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原本还在剧烈跳动的心忽而归于原处，有了心安之意。

    阮真看着他，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姬年走过去，用长戟将她四肢的铁链挑掉，却是半分未看向她，压低着嗓子道：“你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切莫杀这里一人。”

    她知他意思，若是贸然杀人，便会降下天罚。

    见她没有回话，姬年终于看向了她，她憔悴了不少，头发因为长时间没有梳洗而粘在一起，这模样，实在没什么美感。

    可即便是这样，他多日来惶惶不安的心终究还是踏实了下来。

    他没日没夜的寻找，不惜跑回去祈求他那冷心冷情的爹，只要找到她的人，他便答应他所有要求。

    当他终于发现她的踪迹，马不停蹄赶到的时候，她又消失了。

    他又恨又怕，恨自己无能，竟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又怕自己还未找到她，她便死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好在，他如今赶上了。

    少年捏紧了手中长戟，偏过头不再看她，压抑着翻滚的情绪道：“不要杀人！”

    而后，步入浓浓白烟中。

    阮真看着他的背影，多日来冰冷的心有了一丝暖意，她扫了一眼四周，想要找寻一处安全的地方，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厮杀的人。

    感受体内缓缓凝聚的精元，她尝试着召唤朝夕，却无果。

    白烟中突然飞来一只喷血的胳膊，砰的一声砸在她面前，阮真被这举动吓了一跳，待看清地上事物，提着的心便一揪。

    随着时间推移，场上的白烟渐渐消失，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有人大喊大叫，有人疯狂大笑，有人又哭又笑……。

    阮真躲在台柱的后方，看着眼前乱象，一瞬间，连呼吸都不畅快。

    她逼迫自己不去在意，不去在意场上这些人命皆因自己而生，可眼睛看到的地方，却让她越发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意的人安稳的过一辈子，可到头来，竟造成这番情景？

    难道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只是为了让她背负满身罪孽吗？

    场上的伤亡还在不断增加，她极力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不去在意，不去想，直到目光触及到那个大肚子的中年人，在他那圆滚滚的肚子上，已经插了好几把剑，这模样看着其实很是滑稽，可阮真却一瞬间刺痛了双眸，几乎是嘶哑着吼了出来！

    “师父！”

    陆鸿远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小徒弟的叫声，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举剑向他刺来的敌人，随着心脏处传来的一声轻响，他知道，他这一生，在这一刻，便结束了。

    半空中的剑尚来不及刺出去，便无力垂了下去。

    “师父！”

    陆鸿远奋力转动着想要闭合的眼睛，他真听到那丫头的声音了，他这一生因丧女之痛碌碌无为大半生，本以为这一辈也就这样了，可命运让他发现了那个固执到可怕的小女孩，当他牵着她的手回到凌云峰的时候，他便知道，四大门派腐朽肮脏的行为，是时候结束了。

    尽管这样的结束，太过于惨烈。

    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他那善良温柔的妻子，正闭着目躺在他身侧，真好，原来，她早已先他一步到下面等他了。

    他们一家，终于要团聚了。

    “师父！”当阮真极力奔跑到陆鸿远身边时，他已经彻底没了气息。

    阮真颤抖着恐惧着晃动着他，待看到一侧的林九娘时，她恨不得将自己撕碎，震碎在这空气里。

    阮真赤红了双眸，有人朝她遥遥嘶吼了一声，她站起身，便见那黑衣白发的少年被人穿肠而过。

    “池师兄……”她几乎丧失了力气一般，喃喃地叫着。

    身体却再次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红衣少年的话犹言再耳，不要杀人！不要杀人！

    可若这世上所爱之人都离自己而去，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偌大的战场，她看不到红衣少年的身影，却只看到自己的亲人被对方残忍杀害！

    这一刻，她忽而觉得老道士说的话是对的，你是个怪物！只有怪物，才会给亲人带来灾难！

    无边的悲愤和仇恨在这一刻，皆化成了滔天杀意，随着一声悲鸣，白凤冲天而起，化作一把巨弓，横亘在半空。

    阮真飞至它身前，赤红着双眸看着底下依旧在厮杀的双方。

    既然他们死了，那就用你们来陪葬好了。

    阮真依稀听到下方有人叫了一声：“不可！”

    可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这一身亏欠了太多人，她只能用她这条命去还。

    只是那个红衣少年，若有来生，她一定，一定倾自己所能去爱他。

    这一刻，她以身作箭，化作一道长虹直奔下方而去，所过之地，尸横遍野。

    “轰隆——”一声巨响，这一次，连个先兆都没有，这一声巨响，直接打在了那支长箭上。

    阮真被这一击直接打回了原形，一口鲜血喷出，倒也没有上一回被雷劈的那么难受了，亦或者，只是她已经不在意了。

    “阮真！”

    阮真看见前方那抹红影在向自己跑来，她想给他一个笑，她想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第二道巨雷直接劈了下来。

    她能感觉道体内精元在肆意乱窜，看向前方的视野也已经模糊。

    那抹红影越来越近，阮真想让他停下，不要过来，一张口，便是一嘴的血溢出。

    傻子！不要过来啊！会死的！

    她一时急的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对他摇头，第三道雷下来的时候，她只觉自己身体突然立地而起，而后重重倒在了后方坚硬的石地上。

    前方，那抹红影果然不再跑动，而是静静站立着，而后，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有什么东西碎了，她听见了，可是她看不到，她努力压制着窜到嗓子口的那股巨大难过，压抑着，喘息着，朝那抹红影拼命爬去。

    “上仙，你一个人住在这庙里，没个人陪伴，不会感觉到寂寞吗？”

    “寂寞是什么？”

    “原来……上仙连寂寞都不知吗？”

    “上仙，我决定不上京赶考了，我要留下来陪你。”

    “世人已经不需要我，你留下来，又有何用？”

    “我可以陪上仙你啊！我可以把我看到的有趣的事情，好吃的食物，都与上仙分享。”

    “我不需要。”

    “上仙，为何这几日我看到的你只是个虚影，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因集百姓信仰而生，如今他们不需要我，我在这世间自然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上仙……你的意思是，你也会死是吗？”

    “……可以这么理解吧！”

    “若是我做你一人信徒，上仙你是不是就不会死？”

    ……

    大地因天罚余威剧烈震动了几下，重新归于平静，阮真奋力爬行，泪水早已模糊了整个眼眶。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那个赶考书生跪在那小小破庙里，一遍遍朝着自己的神像奋力磕着头。

    “……如若神明有灵，我愿……虔诚叩首三百日，换一世不离不弃…。。”

    原来，她不过是世人的信念所生，无欲无求，冷心冷情，不懂七情六欲，不明爱恨离愁，后世人渐渐将其遗忘，没了香火供奉，她料感自己会渐渐消散，却在最后的时日遇到一个少年，那少年和许多戏本子里的赶考书生一样，为了躲雨而进了她的庙里。

    少年说他爱上了她，她却不懂爱是何物，只等着自己消散那一刻的到来。

    可就是这样的少年，用他的执念，在她庙前叩首三百日，换了她一次重生，而她，却亲手毁了他。

    不过一场执念，却换来，此生的永不相见。

    如果，再回到过去，她一定，一定会仔细瞧瞧他，细心听着他讲的话，倘若他欢喜了，她便陪着他欢喜，他若不开心了，她便耐心安慰他，这世间有诸多悲欢离愁，她便陪他一同尝尽。

    可是，她啊！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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