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机关枪、步枪,像急风暴雨一般哇哇扫着的时候,就在那手榴弹像雷一样轰轰地响的时候,雨来一边跑着,一边呐喊着:
“追呀!追呀!缴枪不杀!啊!追呀!”
跑得好快呀,就像一只穿飞的小鹰,圆睁着小眼睛,一直往前钻。平常妈妈在屁股后追着打他的时候,雨来跑得最快,可是也比不上今天这么快。雨来跑着跑着,心里说:
“怎么都是黄衣裳呢?爸爸呢?李大叔呢?杜绍英叔叔呢?啊?这不是警备队吗?”
真糟糕,雨来只顾往前钻,竟同敌人混到一块了。他想偷偷挤出去,快逃跑,可是逃不出来了。这只小鹰钻进网里,想要飞出来,可就难了。
一个警备队跑到土坎后面,满脸通红,呼哧呼哧喘气。汗水顺脸往下淌,光着一只脚丫子,不住声地叫着:
“哎呀!我的妈呀!哎呀,我的妈呀!”
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想要穿鞋,可是屁股刚沾地,就看见雨来了。一下子跳起来,叫道:“小八路!小八路!”
可是,就像雨来是一块烧得通红的铁,突然掉在他的跟前,只是张着手吱哇地叫,却不敢去抓。
另一个趴在土坎抵抗游击队的敌人,一边打着枪,一边向这边的警备队喊:“逮住!逮住!逮住他呀!”
几个警备队呼啦呼啦围住雨来,就像一群狗,围住一只小公鸡。小公鸡扬着红鸡冠,梗着脖子,张着翅膀,雨来现在就是这么个样,就像在村里打架的时候一样,瞪着眼睛把小拳头举起来。可是,一个警备队趁势抓住雨来的胳臂,叫一声:“看你往哪儿跑?”
雨来挣扎着,低下头,一口咬住了这个警备队的手背了。疼得这个警备队龇牙咧嘴地叫:“哎哟,哎哟,放嘴!放嘴!”
另外的几个敌人一边撕扯雨来,一边吓唬着:
“放嘴,放嘴,要不开枪啦!”
不管怎么撕扯,雨来还是狠命咬住不放。一个警备队用枪把子在雨来头上打了一下,雨来就像一棵锯断的小树,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上。
雨来苏醒过来的时候,水一直往脸上流,往鼻子里流,往耳朵里流,往眼睛里流。雨来可着嗓子喊叫说:“还灌!还灌!”
雨来睁开眼睛,见自己躺在一个井台上,身旁围着一群警备队。有一个警备队,还在提着水桶,呼哧呼哧地喘气。
他们见雨来说话了,还睁开了眼睛,都弯下腰,用脚踢着雨来,像鸭子一样伸长着脖子,叫着:
“啊哈,真还活啦!”
“小兔崽子!这会儿喝饱了吧?”
“这回看你还撒野不撒野!”
那个被雨来咬了一口的警备队,手上缠裹着绷带,挤过人群,眼望着躺在井台上的雨来,用另一只手把背着的枪摘下来,眼睛里射出两道凶光,直盯着雨来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脸向警备队长说:“给他一颗定心丸吧!”
警备队长掏出花布小手绢,擦着脑门上的汗珠子,说:
“滚你的蛋吧,我们受了这么大损耗,统共就落这么个俘虏,说崩就崩了?”
那个挨过咬的警备队不满意地嘟哝说:
“那么,我这手就算白叫他咬啦?”
警备队长说:
“等什么时候枪崩他的时候交给你动手,还不行?”
然后警备队长用脚踢着雨来,叫道:“起来!起来!”
雨来把眼睛一闭,躺着纹丝不动。他心里做了决定:
“由你们看着办吧!我是不动啦!”
可是,雨来冷起来了,好像一片被风吹着的干草叶子,止不住地哆嗦起来,因为刚才往他脸上泼水的时候,凉水顺脖子流衣裳里面不少,雨来觉着浑身冰凉。
一个宽肩膀、一脸横肉的警备队,抓着雨来的脖领子,向上一提,雨来就不由得坐起来。又向上一提,雨来就不由得立起来。又向后一推,再往前一拉,雨来就笔管条直地站立在地上了。这个警备队向队长说:
“交给我吧!到时候,看我能从他背后,一刀就把心肝掏出来!”
这个警备队说着,嗖地从腰里抽出一把明晃晃一尺长的小尖刀,在雨来眼前晃着,说:“你看,你看!”
另一个细高个儿,黑长瘦脸儿的警备队,瞥了队长一眼,上下地打量着雨来,就好像审视一件什么物件儿似的,用那种拖长的腔调说:
“要我说,这小八路还是交给我保险,队长什么时候‘提货’准有‘货’。队长要说叫他三更死,我准不能留他到五更。”
警备队长一边往井台下走着,说:
“好吧,就把他交给李四喜吧!”
雨来由这个名叫李四喜的细高个儿、黑长瘦脸儿的警备队看管着,夹在队伍里,回据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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