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边手刚碰到门把手, 身后传来乔子执带笑的声音, “这么怕的吗?”
“怕死了啊!”阮慕斯动作猛地一停,愤怒地回头瞪他, “你又耍我的吗!”
这是真把她给吓着了, 脸都白了, 嘴唇还在抖, 明显看出心脏起伏得很大。
乔子执忽然就想起来发小群们警告他的话,注意分寸,适可而止,别玩过了。
“没耍,”乔子执视线从她脸上,滑向方才她站的位置, “这是新换的地板革。”
阮慕斯紧抿着嘴, 牙咬了又咬, 最后到底还是忍耐住, 暂时把怒气放到一旁。
房子装修不咋地, 阮慕斯看见这房子地面用的不是瓷砖, 也不是地板, 用的是地板革, 也没在意。
饭店服务员没钱装修,买普通地板革对付着用,这本就没什么问题。
这会儿听乔子执说是新换的地板革,蹲下来,手抠着地板革的边儿,掀起来。
“下面是水泥地。”阮慕斯抬头问:“你怎么知道是新换的地板革?单纯因为它看着干净和新?”
乔子执沉默地看着地面,没出声,在思考。
阮慕斯之前和乔子执出过现场,但都不是刑事案件,都是普通的非正常死亡案件,像家中暴毙这种类似因病去世的案件。
她见过他认真工作时的样子,冷静,沉默,忖量,推敲,不交流。
所以她没再打扰乔子执,自己寻找他说这是新地板革的理由。家里有烟灰缸,但地上没有烫过的洞?或者是餐桌四个桌角,没有将地板革挫出痕迹?
乔子执蹲下身,从墙角边开始卷地板革,阮慕斯也忙上去帮忙一起卷。
他看了她一眼,没阻止。
地板革卷起来很沉,阮慕斯力气小,脸上累出了小细汗,一边问乔子执,“师父,如果真是第一案发现场,那凶手跟死者非常熟啊,还有空去买地板革换上?”
“也可能是早买的,一直没铺,”乔子执下巴微扬,“去把勘察箱里的剪刀拿过来。”
地板革有一部分压在桌子沙发和冰箱下面,得剪。
阮慕斯过去拿出剪刀,递给乔子执。
地板革很硬,又是用自己的剪刀,乔子执嫌带手套麻烦,就摘了手套剪地板革。
剪开后,漏出了本来的水泥地,乔子执抱起厚重的地板革,倚墙放好。
乔子执吩咐着,“窗帘拉上。”
阮慕斯唰唰三声后,房间变暗。
乔子执拿出发光氨,对地上进行喷洒。鲁米诺反应发光快,阮慕斯自觉拿出手机录像拍照。
乔子执喷了大部分,都没有显示,他看着阮慕斯脚下,“退后一点。”
阮慕斯抿了抿唇,没发作,听话地贴墙而站。
三秒钟后,阮慕斯:“啊,血!”
她看到她方才两次站过的地方都出现了蓝绿色的荧光,那是鲁米诺和血红素发生反应的结果。
乔子执却很平静,像是丝毫不意外。
他放下发光氨试剂,继续掀地板革,阮慕斯又要上来帮忙,乔子执道:“给中心打电话,叫陈哥来。”
“哎,好。”
阮慕斯按着通讯录找号码,几乎是她刚低下头的瞬间,两米高的地板革朝她脑袋砸下来。
她听见地板革靠墙唰声移动,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突然被人拉住,头顶伸过去一只手,挡住粗沉的地板革。
阮慕斯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像是躲过了一个大花盆后的后怕。
乔子执手背挡着大凶器,语气带笑,“阮慕斯,你这是什么命,你在那儿好好站着,它都想砸你。”
阮慕斯本来还又惊又感动,听他略嘲讽的语气,只剩下脑仁疼了,低头按电话,没怎么走心地说:“谢谢师父救命之恩啊。”
乔子执“啧”了声,踢她小腿肚子一脚,“谢的这个不情不愿,出去打电话去。”
阮慕斯想瞪他,但还是得尊敬师长和老人,听话地出去打电话。
看她推门出去了,乔子执将地板革重重扔到地上,疼的“嘶”了一声,低头看手。
他手背被地板革的硬质边缘,生生搓掉一块皮,手背瞧着血淋淋的。
这可不能让小姑娘看见,她容易感动,别感动劲儿一上来,要以身相许什么的,乔子执这么想着,拿起勘察箱里的纱布带,随便缠了缠,戴上手套,等阮慕斯回来。
听门外阮慕斯脚步声近了,不知怎的,他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莫名其妙地觉得他这个徒弟有意思,也觉得自己这行为有意思的莫名其妙。
她太敏感了,看见了准得自责。
*
对死者家里进行现场二次勘察后,除了地板革下面的血迹,没有新发现,但也给陈队长他们提供了新线索,至少能顺着地板革花样儿去查买卖情况。
乔子执提供了线索,至于这线索能查到什么,就是陈队他们忙活了,之后,乔子执带阮慕斯去发现尸块的河边儿。
有民警还在河边儿继续打捞和找线索,以发现第一个尸块为中心,向上游下游外扩进行搜查和了解,连垃圾堆里边的破旧衣物都得查。
范围太广,目前距离报警时间,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真没搜到什么线索。
阮慕斯亦步亦趋地跟在乔子执身后,就看到他单手插兜走在前边儿,背脊挺阔,自信桀骜,半分不像去找线索的,就像去逛秀场的。
阮慕斯冷了,缩了缩肩膀,快走两步,跟乔子执并肩沿岸往上游走,“师父,是要看什么?看树枝刮的衣服纤维吗?还是地上这些车轮印?”
“当然是,”乔子执双眼微眯,遥望远处岸边,“看沿途的风景。”
阮慕斯:“……”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阮慕斯没有说半句话。
一直沿岸边走,看到有穿着警服的民警正在一间待拆迁的小平房前询问,乔子执对阮慕斯说:“过去听听,看看笔录。”
阮慕斯犹豫问:“会给我看吗?我没有证件啊。”
乔子执言简意赅,“提我。”
“……哦。”
民警正在询问的人,是一个戴着黄颜色安全头盔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可能是房主,阮慕斯这么想着,过去跟民警打招呼,“民警大哥您好,我是乔法医的徒弟,过来看看情况。”
说着,阮慕斯指着她走过来的方向,“乔法医在……欸?人呢?”
转身的功夫,乔子执人影就没了。
阮慕斯不好意思地说:“师父他可能去打电话了。”
民警不认识阮慕斯,半信半疑地对她点点头,但也没跟给她看笔录,就继续询问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民警问:“每天经过这一片的车多吗?”
男人回答:“不多不多,谁没事儿来这边儿啊,也就有一些人过来钓钓鱼。那边人多,那边有小公园,有经常上那个小公园拍照的。”
“晚上呢,有来夜钓的吗?”
“那不清楚,我从工地下班回来就累个半死,谁注意那玩意儿啊?”
“这两天,没听见过半夜有动静?”
“啥动静?我想想啊,狗叫算吗?那边有户人家养了狗,半夜总叫唤。”
狗?大狗小狗?阮慕斯下意识回头瞅,她不怕小狗,她怕大狗,冲人嗷嗷叫像随时随地都能冲上来咬大腿那种的,她小时候被狗咬过膝盖。
阮慕斯下意识往民警身边靠了靠,民警虽然看这姑娘长得舒服又好看,可靠他这么近是什么个意思?朝外挪了半个脚步,还把笔录本挪走了。
阮慕斯:“……”
为什么她来了法医部门后,经常就有种她不受人待见的感觉呢???
*
乔子执正在小卖店里边儿,用矿泉水冲手背被挫掉的那块皮。
车上的时候,为了让阮慕斯看不见,他特意让阮慕斯去后排坐着,他带皮手套开车,手背绷着,再用力,就有点疼。
刚才他看见有个小卖店,就过来买瓶水,冲一冲。
小卖店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娘在管着,挺热情的,没绷带,但是有邦迪,给他拿了好几个,让他粘上点儿。
乔子执道了谢,一边问:“大娘,我来钓鱼的,您知道哪儿钓鱼人少吗?僻静点儿的。”
大娘想了想说:“僻静点儿的?都挺僻静的啊。哎对,那你买不买鱼饵啊,大娘这儿有卖的。”
乔子执点头,“来点儿吧。我和朋友来的,聊天说话,安静点儿比较好。”
大娘给舀了点儿鱼饵,装进袋子里,“那得看你是白天钓还是晚上钓,这边的工人多,都早出晚归的,你要是想找静的地方,再往上面走,有个小乱坟岗,去那儿的人少。”
乔子执若有所思地又冲了会儿手,耷拉着的那块皮都要被冲掉了,他勉强给合上了,拿着用过的绷带和邦迪给固定住,单手插兜,拎着鱼饵出去。
*
阮慕斯没要到笔录,又没看见乔子执人影,就沿着河边继续走,看有没有树枝上刮的麻袋什么的。她经验太少,都是在案卷上看到的一些抛尸碎尸案,思维不活泛,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走着走着,她也没注意走多远,突然就听到狗叫声。
几乎是听见那声音的同时,阮慕斯慌张地瞅了一眼,都还没看见狗在哪儿,就往回狂跑。
狗吠声太大了,像追着她跑似的。
阮慕斯使出了跑八百米的劲儿,往回跑,一边跑一边低头喊,“啊啊啊你别叫了——”
不知道跑了多远,又好像才跑出去五十米,阮慕斯脑袋突然撞上个硬物,“啊”的一声,她身体就被撞得往后仰过去。
乔子执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给扯了回来,按住她肩膀,没让她栽过去。
阮慕斯这连环吓,吓得喘气声特别大,呼吸起伏得深,说出的话都结巴,“吓,吓,吓死我了。”
乔子执好笑地拍着她肩膀,“至于么你,那狗拴着链子呢,行了,别怕了,你师父在这儿呢。”
阮慕斯听见“你师父再这儿呢”几个字,有片刻的失神,莫名觉得这声调和语气有点儿叫她半边儿脸发麻。
好半晌,她甩开突然的情感上的不对劲儿,呼吸终于渐渐平缓下来,她后怕地说:“我小时候被狗咬过,一听见它汪汪,我心脏就跟着汪汪。”
乔子执又笑着拍了拍她后背,“你这胆子,树叶掉下来都怕打破头的人,还成天跟我装胆子大,走了。”
阮慕斯没跟什么男人有过肢体接触,头一回被人轻拍后背,他那力度就是安抚一样的,也不暧昧,就是破天荒地没气她,是同事间的安抚,但她心底还是闪过了一阵小怪异。
那个小怪异,有点儿让她脸红。
看她缓得差不多了,乔子执问:“笔录看见了吧,都问什么了?”
阮慕斯想起这个就尴尬,“没,没让我看。”
乔子执俊眉立马就皱了起来,“没提我?”
阮慕斯捣蒜式点头,又拨浪鼓式摇头,“我提了,但他也没给我看,估计是不相信我是你徒弟……”
乔子执眯了下眼,“给我发张照片。”
“啊?”
乔子执道:“赶紧的。”
“哦,哦。”
阮慕斯点进相册,翻了半天,都是一些和杨喜鹊还有老师和师母的自拍,没个人照片,她不太爱照相。
一直翻到毕业时拍的穿着学士服的个人照片,发给了乔子执。
她探头看乔子执手机,“师父,你要干什么用啊?”
乔子执没说话,看她的毕业照片,微顿了两秒。
接着,阮慕斯就看见乔子执将她照片转发到了一个超级大群里。
【这是我乔子执的徒弟,阮慕斯】
【都给我出来认识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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