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还不配算在那般“天天在巴黎圣密雪尔大街上散步着的面部毫无表情的中国人”（借用法国某女记者语）之列，但塞纳河畔一带的旧书摊却是我常到的地方。一个星期中至少要去两次，每次去的时候空着双手，回来时，两手总是满满的。

    然而有一次我冒着微雨，沿着塞纳河望着“圣母院”的高耸着的两个钟楼，踏着回家的路，手里却只有一本薄薄的世界语的小书，书名叫做《骷髅的跳舞》，是花了两个半法郎买来的。

    几天又过去了，在一个春日的清晨，我拿了这本小书跑到拉丁区的卢森堡公园里。因为是早晨，游人并不多。在一株大树下的一把长椅上，我静静地斜坐着。阳光射在碧绿的草地上；中间圆圆的地方种着各样颜色的花；喷水机不住地喷出丝丝的雨点，在阳光中闪耀着如颗颗的明珠。我读完了《骷髅的跳舞》。在这样和平的空气中，我的紧张的心情忽然宽松了。“骷髅”在我的眼前完全没有了。我只记着首陀罗人的喷泉和草原。我似乎已经看见这一切了。我知道那日子是会到来的。为着全人类的喷泉和草原，是到底会有的，而且不久我们就会看见它们。

    作者秋田雨雀在爱罗先珂的童话剧《桃色的云》序中说过：“你叫喊说，‘不要失望罢，因为春天是决不会灭亡的东西。’是的，的确春天是决不会灭亡的。”我的感想也是如此。不错，春天是决不会灭亡的。

    在卢森堡公园的春天里读完了这本小书，心里确实充满了希望。现在把它译了出来，又恰逢着上海的春天。

    一九二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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