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却不能够去调查真正应该调查的，真正应该处理的迫在眉睫的事情。
只是。母亲又能怎么样呢？
外家势力再大，对云家来说也是外姓人，什么都做不了的。
若是母亲的家族那边做了什么事情，反而在外界看来落于下乘，算是干涉了别人家内部的事情。嫁个女儿就能对别人家的继承等等事情指手画脚，倒让外家以后的女儿都不好嫁人了。
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有人去做的。
母亲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进不能进，退也不能退。
当时的云寒之虽然还小，但是记性却好。他记得父亲过世的时候，小小的自己跟着一身素服的母亲披麻戴孝，在灵堂里哭泣哀嚎的场景。
也记得父亲过世之后，祖父的冷淡，好像死了的那个完全不是他的孩子，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陌生人。也记得，母亲为了给父亲挣得一个公道，赢来一个明白，在短短的几日里骤然消瘦下去。
小时候他最喜欢母亲那一头油光水滑的秀发，像最温柔的湖水，最静谧的夜空。他还喜欢母亲那一把温柔的嗓音，像蜜一样，又甜又柔和。
但是在父亲过世之后，这些都不存在了。
母亲的秀发好像在几日间就枯萎，失去光泽，他抓着母亲的头发玩耍的时候，有时竟然能抓下一把来。他后来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和母亲玩耍。
母亲的声音也失去了生命力。从前讲过的那些可爱的神话故事，都不再可爱了。像一把干枯的胡琴，每拉一下，都是嘶哑。
于是在这个时候，母亲想到了宗族。
毕竟父亲是当时的世子，世子过世的不明不白，宗族自然是第二个应该找的对象。
只是母亲没有想到，当她孤身一人来到云府老宅，叩响那扇沉甸甸的大门的时候，竟然会被人拦下。
他当时小，但是母亲一个女子知道自己若是到云府的宗祠定是会被人赶回来。
于是她带上了小小的云寒之。
母亲当时牵着他的手，一步一个脚印，好像要走到很久很久以后。
他当时虽然小，但是能够感觉到母亲隐约已经对云家失去了希望。
母亲从前是个乐观向上的人，很少对什么表露过失望。总是在给小时候的他讲完故事之后，问他这件事情除了故事中的那种方法还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等到他实在想不出来才罢休。
那天是个阴天。天灰蒙蒙的。母亲带他出门前，侍女们都劝阻母亲，希望她今日不要去了。因为天气不好，可能会下大雨。下大雨便不方便来回，若是不慎着凉了那便更加不妙。
母亲执意要去。父亲在世的时候，她其实就是这么个倔强的性子。若是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成。父亲性情温和，但是在这种可能对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反而会拦着她。
她也很愿意听从父亲这样的说话。父亲说不要去，她往往也就不去了。
如今没有父亲拦着了。
凌晨的时候刚刚下过很大很大的雨。空气中都还有那种雨后的味道。
云寒之觉得那种味道能在他的心里留一辈子。
那个宗祠的大门，很高很高，对于当时的云寒之来说，好像是这一辈子的记忆里最可怕的东西了。有一种高高盘踞着什么可怕的动物，也许一个不慎，他就会俯冲下来吞噬掉自己的感觉。
那高高的大门上面是因为时间过去很久而暗淡的黄铜门钉。门前的石狮子张牙舞爪，上面还有前一日下雨留下的污痕。
围着的红墙也高的很，小小的他那时候觉得里面住着的人是不是从来只能看到院墙围着的那个形状的天空。
他如今觉得，也许是的。
虽然带着小小的他，母亲还是被人赶了出来。
母亲当时等了很久很久，才来了个人。那人穿着的衣裳并不比自家的侍从好多少，但是却用鼻孔看他们。
“云夫人，我看您还是回去吧，”说话的人上下扫了扫云寒之，从鼻子里出气，“这事儿，上面说了不让我们管，再说了，这种家务事，自然还是得家里弄弄清爽啊，问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您说是不是？”
母亲是少有的低声下气：“还请您通秉一声。”
“我们自然通秉啊，我们也不是没有通秉过。您看您这个儿子这么大就能做一家之主不是好事么？”
母亲的姿态虽然低，但是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您这是什么话。”
那人轻飘飘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我说了错话，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那人又说道：“尊夫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但是既然云府有人承继，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插手。您请回吧。”
说完也不理会仍站在原地的母亲，一甩手就径自往里头去了。
随着风声飘过来一句：“带着个孩子有什么用……”
母亲当时还站了许久，才抬脚转身。
也许是因为在一个姿势站的太久，母亲当时甚至有些晕眩的模样，还是他拉了母亲一把。
母亲当时那个噙满眼泪的眼神，至今都在他心里，母亲俯下身来，低声对他说：“你父亲的公道，以后就要靠你讨要回来了。寒之记得，要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
再后来，母亲就一病不起。
他如今知道，就连这件事背后都有那边的影子，只觉得心中愤恨难以言说。
只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也曾经软弱的想过，若是母亲当时没有执念非要给父亲讨要个公道，是不是现在自己还能够承欢膝下呢。
虽然这种软弱的想法只是短暂的一瞬，但是也让他感到非常的愧疚。
如今那个所谓的宗祠又过来找他了啊。
当年呢？当年在哪里？他想将这个质问狠狠的摔在那些人面前，他想要看一看那些人羞惭的面色。
只是母亲也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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