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皇有替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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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名武士里一人微有尴尬之色,另一人却疾颜厉色的说“你要登陛面君,搜检当然要份外仔细,怎能全由不通武事的宫娥敷衍?我们自该在一侧监督。”

    “就算是为了陛下的安危搜察女子身体,也该由凤翔军女卫来,几时有男子敢在深宫之中行窥视女体的荒谬之事?你是哪来蛮夷,丝毫不懂宫廷禁令,竟敢在未央宫中如此无礼!”

    那卫士勃然大怒,拨出佩刀,虚空一斩,喝道“你敢违抗圣令,欺君藐上!”

    他那一刀斩下,竟将我鬓边的钗尾扫断,好好的三串垂珠滴滴嗒嗒的滚了一地。我颈后寒毛一乍,不禁一惊,那武士返刀归鞘,面上大有得色。

    “就算我做了什么事,是否违抗圣令,欺君藐上,也只有陛下和有司才有资格拟定罪名,不是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妄语的。你一个小小卫士,竟敢在宫禁之中,拨刀伤人,威吓文臣,胆子可真不小啊!”

    那卫士见我一惊之后,竟无惧色,不禁一愕,我轻嘿一声“还有,你这手刀法,拙劣之至,料想除了在手无寸铁的女子面前显显威风以外,再无他用!”

    “你这……”那卫士勃然大怒,连脖子都粗了几分,握拳逼近。我凝立不动,淡淡的问“你还敢动手?”

    在他身边的那卫士赶紧拉住他的手,一名宫娥连忙赔笑道“云姑娘,他们也是遵令而行,行事有不当之处,并非有意冒犯,您莫放在心上。”

    我冷然一笑,注视着这名宫女,缓声道“没有诏命,也没有惯例,他就敢对女臣如此无礼,威逼恐吓,我看他们不像是戎守宫禁的卫士,倒像是哪里出来的强盗。”

    那宫娥的脸色一滞,古怪至极,不再说话了。我再看了他们一眼,指了指殿门,问“你们现在是出去,还是随我同往陛前,请陛下和诸位公卿一断是非?”

    两名卫士想说什么,但却被一旁的几名宫娥推了出去,刚才那赔笑的宫娥又挽着我,一迭声的代替他道歉。

    检查利刃时节外生出这么个岔枝来,无非是有人吓唬我一番,让我不能当着朝臣的面给齐略诊脉而已。他们想让我失去常态,我却偏偏不如他们的愿。

    越谨见我毫无异状的回到正殿,面色登时有些难看,眼看我准备登陛而上,他突然又叫了一声“且慢!”

    我转头问道“越尚书,你还什么事?”

    “云姑娘,簪钗也是利器,请你解下来吧?”

    我一愕,一干老臣也不禁恼怒,便有人喝道“你堂堂尚书,怎如市井无赖般的胡搅蛮缠?”

    越谨头一扬,大声道“诸位莫非忘了太后娘娘遇刺的教训了?当日刺客正是以铜簪刺伤了太后娘娘!”

    众人一时哑然,我压下心中的怒气,朗声一笑“越尚书谨小慎微,所虑极有远见,云迟岂敢有违?”

    当下依言将簪钗等物取了,再问“尚书还有何吩咐?”

    “有劳云姑娘将指约腕钏等首饰一并取了,以示清白之意。”

    我听他竟连指环腕钏等东西都要我取了,心中微惊,蓦地明白,越谨阻止我接触齐略,不是怕我的医术,而是怕我的催眠术。

    我心中惊怒,面上却不动声色,依言而行,然后再问“越尚书,可还有事?”

    越谨摇头,示意我可以登陛请脉。我却不动,冷笑一声,注视着他缓缓的道“越尚书,云迟想必是哪日里不经意得罪您了,以至您今日竟是定要云迟披发跣足,以谢其罪!”

    越谨面色微变,我却不再看他,听到丹墀上越姬传唤,便拾阶而上。

    不知为什么,在被越谨层层刁难的时候,我心里波澜起伏,忍了又忍才将气忍下去,只想登上丹墀,看看齐略的现况。但到此时登上了丹陛,我的心情却奇异的平静了下去,心里突然浮出一个奇怪的感觉这御席上躺着的,不是齐略!

    如果是齐略,即使他不记得我了,即使他真的病重气弱到要人代传其言,又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么明显的外戚越权之举?怎么容得下别人强逼自己的臣子在朝堂上受这等侮辱?

    侍驾的几名内监让开了些,帷幕中那躺在越姬身侧的人的脸面现了出来,那眉眼是极其熟悉的,我走过去俯身诊脉,手指触及他的肌肤,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沉淀下来,变成了笃定——这人,不是齐略。

    尽管病色愁容将他的长相自然塑成了孪生兄弟般的相似,但他不是齐略!

    就算我脑子里记得的容貌与齐略现在的真实长相有差,但心中的直觉,肌肤接触的感应,都足以使我确定他不是齐略。

    为什么越氏要用假君临朝?

    心中惊涛骇浪翻涌,但在这种时刻,我反而平静了下来,轻声道“陛下!臣……云迟请脉!”

    躺着的那人缓缓的睁开眼睛,做了个挥手免礼的动作,看了我一眼,眼珠却是呆滞的,没有丝毫的灵光——这人果然是被催眠了,所有的举动都是半梦游状况下做出来的,受人控制。

    可是控制他的人在哪里?总不可能是越姬吧?

    我抬头望去,越姬的目光与我一触,眼里突然多了些慌乱,下意识的往她身侧看了一眼,强笑问道“云姑娘,陛下的脉像可好?”

    “容臣细诊。”

    我移动了一下位置,不动声色的向越姬刚才看的地方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坐着的却是个素衣青衫的女史,肤色白得近乎透明,虽不施脂粉,也有一股动人心弦的明艳。

    这人是谁?凭什么让越姬在慌乱的时候向她讨主意?

    “云郎中,陛下到底是何病症?”

    陛前等候许久,不见我出声断案的一干老臣都忍不住出声催促,我却久久没有回答——越姬他们找人来代替齐略上朝,是齐略已经死了,还是齐略虽在他们手里,但却不受控制?

    当面揭穿吗?还是隐忍?

    若要揭穿越氏的阴谋,这满文武百官在场,无疑是最佳场合;但若齐略还没有死,揭穿这个阴谋却无疑是逼越氏铤而走险,杀齐略以绝后患。

    说,还是不说?

    汗水自我的额头涔涔流下,我几度张嘴,又闭嘴!

    我的目的与什么宏图大业没有多少关系,我更关心的,是齐略个人的生死。

    我不能拿齐略的性命来冒险!

    帷幄之中,光影浮动,照得里面的人的脸色都阴晦难明,越姬看着我,我也看着她,许久,我才缓缓的开口“陛下此病是忧伤过甚,五内郁结……”

    我说的,还是越氏一党放在太医署里摆出来给人看的,所谓的太医请脉后的定案,毫无半点新意。

    一干老臣既吃惊,又失望,又怀疑的瞪着我看,与此相对,越氏一党的人脸上却都有放松喜悦之意,越谨看我的眼神,是既觉得意外,又有几分轻视疑惑。

    我也管不得朝堂中的各种形态,匆匆离开西朝殿,与严极汇合了一起离开未央宫。

    坐上马车,严极才问我“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朝堂上的人,不是陛下!”

    严极大吃一惊,差点将马车赶进了水沟里,转头瞪着我“你说什么?”

    “不是陛下……陛下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我自己都没想到,此刻我竟能如此平静。严极惊吓过后,见我不动,略微镇定,问道“你没有揭穿?”

    “没有。”

    严极沉默了一下,问道“看来事态比我们原先想象的更复杂,你现在想怎么办?”

    “我要去找原天子的中常侍陈全,还要查问一下平舆王近日的行程。”

    “你怀疑那假天子是平舆王扮的?”

    “嗯。”

    我看过的所有人中,只有平舆王跟齐略长得最像,略微修饰一下,再借病容遮掩一番,坐在那高高的丹墀之下,有几个臣子能分清他们兄弟俩的?

    “严大哥,如果假君真是平舆王扮的,我们的行动就要赶在大朝会还没有完结的这两天。因为这两天他们要兼顾两头,力量分散,救人相对容易。”

    严极迟疑了一下,突然正色问“妹子,万一他们用假君来上朝,是因为陛下已经驾崩。那么,我们不仅无法救驾,反而要承担谋逆的恶名,这后果……你想过没有?”

    严极的声音极轻,但却几乎将我所有的冷静击溃!

    我一直不让自己去想假君临朝所代表的含义,但严极的说法,却由不得我不正视一个问题,万一齐略真的死了,那可怎么办?

    夜风寒凉,我穿着巡逻卫士的服饰,跟在铁三郎身后静静的向未央宫用来关押犯过宫娥女史的暴室走去。

    暴室最初建立的用意,本是给犯小过的嫔妃或宫娥关关禁闭,行的是天家的“家法”,并非什么正式的惩处机构。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个非正式的暴力机构,在宫里却演变成了比正式的刑狱更令宫中人恐惧的所在。

    就着启明星微弱的光芒看过,暴室就像一座陵墓,看不到一丝光亮。

    铁三郎停在暴室的个窗前,有节奏的叩了几下,旁边的门轻轻的开了,有人问道“谁?”

    “铁三郎。”

    接上头后,那人领着我们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下了两层台阶,停在一间铁门面前,略微有些感叹的低声说“这就是陈常侍的囚室,亏得他们昨天连夜拷掠不停,你们才有机会进来。”

    铁三郎拍拍那人的肩膀,唤了声“好兄弟!”便什么话也没说了。

    推开囚室的门,一股血腥、焦臭、药味、骚气交织在一起的臭味便冲鼻而来,室左的火炉炭火未灭,红光染开,便能看到刑具罗列和草堆里的一团人影。

    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血肉模糊,几不成人形的人时,还是不自禁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触手摸过去,陈全的四肢竟都已经粉碎性的骨折,身上鞭打烙印所遗的伤痕铺得他体无完肤。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深层昏迷里,难怪拷掠者也不得不放弃。

    我自怀里取出针囊,就着炉火的暗红光芒给他施针,过了一阵,他才醒了过来,动了动身体,呻吟一声。

    “陈常侍。”

    “你是谁?”

    “云迟。”

    陈全的声音里全是惊讶“怎么是你?”他情绪略微激动,立即发出一阵剧咳,吐出两口淤血。

    我将带来的药倒出四粒送到他嘴边,问道“这囚室有能藏东西的地方吗?我给你带了几瓶消炎止痛的药。”

    “别……若让他们发现囚室里有私藏,定会加强未央宫的警戒,你们想再做什么都不方便……”

    陈全吞了药,喘息一阵,缓过气来,问道“云……娘子,你是和什么人一起来的?来干什么?”

    “你还在他们手里,我与什么人一起来的,我不能告诉你。我听说宫里有异变,想来探探情况,带他出去。”

    “你来救驾?”

    我点点头,只拣要紧的问“你是桂宫事变后才被打入狱中的,可知他被困在什么地方?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能自己走还是要人背?守他的人有多少?首领是谁?怎么轮值?什么时候好找空隙?可有人能充内应?”

    “大家就被困在椒房殿,时醒时昏,他的病太医们各说各话,没法定论,倒是大家清醒的时候跟我说过,那是当年李昭仪为了夺宠,给他施了毒……”

    利用鸦片夺宠,这与当年滇王妃做的事何其相似?李昭仪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又是从哪里得到鸦片的?

    “守在大家身边的人以越姬和一个可能是楚国细作的女子为首,外面的护卫是越氏和李氏的亲信,每日四换轮值,晚上加倍戒严,要救大家必须白天,趁那楚女不在的时候。至于内应……”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报出几个名字“云娘子,越氏和李氏联手,可能与楚国有什么约定,现在已经控制了未央宫。宫里如今还能活得自在的,多半都已向越氏投诚。这几人虽然对大家也算忠心,但用他们的时候,还是要留意些。”

    “云迟明白了。”我沉默片刻,轻声道“陈常侍,我敬佩你的忠义,可惜我能力有限,只能从这内宫里救一个……常侍,你多保重,以期日后。”

    陈全的身体其实已经虚弱无比,但这时候却笑了笑,有些吃力的说“我不过是未央宫里一无用老奴,卑微下贱,不值挂心。”

    他说着嘿嘿的涩笑两声,叹道“我早知必有人来救驾,只是想不到来的竟会是你……看来,冥冥之中,果然有天意存在……云娘子……”

    我微微一愕,见他示意我俯耳过去,迟疑一下,还是凑了过去,听到他轻声说“太医署后面的冬井里,有物件,你在救大家之前先将它取出来。”

    我微微皱眉“时间有限,如果不是要紧的东西,等我把他带出去以后再回来拿。”

    “不,定要在救大家之前将它拿出来,很重要……”

    他不肯说那东西是什么,却定要我救齐略之前拿出来,我看他说得郑重,还是趁着天色初明,长乐宫起钥的时候,拿出我许久没用的太医署郎中的对牌,进了太医署。

    太医署里的太医分守长乐宫和未央宫,只有两个人轮值。其中一个是我不认识的新晋,想是新晋的,另一个却是老熟人医效向休。

    两人叙过话,我问清医署的现况,请向休帮我看着制药房的前门,好让我可以去冬井里捞东西。

    医署的冬井深达三丈,我带了个换气用的小竹筒连潜了七八次,才从井底的青丝丛里摸出一件异物来,浮出水面打开包布一看,顿时大吃一惊!那物件盘龙为把,脂玉为座,上用隶书刻着四个字天子之宝!

    天子印玺平时都是装在宝匣里,由陈全捧着的,想来陈全是在大乱还没有完全显露时就已经凭阅历和经验嗅出了异味,借来太医署给天子传召太医的机会将这枚天子理政所用的宝玺扔进了井里,然后摆了空匣计。

    难怪越氏一党只有一枚“建章私印”,却没有天子之宝,会对他施以那样的酷刑!

    我呆了呆,将印玺收好,重又潜下水去,将井底仔细的再摸了一遍,这一次摸出来的玺玉面缺了一角,是用黄金镶嵌补齐的,上用是小篆的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天子传承时必须加印诏令天下,以示正朔的传国玉玺!

    没有天子之宝,尚书台还能借天子往日积威勉强将政令压下去;但没有传国玉玺,想拥立幼帝,那却是在作梦。难怪越氏要扶持幼帝的传言尘嚣日上,却没有落实,原来他们根本找不到这继位必须的传国宝玺!

    陈全权力中心浸润了几十年阿监,其理政的能力不强,但这份眼光和忠心、胆气,却委实令人赞叹!

    有这两枚印章,我无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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