辨东西南北。

    据市统计局报告,全市每天大大小小的会议起码有24000个,也就是说,在每天的24小时之内,每小时都有一千个会议在同时召开。

    挣扎在会海中的小市长更是苦不堪言,常常一个会还没开完,另一个会就在那儿等着他了。有时一个大会里套着三个中会,一个中会里套着六个小会,小会里还有小小会,小小会里套着小小小会。这边的会才开个头,那边又把他拉了过去,屁股还没把椅子焐热,又一头栽进另一个会场。

    上任才一个月不到,小市长就被会议缠得脱不开身,成天头晕脑涨的,连梦里都在开会。有一天半夜,他突然从梦中惊醒,大叫一声:“妈妈,我怕!”

    怕什么?怕开会。

    你想想,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娃娃,正是爱玩好动的年纪,一天到晚让他把屁股铆在那里开会,受得了吗?

    小市长越来越感到问题的严重。他常常问自己,难道他这一任市长就是专门开会的市长吗?三年开下来,还有什么政绩?这样混下去还不如跟小伙伴们到河边捏泥巴团子快活。

    太阳顶中的时分,小市长在连续开了88个会议之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吃中饭。刚端上碗,妈妈就在一边叮嘱:“别噎着了,慢慢吃。”

    慢慢吃行吗!再有十分钟,又有一个会在等着他。

    他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咽着咽着,他的心腾地一亮,有办法了,干脆,把会议安排在吃饭时间开。不管你的会议规格有多高,规模有多大,人数有多少,让你一边将饭菜往嘴里塞,一边开会,嘴巴忙不过来,那么,会议的时间肯定能缩短,缩得象兔子尾巴那样一小截。

    他将碗一推,马上打电话给惠局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惠局长已年过半百,是专门为小市长安排会议的会议局局长,他好像哪天不把小市长支排得团团转心里就不好受。小市长恨死了他,但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时,惠局长也刚进家门,听见电话铃在响,一步跨上去,抓起听筒一听,得知小市长想把会议和吃饭搅和在一起,心想,简直是胡闹!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地说:“你是市长,你定好了。”声音好像很勉强。

    我定就我定!小市长可不管这些了。

    二、会议边吃边开

    吃得唏里哗啦,开得一塌糊涂。

    第一次会议就定在市宾馆四号餐厅。

    数百平方米的大厅里,满满地摆着33张大圆桌。每张桌子上一律四菜一汤,一盆米饭。惠局长提议再加几瓶酒,小市长说什么也不同意。惠局长嘀嘀咕咕:“别以为你不喝人家都不喝。要知道,酒也是思维的润滑剂呢!”

    小市长左右为难,最后还是依了他:“好好好,上酒,上酒!”他问上什么酒?惠局长说:“按常规——茅台!”见小市长不吭气,惠局长心想,莫不是他嫌茅台贵,要么是烈性酒,小娃子不敢喝,便道:“你可以喝健力宝,娃哈哈之类嘛!”

    娃哈哈?小市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人家也不是三岁娃娃,还娃哈哈呢!这个老头子跟他爷爷差不多,可肚子里的弯弯绕不知比爷爷的多多少倍。真不明白这样的人是哪一任市长提拔的。哎,事到如今,也只好随他上什么吧。

    开饭——不,开会时间到了。会议代表鱼贯而入。他们是前天接到会议通知的,通知上说,会议在市宾馆大餐厅召开,中午12点报到,集中就餐,同时开会。这实在是令人纳闷的事,怎么既开会又吃饭,那不把嘴巴累歪才怪呢!别急,先去看看再说。

    惠局长早在门口等候了,还不时地高声叫着:“八个人一桌!一桌八个人!”等人进得差不多了,他伸着脖子问在门口负责登记的小姐:“来了多少人?几桌?”

    小姐说:“264人,33桌。”

    惠局长在这个位子上呆了二十五年,大大小小的会议不知开过多少,他知道哪些人喜欢开会,哪些人反对开会,哪些人想借开会和老朋友见见面,哪些人想趁开会打打瞌睡,解解乏。现在,在餐厅里开,和老朋友见面的确是好地方,只是打瞌睡难度太大,面对着满桌酒菜,你怎么打!

    代表们各就各位。抬头一看,靠主席桌的后面的高墙上悬挂着一条大红横幅,上面写着《斯开惠市第77届99次关于牙齿和食物磕碰所产生的效应研究再动员大会》。

    牙齿和食物究竟磕多少次才算合理,这是上一届代表大会遗留下来的难题。会议不知开了多少届多少次也没有进展。小市长敢于碰硬,硬把这一难题端到餐厅里来个快刀斩乱麻。他横下了一条心,今天不把这个问题解决就不散会——不,不散会那还得了,那岂不正中这些会迷们的下怀吗?到时候,会照样散,酒菜钱要他自己掏,看他们可受得了!

    “请安静,安静,开会了!”

    惠局长挺着大肚子走到麦克风前,把两只胳膀用力朝下按了按,会场这才安静下来。

    会议的第一个议题是由小市长致开幕辞。他站起身,只说了一句话:“请抓紧时间,15分钟内把会开好,把饭吃好。”

    “把菜吃光!”

    “把酒喝光!”

    人们交头接耳地补充着,议论着。

    接着,由惠局长宣布会议宗旨。他清了清嗓子,从衣袋里掏出一大摞讲稿,滔滔不绝地念将起来:

    “这次会议主要是解决牙齿和食物这一对矛盾的对立统一体和平共处等方面的有关问题……”

    他劲头来了,竟然放下了稿子,神情激愤地说,“你们想想,牙齿的职责是把东西嚼烂,食物是好欺的吗?不好欺!他当然想千方百计地回避牙齿,东躲西藏,让来让去。当然,这也不怕,有舌头嘛,我们的舌头会全力以赴地将食物推上断头台——即那两排白色的小骨头中间,嚼他个稀巴烂。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这老头子,真不知趣,一上来就做起大报告来了。他瞟瞟惠局长手中那厚厚的一摞,悄声说:“简短点,简短点。”

    惠局长用手弹了弹稿子:“简短,简短。这只是个提纲,提纲。”

    天哪,幸亏是提纲,要不是提纲,是正式发言稿,不讲到天黑才怪呢!

    “其二,”惠局长两眼微闭,接着往下扯,“其二,根据上一届会议精神,认为一口米饭必须由上牙和下牙磕碰32次才能嚼成直径为0.034毫米的微型颗粒。如果你偷工减料,没嚼到32次,米粒不符合规范,那么,只好将食物交给胃去处理了。其三……”

    小市长实在不耐烦了,用手扯扯他的衣角:“简短一点,听听大家的。”

    但这位局长大人的会瘾上来了,根本不听小市长的劝阻,仍然如江河直下,滔滔不绝。小市长再也不能容忍,忽地站起,对所有的代表说:“喂,大家都吃,边吃边开!”言下之意,把饭菜吃得精光,我就宣布会议结束,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讲好了。

    刚才还有些压抑的嘴巴全都放松开来。顿时,筷子和碗碟的碰撞声,勺子舀汤的哗哗声,喝酒的嗞嗞声,食物在嘴里的走动声,全都交织在一起,很快淹没了惠局长的声音。以至于他好几次不得不停止发言,用哀求的目光瞟了瞟小市长。小市长好象根本不在意,闷下头,全心全意地喝他的娃哈哈。心里却美滋滋地想,我叫你打住你不听,这餐厅的交响乐是任何力量也不可压制的。民以食为天,吃饭是头等大事,有什么法子呢!他更感到把会议安排在这里是正确和英明的。

    惠局长感到无趣,只说到“其19”就草草收场。看来,他还有其20,其21,22,23……就在他刚冒出“其20”时,小市长把手一挥:“其20就是吃饭、喝酒!”他宣布下面由粮食局米局长发言。

    叫了好几声,米局长却不肯露头。

    小市长个子矮,看不见,干脆往板凳上一站,看见在靠东面墙角的桌子边站起一个脸红得象关公一样的大胖子。他磕磕绊绊走到主席桌前,面对小市长,“啪”地一个立正,鞠了个90度大躬。小市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吓了一跳,以为他得了神经病。米局长转过身,再面对所有的与会者,“啪”地又是一个立正,又是一个90度大躬,一躬到底,腰还没有直起,竟然“扑通”一声趴倒在地。

    小市长连忙将他拉起:“米局长,你怎么啦?怎么啦?”

    旁边的惠局长也关切地问:“是不是喝醉了?”

    米局长把头一抬,身子一挺,猛地大叫一声:“哪个说我醉啦!我没醉,没醉!我要开会,我要发言!”他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外罩口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口香糖。再掏裤子口袋,掏出了一包香烟,他把烟一举:“找不到拉倒,我不用讲稿,照样讲,就这样——讲!”

    他喷着满嘴的酒气开始发言:“……牙齿和香烟也是一对仇敌。我通过长期实践,发现凡是吸烟的,牙齿必定发黄,发黑。”他呲着嘴,露出他那满嘴的黑牙,用手点了点:“你们瞧,这象什么?简直是烧窑的窑洞!”

    轰堂大笑。

    小市长在一边提醒他:“注意,会议议题不是香烟,是牙齿和食物,各类食物!”

    “对,是食物,各类食物,比如酒和牙齿,也是一对矛盾。常喝酒的人……”

    小市长扯扯他的衣角:“不是说酒,是食物!”他埋怨惠局长不该上酒,让他们见什么扯什么,烦死人。

    米局长大概会瘾也快上来了,把小市长往边上一推,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从广义上说,酒也算是一种食物。其一,酒是粮食酿造的。酒的原料包括:A、小麦,B、大豆,C、红薯干……当然,红薯干也分为……”他还要往下分,小市长伸手把他的嘴一捂:“好了,你别讲了!下一个……”他看了看名单,高声道:“下面,由文化艺术局古局长发言。”

    没有回音。

    听得见惠局长喝汤的“咕嘟”声。

    小市长抬头一看,不得了,所有的人都不能自主了。有的趴在桌子上直翻眼,有的仰在椅子上淌口水,有的竟钻进了桌子肚。还有一位,好像是体育运动局局长,竟在桌子的空当间打起了醉拳,嘴里还不住地发出“嘿嘿”声,好像在给电影配音。

    看看表,已是下午五点。

    负责登记的小姐走过来请示小市长,会议是不是暂告一段落。

    小市长两手抱在胸口,好像没听见。

    惠局长凑到小市长耳边,低声说:“我看,接着开,大不了再加几碟菜,多上几瓶酒。”

    “不准上酒!”小市长把桌子一拍,“哪个上酒我就撤他的职!”说这话时,他只感到一股热乎乎的东西直往眼眶上涌,他再也忍不住,往桌上一趴,“哇”地哭出声来。

    惠局长在一边慢声慢气地安慰他:“你看你,又耍小孩子脾气了。实践告诉我们,想干出成绩来,总会有困难的。当市长嘛,哪有一帆风顺的。”呵!那口气,还是像在做报告。

    小市长把头一抬:“都怪你,上酒上酒,把一个好端端的会都泡到酒里去了……”

    三、代表一丝不挂进入会场,大雾弥漫只听声音不见人

    把吃饭跟开会搅和在一起显然是行不通了。

    小市长左思右想,决定向全市各级头头脑脑一人发一张试卷,上面只有一道题:“你认为在哪开会时间最短?”

    不出三天,所有的试卷都飞了回来。答案更是五花八门,有的说在公共汽车上开会时间最短。城市就那么大,汽车能跑多远,上了车就开会,终点一到就结束,这有多好。小市长却感到不妥,万一汽车在城里兜起了圈子,左一圈右一圈,那会议也会跟着兜,兜个没完没了,怎么办。

    有人建议把所有的会统统安排在下雪天开,在露天开,时间一长,冻得你直打哆嗦,看你的报告能作多长。也有人提出把那些靠开会起家的统统来个一刀切,叫他回家去慢慢开。还有人提出立一个地方法规,凡开会超过一个小时的罚款,超过一个半小时的,把会议主持人拘留一个月,直到逮捕判刑。

    小市长资历太浅,太嫩,他不敢下那么大决心。

    这天,小市长到舅舅开的澡堂子里洗澡。衣裳刚脱,袋里的手机响了。不用接,就知道是惠局长打来的,要他去开会。他叹了口气,真倒霉,好不容易才从会海里游出来,又被他盯上了。他不想回电话,决定先洗澡,洗好了再说。惠局长要是问起来,就说电话来的时候,他大概已把全身泡进水里了,人家总不能把手机带进澡池子里去吧!

    刚洗了一小会儿,舅舅伸着头朝雾气里喊:“市里打电话叫你去开会?”

    “电话打到哪?”

    “打到门口的传达室。”

    “知道了。”小市长无可奈何,随便洗了一把就爬了上来。就在他离开水池的刹那间,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心中腾起:干脆,叫他们到澡堂子里来开,一边洗一边开,如果会议太长,哪个发言太啰嗦,就叫舅舅把水烧得热一点,加加温,让他受不了,看他可开得下去。

    他把这个想法跟舅舅一说,舅舅两眼弯成了月牙儿,连声说:“好,这个主意好!”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会议内容多,时间长,我可以让每个代表一人一张床,让他们躺下,一边按摩一边听会。”

    “拉倒吧。你是想利用会议来提高效益呢!”小市长心里这么想,嘴上没说出来,只是淡淡地讲:“千万不能把接会议当作赚钱的机会。不然,我就不在这里开。”

    舅舅慌了:“那就下池子开,在池子里开!”

    小市长马上给惠局长回了电话,要他将与会人员全部带到这里来。

    不要20分钟,各式各样的轿车把这个濒临倒闭的破澡堂围个水泄不通。幸亏他们不知道这澡堂是小市长舅舅开的,要是知道这层关系,还不知怎样想呢。

    惠局长带头将衣服一脱,不用打招呼,所有的人都把身子脱得光光的。准备在今天会上大显身手的环保局局长穿着裤头子跑到小市长旁边说:“池子里全是水,讲话稿怎么办?”

    “不用稿子了,你随便扯,”小市长本来想幽他一默,想想不对头,又改口道,“不能随便扯,得想好了再说,不然又会跑题。”

    惠局长正要下水又爬了上来,捂着小肚子跑来向小市长请示,横幅还挂不挂?小市长看都不看他一眼:“往哪挂?往你肚皮上挂?”

    惠局长缩到一边不吭声了。

    雾气中又有人在大声请示:“要不要签到?”

    小市长搔搔头,望望惠局长,惠局长马上说:“秘书小姐进不来,没人签。”

    小市长说:“那就找一个男秘书来,不用笔签,往心里记。”

    一切就绪,代表们才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全跳进了水池。由于雾气太重,相隔几米远,便看不清对面人的脸面。有的背靠背,有的胸抵胸,却不知道是哪个。直到小市长宣布主席台就临时设在靠东侧的水泥沿子上时,大家这才将身子统一转到一个方向来。

    “请安静,开会了!”惠局长对着一团雾气大喊,“靠西边那个角落,是谁把水拍得啪啪响?啊?”

    等水声消失,惠局长才又接着说,“今天这个别开生面的会场是我们的市长亲自选定的。呵!在这里开会好呀,所有的代表一丝不挂,所有的人一律平等,这很有利于调整上上下下的关系。呵!特别是那些平时老是把手往口袋里揣,喜欢端点官架子的人,现在看你往哪端?呵!”

    雾气中有人在嘀咕:“是没地方端了。”

    “往水里端。嘻嘻……”

    池子里显得很不安静。

    小市长高声道:“别乱打岔!注意听。”

    惠局长接着说:“今天的会议宗旨是关于湖水波纹扩散频率的讨论会。呵!在这里开,好处一言难尽哪。其一,我们每人可根据自己目前在池子中所处的位置来体验水波扩散的走向以及风力对波纹的影响,这其二嘛……”

    小市长心里咯噔停了一拍,又急剧跳动起来。不得了,“其一、其二”已经露头,要不立马煞住,后果不堪设想。他转身对一直陪伴在侧的舅舅说:“加温!”舅舅屁颠颠地跑到门口。一个烧锅炉的年轻人早就等在那里了,见舅舅打了个手势,扭头就跑,刚跑几步又转回头问:“加到多少度?”

    “85度以上。”

    “那么高,皮不烫化啦?能吃得消吗?”

    “就是要他吃不消。”小市长一身是水站了出来,对烧火的说,“一吃不消,发言自然就短了,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水温在急剧上升,35、45、55、65、75度……小市长早有准备,光着身子站到了水泥台子上,一滴水也不沾。他听见代表们在池子里个个烫得“哎唷妈呀”直叫,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栽进了池子。

    所有人都上来了,唯有惠局长最顽强,尽管浑身上下烫的全是泡,还在“其三,其四,其五……”,直到“其十七”时,声音变得微弱下来。小市长担心他有被煮熟的危险,叫男秘书赶快把他捞上来。男秘书一头扎到水里,抓住局长的胳膊拚命往上拖。

    惠局长终于得救了,躺在那里好一会子才清醒。面对茫茫的雾气,他看不清每个人脸上的具体内容,但他仍感到那一双双眼睛正在盼望着他把报告做完。不能让大家失望,决不能!他慢慢用胳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说:“其十七,不可否认,湖水和澡堂子里的水由于环境不同而存在一定的差异……”

    这位可怜的局长大人,纵然被烫脱一层皮还没有忘记正在召开的会议。这是什么精神?是决心把短暂的一生献给人类会议的大无畏精神!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动的呢!小市长心想,如果要在全市搞“会议锦标赛”的话,冠军当然非他莫属。

    由于池水的温度一直没能降下来,会议不得不暂时终止。

    会后,不少人对小市长议论纷纷,说他是在作弄各级头头脑脑,拿他们不当人。有的还打听到澡堂是小市长舅舅开的,说他在变相为舅舅做广告,以此来吸引顾客。

    惠局长真的被烫脱了一层皮,住进了医院。这期间许多人来看望他,人们说起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他把头直摇,说小市长用心是好的,想让大家丢掉稿子发言,以改变往日的坏作风;一丝不挂,是想来调整上下级关系。

    电视台台长听说了这件事,马上带人赶来采访。他们问起了市长把会议放在澡堂子里开的动机,小市长两手一摊:“我哪想得那么复杂,我只想让会开得短一些,没想到竟开出了一身泡,开得脱了一层皮,真好玩,好玩!”

    当晚黄金时间,电视台播放了小市长的讲话。市民们这才了解小市长的用心良苦,特别是最后一句,使大家深受感动;“我这一任市长要是不把长长的会议砍得只剩一小截子,我就绕着环城马路爬三圈!”

    四、会议将在浑浊的空气中举行,还没召开就引来一片非议

    电视播放之后,不到一天,小市长这里收到100001封市民来信。市长办公室的电话从早到晚不断,人们提出了各式各样的建议,无非都是支持他,想把他从会海中搭救出来。但也有一封诺名信,劝小市长不必小题大做,大惊小怪。还说人类进化了多少万年,进化的标志之一就是会议多了。开会已成了十分普及的文化现象,怎么能说是坏事呢!多开开会,多通通气,有什么不好!

    小市长叫秘书去查查,这封信是哪个写的。秘书问是不是通知警察局局长来商量商量。刚要打电话,小市长伸手把电话一按:“算了,你叫他来商量,他马上就回去开会,一个区一个区开,一条线一条线开,背靠背开,面对面开,最后写信的没找到,会议费倒花了一火车皮,能吃得消吗?”

    小市长继续看信,他相信在这堆积如山的信件中一定能找到最好的主意。看着看着,一行大字飞进了他的眼帘:

    “市长阁下,我建议把会议放在厕所里开!”

    小市长睁大了眼。

    “……我想,那地方的滋味你一定领受过的,蹲在那里别说一个小时,就是十分钟你也嫌多。把会议放在那儿,一律蹲着,速战速决,站起来就散会,有多好!”

    “妙,这个主意太妙了!”小市长激动地把桌子一拍,当即在信上作了批示,并把刚刚出院的惠局长叫来,叫他赶快落实。

    惠局长看见小市长在信上批着“同意”两个大字,两眼睁得比田螺还要大。不说那里的味道独特,那地方太小了,顶多十平方米,而市里的会议哪次不是成百上千,怎么可能容纳下如此众多的与会者呢!他把自己的想法向小市长作了汇报,小市长说:“你把全市所有的会堂都改成厕所不就行了吗?”

    惠局长还是感到为难:“那下水道如何解决?还有,那得有多大的化粪池?”

    “那就抓紧时间造呗!”小市长果断地说,“那么大的会堂都造得起来,化粪池算什么!”

    惠局长还在叽咕:“还有,男的在男的这边开,女的呢?”

    “这好办。在女的那边装上扩音设备,声音不就传过去了吗!”

    惠局长站在那里半天没动,他打心眼里反对,更不愿意在那个散发着异味的地方发表他的长篇大论。他思来想去,把脑门一拍,哎呀呀,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怎么不去找找卫生局局长呢,让他从卫生这个角度来抵制这一错误决定,总比他磨破嘴皮强得多。

    卫生局长姓魏,是个雪白干净的瘦高个,他的上衣有118只口袋,每只袋子里都有一条一尘不染的手绢。每次大会发言,他都用手绢掩着嘴角,生怕唾沫星子溅出去。是怕污染环境,还是以此来表示卫生局长的风度,不得而知。听惠局长一说,他马上掏出手绢捂在嘴边嗲声嗲气地说道:“那怎么行,那怎么行,这不是存心让我们与细菌为伍吗!”他当即打电话给小市长,向他提出严重抗议,还说如果真要在厕所开会,他将辞去一切职务。

    小市长听了火冒冒的。辞就辞,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不信,全市挑不出一个卫生局长。正想冲他几句,另一部电话又响了,他抓起听筒,里面传出一个惊咋咋的声音:“我是市医院院长,如果市里决定在厕所开会,你必须马上为医院增加一万张病床。”

    又一部电话在响,抓起来一听,是市重点中学老校长打来的,询问学生是不是也得在厕所开会……

    城市建设局局长也来了电话:“市长阁下,全市哪天没有成百上千个大会,都要在厕所开,得建多少厕所?听说,你打算将所有的会堂一律改为厕所,那我们的城市岂不成了厕所城啦?”

    抓起这只听筒,那只又响了;放下这只,另一只又来了。接连几天,小市长手忙脚乱,说得口干舌燥,但怎么也解决不了问题。

    真没想到,新方案还没出台,就遭到这么多的非议。看来,想刹刹会风,难哪!

    面对着汹涌澎湃的会海,小市长一筹莫展。

    五、让所有的与会者金鸡独立,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是从外地体验生活回来听说这件趣事的。

    我决定去采访这位可亲可敬的小市长,还帮他想出了好几个新鲜的点子,到时说给他听听,说不定能帮他走出困境呢。

    小市长在会议室的走廊上接待了我,因为他怕有开会之嫌。我们俩就那么面对面地站着交谈。毕竟是个孩子,个子只到人的肩头。当他把一只手伸给我的时候,我用力一握,直握得他“哎哟哎哟”直叫,很快将手缩了回去,还说:“你劲真大。”

    我告诉他,我在当作家之前,是搞举重的,劲能不大?

    他快活得眼直眨:“快说说,有什么锦囊妙计?”

    我本想说给每个会议代表一人发一副杠铃,就象举重运动员那样,让他们举着开会。个个压得上气不接下气,看他还有多大劲作长篇报告。想想不行,开会的人中不少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高血压、心脏病,什么没有。别说举杠铃,就是举一根小铁棍子怕也吃不消。万一举出个好歹,谁担当得起!我灵机一动又想出了个主意,那就是把会议放在露天开,放在大太阳底下开,所有的与会者都得将一条腿抬得离地面0.25米左右,另一只脚着地。这样站着大家都会感到吃不消,吃不消会议自然就开不长。

    看小市长不置可否的样子,我还特地做了个示范动作,并说:“外国有个作家为了让自己的小说写得更短,每次写作时都是这样把腿抬着。”

    “真的?”小市长笑了,可那笑还没保持一分钟,便很快消失了。他问我:“下雪下雨怎么办?”

    “更好办,这等于给那些爱开长会者又加了一份压力,那会议必定结束得更早。”

    小市长真的按我提的办法拟订了一套完整的会议方案,实施不到一个月便收到良好的效果。那些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大会小会统统在一只脚着地的情况下画上了句号;许多年议而不决的难题也在痛苦的金鸡独立中迎刃而解。

    更令人振奋的是,据许多代表反映,这样的“抬腿会”等于“气功会”,天天开会,天天抬腿,天天做气功。长此下去,活到一百岁不成问题。

    小市长还请了几位专家跟踪调查,准备写一篇《开会·抬腿·长寿及其它》的论文在报上发表。

    没过多久,新的问题又暴露出来了。那就是象惠局长这样年过半百的老会迷架不住了,不少人连这么点的时间都坚持不下来,一天到晚喊着要开短会,最好几秒钟开完。还有一些高血压、心脏病患者更加困难,只站一小会儿就气喘咻咻,大汗淋淋。

    小市长打电话给我,问我还有什么新点子,我说:“干脆叫那些年纪大身体差的头头脑脑全退下来算了。连这么点时间都坚持不了,还当什么领导!”

    小市长按我的意见,毫不留情地把那些到了年龄又不能“金鸡独立”的来个一刀切,还把那些长期赖在医院不肯出来,或者带着一身病还在坚持“独立”的开会英雄们全都请他们把位子让出来,省得占着鸡窝不下蛋。

    如今,斯开惠市的会风已出现了新的景象。所有的大小会堂已全部撤去,一律改为托儿所、幼儿园、学校。真要开会就到平台上、马路边、草坪上开,还是一只脚着地,一只脚抬起,象鹭鸶那样站着,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三言两语,开完拉倒。

    你到市区转转,凡是看见两三个人以上,抬着一条腿站在那里的,八成是在开会,不信你可以凑上去听听。但要注意,有些是属于保密的会,你是听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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