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岩:绝恋三部曲-永不瞑目(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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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天的助理老黄告诉欧阳天那批货已经存在十八盘旅店了。欧阳天就说最近不大顺先存一阵儿再说。这是他们背着我说让我听见的。“”。

    庆春面孔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那十八盘旅店在龙庆峡?”

    “老黄后来在吃饭的时候和欧阳天聊天,说今年北京这么热,老板你真该到龙庆峡住几天。风景好不说,是真凉快,比开空调的感觉可舒服多了。不过十八盘那儿没法住,那儿条件太差。他说可以住坝上。”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庆春没有马上兴奋起来。她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又询问了许多昨晚谈话的细节。肖童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庆春说,不是不相信,这事必须慎重,有些细节必须问清。这些细节你不一定看得出问题但我却能分析。

    谈完了,她自己心里也分析完了,她对肖童说:“对不起肖童,我今天不能陪你多聊了。你的这个情况我得马上报告一下。”

    肖童这回懂事地点头:“你要去单位吗?我可以送你。”

    庆春没有回单位,她拨了李春强的手持电话,然后让肖童把她送到离处长家不远的地方,下车和肖童告别:“也许我很快还会呼你。”

    她赶到马处家的时候,李春强已在屋里端坐。就在客厅里那过于软陷的沙发上,马处和他一起听了庆春不厌其详的汇报,似乎谁也不能马上挑出破绽,但谁也不急于发言。

    后来马处笑:“你们是不是都给上次弄怕了?”

    庆春说:“没错,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绳。”

    马处笑:“情报要是个个都准,也就不叫情报了,情报分析工作也可以取消了。”

    不知李春强是吸取了上次表态过急的教训,还是对肖童个人的不信任,他始终只是听着,不发一言。最后还是处长先说:“这样吧,从理论上说,对这种情报,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既然那小伙子上次的情报不准,对这次的可信度也不妨稍稍打个折扣。所以,咱们在行动上可以多留一点进退的余”地。"

    庆春和李春强把眼睛盯住处长,等待具体指示。马处长看着李春强说:“今天下午你先派人去一趟龙庆峡。摸一摸有没有这么个十八盘旅店,踩踩点,再留两个人监视,今天晚上用常规治安检查的方式也行,借口搜捕逃犯也行,搜它一下。万一情况虚假,也不至于找不到个台阶下。”

    庆春和李春强对视了一眼,从互相的眼神上看,似乎都觉得这主意行。

    领了命令,他们从处长家出来,已接近吃午饭的时间。李春强提议由他请客就在外面吃,庆春说还是早点口处里把人员安排妥当,今天是星期天找人要费时间。

    于是两人就开车回了处里。

    午饭也是去机关食堂吃的。

    星期天在食堂里就餐的人照例不多,所以饭菜也是凑合,大多是前一天剩的。

    庆春吃了一半就没了胃口,正思量着把剩的倒掉影响好不好。杜长发走进了食堂,见了庆春便牢骚满腹:“真是没有一个星期天能过得好,我正带着我老婆做人工流产呢,这BP机就把我呼来了。”

    庆春问:“你也该要孩子了,做什么人工流产?”

    杜长发大大咧咧地说:“我是想要,可我太太不干。她说了,你只管生不管养,没门儿!要生你自己生去。我太太那工作,出差太多,生了孩子她也没精力管。你说咱们干的这工作,真是把千秋万代的正事都耽误了。”

    庆春笑道:“我看那么多老同志,干公安几十年了,个个有子有孙的。你将来要是断子绝孙,准是干了别的缺德事了。你最近没对不起你老婆吧?”

    杜长发憨厚地笑道:“不敢不敢,刚才门口来了个女的找你,长得还行,我连正眼都没瞧一下。”

    庆春问;“是吗,谁找我?”

    “门口呢,你去吧,我打饭去了。”

    杜长发拿碗去了。庆春倒掉剩菜,没洗碗就来到机关大门口。她看见站在门口等着她的,是肖童的女朋友郑文燕。

    见了郑文燕,庆春不知为什么竟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胆怯。她不很自然地和她远远地打了个招呼,问她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郑文燕的神情气色与以前初见她时几乎判若两人。她气若游丝地告诉庆春她在市公安局有个熟人,是托他辗转打听才找到这儿来的。她和庆春握了手便没再松开,问能不能占她一会时间有事想谈谈。庆春看看表,说来不及了我下午一点前有事要出去。文燕说那还有半个小时呢,我只有几句话说完了就走。

    外面阳光猛烈,于是她们移步到机关对面一间清静的咖啡室里,各要了一杯冷饮坐下。还没开口文燕已泪水盈眶。一看这眼泪庆春心里不问自明。

    文燕的第一句话是:“肖童和我吹了。”

    庆春只能佯做惊讶:“吹了?为什么?”

    “他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

    庆春心里跳了一下,但脸上保持了镇定,问:“他爱上谁了?”

    文燕抬眼,盯住庆春,庆春竭力让自己的目光不做回避。文燕说:“他让一个有钱的女人缠上了,那女人给他汽车,给他大哥大,也许还给他钱。所以他就变了,他控制不了自己。我太了解他了,他要喜欢上谁就控制不了自己,就会不顾一切。”

    庆春的心跳稳定了许多,但她又突然警惕起来,肖童该不会把他接触欧阳兰兰的事在外面到处乱说吧?她问:“这个女人的事,是肖童告诉你的吗?关于他和这个女人的来往,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不是他说的,他当然想瞒着我。他说他要和我分手是不想耽误学习,是我们的性格不合。可我去找过他的辅导员,是他们卢教师告诉我的。肖童搭上一个款妞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卢老师说这样下去会害了他,他希望认识肖童的人都做做工作,劝劝他。肖童现在因为这个在学校里都快臭了。”

    庆春看着两颊垂泪的文燕,她脸上的优点本来是那股子文静的神态,一旦换上了愤恨和悲哀,面相就不免大失水准。庆春心里动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突然问:“那么,他当初对你,是不是也不顾一切呢?”

    文燕用手绢擦眼,擦了半天才坦率地承认:“没有,是我不顾一切追的他。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对他好,照顾他,所以养成他生活上是很依赖我的。我们认识不到两年,可我们俩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像一对老夫老妻似的,只有柴米油盐,没有谈情说爱。真的,他对我一点都没有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子应该有的激情。”

    一既然他是这样一种性格,那你怎么知道他在感情方面控制不了自己呢,你怎么知道他对女人会不顾一切呢?"

    “凭我的感觉,凭我对他性格本质的了解。我的社会经验比他多多了,我看他不会看错的。”

    “那,”庆春疑惑地问:“你来找我,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做点什么?”

    文燕的表情立刻充满信任与恳切,"你给过他光明,你是他最信赖最佩服的人。

    他一定会重视你的话的,我希望你能和他谈谈。"

    庆春想,这女孩子也真是傻得可以。找上她来做肖童的工作几乎有点“引狼入室”了。她勉为其难地推脱道:“我也很少有机会能见到他。”但是一想如果一点也没有帮忙的表示似也不大合乎情理,便又补充道:“当然如果见到了我会说说他的。可我怎么说呢?和谁恋爱是他的自由。”

    “是他的自由。他不爱我我不能强求。可他那么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不该自甘堕落,去贪图一个女人的汽车、电话和钱!那女的那么年轻就那么有钱,她能是个正经人吗!”

    “也许是她家里有钱吧。”

    欧庆春见时间快到了,口气上已有些敷衍。但文燕仍是义愤填膺,恨之入骨地说:“用父母辛苦血汗挣来的钱去追男的,能是什么好人!”

    文燕对情敌的深恶痛绝,使庆春心里感到一种震撼。看来,再文静的女人,当自己的感情领地遭到入侵时,也会变得恶毒起来。

    她含糊、笼统、原则地答应了文燕的要求,表示尽量做做肖童的工作。从咖啡室和她告别后,庆春匆匆赶回机关。她上午和李春强说好了一起去龙庆峡踏勘踩点的。李春强在她和文燕谈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搜查的一切准备工作,并已和延庆县局取得了联系。

    庆春在北京住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去龙庆峡。他们一行人便衣打扮,分成几组,乘车穿过居庸关和八达岭,直抵龙庆峡。他们把车停在龙庆峡宾馆的门口,然后乘古城河口的电动扶梯,'翻上了七十米高的拦河大坝。站在大坝的顶端.庆春的眼前为之一爽。遥目四望,南方山峦浩荡,灰白色的八达岭长城蜿蜒其间。山下绿水如带,炊烟袅袅,与山间雾霭飘浮的岚气,合为一体。回身北眺,峡内青峰四合,一水中流,碧蓝如镜。这诗画般的情境让庆春激动万分。杜长发在身边感叹一句:“真仙境也。”可她反倒觉得自己就像在一个从不停顿的机器里周而复始地运转了多年,这一刻才又回到了人间。她站在大坝上,任微风拂面,忘乎所以地向山谷里喊了一声。弄得周围同伴无不大吃一惊,以为遭遇了敌情。李春强拽了她一下,她才清醒过来,随众人下坝登舟,向峡谷深处徐徐而行。一张船票六十元钱,初嫌昂贵,但船行一路,两岸峰峦人水,水动山摇,步换景移,自然野趣和人文景观兼收并蓄。

    一一入目,倒也觉得所费不枉。

    他们在十八盘弃船登岸,沿山道盘旋而上。山并不高,山后便是一片平原,有公路可通达至此。在十八盘等候他们的延庆县公安局的侦察员充做向导,十分便捷地领他们找到了十八盘旅店。他们在旅店附近查看了一番,确切掌握了前后出口,然后这地形便无可再勘。李春强忽发奇想,临时决定和庆春假扮夫妻到旅店里开个房间住进去。

    庆春心里并不太愿意和李春强假扮夫妻,无奈李春强以命令的口气说出,庆春只好服从。李春强和杜长发交代几句,然后偕庆春离开队伍,向那旅店走去。

    旅店安静得似乎门可罗雀,他们东张西望走进大门。想不到这么小的旅店也有个接待室服务台,听说他们要住店,一个睡眼惺忪的服务员问住一间还是住两间。

    李春强不假犹豫地说住一间。服务员问那你们有结婚证吗?李春强笑道,你们这儿还这么正规?服务员也笑了,给他们拿了钥匙,说可不是吗,我们这儿有时候还住外宾呢。

    这是一个中国古典庭院式的旅舍,红梁绿柱,虽有些俗气,却不失特色。三进的大院,前廊后厦,倒是个郊游避暑的好去处。李春强和庆春装作看新鲜地前后院转了一圈。客人未见一个,服务人员也仅二三。回到屋里,李春强即用手持电话命令留在外面的杜长发提前行动。

    庆春问:“不是晚上吗,为什么要提前?”

    李春强收好电话,说:“现在客人不多,而且白天看得清楚,我想也没有必要耗到晚上再搜。”

    半小时后,杜长发带着一批身穿警服的公安人员和一只比警察更有训练的缉毒犬,从正门登堂入室。他们带了马处长刚刚批出来的搜查证,口口声声要搜寻一件杀人的凶器。警察们散在各处搜索,连服务员的休息间、更衣柜,旅店的办公室都一一搜过。搜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最后杜长发“搜”到了李春强和欧庆春的房间。

    “什么也没搜到。”他小声向李春强汇报。

    李春强习惯性地问一句:“你们搜得细不细广杜长发夸张地甩着头上的汗,说:”就差挖地三尺了。"

    “那狗呢?”

    “东闻西转就是不叫。这狗还是从德国进口的呢,能识别几十种毒品。破了好几个案子了,总不会到咱们手上就闹情绪吃大锅饭了吧。”

    李春强喘口粗气:“'算了。你们撤吧。”

    杜长发离开屋子。庆春隔窗听见他们装模作样地和旅店的人交代了几句,牵着狗呼隆呼隆地走了。李春强说道:“咱们也走吧,赶得及回去吃晚饭。”

    门口的服务员见他们也要走,极力挽留。李春强笑着说:“刚才那帮穿'官衣'的可把我吓着了,我们还是趁早走了的好。”

    门外已经不见杜长发他们的人影,庆春跟着李春强又翻过十八盘,乘最后一班船无功而返。船上的座位很空。他们坐在后排,谁也无心欣赏侧岸峭壁上的落日金辉。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了一个问题:对欧阳天和大业公司的怀疑会不会是犯了一个方向性的错误?这话由李春强脱口,但他们两人又同时否定了它。伴着隆隆的船机声和哗哗的水浪声,他们又默默地做着其他猜测。李春强说:“会不会是肖童凭空编造故事哄你去和他约会,骗取好感也骗取重视?过去就发现有的特情有过这种表现。”庆春没有作声。

    她的不作声已经表明她否认这个可能。李春强马上也意识到他的假设不能自圆其说。

    “如果那样岂不适得其反?”

    其实庆春心里最怕的,是另一种可能:“会不会他们已经怀疑了他,利用这两个情况来试探他?或者,利用他传出这两个他们设计好的现场来麻痹我们,证明他们其实奉公守法做的全是正经生意什么问题也没有?”

    庆春的这个假设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因为这不仅意味着他们的侦察意图及内线手段已暴露殆尽,今后获取证据破获全案将极为艰难,而且还意味着肖童的生命面临危险。当然这危险不是现在。如果欧阳天真的清楚肖童的面目,至少现在还不敢对他下手。

    从龙庆峡回到市区时天色隐约有些擦黑,只有在拥挤的三环路上还能看到西边遥远的残红。他们直接把车子开到处长家,处长还在等他们的消息。

    对十八盘旅店搜查的结果处长已经从延庆县局那边知道了消息。对李春强和欧庆春所做的形势判断和各种猜测,他似乎都不以为然,而他自己又没有提出任何新的假设。他说,你们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不足以服人,更不足以确定。看来我们得看一段时间再说了。看看各方面的人,包括肖童,下一步都是如何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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