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岩:绝恋三部曲-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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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小羽的命肯定是留下来了,根据法律的规定,如果再要执行死刑判决的话,须再次报请最高人民法院裁定,由最高人民法院院长重新签发死刑的命令。然而,三天之后,杭州市检察院就将张雄的案子转给了平岭市检察院。一周之后,平岭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跨省行动,在杭州市的一家建筑工地上拘捕了涉嫌伪证和杀人的两名绍兴籍民工钱德来和洪卫国。这两个人都是张雄的手下,曾作为龙小羽案的重要证人,先是证明龙小羽在祝四萍被杀前尾随四萍进入工地,后又证明祝四萍与龙小羽并无恋爱关系。

    钱德来和洪卫国被捕后,四萍被杀案全案大白!根据这两名从犯的供述,韩丁终于知道了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杀人之夜,“四萍之死”的故事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那天晚上大雄喝醉了酒,和钱德来洪卫国一起来到制药厂工地,他们走进工地后确实看见了龙小羽,看到他从工地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他走出来时大雄还叫了他一声,可能因为远,因为风大,龙小羽没有听见。接着大雄三人一同进入工地办公室,在办公室里大雄与四萍发生了争吵,争吵的原因是大雄仗着酒劲要与四萍干那种事,那种事他和四萍过去是干过的,而且不止一次。但那天晚上四萍坚决不干,因为龙小羽刚走,而且走的时候再次明确地和四萍说了分手的话,使四萍的情绪极度低落极其烦躁,她对大雄满口酒气一脸无赖地动手动脚完全接受不了。她和大雄撕撕扭扭互相都有推搡的动作。后来大雄生气了,打了她一个耳光,骂她贱货。四萍也生气了,夺门就走。大雄让钱德来和洪卫国又把她拽回来,在互相的撕扯中,大雄用铁锹把儿拦腰打了四萍一下,四萍跌坐在地,踹了大雄一脚,那一脚有点出其不意,且又踹在裆部,大雄疼得蹲下去半天没能起身。等他缓过劲重新站起来时已变得恼羞成怒,穷凶极恶地对四萍连踢带打,四萍也连踢带打带咬带骂……四萍本来就是烈性子,急了眼连钱德来洪卫国两个男人都捺不住她,弄得大雄终于酒劲上头,拔刀相向,冲四萍肚子上连戳了三刀。四萍倒下了,不动了,血透胸腹!大雄的酒也醒了,与钱、洪二人匆匆逃离现场。当天晚上三人订立攻守同盟,在后来警方开展调查时做出虚假证词嫁祸龙小羽,引诱警方将目标锁定在错误的方向,恰巧尸检结果又证明龙小羽当晚确与四萍发生过两性关系,奸杀之说自然顺理成章。

    在钱德来、洪卫国彻底坦白之后,杀人主犯张雄在证据面前,对杀害四萍一事不得不供认不讳!

    在张雄低头认罪之前,韩丁早已回到了北京。他在平岭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完临刑喊冤的笔录后所能做的事,只是静候佳音。案件既然出现了这样拨云见日的突变,剩下的工作就是公安局和检察院的任务了,就是时间问题了,就是程序问题了。龙小羽还关在平岭市局看守所没有释放,但待遇已经有了明显改变。释放龙小羽也涉及程序问题:因为要认定龙小羽无罪,必须认定张雄有罪,在法院依法判定张雄罪名成立之前,要先改判龙小羽无罪并且释放出监,也要经过省高院和最高法院审核批准,一大套手续呢,需要等待,需要时间。

    所以,韩丁在龙小羽死里逃生的第三天就乘飞机回到了北京。本来姚大维说好要请他吃一顿饭的,韩丁因为龙小羽的案子请姚大维吃过好几次饭了,没承想最后竟是一起冤假错案,所以姚大维觉得那几顿饭受之有愧,非要回请不可。韩丁先是答应,后又谢绝。龙小羽将获无罪,于他亦喜亦忧,此时此刻,难有举杯作乐的心情。所以他对姚大雄说:“我要早点回去,所里事情实在太多,忙不过来呢。”

    姚大维笑道:“怎么着,想早点到老林那里报功请赏去?让老林笑话我,对么?”

    姚大维的笑容里,藏着些一言难尽的苦涩,韩丁看得出来的。他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说两句安慰的话,替他做些解释开脱:“这也不能赖你,最后给龙小羽定罪主要是依据了第二份血迹鉴定书,这份鉴定书又拿到省厅复核过,那么多专家都说没问题,现在证明是错了,应该承担责任的是那些专家们,不能赖你。”

    姚大维忿忿地说:“专家,专家才不担责任呢。这两天我们一直在找技侦处,问他们这鉴定书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又找了一帮人,包括省里的专家,又来复核,还做了各种试验,认为袖口上那一滴血迹认定为喷溅没错,而在侦查司法的常识中,只有杀人者的身上,才有可能形成喷溅的血迹,所以血迹鉴定书认定龙小羽杀人也没有错。”

    韩丁冷笑,说:“这就滑稽了,事实已经证明肯定有例外了,他们还不认账,岂不是草菅人命么。”

    草菅人命这四个字可能说重了,有点物伤其类,让姚大维也语迟片刻,然后反倒替专家解释起来:“今天上午他们给了这么一个分析:龙小羽第二次返回现场时,发现四萍倒在血泊里,他不是想把她抱起来吗?四萍虽然死了,但如果她还处在有尸温的时候,动脉中的血还处在很稀释的状态,如果让人使劲一抱,血管里面的空气也能冲出来,形成一定的气压,形成喷溅的血迹。专家认为,龙小羽袖口上那个喷溅血点大概就是这么形成的,现在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如果你真的认为我们是在草菅人命的话,那我希望你能够多留一天,省里的专家还在,我可以请他们亲自给你解释一下。”

    韩丁摇摇头,冲姚大维温和地一笑,他用这样温和的微笑,表达了自己的理解与宽容。他说:“不用了,我要早点回去,龙小羽有个相好的女朋友住在北京呢,我想早点回去告诉她。”

    姚大维苦笑着拍拍韩丁的肩膀头,说:“那好,那你就早点回去吧,万一那女的偏赶这两天嫁了人,龙小羽还不得恨死我。这顿饭我先欠着,下回我到北京去,吃什么由你挑。”

    所以,韩丁在第二天就买了飞机票,回到了北京。他本来应该乘火车省些钱的,他因为龙小羽这个官司,把他大伯留下的那点遗产花了近半。那些钱本来是他去美国上学的钱,本来是他和罗晶晶今后幸福生活的钱,现在没了一半。但他还是买了几乎比坐火车贵一倍的机票赶回了北京。真的,他想无论如何,也应该早一点把龙小羽不死的消息,告诉早就以为他不在人世,早就与他悼别痛定的罗晶晶。

    韩丁回到了北京,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惊奇地发现他的家变了。罗晶晶在他“出差”的这几天里进行了彻底的大扫除,并且重新布置了家具的位置。韩丁进门虽然换了鞋但仍然不敢迈步,怕弄脏了擦得光可鉴人的地板。整个房子都窗明几净,阳光充沛。那些新添的鲜花和沙发上五颜六色的靠垫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撩拨着韩丁的新鲜感和浪漫心。这屋子的味道经此一下真的变了,变得年轻、温情、充满了生活的情趣和女人的味!韩丁走进客厅时罗晶晶正在吃力地往墙上挂着一幅大镜框,镜框里镶着她自己的一张大照片,照片上有一双笑着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从远方归来的风尘仆仆的韩丁。

    韩丁突然回家吓了罗晶晶一大跳,但她马上笑起来,她站在高高的椅子上,她的脸比照片上的脸还要小,但笑容和神情却是一样的。她用孩子般的腼腆,等着韩丁的夸奖,她说:“你回来啦,怎么样,都是我布置的,你看好吗?”

    韩丁没有回答,他心里突然难过极了,难过极了,因为这一刻给他的感觉竟是如此幸福,可惜这幸福已经来晚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一切都将彻底改变,他控制不住地,泪满眼眶。罗晶晶吓坏了,呆呆地从椅子上下来,问他:“你怎么了,你觉得不好吗?”韩丁摇头,他想说好,他想说真好!但心中的酸痛滞涩了喉咙的柔韧,一切快乐,一切赞赏,一切感动,都压抑得难以说出。他用手捂了一下脸,想就势抹去眼泪。那捂脸的动作就象在演变脸的戏法,手放下来时脸上已经堆满强作的微笑,嘴上也一并装出轻松快活的语调,他朗声说道:

    “好啊,这才象……像是咱们的家!”

    夜里十一点钟,韩丁和罗晶晶回到了北京。北京,即使深夜也灯火通明。他们乘坐的出租车进入亮如白昼的二环路,二环路上车水马龙,流星般的车灯恣意表现着大都市那种不夜的繁盛。罗晶晶凝神窗外,望着一辆接一辆形色各异的高级轿车从他们后面气宇轩昂地开过去,沉默不语。韩丁能体会到的,北京的富贵和热闹与她此时的心情,显然格格不入。

    也许他们在平岭呆得太久了,平岭没有这么灯光灿烂的夜景,没有这么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这么多一个赛一个神气活现的豪华轿车!

    他们从灯光流转的二环路出来,开到崇文门,开到韩丁家那片楼群的入口,在这里,他们才感受到夜的宁静。

    他们下了车。韩丁付了车费,拎起地上的旅行包,又伸手去帮罗晶晶拎起她的提箱。一路沉默的罗晶晶终于开口说话了。

    “韩丁,你借我点钱行吗?”

    “行啊,干吗?”

    “我想……我想一个人到外面去住一阵。”

    韩丁愣了,愣了半天隐隐明白了什么,但他还是心平气和地问道:“你要到哪儿住?”

    罗晶晶低头:“我也不知道,我想先到三元桥李娟那里去……”

    韩丁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就住在这儿,我到我爸爸妈妈那儿住去。”

    他说着还是提起罗晶晶的提箱想往楼里走,罗晶晶没有动,她在身后叫住他。

    “韩丁,我不想住在这里,我欠你太多了,我怎么能把你赶走自己住在这里呢,我不会住在这里的。”

    韩丁平静地看她,他说:“你欠我什么了?”

    “我欠你太多了,多得都还不清了。你能原谅我吗,我现在心里太乱了,我没法跟别人一起住。我知道我这样太对不起你了,可我心里真的乱极了,你能让我一个人过一阵吗?以后我再找你,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罗晶晶说得泪水盈眶,韩丁的眼圈也红了。罗晶晶的这番话,把他们的距离拉得好远好远。但韩丁的眼泪没有掉下来,他说:“晶晶,我不用你谢,你也不欠我的。尽管你以前答应过我,你答应过和我结婚,和我在一起生活,但这些事我现在都想通了,我不会勉强你的,不会!你也不必再记着你对我做过的承诺。龙小羽让你忘了他,我知道你做不到,做不到你就别硬做,别勉强自己,尤其别为了我而勉强自己,那样我也不快活。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还把我当朋友吗?我还能做你的朋友吗?就算和住三元桥的那个李娟一样的朋友,我还能做吗?要能的话,你就先住我这儿,然后再慢慢出去找房子,找工作,我也帮你找,等你能自食其力了,再搬走,好不好?在你没走以前,我可以住到我爸妈那儿去,也可以住在书房里。或者我住卧室,你住书房,都可以。只要我们彼此把话说清楚了,我不会再勉强你的,就做个普通朋友也可以,没问题。”

    罗晶晶哭起来,她出声地抽泣着,她说:“韩丁,你别这样,你越这样我心里越难受,我也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我真的想忘了小羽,可我就是忘不了,你原谅我吧……”

    韩丁走过去,轻轻把罗晶晶抱在怀里,什么也不再说。什么也不再说!直到她慢慢平静下来,他才轻声说了句:“走吧,咱们进去吧。”

    他把自己的旅行包斜挎在身上,一只手拖了罗晶晶的箱子,一只手拉着罗晶晶的手,走回了他的家。这也曾经是他和罗晶晶共同的家。现在不是了。

    虽然,他和罗晶晶在龙小羽出现之后已经基本不同床了,但他们明确地以分居的方式住在同一屋檐下,还是从这一天起,是在龙小羽已经注定不会在他们中间出现的情况下,开始的。罗晶晶也不再给他做饭,早上也不再早早地起来去买油条买豆浆,她似乎什么心情都没有,常常一整天闭门不出。本来韩丁让她睡在卧室的,她的衣服都在卧室的衣柜里,住卧室方便些,但她坚决不住。韩丁只好在书房为她搭了一个铺。罗晶晶也不爱打扮了,脸上也不化妆了,衣服就那么两件换着穿,她似乎丧失了对生活的兴趣,对逛街买衣服买化妆品这类过去乐此不疲的事,再也不去涉及。韩丁过去一向反对她花钱买这些东西的,现在却要变着法儿的想陪她出去逛,她不去就给她买回来。他给她买“倩碧”,买CD香水,和夏奈尔香水,以及诸如此类,带回家,给她看,她却皱眉说:“我不要,你干吗买这些,我不用的。”韩丁把这些东西摆在卫生间里,她也真的不用,连碰都不碰一下。韩丁悄悄检查过,那些擦脸油和香水确实从来未被动用过。韩丁带回来的东西唯一被罗晶晶动用的,只是食物和水。她自己不做饭,每天晚上韩丁带回吃的东西喝的东西,给她,她就胡乱地吞咽下去,也看不出对那些东西有什么胃口和兴趣。

    韩丁那时已恢复上班,象以前一样每天早出晚归。他甚至不知道罗晶晶白天都干些什么,他有时晚上下班回来敲书房的门才发现罗晶晶还躺在床上没起。罗晶晶似乎从不收拾清洁这间屋子,屋里乱得一塌糊涂。韩丁帮她收拾过几回,但顶多保持一两天就又像猪窝一样难以插足。

    有很多次,韩丁想和她好好谈谈,再这样下去她就毁了!但每次话到嘴边又转念忍住。他想,也许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心里的伤口只有依靠时间才能愈合,现在说什么都一概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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