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段,他标注的是:中心现场需写清楚详细准确位置, 不能含糊其辞。
他给她改稿子,一直都这么严谨,之前有标注文字:这里第五颈椎有误,应是第六颈椎。
又诸如:这里建议提取牙刷DNA进行检验。
阮慕斯抱着膝盖, 歪头看他。
他穿的仍是白大褂, 坐在不大点儿没有椅背的凳子上,却像坐在龙椅上什么的, 背脊那么挺直, 和脑袋连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坐得很端正, 没有半分平日里懒洋洋的模样。
她扭头看了眼墙上挂钟,时针在3,分针在6, 凌晨三点半。
他在为她改稿子啊。
阮慕斯轻轻揉了揉胸口,觉得有点酥酥麻麻的疼。
他左手滑动触摸板,右手一圈圈熟练地转着笔, 笔始终都没掉下来, 就像黏在他指尖一样。
他手指很漂亮, 几乎可以用性感来形容, 修长的, 骨节分明的,手背有两道轻浅的血管青筋,很性感的一双手。
好像什么东西到他手上,都变得很听话,他转手术刀的时候也如此,手术刀也很听他的话,像黏在他指尖一样。
忽然,他指尖旋转的笔一停,手腕也停住,随着他动作的停止,好似空气里的所有分子都停住了。
怎么了?
阮慕斯伸长脖子瞅屏幕,是她哪里写得太离谱了吗?
让他不满意了?
下一秒,他转过头来。
和她四目相对。
值班室没开大灯,只有电脑的浅淡屏幕蓝光,和桌上的一个白色小台灯。
阮慕斯怔怔地看着他,他那双本是锐利的眸子,此时显得十分柔和,他眼里好似还带了点儿笑意,“梦游?”
阮慕斯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表,凌晨三点半,他都不困的吗。
她下巴搁在膝盖上,点着脑袋说:“对啊,梦游。”
姑娘才睡醒,声音天然软,全是轻轻的气音儿,颊边碎发有些乱,她抬手捋了两下,瞧着头发更乱了。
她眼睛睁阿睁,好像才睁开一半。
她半睁不睁睡眼惺忪的样子,让乔子执心软得一塌糊涂,整个身体都转了过来,声音压得更低更柔了些,“被我吵醒的?”
阮慕斯摇头,“没有,就自然醒了,可是你不睡吗?”
“值班呢,还睡觉?”
乔子执拽着被角要把她按回到床上,让她继续睡,阮慕斯仰头看了他两秒,突然挣扎起来。
她莫名其妙的挣扎,让乔子执微微一愣,刚才那一瞬间他明明是给她盖被子让她睡觉的意思,这被她一挣扎,怎么莫名好像多出了点儿别的意味。
他也没想跟她动手动脚啊。
“小师父,”阮慕斯挣扎着起来,“我不想睡了。”
乔子执被她说得一愣,不睡觉要干什么?
他怔怔出神时,阮慕斯已经逃出他的禁锢,从床上爬下去,拎着板凳坐到他旁边,眼巴巴扭头瞅他,“我陪你一起吧,你自己熬夜怪没意思的,我陪你一起。”
乔子执手仍握着被角,微诧,“你不困?”
“不困了啊。”
她刚才只睁了一半的眼睛,确实是全睁开了。
乔子执放开被子,站到她面前垂睫看她,好像还是诧异她为什么早晨三点半起来还如此有精神头。
这姑娘都没有起床气什么的?
阮慕斯趴在桌子上,下巴搁在交叠的纤细手臂上,定睛看着电脑旁边那个瘦瘦高高的白瓷花瓶,里面有十一朵玫瑰和三只小熊,每只小熊都在眯眼笑。
阮慕斯咧嘴笑了一声,仰头看乔子执,声音柔柔弱弱的,“花太香了,不想睡。”
哪里是花太香,就是想陪他。
乔子执被阮慕斯这句话给甜到了心窝,就像被她塞到嘴里一块棒棒糖,他所有感官都甜丝丝的。
乔子执揉了把小徒弟的脑袋,坐到她身边,电脑微朝她推过去一点点,两个人一起对着屏幕改稿子。
灯光昏暗下,男人女人脑袋几乎贴在一起,一个软声,一个低语,从凌晨三点半,一直聊到早上六点,好似白瓷花瓶里的玫瑰花都渐渐羞红了脸。
*
翌日去叶璞家吃饭,乔子执骑着大摩托,已经等在阮慕斯的宿舍楼下,依旧是那副又酷又拽的模样。
阮慕斯跟他出去过几回了,都是他骑车载她。
这次,她今天下楼时,非常熟练自然地接过他递来的头盔,戴到脑袋上,朝他低头。
乔子执笑着给她系好扣子,等她上车。
乔子执骑在摩托上,腿长得还能双脚点地,回头敲她头盔,示意她坐好。
阮慕斯双手插|进他兜里,用她的浅黄色头盔磕一下他的黑色头盔,表示已经做好。
乔子执拍了拍兜里她的手,她搂得更紧了些,重型街车轰隆一声,牛逼哄哄地开出省厅宿舍大楼。
*
叶璞和苗红见着乔子执人来了,兴奋的不行,从乔子执入门开始,就一直热情地问这问那,累不累啊,忙不忙啊,饿不饿啊,完全一副对待满意女婿的样子。
阮慕斯:“……”
阮慕斯一脸不忍直视地低头进去,把乔子执留给这二老。
乔子执看着像是懒得跟人寒暄的样子,但对着二老可一点不冷漠,上次来就很会说话,这次来比上次还更会说话了,哄得二老不停地笑。
阮慕斯听得脸直抽抽,几次想打断他,又觉得开口太突兀,低头去厨房看师母做什么好吃的了。
阮慕斯爱吃肉,爱吃辣,爱吃海鲜,除了上回乔子执来做的饺子,这回又做了五道阮慕斯爱吃的菜。
终于开席时,叶璞和苗红俩人又想起厨房里有两道现成的菜没切出来,俩人去厨房。
乔子执扫了一眼桌上的蟹子,若有所思地问阮慕斯,“我有朋友卖河蟹苗,你要不要投资?”
“啊?什么意思?”阮慕斯没懂。
乔子执不紧不慢地跟她解释,“河蟹苗,一个河蟹苗大拇指这么大,一斤三四百,养五个多月,就能卖肥河蟹了。”
阮慕斯:“哇。”
乔子执失笑:“你又哇什么?”
阮慕斯有点儿小兴奋,“我要投资,我还没投资过什么呢。”
“行,回头带你去看看,租块地,雇俩人。”
叶璞和苗红回来,叶璞手上是叫花鸡,苗红手上是鸭货和鸡腿。
阮慕斯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这样显得她不仅馋,还胃口大啊,就不能拿一盘蔬菜沙拉和一盘水果沙拉什么的嘛?
四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饭,乔子执说些法医趣事儿,叶璞说些电影圈的趣事儿,阮慕斯负责听和吃。
过了好一会儿,叶璞看阮慕斯不搭腔也不吱声,故意轻咳一声,“对了,慕斯还没有男朋友吧?我同事韩教授的儿子从国外回来了,修的导演,跟你也很有共同话题,我去年跟你提过一回,现在有没有兴趣谈恋爱了?”
阮慕斯飞快地扫了一眼乔子执,乔子执的神色倒是很平静,很优哉游哉那种怡然自得的样子,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阮慕斯低头嘎吱嘎吱咬蟹腿,含糊道:“我不着急。”
乔子执知道叶璞是故意逗阮慕斯呢,大家都爱逗她玩,他就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余光瞟着这姑娘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叶璞看阮慕斯不接话茬,又问乔子执,“那大乔呢?我有个老朋友女儿也很优秀。”
阮慕斯下意识急道:“他也不急。”
这回她不咬蟹腿了,说话也不含糊了,说得清晰响亮。
乔子执侧眸看她,姑娘脸微红,好像说完就后悔了,后悔到一脸痛心的那种后悔,很缓慢地垂下脑袋,用纸巾慢慢擦手,试图让大家慢慢觉得刚才是他们出现了幻听。
但偏偏有那么个人不太配合。
乔子执笑着拉过她的手指,给她擦手指尖儿的白色蟹肉,“慕斯说得对,我也不急。”
阮慕斯:“……”
接着他又勾起了唇角,“慕斯不急,我也不急。等她急了,我就有女朋友了。”
阮慕斯:“……”
地缝啊,果然都找不到地缝钻。
阮慕斯红着脸从他手中抽出手,嗫嚅道:“等你有女朋友了,我也有男朋友了,那可真巧了哈。”
乔子执:“……”
苗红听得扑哧一声笑,打圆场道:“到时候就双喜临门了,挺好。”
叶璞心道这算什么打圆场,慕斯她单纯,也没进过社会,他一直希望有个懂事的同龄人带一带她,现在有了乔子执,他就很珍惜这份缘,顺便很想一线牵。
等下一话题稍微热了一些的时候,叶璞举着饮料朝乔子执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对慕斯的照顾,这次出差是乡镇,她没怎么吃过苦,肯定没少麻烦你,吃住环境都可差了吧。”
阮慕斯边吃花生豆边说:“是呗,住的是很小的招待所,而且我们去的时候,就剩一间房了。”
乔子执:“……”
苗红:“……”
叶璞:“……”
说完,阮慕斯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的死一般的沉寂。
她刚才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好像头顶有三双眼睛齐齐地盯着她看?
阮慕斯立马扔了筷子起身跑开,“我去洗手间。”
她去尿遁的同时,听见叶璞老师在后面对乔子执语重心长道:“这若是放以前,你可就必须得娶我们慕斯了啊。”
乔子执声音平静又认真:“我很愿意。”
阮慕斯:“……”
到底是没躲过,没躲过她家老师跟乔子执俩人的情投意合。
*
晚饭后,按理来说乔子执就该走了,但叶璞和苗红非要留乔子执再吃点水果,让他俩回屋等着。
乔子执无所谓,阮慕斯反抗无效,于是俩人就一前一后进了房。
叶璞和苗红俩人互相使着眼色,好似在说这哪里是单位里的师徒关系,师徒关系还进女生闺房的?
阮慕斯高考后就一直住在叶璞家了,有自己的小房间,很干净整洁,和普通小女生的房间差不多,有些粉色用品,温柔色的摆件儿,有一扇很大的窗户,窗户下面有个飘窗,飘窗旁边是床。
乔子执走在阮慕斯身后,等他进门后,他反手就要关门,吓了阮慕斯一跳,她冲过来抓着门,结巴道:“手,手下留门。”
乔子执扬眉,“嗯?”
“门开着好,开着好。”
乔子执松了手,缓缓注视着面前这位慌张到结巴的姑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可能他关上门也就罢了,反倒乔子执唇边的这抹笑和他低低的笑声,让阮慕斯心里跟触电了似的,心猛地一跳,也不只是心虚还是什么。
乔子执没关门,就按阮慕斯的来,门大敞四开。
他负手散步,跟领导巡视似的,看着阮慕斯房间里的摆件儿。
阮慕斯很纠结,本就不是话题制造者,她要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呢?
回屋等着,要聊什么啊?
啊,对了对了。
阮慕斯回头冲乔子执勾手指,“小师父你过来。”
乔子执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窗外树枝上有两只鸟,她让他看鸟?
阮慕斯看他没动地方,又喊了一遍,“可有意思了哦。”
乔子执听得笑出声来,过去跟她一起趴在飘窗上看窗外树枝上的鸟。
“画眉鸟,”阮慕斯指着一个脑袋扁圆的鸟说,“这只是雌画眉鸟,另外那只是雄画眉鸟。”
“你对这个还有研究呢?”
“总能看到它们啊。”
阮慕斯吱呦一声开了窗,那只雄画眉鸟在唱歌。
“你听啊,雄画眉鸟的歌声是高昂清晰响亮动听的,雌的就难听一点。”
“你观察出来的?”
“不是啊,我上网查的资料,按资料说的,然后长时间观察对比出来的,网页上说清晨傍晚的时候雄画眉鸟就会向雌画眉鸟唱歌。”
乔子执明知故问,“唱歌做什么?”
这回阮慕斯不好好回答了,支吾道:“就没事儿K个歌什么的吧……”
阮慕斯话刚落地,又一只鸟扑闪着翅膀落在了树枝上。
“男配来了!”阮慕斯有些兴奋地解说,“你看啊,一会儿这两只雄画眉鸟该打起来了。雄画眉鸟特爱打架,雌画眉鸟选偶的时候,就会选赢的那个。”
窗外三只画眉鸟因情打架,窗内阮慕斯兴奋地瞧着,乔子执则懒洋洋地趴在飘窗上,从神态到姿势都很放松,轻轻托着腮,偶尔看一眼画眉鸟,偶尔瞧一眼阮慕斯。
果然没多久,两只画眉鸟打起来了,阮慕斯说:“啊,男配被打跑了!”
乔子执歪头瞧着她,忽而轻笑出声,捏了捏她耳朵,“还好。”
“啊?什么?”阮慕斯没理解上去。
乔子执懒洋洋地挑着眉,眼角的疤和黑眸里是万分的自信,“还好我打架总是赢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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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来啊,看谁敢来跟我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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