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大唐-第五章 三镇言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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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绵chun雨落得紧密起来,噼噼啪啪击窗击檐,搅得许错心神不宁。

    杨凝式也觉心头烦闷,脸色变得惨白,赶紧伸手入怀取出一枚药丸,哆哆嗦嗦地塞进嘴里,喝了一碗水送进腹中。

    杨凝式少年时练气出了岔子,一直没好,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许错便算一个。

    见他这副病容,许错便搁下刚才的话,关切地道:“病又重了?”

    杨凝式苦笑道:“遇上这么棘手的事,没病也要急出病来。”

    许错道:“既然病了,何不告个假,躲开这场是非?”

    杨凝式侧头望向窗外雨幕。

    何止这场是非,他早就有心避开纷纷扰扰的俗世,找个清幽的所在,隐居避世。

    可惜有些事不容他来做主,因叹道:“大梁那边出事了,敬掌事脱不开身。这个时候我得替他挡住一面。”

    许错感慨道:“敬掌事总算没用错你。”

    这时药力见效,杨凝式脸上有了一些血色,便就正了正身,道:“闲话少说,说正题,说正题。”

    许错抢先问道:“刚才你说大梁出事了,什么事?”

    杨凝式道:“详情我也不甚清楚,听说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僚佐献策,里面有些犯忌讳的地方,又牵扯进去几个人,敬掌事需在那边调和,事情不大,但是颇为繁琐。跟咱们这边倒是没有关系,咱们还是专注眼前为上。罗绍威今天就到德州,成德镇和卢龙镇的人也会在一两天内抵达,人一到齐,就要举行合议。”

    许错问道:“成德和卢龙派了谁来?”

    杨凝式道:“成德来的人叫周式,听说跟我臭味相投,也是个玄修之人。不过我是为了调理病状,那周式却是个正儿八经的方士,因为王镕也好此道,他才能得了官职。据细作回报,咱们进入河北之前,成德镇也有争执,一派主张和卢龙结盟,一派主张和咱们联手,中间有一派主张作壁上观,这个周式就是中间一派的代表。”

    河北三镇中成德镇夹在当中,实力一直不能增长,许错便也没放在心上,笑道:“什么中间一派,墙头草罢了,现在咱们击退了卢龙,摆平这个周式料想并非难事。”

    杨凝式点头道:“确是如此,成德王镕素来也是以仁者自居,不愿轻兴兵戈,咱们的大军还在河北境内,只要吓唬他们一下,他们便不敢跟咱们为难。”

    许错便又问道:“卢龙来的是谁?”

    杨凝式脸上现出忧虑,口中吐出一个人名“张希崇”。

    许错心头一紧,道:“卢龙镇的能人屈指可数,这张希崇便算一个,听说这一次卢龙攻魏博,便是此人极力主张。现下卢龙已败,却还派他出来,可见卢龙的态度仍然强硬。”

    杨凝式若有所思地道:“这块硬骨头是一定要啃的,先放一边不管。此次最棘手的怕是罗绍威。”

    许错讶道:“怎么说?”

    杨凝式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现在卢龙败退,咱们的大军却还停在魏博镇内,你想罗绍威能睡觉时能踏实么?”

    许错明白过来,笑道:“咱们这一座可是铜板桥,他罗绍威过了河,回头想拆可也没那么容易。”

    说了一阵话,杨凝式觉得倦了,在许错面前也不必注意礼态,便懒洋洋地斜卧了下去,道:“罗绍威少年成名,接手魏博之前,便在天雄任节度副使十余载,确有过人之处,咱们俩绑在一起也未必压得住他。他晌午应该就能到了,我好歹是大王派出的使者,他今天必须得上门见咱们一次,等他来了再看他怎么说吧。”言罢合上了眼。

    许错默不作声站起身来到屋门前,坐在门槛上望着外面的chun雨,静心思索起来。

    用过午饭后,许错唤来沈龚,让他去城里打听一下,看看是否有麟州杨家的人混进了德州,以防不测。

    窦昂用了饭便要回房,许错心想他第一次目睹诸侯之间的争斗,来德州的路上便流露出茫然之感,让他闲着他必胡思乱想,便跟他回了房,将笔墨纸砚摆出来,道:“安国兄,帮我写几封书信。”

    窦昂道:“什么信?”

    许错道:“两封家书,一封给家父家母,一封给拙荆。”

    窦昂笑道:“给令尊令堂的信,我可以代写。不过给贤弟妹的那封,嘿嘿,我写可不合适。”

    许错煞有介事地道:“安国兄有所不知,我每次给她写信,她必斥我字拙潦草,说我是在敷衍。这可真是冤枉,你也知道,求学时你我游历四方,我本就是个坐不住的xing子,后来又常在军中,随军东奔西跑,哪里有坐下来练字的时候?你的书法可是极好的,这一次就请你代劳了,免得拙荆又来烦我。”

    窦昂想了想,道:“那位杨景度书法颇有名气,远胜于我,何不让他代写?”

    许错鬼鬼祟祟地道:“景度兄和我娘家也是沾亲带故的,让他知道此事,万一捅到拙荆那里,我还要不要回家了?”

    窦昂莞尔,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惧内的。”

    许错自嘲道:“非是惧内,而是悍妻猛于虎也,不容我不小心。若非如此,我何至于有家不回,跟着军伍到处打仗?”

    许错大婚之时,窦昂没能前去道喜,后来也一直脱不开身,至今未见过许错的妻子,不过听人说过那是个大家闺秀,便知许错是在说笑,因大笑道:“你口述,我代写便是,用不着在这里危言耸听。”

    许错连连道谢,服侍窦昂落座,一边在旁研墨,一边口述了三封家书,用词都是套话。

    窦昂便想:“贤弟妹说他敷衍,可见没有冤枉。”

    三封家书写罢,折叠装封,许错又取了几张纸放在案头,道:“再写一封。”

    窦昂一看乃是公文用纸,便要询问这是怎么回事,谁知许错已经口述道:“葛帅尊鉴。”

    窦昂心中一动,提笔起写。

    许错这封给葛从周的信中先是贺捷,然后谢葛从周派出沈龚那批斥候,又将眼前的处境扼要附上,最后才是要紧处,求葛从周派人和他建立联络,合议期间需要保证自德州到葛从周部有一条八百里加急的邮路。

    窦昂一边写,一边暗自感慨,许错先是让他代写家书,然后不动声色地让他顺便写一封公文,文中还提到了这种机要之事,足见许错待他这个朋友用心良苦。

    黄昏时傅公和派人送了一张请帖来驿馆,请杨凝式和许错今晚到他家中赴宴。

    许错向那送请帖的人询问:“魏博罗节度是否进城了?”

    那人答道:“已经进城了。”

    许错追问道:“既已进城,怎么没来驿馆落脚?”

    那人道:“这个……罗节度进城后就在城里购置了一套房产,已经带人在那里落脚了。”

    许错不再问下去,待那人离去后,对杨凝式道:“果然啊,罗绍威居心叵测!”

    杨凝式忧心忡忡地道:“不住驿馆,进城先买房子,这摆明是躲着咱们。而且他进城大半天,也没过来见咱们一见,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冲着大王的面子,他至少应派个人来与咱们接洽才对。”

    许错叹道:“远亲不如近邻,罗绍威此举用意,恐怕是要疏远咱们,以便他与河北道的邻居们修好。”

    杨凝式满腹狐疑地道:“那他也不该这么着急呀。”

    许错抖了抖衣袖,换上笑颜,宽慰道:“甭想了,咱们俩在这儿想破头也没用。今晚傅公和摆了筵席,到时候见到罗绍威,再看他怎么说吧。对了,跟我一起来的窦安国,你已见过了,晚上赴宴也带他同去。”

    杨凝式谨慎地问道:“他值得信赖?”

    许错道:“我是不知轻重的人么?赴宴而已,带他同去有何不可?他原来是馆陶的县丞,也就是罗绍威的部下。现在他辞了馆陶的官,跟咱们走在一起,顺理成章便算是大王的人了。带窦安国去赴宴,让罗绍威知道咱们挖了他的人走,也可以挫一下他的嚣张气!”

    杨凝式苦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一个时辰后,傅公和派人来领路,许错、杨凝式、窦昂三人一起出门,沈龚协同两个换了便服的斥候兵随行,一路来到刺史府邸。

    宅子建得颇为气派,但内里陈设装潢却极简朴,四下里有几个仆人正在打扫。

    穿过前院,便见傅公和和一个俊朗的青年迎了出来,后面跟随的是傅公和的两个儿子,却不见傅玉的影子。

    傅公和素来不苟言笑,迎客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道:“傅某有失远迎。”

    旁边那俊朗青年倒是颇为热情,自报家门,道:“在下罗绍威,这两位便是梁王座下的杨大人和许大人了吧?”

    “正是,见过罗节度。”许错和杨凝式一并还礼。

    许错细一打量,只见罗绍威与自己年纪相差仿佛,宽肩窄腰,身形挺拔,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孤傲之气。

    未满而立,便成为手握重兵的节度使,的确有这份骄傲的资本。

    许错抬眼上看,想要瞧瞧罗绍威的五官,正好罗绍威也正望来。

    二人目光一触,却见罗绍威眼中飘过一丝寒光。

    许错心中一凛,立刻聚敛一丝杀气,回视归去。

    二人一起避过对方的目光,彼此笑了笑。

    罗绍威看了一眼许错身后,笑吟吟地道:“这位不是馆陶的窦少府么?”

    馆陶属魏博镇辖区,窦昂在当地任了三年县丞,自然见过罗绍威,不过却没想到罗绍威还认得自己,忙上前揖礼道:“正是在下。不过在下已经辞官了。”

    罗绍威讶道:“这是为何?”

    窦昂淡淡地道:“无心仕途了。”

    罗绍威笑了笑,道:“是嫌弃地方太小,想另谋高就了吧?”

    窦昂一怔,心说自己正是想随许错投效梁王,这罗绍威偏偏一见面就抓住自己不放,莫非另有用意?于是淡淡地道:“鸟择木,士择主,人之常情罢了,还请罗节度体谅。”

    罗绍威道:“敢问是择了哪位明主?”

    许错和杨凝式大为不满,罗绍威先是进城后躲着他们,现在又在窦昂身上做文章,弦外之音自是冲着他们来的,也是做给旁边那个傅公和看的。二人一对眼神,杨凝式略一颔首,许错便道:“安国兄,你的事不妨就直接跟罗节度说了。”

    窦昂心领神会,于是道:“承蒙杨大人和许大人抬举,窦某将赴大梁奔前程,就不劳罗节度费心了。”

    罗绍威仍是含着笑,道:“安国终究是我治下县级八品官员,你辞官,我理应问个清楚。”

    窦昂讥笑道:“罗节度新近接管魏博,治下官僚多有改换门庭者,莫非罗节度也都一一过问了?或还是针对我窦昂一个人来的?”

    罗绍威纵然涵养极佳,但窦昂这般揭他短处,仍不免噎了一下,双眉蹙起。

    许错暗自叫好,不过也不便和罗绍威就此翻脸,再说旁边还有一个傅公和在,他是主人,却一言不发地瞧热闹,让几位客人在这里斗嘴,不可谓不yin险。于是许错问道:“傅使君,怎不见令郎傅玉?”

    傅公和的大儿子傅金抢先道:“三郎刚刚回家便就病倒,需要安心休养,就不能出来迎宾了。”言语中透着一股愤恨之意,

    许错看傅金的态度,就知道傅玉肯定在背后说了自己坏话,大概连去伎馆的事也说了,于是笑道:“这可奇了,今ri早些时候我将他交给诸位,那会儿他可还是生龙活虎,怎会一下子就病倒了?”

    傅公和喝退儿子,道:“小犬一向体弱多病,还是多亏许大人一路上好生照料,这才能安然回到德州,不过这孩子娇气,见到家人便喜极而泣,伤了心脾,这才病倒卧床了。”

    许错故作关切地道:“没有大碍吧?”

    傅公和道:“谢许大人惦记,小犬并无大碍,静养几ri应可痊愈。”

    许错心想惦记什么呀,反正自己把他送回来了,他明天就咽气也和自己无关。

    经这么一岔,刚才罗绍威和窦昂剑拔弩张的架势便就卸了下去,傅公和也借机请众人进了房。酒宴已经备好,入席后许错倒没留意菜肴如何,反正宴无好宴,这一顿酒绝计吃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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