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帝王妻-欲断哀弦君须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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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睁开眸子,置身在一个冰雪砌成的国度,银妆素裹,剔透莹净,却不失巍峨。后来,我才知道,在我服下鸩酒的那一刻,是帝太妃以先帝遗诏将太后拘禁于长乐宫,救下彼时垂危的我。而望舒用银针度我百会、天池二穴上,才续了我的命,并禀明匆匆赶回宫中的天烨,若要救我,则需北溟圣花——血莲方可驱尽鸩毒。

    其后,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也证实了望舒的说法。于是,天烨竟然在两国局势微妙之际修书于北溟恳请赐药,并遣霍子渊率精兵护送我来到这北国之巅。他对我都能如此,让我更相信,他不会是赐死姐姐之人。不会!

    我不该怀疑他,我该试着去相信他。哪怕,只这一次。

    血莲,北溟圣花,千年花期,虽然,北溟的禁地卓奥峰顶峭壁,遍是血莲,但每轮绽开,仅有一朵,采摘后,不过一日,便枯萎凐灭。

    可,北溟国主冥曜仍欣然应允,在我抵达北溟的翌日拂晓,就命护军之内最精干之士攀至峰顶采摘,傍晚时分,已得到一株怒放至盛处的血莲。

    而我,在这血莲的功效下,终于从鸠毒噬魂中侥幸再获重生。剩下的余毒,望舒需每日以无根天池水为引,熬上草药,渐渐驱之。如此,返回西巽的行程便延到了一月之后。北溟乃冰川山脉之国,国都,建在并立的卓奥峰与拉昂峰之上。皇宫建于卓奥峰,分三坳,第一坳建纳贤宫,为国主早朝会晤朝臣之地;第二坳建宫殿,为后妃女眷居所;第三坳则是历代北溟国主寝宫——冥宫。拉昂峰也分为三坳,除第一坳建行苑,接待外国使臣,其余二坳,均为朝臣居所,愈往上,则地位愈是尊崇。我没有随西巽使者歇在行苑,而得以歇于北溟国主唯一的后妃,柔妃上官寰柔的皎雪宫中。似是短暂的失忆,抑或我不愿去想那些悲怆凛恨的往昔,醒来后的我只愿恣情于这段干净纯粹的日子,每日与她,温柔婉约似水的女子上官寰柔为伴。她永远只穿一袭白衣素裙,除了樱唇上那点昀色,再无其余之彩,纯粹的玄墨与皓白,饶是这般素雅的妆容,也在她眸底的顾盼流辉间生出让人倾倒的惊艳。这一日晨昏,我们依然于皎雪宫前的轩台摆上琴案,抚曲相悦。四周白皑苍茫,唯有那连绵不绝的雪山环绕,不远处,独独伫立峭拔山峰,通体晶明,寒光闪闪,更无丝毫渣滓,夺目耀眼犹如巨大的天然屏障,挡住了深冬呼啸刺骨的寒风。

    左侧的倚兰镂刻花架上,置着熏香炉,釉面光润匀净,如脂似玉,细腻地雕有三层的莲花图案,每朵莲花十一瓣,瓣下刻了清晰灵动的花茎,韧韧秀逸,盖顶饰有典雅的青鸟,鸟嘴衔着硕大的夜明珠,这样,晚间焚香亦是流光溢彩,别有情趣。

    炉内燃了薰香,是极为罕见的高棉棋楠香,馥郁浓烈,袅袅燃升后,化为一地的清凉馨恬。案前摆着寰柔唯一钟爱的古筝——紫檀绿云垂,她黛眉微颦,甲片尖端轻触筝弦,淡雅委婉,隐着蓄远凄凉的曲调缓缓泻出,竟是《汉宫秋月》。我心底拂过一丝清泠,缓缓抱起萱滢捧上的琵琶,流转凝涩合上她的深沉缓涵。声随妙指叠进,吟、揉、按、滑间,她左手的颤音愈加密、紧,渐渐振频转快,额际香汗微沁,眸间亦湮了层层雾气,颤音间已闻棱角犀气。幽怨悲泣的旋律渲染了我日益静淡的情绪,她一直以柔婉的形象示人,而心内抑忍的哀怨,唯有喻曲为诉吧。我凝着她,右手轮指滚弦暂歇,从容迂回间,缓缓由激荡转而柔和清亮。其实,我心内,何尝不是同样的哀怨呢?但,急切处弦声凄凄铮铮,浪涌昂漾,莫来由的,我会觉得一丝的酸涩,这种情感攫住彼时的我,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地,笼住我的思绪,让我无法淋漓尽致于弦音。寰柔与我一直是有灵犀的,此时,她眸底,驱散了方才的雾气,左手颤音缓匀,寂寥清冷,曲音凝萧。她虽为北溟国主唯一后妃,但,我疗毒至今,却未见国主有过召唤,禀烛夜谈间,也明了那国主对她的相敬如宾,她于国主的铭骨倾心。而,我与天烨呢?

    蓦地念起他的名字,他于我疏冷背后的款款种种,一丝一缕地终汇入心底的柔软。哪怕,从今后,流出的仅为泪,或许,也来不及有悔,不愿去悔。

    但,嬴氏与安陵,在西巽,又能并存多久呢?我右手倾泻出的弦声愈发低徊,忽地一个拔高,曲终一收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而她,逐次放慢弹奏速度,在第二次曲乐反复时,旋律愈慢、渐轻,终归寂廖。我们对视一眼,绽开一抹至淡却幽的笑靥,自有一番思量于心。棋楠香在香炉还没有烧完,香雾时隐时现,缭绕着夕阳余晖,金紫腾升。“太悲了。”我将琵琶复交于萱滢,慢慢褪下素指上的玳瑁护甲。

    她温温柔柔地启唇,声音犹如春日溪流般漾过心扉:“深宫之内,唯有此曲最是贴切吧。”她纤手从近身宫女紫苒手捧的玉盘内接过香茗,浅浅泯了一口,眉尖逐渐舒展开来。“奈何帝王后宫,却皆是如此。”我起身,极目眺望拉昂峰的巍峨,“愿得一心人,白头永不离,于其间,亦是不可得的。”

    “妹妹,帝王心中,自有比后宫更为沉重广袤的担负,但,白头不离,却并非可遇不可求。”我沉思着她的话,许久,当天穹飘下今冬第一片雪花时,六角的白剔花瓣落于我抬起的素掌内,我看它融化,沁入掌心,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柔婉若水:“终归,无怨,就能释然。”

    我回眸,凝着她:“姐姐,如果,我能似你这般,或许就不会作茧自忧。”她笑意温悯淡然:

    “我甘愿为他付上一生的清冷,我的等待,仅为,在他的眼底,能有片刻的伫留。而你,却不必如此,若西巽帝心中无你,岂会屈尊修书许你北溟求药呢?”

    我的眸光对上她的,叹息缓缓溢出樱唇:“如若,我不以安陵为姓,就不会有今日种种。明朝何夕,怕是,一切皆有了变数。”她默然,眸光低徊,凝向琉璃盏内的茶叶绿嫩:

    “无怨,甘愿,自会甘甜。”我的唇畔弧度微现,素手接过紫苒玉盘内的香茗,揭纱泯入唇内,初时的涩苦,在咽下的瞬间,化为甘甜芬芳于唇齿。我莞尔一笑,纵隔着白纱蒙面,漫雪舞旋,亦倾世绝美:“是,自会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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