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谭丛波要搞一个苗药厂,当时只是想先建个厂子,可资金却差了很多。他之前只是捣鼓一些小礼品生意,那点积蓄对于建一个制药厂来说可谓是杯水车薪。于是谭丛波就去找了几个交情不错的朋友,但最后只有两个人愿意帮他一把,一个是段大旗,另外一个便是杜俊。
谭丛波以前是在省报混的,“知交”算是不少了,可是他找了十几个平日里的“铁哥们”,最后却只有两个平时看起来关系不怎么样、只是他曾经帮过的人对他施以援手。他对段大旗和杜俊说,他一定不会辜负两个人对他的信任,这笔投资一定能够产生巨大收益的。
段大旗和杜俊也是这个时候才真正认识了,虽然之前在一些场合下他们都见过面,但关系也只限于点点头,给一个公式化的微笑而已。
“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老谭以前帮过我,但那也不能让我眉头都不皱就把钱扔进去。其实在我第一次看到他拿来的那些资料的时候,我就认定了苗族医药会有它的市场了,因为苗药对一些疑难杂症有自己的一套简单而又有效的治疗办法。可以说我的投资是毫不犹豫的,既能够还了老谭的一个人情,又能够从中获得相应的利益,何乐而不为?”
肖远山、欧阳双杰和王小虎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人说话。
“杜俊也是个有心人,就在谭丛波开业的那天,我们坐在一起喝酒,我私下里和杜俊开玩笑,这么一个新兴产业,一下子就投进去八百万,就不怕这钱打了水漂吗?杜俊说他看好这个项目,他的习惯是不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谭丛波的公司在第二年就有了起色,正如段大旗说的那样,他确实是个经营的人才。虽然那投资还没见到效益,但投入的成本在慢慢地回笼。
三个人合伙第二年的中秋节,谭丛波请两个人到风雨楼去喝酒、赏月。那晚谭丛波很兴奋,他说目前研发部门正在进行一项伟大的研究,他们拿到了一个绝密的配方,一旦那药能研制成功,他们想不发财都难了。
无论是段大旗还是杜俊,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忍不住问一句。谭丛波说,他弄到了“奢香方”。传闻这是很久以前苗家有名的“奢香夫人”配制的一个秘方,有延年益寿、驻颜抗衰老的功效,最神奇的地方是男女皆宜,没有任何副作用。早在清末的时候,慈禧老佛爷就曾几次派人深入苗疆,就是为了寻找这秘方。据说当年康熙爷曾经得到过苗人进贡的几枚“百益丹”,他觉得苗人的玩意儿儿不可能有那么奇妙的功效,但为了给苗王面子,便收下了,随手就赏赐给了定妃,之后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后来才发现定妃竟然难见衰老,五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却如三十岁一般。康熙爷很是好奇,问清原委,竟然是那“百益丹”的功劳。康熙爷自然也希望能够长命百岁,于是问定妃这丹药是否还有,可惜,六枚都让定妃按着服法给吃完了。
康熙爷就想到了远在西南的苗人,于是派人深入苗疆,想要再寻几枚“百益丹”,但问遍整个苗疆,都无人知晓这“百益丹”是什么。其实这就是用“奢香方”秘制的一种丹药,当时为了讨一个好彩头才给它安了这么一个名字。康熙爷最终还是没能够找到“百益丹”,六十二岁那年就驾鹤西去了,而定妃却活到了九十七岁,无疾而终。
如果单是这样也就罢了,慈禧也不会动歪心思。可偏偏在乾隆年间,新的苗王又进献了一种丹药,叫“百草丸”,乾隆爷没有再送人,留给了自己,最后活到了八十九岁,成了清史上最长寿的帝王。这两件事情给慈禧的冲击很大,她坚信那“百草丸”和“百益丹”是同一种药,这苗方能够让人长寿!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医学并不发达,人到七十古来稀,更别说能活百岁了。慈禧于是就把这药方称为“百岁方”,并秘密派人到苗疆寻方,为此还屠了好几座苗寨,弄得怨声载道。她苦苦找寻了近二十年,但一直到死都没有找到。
谭丛波是怎么弄到这“奢香方”或者说“百岁方”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我们不是与老谭相熟,我们还真会以为他是在诓我们,想骗我们的钱。在他说完之后,我和杜俊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可能是想让我们追加投资。可是我又有些纳闷儿,想让我们追加投资那就明说嘛,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吗?还编出这样一个听起来一点都不靠谱的故事。我们黔州原本就是苗人聚居的地方,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听说过什么‘奢香方’。”
以后的很长时间里,谭丛波都没有再提这件事。这就让段大旗和杜俊无法理解了,假如当时不是两个人都在场,他们甚至会怀疑谭丛波到底有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终于,杜俊忍不住约了段大旗,问段大旗有没有这样的可能,就是谭丛波自己悄悄地把这个项目拿到外面做了,想吃独食。段大旗没有回答,他觉得既然大家都是合作的伙伴,还是应该彼此相信,最好还是亲自问一下谭丛波,反正这事情是谭丛波先说出来的,作为股东,他们是有权力过问的。
两个人于是就一起去了“苗医堂”,当听两个人提起“百岁方”的时候,谭丛波却是一脸的苦涩,告诉俩人说他自己也被骗了,花了大价钱却弄了个假方子回来,研发部门最后才发现所谓的“百岁方”根本就是普通的保健药,根本就没有那些神奇的功效。正因为这样,谭丛波才不好意思再和他们提这事儿,还说买方子的钱他会一个人出,不会让他们两个人有什么损失。
如果之前两个人还只是怀疑这方子是否真的存在,那现在他们心里就都已经确定了,这方子应该是真的。只是这方子带来的利益是不可限量的,所以谭丛波起了歪心,不想让他们分享利益。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调查的结果还真如谭丛波说的那样,他是真的被骗了,花了两百多万却买回了一页废纸,根本就是吃了哑巴亏。
这让段大旗和杜俊的心里好受了许多,也说明他们没有看错人。段大旗主动找上了谭丛波,表明他们也是公司的股东,有了风险不能让谭丛波一个人顶着,再说了,两百万并不是什么大数目。按他和杜俊的意思,这笔钱就按公司的财务制度走,不是谭丛波一个人的事情。
又过了小半年,有一天,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杜俊突然给段大旗打了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说有急事想和他谈谈。杜俊的语气好像很着急,最后约段大旗在宾馆见面,段大旗见到杜俊的时候,发现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就像是捡到了宝一样。段大旗进屋以后,杜俊神秘兮兮地看了看门外,好像在确定没有人跟着,随后才小心地关上了门。
“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我还记不记得‘百岁方’的事情,我点了点头,当然记得了,为了这事儿我们还错怪了谭丛波。不过我很纳闷儿,他怎么又提起了这事儿,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原来杜俊在找人调查那件事情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一个秘密,‘百岁方’真是存在的,只是谭丛波运气不好遇到了骗子。我当时就寻思,杜俊这小子是不是也魔怔了?杜俊生怕我不相信他的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上面写的就是一个药方。他让我看看这方子,我哪里看得懂?我只认识那些字,对药理上的东西根本一无所知。”
杜俊告诉段大旗,这才是真正的“百岁方”,与谭丛波弄到的那个方子很像,只是谭丛波的那个方子里少了几味猛药,例如大麻、罂粟等。段大旗又仔细看了看,这方子还真是有些怪异,好几味药都是违禁药。杜俊得意地说,为什么谭丛波会被骗?因为人家把其中的精华部分给剔掉了,没有这些东西,这方子就是废纸一张!
段大旗问杜俊到底是什么意思,杜俊神秘地说,他这是给段大旗一个发大财的机会。段大旗这才明白,杜俊这是想让自己出资,和他一块儿来弄这药!他问杜俊,这方子上的很多药都是国家明令禁止的,真要按这方子生产的话,原材料打哪儿来?杜俊则说,他们可以自己种植、生产。这话一出,顿时把段大旗给吓了一大跳!
段大旗问杜俊这方子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杜俊没有告诉他,只说他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只问段大旗是不是有兴趣投资。段大旗心里打着小鼓,他很明白,要是按杜俊说的那样种植、生产违禁药物,那就是犯法的。特别是罂粟和大麻,那可是毒品,真要那么做就会落个制毒、藏毒的罪名。段大旗当然不敢冒这个险,他略想了想就准备拒绝杜俊。但杜俊却又劝了他一番,原话是这么说的:“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也是个正当的商人,自然是做正当的生意,种植的事情我负责去办理相应的许可证。你放心,这事一定能办得妥妥帖帖的,你需要做的只是投资,然后就坐在家里等着数钱就是了。你想想,我们生产的是什么药?是能够改善人的身体机能、增强免疫力,使人们能够健康长寿的药。这药一旦投入市场将会产生多大的反响?只要手续齐备,那我们的经营就是合法的,你还怕什么?”
段大旗也很是疑惑,对于药业他知道得也不多,听杜俊这么说,如果真能够办得到合法的手续,那这买卖还真就做得,商人嘛,有利益在前,谁愿意退缩?
只是段大旗也留了心眼,既然这是一本万利的事情,为什么杜俊不自己做,非得把他也拉进去呢?杜俊解释说,要建立这样一条产业链,投资是非常大的,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吃得下的。
后来,杜俊给段大旗做了份科研报告,报告很详细,投入、产出、销售、收益,所有环节都分析得头头是道。看了这份报告之后,段大旗有些心动了,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个项目确实很来钱,延年益寿自古以来就是无数人的梦想。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它的合法性,杜俊说他能够拿到合法的手续,如果他没有在夸海口,这生意当然是能做的。
欧阳双杰说道:“后来呢?杜俊真把手续给办来了吗?”
段大旗苦笑:“后来我才知道,杜俊也和我一样,是被别人给怂恿的,也是人家对他许下的承诺,说是能够办到合法的手续,他信了。大概又过了一个星期吧,那天下午我正在公司里喝茶呢,杜俊就打来了电话,告诉我所有的手续都办齐了。”
欧阳双杰说道:“之后他把那些所谓的手续都出示给你看了对吧?”段大旗点了点头:“是的,我说过,只要他能够把手续都拿来我就投资,所以第二天在律师告诉我他提供的资料应该没问题之后,我就和他签订了合作协议。我投资了六千万,得在一周内打到他指定的账户上。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除了我还有两名投资者,投资金额也是六七千万,而杜俊自己投的要多一点,大概有……”
他还没说完,欧阳双杰就接过话去:“九千万,对吧?”
段大旗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你竟然连这个都摸清楚了。”
王小虎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杜俊也被骗了?”
段大旗想了想,说大约是所有人的资金都到位之后的两个多星期吧。段大旗和另外两个投资人提出到山里看看,因为杜俊说药材种植基地就在山里。杜俊一口就答应下来了,还说他也去看过了,那里有好大一片地呢。到山里一看,地确实是很大的一片,只是根本就是荒废着的。
当时杜俊的脸色就变了,他说他明明来看过的,已经准备着建苗圃了,还搭建了工人用的活动板房,怎么一下子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时候几个投资者也都愣住了,杜俊忙说或许是出了什么纰漏,先领他们去看看药厂,药厂应该是在建设中的。
“我们到了那个所谓的建设中的药厂,看那架势确实是在建设中,可我们一问,却得知这工地只开了两天工就停了,好像还欠着一些材料商的钱呢!”
“这么说来当时你们就已经知道自己受骗了,加上杜俊,你们是四个投资者,一共被骗去了两亿八千万!”
段大旗点了点头,当时大家都很愤怒,苏姗娜说要报警,但被杜俊拦住了。他让他们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把事情弄明白,如果真的是出了什么事,他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把他们的钱还上的。
“那个姓何的是?”肖远山问道。
段大旗说是五月花餐饮的何政。
当时最气愤的人就是何政,他的投资金额仅次于杜俊,段大旗和苏姗娜投入的都是六千万,何政是七千万。是苏姗娜拉住了他,说还是给杜俊一点时间的好,别着急撕破脸,大家都是生意人,再说杜俊有个威腾矿业摆在那儿,也不怕他赖了账。何政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答应给杜俊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半个月内不能够给大家一个交代,到时候可就怨不得他们了。
又过了一周,段大旗、苏姗娜和何政都接到了杜俊的电话,邀请他们到郊外的一个农家乐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们。几个人心想应该就是那笔钱的事情,所以都放下了手边的工作开车赶了过去,杜俊在电话里说事关机密,让他们不要带任何人,所以三个人都是自己前往的。他们并不怕杜俊会搞什么鬼,他们也不相信杜俊有那谋财害命的胆量。
“到了那地方,我就隐隐感觉有些不踏实。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当我们走进堂屋之后,我看到杜俊正坐在里面,屋里正中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奇怪的是他是背对着我们的。屋子里还有两个人,穿着黑色衬衫和黑色裤子,还戴了墨镜。”
段大旗当时就有些害怕了,何政和苏姗娜见了这架势也有些胆怯。段大旗质问杜俊这是什么意思,杜俊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倒是那个背对着他们坐着的男人说话了,男人让他们少安毋躁,先坐下来。三个人于是就坐了下来,和杜俊正好围了一桌。
那男人的声音很奇怪,听上去好像是感冒了一般,他说今天请他们来是想聊聊投资的事情,其实他才是最大的股东。男人的语速很慢,好像生怕他们听不清楚似的。
男人说那笔投资还是在的,只是动作的方式出现了一些变化,他还坦然地告诉他们,那些所谓的手续都是假的,因为国家是不可能让一个企业做这种事情的。可这个项目的利益是巨大的,他们又缺少一些资金,所以才会采取这样的办法来集资。
“他反复强调了这是集资,还说种植基地已经建成了,在边境的某个山区里。至于那个制药厂,他们也准备把它开设到境外去。他承诺一旦有了收益,每年都会给我们适当的分红,十年以后我们就可以撤回投资。何政先站了起来,说这个项目再好他也不愿意干,现在就要撤回投资。他说这话的时候杜俊好像挺紧张的,赶紧拉住了他。但何政根本就没给杜俊什么好脸色,破口大骂杜俊伙同外人来骗我们的钱。”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一直背对着他们的男人咳了两声后站起身转了过来。他的一张脸很是恐怖,像是被火烧伤的,他走到了何政的面前,掏出一把手枪抵住了何政的头。何政也是个倔驴,不相信那男人敢开枪,就对男人说有种就开枪打死他。男人笑了,对着何政的胳膊就开了一枪,然后用那冰冷的声音对何政说了几句话,大意就是何政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生意场上的一些把柄就不说了,何政的家在哪儿,家里有什么人,都在做什么,就连他在外面的女人和私生子都被调查得一清二楚。男人说如果何政再不懂事的话,他不在乎让何氏一门灭绝,接着又把段大旗和苏姗娜的家人也一一数了一遍。此刻他们都已经明白了,对方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穷凶极恶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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