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物商人-青花鬼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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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青花鬼瓶(上)

    因为这件事发生了争执,彼此心里都有些不快,一路上我与马家兄弟几乎没有交流。回到了K市,我放下东西就出去旅游了,也没走太远,就是去了距离K市不远的丽江。在古镇转了一圈后,又去了一趟玉龙雪山。通过索道上到山顶,发现山上连一粒雪花都没有。刺眼的阳光照耀在白色的石山上熠熠发光,从远处观望确实好像白雪皑皑。

    这不免让我失望,反倒是雪山脚下的蓝月山谷风景优美。后来听导游说,玉龙雪山上有雪的季节不过只有短短两个月时间,而那时候上山行动非常不便,心里这才释然。

    回大理的车上,导游孜孜不倦地向我们推销着玉器,净说一些外行装内行的话。他拿出一块自己买的玉让我们传阅,我拿到手里一看,无非就是个硬塑料仿制的冰种,虽然唬得车上游客“啧啧”有声,我却在心里冷笑,一时动了玩心,伸手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件龙形的和田玉把件问导游道:“看看我这块玉的水色如何?”

    “嗯……”这哥们儿接过手后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后递还给我,说道:“绝对的A货。”

    我第一次听有人把和田玉籽料称为A货,心知这导游也就是个“空心大萝卜”,收回把件没再搭理他了。到了专门卖玉的市场,进去一看,绝大部分玉质材料都是质地粗糙的昆仑玉,而材质稍好的价格又贵得离谱,这是典型的坑大户啊。见到一位大款花了二十多万买了一块昆仑青玉做成的手镯,真想替他哭!

    实在没有继续逛下去的欲望便出了门口,准备抽支烟,只听耳旁有人道:“兄弟,我看你的玉是正宗和田玉籽料,价值至少在三十万以上。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带在身上,也不怕弄丢了?”

    转身望去,只见一个大腹便便、梳着背头、手上戴着温润斑斓大扳指的老人笑眯眯地站在我身后。

    这老头和我是一个团的,上车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他,因为他身上衣饰华贵,气势唬人,看样子不是县长至少也是个乡长。

    我笑道:“家里就是做这行的,所以这东西对我来说,也不能算是太贵重的物品。”

    “哦,你这年纪居然是做古董生意的?真是少年才俊啊。”

    “您客气了,混口饭吃而已,才俊可不敢当。”

    “嗯,年轻人,尤其是做这行的人,低调行事才最聪明。小伙子确实不错。”

    一个陌生人没事干夸我,必定是有事相求,我道:“老爷子找我有事吗?有事尽管说。”

    “嗯……还真有些事情想麻烦你,不过咱们素昧平生,我这么做是否唐突?”

    “没啥唐突的,有事您就说,我能帮忙尽量帮,否则也不会和您假客气。”

    “痛快,那我也实话实说了。这次回去我想买样东西,价格也不高,大概二十多万的瓶子,我想请你帮我掌眼,看看东西能不能收。当然,我绝不让你白跑一趟,无论交易成不成,我都给你五千块保底收益。如果买卖做成了,我再给你总价百分之五的提成。”

    钱对我而言倒不是最主要的,只是第一次独立操作让我有些期待,便问道:“老爷子家在哪儿?”

    “K市东江路。”

    我心里一乐,暗道:“和我家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这钱赚得真不算操心。”

    这样一来,我和老人也算熟稔了,便坐到了一起。老人叫钱伟,这次陪他出来旅游的是他刚满二十岁的孙女,长得真可谓亭亭玉立,看得我怦然心动。

    经过老人介绍,我知道了女孩叫钱穆瑶,因为小学跳了两级,所以提前两年大学毕业,目前正在考虑是继续深造还是出来工作。

    如果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相比,我那二本的大学文凭还算高端大气上档次,可在钱穆瑶面前,我就成正宗屌丝了。想到这儿,不禁暗中佩服女孩的智商。而她也是老人的心头肉,虽然已经大学毕业了,但老人称呼她还是用“宝贝”二字。

    不过,我在女孩面前也不能算一无是处,至少在古董这方面我比她在行,便说了一些收宝的趣事,她听得津津有味,偶尔也会吐露对我“渊博学识”的敬佩,这极大地满足了我卑微的虚荣心。可惜的是,旅游很快便结束了,回到K市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老人在东河路的房子。

    没想到,老人居然是住在东河路某大型商业地产商开发的别墅区内,而且只有他和一个叫阿明的管家居住。钱穆瑶回到K市便离开老人去了她父母那儿,这让我不免有些小惆怅。

    这座宽大的二层小楼里装修成中式古典风格,所有家具、隔断都是以红酸枝木料做成的,足见其雄厚的财力。而二楼是他专门用来摆放古玩的储藏室,拉上窗帘打开灯,只见所有器物都在柔和的灯光下焕发出奇异的光彩。

    我开玩笑地说道:“您屋子里这么多好东西就这样放着,难道不怕被贼惦记吗?”

    “我的屋子装有最先进的安保系统,一般蟊贼是无法进来的。”

    “可是您不怕招大贼吗?”

    “总不能因为怕贼咱就不赚钱了,这毕竟是小概率事件,做好防盗工作之后,就看自己运气如何了,如果该你破财,用什么办法都没用。”老人说罢,忍不住笑出声,显然他对我的说法并不以为然。

    从这些小细节上就能看出,老人是见惯大场面的,不会像有些人戴个金戒指就觉得自己被全世界的贼惦记了,每天出门把自己弄得比小偷更像小偷,所以心态好一切才能真的好。

    当晚,他和对方联系之后,对方答应第二天上午过来交易,将要入手的是一件元青花玉壶春瓶。第二天上午八点,卖家准时出现了,是个三十多岁瘦如竹篙的男子,他双眼乌黑,皮色蜡黄,怎么看怎么像条毒虫。他抱着瓶子走在路上,活脱脱就是个怕被贼惦记的贼,这副样子,别墅的保安都不让他进,还是老爷子的管家去门口接的他。

    来到屋子,这人左右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道:“家具可真不错,可惜……”

    我笑道:“你既然说家具不错,为什么又要说可惜呢?”

    “这种风格的装修一定要有老器物衬托,这不,正缺个好瓶子嘛!”说罢,他堆起一脸诡笑,将夹在胳肢窝下的一个纸盒放在桌面,接着掀开盒盖,只见里面摆放着一个小颈大肚的元玉壶春瓶。

    玩古董的人分辨元青花瓷算是基本功,如果连一口玉壶春瓶的真假都看不出,那基本就可以告别这个行当了。买家不在,按规矩我不能动瓶子,但只是打眼一瞟,器形、釉色、青花、纹饰、显色、气泡……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就是四个字:正品行货。

    片刻之后,老人请我们去他的书房,每人请了一杯茶后,他笑道:“辛苦你了,方先生,东西带过来了?”

    毒虫一样的年轻人将瓶子放在老人面前,老人也没说话,直接推到我面前。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便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再次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便放在桌上道:“好货。”

    好货的意思就是真货,这行不能当着卖家的面说真假,都是用好坏来代替,老人点点头道:“方先生开个价吧。”

    “嗯……二十万。”

    我愣了一下。虽然老人之前说过他要买一个二十万的瓶子,但我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青花瓷瓶。我忽然怀疑瓶子根本就不是这人的,因为这种级别的元青花,今年春拍出了一个三千五百万元的价格,这哥们儿居然二十万元就出手,他根本就不懂行。说不定这瓶子是他偷来的,而老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收赃物。

    “二十万不算贵。”老人说罢,打开书桌下的柜门,露出一个保险柜。他弯腰解开密码锁,拿出二十万元的现金摆放在桌上,“辛苦了。”

    瘦子拿了钱,欢天喜地地离开了,老人又拿出一万块放在我面前道:“宁先生,这是你的辛苦费。”

    我笑道:“恭喜老爷子,您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老人一听这话,表情顿时变得警惕,严肃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一愣,立刻反应过来,笑道:“老爷子别误会,我可不是想在这里面捞什么。您能捡着漏儿,那是您和这件玩意儿的缘分,我是诚心实意地向您道贺。”

    听我这么说,老人才松了口气,说道:“谢谢你,这次交易结束了,我也不好意思耽误你太多时间,所以……”

    他很直接地下了逐客令,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便起身告辞。

    回到家,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家人,父亲羡慕不已地说道:“你也是实心眼,当时就应该和他竞价。”

    我道:“您是没见着他的派头。论财力,估计爷爷去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我呢?”

    “是啊,他们是玩家,咱们是以此为生,境界相差太多了。”爷爷的话里既有些羡慕,又有些无奈。

    我平白得了一万五千元心情不错,晚上约了同学去茶楼打麻将,一直玩到半夜,忽听手机响了。我以为是老妈打来催我回家的,接通后说道:“再打两圈就回来。”

    等了一会儿没人回答。我忙着玩牌,也没多想便挂了电话,然而片刻之后手机又响了。

    “喂,是信号不好吗?我说再打两圈就回来。”

    “水生,是我,钱老头。”电话那头,一个男人压低着嗓门道。

    当时我输了一千多块,正两眼发直,浑身发僵,运了会儿气才想到“钱老头”是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音调似乎有些古怪,声音似乎是他,又似乎不是他。

    当时我听着牌,满门清一色,正是要自摸的时候,紧张得满脑门子全是汗水,心不在焉地道:“老爷子,这大半夜的,您打电话给我干吗?”

    “有人想杀我,求你救我啊!”一句话说得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说道:“您可别吓唬我。”

    “没吓唬你,真是有人要杀我。就是那个姓方的人,他把瓶子卖给我,晚上又来这儿想把瓶子抢回去。”钱老头嗓音很低,低得只能勉强听清楚。

    我立刻反应过来,他是遇到“做局”的人了。

    古董买卖这行做局的层出不穷,什么假货坑人、当场掉包比比皆是,但是东西出手后再转而来杀人夺物的,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我也顾不得清一色了,问道:“凶手在哪儿?您在哪儿?报警了没有?”

    “凶手就在屋里,我躲在卧室的大衣柜里,没报警。”

    “您想起给我电话,想不起来报警?”

    “我都快吓死了,只是按重播键打了通讯记录里的第一个电话,今天记录了你的号码所以就打过来了。”

    “您别紧张,我这就过来。”

    听说要出人命官司,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我的同学刘晃说道:“还犹豫什么,赶紧打电话报警啊!”

    我也是吓昏了头,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哆哆嗦嗦打了“110”报警,随即和同伴们结伴往钱老头家赶去。

    二、青花鬼瓶(下)

    司机听说我们是救人命的,一路加着油门狂奔,到了别墅区门口,就看见周围停着几辆警车,四周已经被封锁了。因为在路上时已经有警方的人联系过我,所以第一时间我就找到了该找的人-K市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刘欢。

    刘欢长得又高又壮又黑,两眼精光闪烁,一看就是位老公安。

    “谁是宁水生?”

    小伙伴们都望向我,我自觉地举起左手,就像是小时候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

    “是钱伟打电话给你的?”

    “没错,就是他。”

    “你报警的时候,如何形容他所在位置的?”刘欢问了句让我有些愕然的话。

    当时太慌张,钱伟的话,和我自己报警时说的话记忆都有些模糊,想了半天也不是很肯定地回答道:“当时他好像是说自己躲在卧室的大衣柜里。”

    刘欢皱眉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你跟我来一趟。”

    从大门口到钱伟别墅的路上都设置了隔离带,他的屋子则灯火通明,里面有警员在不停地来回走动。由于到现在还没见到老头,我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就问道:“刘队,难道钱老爷子已经遇害了?”

    “遇害是肯定的,不过死亡现场与你所描述的不太相符,所以我希望你确认一下。”

    很快,我们两人前后进入屋内,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刘欢直接走到了书房门口,指着里面道:“你说钱伟打电话时说自己躲在卧室的大衣柜里,那么这个人是谁?”

    我伸头看了一眼,顿时傻了:只见钱伟满胸血污地瘫倒在宽大的皮椅上,两眼瞪得又圆又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而他身前的书桌上,那口元青花瓷瓶以及周围墙壁上全部溅满了鲜血。整个遇害现场只能用“惨不忍睹”四字形容。

    我突然间见到如此悲惨的场面,顿时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刘欢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道:“主卧室的大衣柜里确实也有一个人,你看看是否认识他,小心别碰到地下的血脚印。”

    经他提醒,我才发现书房门口有一排血脚印一直延伸到二楼主卧室。

    进了卧室,只见衣柜门已经被两边打开,姓方的那个人靠墙坐着,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五官扭曲到了极点。他的嘴张得又圆又大,两眼眼角上扬,整个脑门皮肤都往后绷去-这要说他不是被吓死的,连傻子都不会相信。

    连续看了两场不可思议的凶案场景,我的心脏再也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剧烈刺激,只觉得浑身发软,不由自主连退两步靠在门框上。

    “先别着急害怕,因为我还没有陈述这件案子的最可怕之处。”

    听刘队这么说,我的心顿时虚了:“刘队,我这人胆子实在不算大,能不听这事儿吗?”

    “当然不能,因为你是报案人,而且你是钱伟死亡前不久才离开的,所以这宗案子必须得到你的帮助,前提是,你也需要了解案件的一些信息。”

    “好吧,你说。”作为公民,有责任为警方的破案工作提供相关线索,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这件案子如果从案发现场来推论,会得到一个很怪异的结果,那就是:打电话向你求救的人并不是钱伟,而是杀死钱伟的凶手。刚刚已经得到了凶手的身份信息,他不姓方,而是姓陆,叫陆伟,是一个在逃的入室抢劫犯。但是,走廊上那些血脚印是钱伟留下的。也就是说,在凶手杀了钱伟之后,应该已经死亡了的钱伟曾经走到凶犯藏身的大衣柜前,而陆伟就是被一具会活动的尸体活活吓死的。”

    我一听说是闹鬼了,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因为这段时间跟随马家兄弟的历练,对灵异状况的接受程度已经高于常人。相比较而言,鲜血淋漓的凶案现场我反而难以接受。

    观察一个人表情的变化是警察的职业本能,刘欢道:“你微微喘了一口气,似乎表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状态,这是为什么?”

    我心里暗赞刘欢细致的观察能力,回答道:“因为我不怕鬼,只要别再出现惨不忍睹的凶案现场就没问题。不过我非常奇怪一点,钱伟吓死陆伟后难道又自己走回书房?”

    “按照血脚印排列的状况,我只能说十有八九是如此,不过案发时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人在场。”

    我反问道:“钱伟的管家阿明叔?难道他没遇害?”

    “没有遇害,并且在我们来到现场后,第一时间找他了解了案发时的状况。”

    我则有些不太理解:“可是,整个案发过程时间也不算短,他既然没有受到伤害,为什么不报警?”

    “你问得很专业,因为根据阿明的供述,钱伟有一个很奇特的病理状态-梦游,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半夜时分弄出不小的响动声,所以阿明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凶手潜入屋子刺杀钱伟时发出的响动声,阿明还以为是钱伟正常的梦游时的声音。”

    我这才明白这么大房子只住钱伟一个人的原因-恐怕是其家人无法忍受他的梦游症状。

    此时,刘欢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思考后不得其所的表情,他犹豫着对我说道:“阿明曾将老人梦游的状态摄录下来,我看后只有一个念头:老人梦游时的表现实在有些古怪。”

    说罢,他打开一台便携式DV摄录机,显示屏上的时间显示的是五个月前某天的凌晨三点二十四分。只见在夜间摄录机的镜头里,钱伟的眼睛隐隐透射着绿光,面容惨白的他手持一把斩骨刀摇摇晃晃地从二楼走下来,一直走到和客厅相连的开放式厨房前。他将一块砧板摆放在自己面前,随后犹如机器人一般机械地挥动着斩骨刀,一下下用力斩在木质砧板上,持刀的左手每斩一下,右手就会从砧板上“捡起一块东西”,高高举过头顶再放入口中,吃得啧啧作响。整个过程透露着十足的阴森诡异,即便是我这个“久经考验”的大胆儿,也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半夜三更看到这种状况,胆子再大都会被吓个半死,阿明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整整过了七年。”刘欢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不会天天晚上重复这一套动作吧?”我觉得自己脸皮都木了。

    “你说得没错,分解一下就是:斩肉、吃肉、呕吐。”

    “呕吐?”我刚问出口,果然只见摄录机里的钱伟右手卡着脖子做出呕吐状,而且一吐就吐了很长时间。

    “这……他这种行为虽然是梦游,但确实让人觉得不正常。”我皱着眉头道。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传来,两名警员陪着一位西装革履、保养得当的中年人走到我们面前,其中一名警员道:“这位是被害者的家属,接到我们的通知后赶来的。”

    这人五官和钱伟很相似,几乎就是钱伟中年时的翻版,不用说肯定是他儿子。此人满脸都是冷汗,表情沉痛地对我们点点头道:“辛苦两位了,我是受害人的大儿子,钱恒。”

    “我们正在讨论案情,这个案子有不同寻常之处,沟通时你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刘欢道。

    “我能理解。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就有心理准备,这栋房子自从我父亲买下来就一直不太平,我也曾劝他搬离此地,但老人家就是不听,现在果然出事了。”

    “哦,你说买来就不太平?能举个例子吗?”

    “装修房子时,我曾听木工师傅说在屋里看到外面暴雨倾盆,但一出屋子发现外面是晴空万里。还有一次我夜里上厕所的时候,好像是看到客厅北面的窗户上映着一张苍白的脸。第二天我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他就逼着我们搬离了,但他自己一直没走。”

    听了这句话,我觉着钱伟可能隐藏了一些不可轻易告人的秘密,刘欢则拿出那段视频问道:“钱先生,你知道自己的父亲有梦游的症状吗?”

    “当然知道,从我们小时候他就这样。母亲被人绑架一个月之后,绑匪寄了母亲的一个耳朵回来,父亲看到后精神彻底崩溃,从此每天睡着到后半夜,都会出现这一奇怪的行为。”

    “你的母亲被人绑架?后来找到人了吗?”

    钱恒叹了口气道:“只找到那一只耳朵。”

    刘欢彻底陷入了沉思,因为案件本身并不复杂,整个作案现场一目了然,可人死后还能来回走动,这问题就无法解释了,屋子里忽然陷入一阵让人心慌的寂静。最终,我打破了沉默对刘欢道:“我认识一个人或许能帮到你。”

    “哦,什么人?可以请他过来一趟吗?”

    “我试试吧,只要他在K市,问题应该不大。”随后我出屋拨通了马如龙的电话。夜半深更,他正睡得晕头涨脑,一听这事儿,脑子却立刻清楚了,干脆地问:“你在现场?”

    “是,你如果愿意过来,我就在这儿等你。”

    “我立马就过来,你等着我。”之后不到半个小时,马如龙就来到了现场,经过介绍,双方稍微寒暄了几句。

    看过老人梦游的录像后,马如龙直奔主题道:“我能不能在屋里转转?”

    调查取证的工作已经完成,刘欢说道:“没问题,但尽量不要改变凶案的现场。”

    “你尽管放心,我可不想和死人开玩笑。”马如龙说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让这间屋子阴森之气更加浓郁。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布满着绿色铜锈的铜镜,一路仔细地在屋子里慢慢走着,很快到了钱恒说他看见怪脸的北边窗户,马如龙一直不停移动的脚步忽然停止了。

    “怎么了?”刘欢一直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见状就要上前,谁知他刚一抬脚,马如龙立刻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屋里的灯忽然古怪地闪烁了几下。

    我的心就像受到电击,一瞬间抽紧。马如龙却转过身子对我们道:“说在这儿看到鬼脸的人,肯定是疑心生暗鬼。”

    我这才吐了口气道:“大哥,不带这么吓人的。”

    “我可没吓你,是你自己吓唬自己。”马如龙低着头走进了钱伟遇害的书房,眼光立刻就被书桌上的青花瓷瓶所吸引,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我走到他身后低声道:“我请你来,可不是为了收古董,别让我难堪呀!”

    马如龙起身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地走到刘欢面前道:“我大致已经得出结论了,不过在协助警方破案前我有个要求。”

    “你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刘欢干脆地说道。

    “等这件案子水落石出后,我希望得到这个瓶子-我会出资购买,可不是白要。”

    “这我就做不了主了,死者遗留的所有财产,只有继承人才有权处理,别人不能越俎代庖。”

    “这个东西如果不卖给我,就只有把它砸了。”说罢,马如龙当着我们的面,用青铜镜照向玉壶春瓶,镜子里的瓶身上清晰地映着一道血手印,可是通过肉眼观察,瓶子上只有些许血渍。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钱恒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恐怕你父亲买到的是一个青瓷鬼瓶。大凡从坟墓里掏出来的古董器物,除了直接和死尸接触的玉、衣,真正的大凶之物第一是古镜,第二就是瓶子。因为这两种器物都可以封印亡灵的魂魄,所以特别容易被死去的人注意。刘队,我是不是可以往瓶子里倒些水?”马如龙对刘欢道。

    “可以,这又是为什么?”刘欢十分不理解。

    “倒上水你就知道了。”马如龙随即接来一杯水,缓缓倒入瓶中,等瓶子装满水后,只见晶莹剔透的水面上赫然漂浮着一张惨白的人脸。

    “这就是封印其中的亡灵了。刘队,如果你真想弄清楚这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的建议是平了这间房子。我估计,地基之下十有八九埋着一具骸骨。”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处疑点,父亲买的这套房子就是没拆迁时我家老宅所在的位置,难道……”钱恒说这句话时,嘴皮子都在哆嗦。

    “也就是说,你父亲在家里拆迁后,特意买了建在自家原址上的新房对吗?”马如龙两眼都在发光。

    “没错,我一直以为是他念旧,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怀疑过父亲。”

    “他和你的母亲平时关系如何?”

    “应该不错吧,不过爷爷是被姥爷活活气死的。”我们被钱恒的话彻底震惊了。

    “刘队,我提议立刻拆房挖地,地下百分百有问题。”马如龙肯定地说道。

    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的判断,马如龙指着大门门头上摆放着的八卦道:“你们注意八卦和这把桃木剑的位置。”说罢,他走到摆放在偏厅一隅的桃木剑旁,两者间呈一条直线,桃木剑剑尖正对着八卦牌正中。

    “这就是镇妖术的一种。相传,当年巨灵神手持盾牌和巨剑力战在泰山顶上作恶的千年老妖,而八卦和桃木剑就是巨灵神手中的盾牌和斩妖剑。大凡屋子里有这样两种物品,并以这种方位摆放都是为了镇妖所用,只要邪灵怨念不是过于强大,一般可保无虞。”

    “难道受害者知道这瓶子有问题?那他为什么还要收进?”刘欢不解地问道。

    “这两样物品比较陈旧,肯定早就在屋里了,这不是为了青花鬼瓶设的局,死者和凶手都不知道瓶子有问题,但是人血会破坏房子的风水格局,本来镇住的东西再度出现也就不奇怪了。”说罢马如龙将八卦牌取下,和桃木剑放在一个铁桶中点火烧了,他道:“屋子里人太多,阳气重,你让警察都出去等一会儿。”

    刘欢依言照办,马如龙又关上灯拉起窗帘,接着,他在房间的西北角点了一支白蜡烛。片刻之后,一股动物油脂的香气飘浮在屋子里。猛然间,我看到房间屋顶上浮现出一张暗青色的女人笑脸,乍看好像是一张壁画,但是这张脸似乎还有表情,时而喜悦,时而悲伤,时而愤怒。

    钱恒忽然指着那张脸道:“这……这是我妈,这就是我妈!”声音极度惊讶。

    马如龙似乎早已料到,面色平静地对他道:“你能确定?”

    “我……我能确定。”

    这时,我却发现刘欢的脸上似乎隐隐镀了一层青光,他专注的表情也有了些许变化,变成了惊讶的神色。

    我暗中戳了马如龙几下,他道:“我知道,你放心吧,这里不会有意外发生的。”说罢,马如龙吹灭蜡烛打开灯,把外面的警察都叫进来。这时,刘欢的神情果然恢复正常了。

    “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可以给几位总结一下。从案件本身而言,就是凶手以瓶做局,得了二十万元后,半夜潜伏回来杀人。但他没想到,受害者和他一样也是一个杀人凶手,而且把死者的灵魂永远地困在了这片方寸之地。他更没想到的是,死者的鲜血就是打开阴间大门的钥匙,在他杀死了钱伟后,久困于此的横死鬼得脱困境,她上了钱伟的身-这也就是死者死后还可以走动的原因。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母亲应该是死于你父亲之手,至于说死者生前古怪的梦游姿势……”

    说到这儿,马如龙皱眉想了很久才说道:“我曾经听人说过一起真实的案件:一个小偷半夜潜进一户人家偷盗,结果被斩了脑袋,经过调查,发现是户主在梦游的状态下砍了人头。户主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他曾经亲手砍下过一个人的脑袋,那血淋淋的场面日夜折磨着他的内心,所以每当睡着了,他都会有砍人脑袋的梦游行为,小偷只是倒霉蛋而已。所以,梦游的状态完全可以反应一个人内心所隐藏的秘密。当年,你父亲为了报复岳父,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这个人当时心态可能已经不太正常,所以居然想到了将死者的身体藏于体内这种疯狂的方式毁灭证据,结果发现自己实在无法做到,所以才会有杀人、劈骨、吃肉、呕吐的梦游状况。当年这段往事必定一直折磨着你父亲的内心,所以一旦进入深度睡眠,他的潜意识就会回放这幅场景,并通过梦游的形式将其表现出来。”

    钱恒再也说不出话来,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人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鬼,不是血淋淋的凶案场景,而是真相。

    后来那栋别墅被拆,挖至地基后继续深入三米,果然发现了一具残破的骸骨,手指以及部分肋骨都有刀切面存在,显然这些部位都被钱伟吃进了肚子。而他穷其一生守着妻子的亡魂,比最虔诚的守陵人都要坚持。只是在杀妻吃肉之后,继续活在人世的钱伟还能算是人吗?对此,我持怀疑态度。

    为了“报答”马如龙找到了母亲的尸骸,钱恒将青花鬼瓶送给了他,而每当我看到这个瓶子,就想起钱伟梦游时的状态:杀人、劈骨、吃肉、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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