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助手,就可以把船修理一下放到水里,那就一定能坐着它回巴西。当时,我应该考虑到,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把这小艇翻过来的,就像我无法搬动这座岛一样。然而我一心想把船翻个身,然后把受损的地方修好,可以乘着它去航海。所以我还是走进树林,砍了一些树干做杠杆,然后把它们运到小艇旁,决定试试看。事实证明我的努力只是白费力气,还浪费了我三四个星期的时间。于是,我又想到动手挖小艇下面的沙子,想把下面挖空后让小艇自己落下来。同时,用一些木头在下面支撑着,让小艇下落时翻过来。
船是落下来了,然而我根本无法使它移动一下,更不要说把它移到水里去了,最后,我只得放弃了。而我要去海岛对面大陆上的愿望不但没有减退,反而因为无法实现而更加强烈了。最后我想到,能否像热带地区的土着人那样用树干做一只独木船呢,我可以用我的工具把树的外部砍成小舟形状,然后把里面烧空或凿空,做成一只小船。但假如这些工作全部完成后,小船仍无法下水,那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这个问题我本该考虑到,可是,我当时一心一意只想乘舟去航行,根本没有想到怎样使小舟离开陆地的问题。
我思船心切,立即着手开始工作。我砍倒了一棵大柏树。靠近树根的直径达5英尺10英寸,距22英尺处直径也达4英尺11英寸,然后才渐渐细下去,并开始分出许多枝杈。我用22天时间砍断根部,又花了14天时间使用斧头砍掉树枝和向四周张开的巨大树顶。这种劳动之艰辛真是一言难尽。然后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又砍又削,最后刮出了船底的形状,使其下水后能浮在水上。这时,树干已砍削得初具船的形状了。接着又花了将近3个月的时间把中间挖空,使它完全像只小船。在挖空树干时,我是用凿子一点一点凿的,最后它确实成了一只像模像样的独木船,大得可以乘26个人。这样,不仅我自己可以乘上船,而且可以把我所有的东西都装进去。这项工程完成后,我心里高兴极了,这艘小船比我以前看到过的任何独木舟都大。现在,就剩下水的问题了。要是我的独木舟真的下水了,我肯定会进行一次有史以来最为疯狂、最不可思议的航行。
尽管我想尽办法,费尽力气,仍然无法使船移动一步。小船所在的位置离水仅100码,绝不会再多,而且正好是一个向上的斜坡。我决定把地面掘出一个向下的斜坡。于是,我立即动手进行这项工程,并为此吃了不少苦头。但想到有机会解脱,谁还会顾得上艰难困苦呢?不料完成了这项工程后,我还是一筹莫展。因为我根本无力移动这只独木舟一步,正如我无法移动搁浅在沙滩上的那只小艇一样。我只得另想办法,我把现场的距离丈量了一下,决定开个船坞或开条运河,把水引到船底下来。这次我在着手工作前进行了一些估算,看看运河要挖多深多宽,怎样把挖出来的土运走等等。结果发现,若我一个人进行这项工程,至少要花10至12年,因为河岸高达20英尺。最后,我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尽管心里很不情愿。这件事使我明白,做任何事若不预先计算一下所需的代价,不正确估计出自己的力量,那是十分愚蠢的!
我在这些工作中,结束了荒岛上第四年的生活,和以往一样,我以欣慰的心情,度过了我的周年纪念日。我常常诵读《圣经》,并认真付诸实践,再加上上帝对我的恩宠,使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全新认识。我是这块领土的主人,没有敌人,也没有竞争者与我来争权夺利;可以生产出整船的粮食,可是这对我没有用处,我只要生产足够我吃用的粮食就行了;我有很多的龟鳖,但只要偶尔吃一两只就够了;我有充足的木材,可以用来建造一支船队,有足够的葡萄,可以用来酿酒或制葡萄干,等把船队建成后,可以把每只船都装满……总之,事理和经验使我懂得,世间万物,有用处的才是最宝贵的。任何东西积攒多了,还是该送给别人,我们能够享用的,不过是我们所需要的部分,多了毫无意义。即使是世界上最贪婪、最一毛不拔的守财奴,处在我现在的境地,也会把贪得无厌的毛病治好,因为我现在太富有了,简直不知道如何支配自己的财富,我心里已没有任何贪求的欲望。我有一包钱币,其中有金币,也有银币,大约值36英镑。可是,这些东西至今还放在那里,对我毫无用处,我常常想,我宁愿用一大把金币去换12打烟斗,或换一个磨谷的手磨。我甚至愿意用我的全部钱币去换价值仅6个便士的英国萝卜和胡萝卜的种子,或者去换一把豆子或一瓶墨水。可是现在,那些金钱银币对我来说毫无价值,它们被放在一个抽屉里,一到雨季,就会由于潮湿而发霉。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的抽屉里堆满了钻石,对我来说也毫无价值。
我已学会多看自己生活中的光明面,少看黑暗面,多想自己所得到的享受,少想所缺乏的东西。这种态度使我感到由衷地安慰。还有一种想法对我也大有好处,那就是拿我目前的处境跟我当初所预料的情况加以比较,上帝神奇地做出了目前这样的安排,把大船冲近海岸,让我不仅能靠近它,还能从上面取下所需要的东西,使我获得救济和安慰。假如不是这样,我就没有工具工作,没有武器自卫,也没有弹药猎取食物了。一连好几个月,我对过去的生活一直感到后怕。但是,当我再看看自己目前的处境,心里不禁又充满了希望。我想,上帝已经接受了我的忏悔,并且还会继续怜悯我的。这使我更坚定了对上帝的信念,不但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上帝的安排,甚至对现状怀着衷心的感激之情。在世界上所有荒无人烟的地方,我感到没有一个地方会比我现在流落的荒岛更好了。虽说这儿远离人世,使我形单影只,但这儿没有吃人的野兽、毒人的动物和植物,更没有野人会把我杀了吃掉。
总之,我的生活在一方面看来,确是一种可悲的生活;但在另一方面看来,却也是一种蒙恩的生活。我不再企求任何东西,如今我感到心满意足,不再悲伤了。
我的墨水早就用完了。到最后,我就不断加点水进去,直到后来淡得写在纸上看不出字迹了。但我决心只要还有墨水,就要把每月中发生特殊事件的日子记下来。翻阅一下日记,发现我所遭遇的各种事故在日期上竟有某种非常特殊的巧合:首先,9月30日,我离家出走到赫尔去航海的日子,与我被萨利的海盗船俘虏而沦为奴隶的日期正好是同一天。其次,我从雅木斯的沉船中逃出来的那天,与后来我从萨利逃跑的那天同月同日。我诞生于9月30日,正是26年后的这一天,我奇迹般地获救。除了墨水用完之外,面包也吃完了。尽管我吃得很省,但在收获到自己种的粮食之前,我还是断了一年的面包。后来,就吃到自己的面包了,这真是奇迹中的奇迹!我的衣服也开始破烂不堪了,内衣是我从水手们的箱子里找到的几件花格子衬衫,舍不得穿而小心保存下来的。在这儿,大部分时间只能穿衬衫,穿不了别的衣服。还好,在水手服装里大约有3打衬衫,另外,还有几件水手值夜穿的服装,那穿起来就太热了。虽然这里天气酷热得几乎用不着穿衣服,但我总不能赤身裸体吧,这种念头我连想都不愿想一下。在我所有的背心都穿破后,就用水手值夜的衣服,胡乱缝合一下,勉强做成了两三件背心,希望能穿一段时间。至于短裤,直到后来才马马虎虎做出几条。凡是我打死的野兽,都把毛皮保存起来,用棍子支在太阳下晒干,有的被晒得又干又硬无法使用,有的倒还好用。我首先用这些毛皮做了顶帽子,把毛翻在外面,可以用来挡雨,又用一些毛皮做了一套衣服,包括一件背心和一条短裤。我外出时,若遇到下雨,就把背心和帽子的毛翻在外面挡雨,身上就不致淋湿了。后来,我又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做了一把伞,毛皮做伞顶,毛翻在外面,可以像一座小茅屋似的把雨挡住,还能挡住强烈的阳光。这样,即使在最热的天气,我也能外出,甚至比寒冷的天气外出还要舒服。伞不用的时候,就可以折起来挟在胳膊下,携带十分方便。我现在生活得非常舒服,心情也十分舒畅。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比有交际的生活还要好。每当我抱怨没有人可以交谈时,便责问自己,同自己的思想交谈,并通过祷告同上帝交谈,不是比人类的交际更好吗?
此后5年中,我的生活环境和方式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每年按时种大麦和稻子,晒葡萄干,并把这些东西贮藏起来,供我一年吃用。此外,就是天天带枪外出打猎。在此期间,除了这些日常工作外,我做的惟一一件大事就是又给自己造了一只独木舟,并挖了一条有6英尺宽,4英尺深的运河。这一次,需要把水从半英里以外引过来。然而,新造的这只船太小了,不可能乘它渡到小岛对面的那块大陆上去,因而我只好打消原定的计划,不再去想它了。下一步计划就是我可以坐上小船绕岛航行一圈。我曾经在陆地上徒步横越小岛,抵达了岛的另一头。在那次小小的旅行中,我有不少新的发现,以致我一直想看看小岛沿岸的其他地区。现在,我终于可以实现宿愿了。为了实现环岛航行的目的,我要把每件事情都做得既周到又慎重。为此,我在小船上安装了一根小小的桅杆,并用贮藏已久的帆布做了面帆。安装好了桅杆和帆之后,我坐船试航了一圈,发现小船走得相当不错。于是,我在船的两头做了个小抽屉,里面放粮食、日用品和弹药之类的东西,免得给雨水或海浪打湿。另外,我又在船舷内挖了一条用来放枪的长长的槽,还做了一块可盖住长槽的垂板,以防枪支受潮。
我又把我的伞固定在船尾的平台上。伞竖在那里,也像一根桅杆,撑开后,像个凉篷一样正好挡住头上的太阳。此后,我常常坐着独木舟到海面上游荡,但从来不敢走远,就在那条小溪附近。后来,我急于想看看自己这个小小王国的边界,就决定绕岛航行一周。为此,我先往船上装了两打大麦面包,又装了一满罐炒米,一小瓶甘蔗酒,半只山羊的肉,还有一些火药和子弹。另外,我还拿出了两件水手值夜穿的衣服放到船上,一件可以用来做垫被铺在船底,另一件用来夜里盖着。
我成为这个岛国的国王已经6年了,在第六年的11月6日这天,我开始了这次环绕小岛的航行。这次航行所花的时间比我预料的要长得多,尽管小岛本身不大,但当我航行到东头时,却被一大堆岩石挡住了航道。岩石向海里延伸差不多6海里远。这些礁石有的露出水面,有的藏在水下,礁石外面还有一片约有一海里半宽的沙滩。因此,我不得不把船开到远处的海面上,绕过这片地方航行。
我在这里停留了两天,因为那两天一直刮东南风,风向偏东,风势很大,因而在礁石附近的海面波涛汹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靠近海岸航行,就会碰到大浪,如果我远离海岸航行,又会碰到激流,怎么走都不安全。第三天早晨,海面上已是风平浪静,因为在夜里风已大大减弱了。于是我又冒险前进,船刚接近海面,就开进了一片深水域,并且碰上一股激流,来势凶猛地推着我的船一直向前冲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让船沿着这股激流的边沿前进,可是毫无用处。我尽量把船朝那股激流和回流交汇的海面划去。到了正午,太阳过了子午线,海面上刮起了东南风。我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尤其令人振奋的是:过了半小时,风稍稍大起来。幸好天气始终晴朗,我立即竖起桅杆,扬帆向北驶去,尽量躲开那股激流。
我竖起桅杆扬起帆,船就开始向前行驶了。我发现四周水色较清,显然是那股激流在附近改变了方向。因为水急则浊,水缓则清。不久我果然发现,在半海里以外,海水打在一些礁石上,浪花四溅。那些礁石把这股激流分成两股,主要的一股继续流向南方,另一股则被礁石撞回,形成一股强烈的急流,向西北方向流回来。当时风顺水急,我张帆乘风破浪向前,欢快的心情是不难想像的。这股回流一直把我往岛上的方向冲了约3海里,与先前把我冲向海外的那股激流相距6海里多,方向偏北。因为,当我靠近海岛时,发现自己正驶向岛的北岸,而我这次航行的出发地是岛的南岸。这时海面平静,海水几乎看不出流动,而且还有一股顺风。我就乘风向岛上驶去,但船不似先前的速度快。大约下午4点钟,在离海岛不到3海里的地方,我看到了引发这次灾祸的那堆礁石。它把激流进一步向南方逼去,同时又分出一股回流向北方流去。这股回流流得很急,一直向正北。这不是我要航行的方向,我的航线是要往西走。由于风还很大,我就斜穿过这股回流,向西北插过去。一小时之后,离岛只有一海里了,这一带海面平静,所以我很快便上了岸。
我遇到了这么多危险,现在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回家。照原路回去是十分危险的,而海岛另一边的情况我又一无所知,也无心再去冒险了。所以,我决定第二天早晨沿海岸西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可以停泊我的小船的港湾,以便需要的时候再来取它。我驾船沿岸行驶约3海里,找到了一个约一英里宽的小湾,对于我的小船来说,仿佛是专门为它建造的小船坞似的。我把小船停放妥当后,便上了岸。我环顾四周,想看看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我很快发现这儿离我上次徒步旅行时走过的地方不远。所以,我只从船上拿了枪和伞就出发了。傍晚,我就到了自己的茅屋,屋里一切如旧。我爬过围墙,躺在树阴下休息,不久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不料,忽然有一个声音叫着我的名字,把我从睡梦中惊醒:“鲁滨逊!鲁滨逊!鲁滨逊·克鲁索!可怜的鲁滨逊·克鲁索!你在哪儿,鲁滨逊·克鲁索?你在哪儿?你去哪儿啦?”亲爱的读者,你能想像得到我多么惊奇吗!我当时睡得很熟,因为上半天一直在划船,下半天又走了不少路,所以乏极了。我突然被惊醒,但一下子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只是处于半睡半醒之中,听到有人在同我说话,那声音不断地叫着“鲁滨逊·克鲁索!”“鲁滨逊·克鲁索!”终于使我完全清醒过来。这一醒,把我吓了一大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我的那只鹦鹉正停在篱笆上面和我说话呢!这些令人伤心的话,正是我教它说的,也是我常和它说的话。它已把这些话学得惟妙惟肖了,经常停在我的手指上,把它的嘴靠近我的脸,叫着:“可怜的鲁滨逊·克鲁索,你在哪儿?你去哪儿啦?你怎么会流落到这儿来的?”以及我教给它的其他一些话。
我明明知道刚才跟我说话的是我的鹦鹉,不是别人,可还是过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平静下来。我感到奇怪,这小鸟怎么会飞到这儿来?其次,为什么它老守在这儿,不到别处去?
我在海上漂流了那么长时间,现在真该安安静静地休息几天了,回味一下所经历过的危险。我很想把小船弄回到我的住所这边来,但一直想不出切实可行的办法,至于岛的东边,我已经去过那儿,知道不能再去冒险了。一想到这次经历,我就胆战心惊。而岛的西边,我也不想再去冒险了。如果那边也有像东边那样的激流猛烈地冲击着海岸,就会碰到同样的危险,我也会被卷进激流,像上次那样给冲到海里去。想到这些,我便决心不要那只小船了,尽管我为它花了好几个月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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