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直接去她家找她。”
“她刚开了新店事情多,晚一点再约吧。”
“你还真信她忙到连一起吃顿饭的工夫都没有?”唐睿泽恨铁不成钢,“人家那是连不想看见你的理由都懒得想。以前我应付那谁谁的时候也这么说。”
顿了顿,蒋绍征问:“那怎么办?”
“你可以向成功人士请教。”唐睿泽指了指自己,“看是你的份上,我勉强在百忙之中抽点时间指导指导。”
“你省点时间回家洗尿布吧。死缠烂打那套我干不出来。”
嘴上虽然这样说,蒋绍征却也明白,在追女生上头,唐睿泽这种脸皮厚的更占优势,至少搭讪的时候能找到话题。
一本正经惯了的人,在恋爱方面,其实更适合被动。
他查过宁立夏的课表,一早就等在教室外头,即将下课的时候,忽而又觉得这样出现太不自然。待到下课铃响起,远远地望见宁立夏正慢吞吞地收拾东西,蒋绍征飞快地从东边的楼梯跑上四楼,估了估时间,又不紧不慢地由西边的楼梯走下来。
下到三楼,正好遇到宁立夏。
“这么巧,你今天有课?”
宁立夏很是意外:“选修课。”
“等下还有事儿忙?”
“要去工作室。”
“再忙也得吃饭,我本来约了唐睿泽,谁知道他临时爽约,位子都订了……”他轻咳了一声,“不然,一起?”
“我等下要试新菜,所以不吃午饭。”
“哦,我正好要去你工作室附近,可以送你。”
“谢谢。我自己开了车。”
“……”
蒋绍征正愁找不到话说,就听到一个学生在后面叫他,原来是想讨论论文开题的事儿,他没有办法,只得放宁立夏离开。
选修课并不是天天都有,蒋绍征就这么又苦等了三天。
喜得子的唐睿泽最近心情正好,加上这又是蒋绍征头一次追女孩,他自然很有管闲事的兴致。
从岳父家出来,他便拨通了蒋绍征的电话。
“今天宁立夏会来学校?”
“如果她不逃课的话。”
“你想出约她的借口了没?”
“问她需不需要我指导她写论文,她选的那个老师很不好应付。”昨天的那名学生虽然搅乱了他原本的计划,却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启发。
“还不如聊人生聊理想呢!”唐睿泽笑得合不拢嘴,“你开车了没?”
“开了。这个理由很糟吗?”
“你省省吧!就你这智商,没我帮忙还想找女朋友?等会儿把你车钥匙给我,再放身干净衣服在办公室,找个地方等我电话。只要宁立夏来学校,我一定让她请你吃午饭。”
唐睿泽虽然爱开玩笑,却也算靠得住,蒋绍征决定听信他一次。
果然,宁立夏下课十分钟后,唐睿泽打来了电话。
“三分钟内到经管楼左侧的停车区去。动作快点啊,晚了就没戏了。”
蒋绍征赶到时,宁立夏正蹙着眉头查看自己的车子。
“出什么事儿了?”
“你怎么在这儿?我的轮胎被划破了。”
“我的车子在这里。”蒋绍征终于明白了唐睿泽拿他钥匙的用意,真是滴水不漏。
“只能打电话叫人来修了,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
“有备用轮胎吗,我帮你换。”
“那怎么好意思,还是叫人吧。”
“客气什么,小事儿而已。”
七月底的中午,树荫根本遮不住炙热的阳光。宁立夏的车是中型SUV,车上配却是小型千斤顶,用起来很费力,折腾了快半个小时,轮胎才换好。
过意不去的宁立夏自然要请蒋绍征吃午餐。
蒋绍征回办公室换掉浸满了汗的衬衣西裤,坐上了宁立夏的车子。
没等他提起论文,宁立夏便开始诉苦:“郑老师已经连续发了几封邮件给我。第一封催我提早准备开题报告和开题答辩,不要拖到最后。我还没来及回,她又发了第二封过来让我尽快找个时间和她面谈。我当时在隔壁城市出短差,就把想写的题目告诉了她,她说我选题太大,让我打电话跟她讨论……我问了卫婕,别的同学想找老师咨询老师都爱理不理,哪会催得这么紧!才不到八月,时间明明还早呢。”
她脸上的惆怅让蒋绍征忍不住想笑:“郑老师比较认真,论勤奋严谨整间学校都没人能和她比,跟着她肯定会吃点苦。这事儿怪我,我知道你选我是想偷懒,虽然我不爱和学生较真,但也不能容许有人混水摸鱼,怕真选了你你会失望。我也没料到你会被分到郑老师手里。有什么不知道的就来问我,我可以帮你。”
本想央蒋绍征帮自己求郑老师通融放水的宁立夏唯有在心中骂他固执古板。
“你想写的题目是什么?”
“中国能源消费趋势与节能减排潜力分析。”
“这选题是有些大。”蒋绍征沉吟了片刻,“MBA论文可以从企业问题出发,关注企业实践中的一些问题。以工业企业节能问题为例,有很多可以研究,包括梳理企业节能减排实践活动和管理措施,探究企业节能减排的动力。”
宁立夏听得头晕,简直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嗯……这方面我不太通,我们去吃自助餐吧,有间酒店的还不错,我很早之前就想请你去。”
“去哪儿都行,你喜欢就好。我帮你找点企业节能的实际资料和论文资料,这两天就给你。你仔细看看,梳理一下思路,凝练一下研究问题再定题目也不迟。”
“你的事情多,资料什么时候找都没关系,关键是能不能帮我跟郑老师说一声,让我晚点再开始准备,我最近比较忙。”
“她最讨厌找借口不上进的学生,我去说应该会适得其反。”
“……”
吃饭的这一个多钟头里,蒋绍征找了无数话题,可惜宁立夏惦记着没做完的事儿,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晚上到家时已经快十点,颜寒露正窝在沙发上啃着薯片看电视,宁立夏将买给她的宵夜放在桌上,招呼妹妹吃。
“我有个重大发现!”见姐姐回来,颜寒露立刻关上电视,凑了过来。
“明天再说吧,我很累,洗过澡还要看导师给的资料。”
“你不听一定会后悔的。”
宁立夏把妹妹推出卧室:“我没空后悔,只想多点时间睡觉。”
“你不想知道你的车胎是谁划破的么?”颜寒露隔着门喊。
“不会是你吧?你去学校干什么?”
“当然不是我!不过那个人你也认识。”
宁立夏打开了房门,问:“谁那么无聊。”
“我一个人没事做,就逛到了你们学校,想你陪我吃午餐,可打给你你不听,我只好到处走,正巧看到了你的车子。我看了看时间,见你快下课了,就站在你车子附近的凉荫下等……”
“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等了五分钟居然看到了唐睿泽!唐睿泽的气质和他十七岁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更合我的胃口了。他怎么就结婚了呢?真倒霉!我正要和他打招呼,想起你不准我露面,只好忍住了。”颜寒露再次跑了题。
“是谁划破了我的车胎?”疲惫不堪的宁立夏实在受不了颜寒露的啰嗦。
“就是唐睿泽呀,这种事他应该是第一次干,鼓捣了好半天。你又不让我出现,我想阻拦都不成。”
“怎么可能是他。”
“我开始也觉得诧异,从超市买可乐回来后看到帮你换轮胎的蒋绍征就全明白了。”颜寒露狡黠地一笑。
“你明白什么了?”
“你真傻假傻呀!话说到这儿都不懂。唐睿泽刚划破你的车胎,蒋绍征就立刻出现了,他们俩根本就是串通好的。”
“蒋绍征经过是因为他的车也停在那里。”
“他的车是唐睿泽开过去的!蒋绍征后来不是跟你说他的车钥匙不见了么,根本就是因为钥匙在唐睿泽那里!”
宁立夏不解地问:“他们干吗串通?”
“你说呢!”颜寒露瞥了姐姐一眼,“当然是蒋绍征在图谋你。我真是佩服他们,那么大的人了,还用高中生的招数。不过蒋绍征可真好看,连出苦力换轮胎的样子都养眼,我过去怎么就没发现他比唐睿泽帅呢!”
宁立夏正说话,手机却响了,是蒋绍征,她对妹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按下了接听。
“睡了吗?”
“没,才刚到家。”
“我正好经过你家楼下,方便的话,上去送点资料给你。”
人到了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宁立夏唯有把颜寒露锁进卧室。
除了文件夹,蒋绍征还带来了点心和粥:“这家的南瓜饼很正宗,别为了减肥饿着肚子熬夜。一些资料供你参考。其中要特别留意‘新制度主义理论Institutional theory’,这个理论可以用来解释企业节能行为的动机,主要是从三种外部压力的角度来解释的。”
或许是觉得深夜打扰不礼貌,蒋绍征送过东西便走了,连泡好的茶也没喝。
一听到关门声,颜寒露就从卧室钻了出来。
“南瓜饼、生滚鱼片粥,都是你的最爱,对你的口味摸得还挺清的。呦,这两家店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亏他不嫌远。”颜寒露边翻塑料袋边说,“就是送资料这招实在太傻,他应该直接把开题报告呀论文呀什么的都帮你写好,正为了这些愁眉苦脸的你还不得感动得立刻以身相许!噢,送资料和借书一样,一来一去地见面借口更多,再亲自给你指导指导……哈哈哈,办法虽然老旧,但管用就成。”
宁立夏没理自言自语的妹妹,径直去了浴室。
她的脑中乱成一团,想不通蒋绍征做这些事的用意。在感情方面,她并不是个迟钝的人,换作旁人,动了心思稍稍表现得明显点她就能立刻察觉,蒋绍征却不同。
大抵是过去追了他太久,见识过这个人冰冷难近的一面,总是无法相信他会挖空心思地讨好自己。
从浴室出来,捧着粥碗的颜寒露不满地说:“干什么板着脸,你不该高兴么?十几岁时追不上的男神如今主动献媚,简直是女屌丝的华丽逆袭!”
“你才是女屌丝!他为什么要喜欢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人家不就是在你丑兮兮的时候拒绝过你么!干吗这么苦大仇深。为什么要喜欢你,因为你漂亮呗!男人全是看脸的。不得不承认,瘦版的你比以前美多了,吃完这顿,明天起我也得减减肥。”
“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肤浅,他的女学生中年轻貌美的多了。或许他现在的行为是因为潜意识里对我的愧疚,虽然我顶着你的名字,但我们毕竟长得太像,看到一个就会想起另一个。也可能是因为从他18岁起,我这张脸就常常在他眼前晃,在他的印象中,我看向他的表情永远都应该是崇拜和傻笑。再见面后,见我不再关注他,他由开始的不适应慢慢演变成不甘心,最终产生了喜欢上我的错觉。男人和小孩子其实没分别,哪怕已经三十一岁也一样有好胜心。”
隔天宁立夏正在工作室午休,蒋绍征又找了过来。
“帮我找了新的资料?”宁立夏从摇椅上下来,把吃了一半的酸奶放到一边,起身迎接,“外头都快热到四十度了,发封邮件就好,何必亲自过来。”
这间屋子的顶是玻璃的,向上望去烈日仿佛近在咫尺,然而冷气开得足,酷暑全被挡在了外头。凉凉的空气中飘浮着宁立夏身上的清香,蒋绍征觉得片刻前的燥热在看到她的瞬间立时就消散了。
他将手中的盒子放到宁立夏面前:“你的新餐厅不是旋转木马主题的吗,听说你花了很多心思收集摆设,前几天出差正好遇到这只旋转木马八音盒。”
八音盒是木质的,没有上色,乍一看并不华丽,工艺却称得上精湛。宁立夏拧了一下发条,音乐是《天空之城》。
“我很喜欢,谢谢你特地买了送来。”
“我来不单是为了送这个,还要替蒋氏和万丰订中秋发给员工的月饼。”
离中秋还有整整一个月,不过两间都是上市公司,员工众多,需求量大,现在来订也不算早。
看过数量和要求,宁立夏吐了吐舌头:“这么大笔的订单,我还是第一次接,加上宁御那边的,又要忙上一阵了。”
“忙不过来就算了,我让唐睿泽换地方。”
“千万不能算,有钱赚忙到吐血都高兴,替我谢谢唐睿泽,改天请你们吃饭。”她笑了一下又说,“更要谢谢你,你家的公司现在是你堂哥在管?”
“两个堂姐也在里面帮忙。我只是挂名的经济顾问,并不怎么过去。”
“员工福利也要经济顾问操心?”
“我是想见你。”蒋绍征烦透了找借口,索性说明白。
她的嘴角有一圈淡淡的奶渍,疑惑不解的表情俏皮而可爱,他想也没想便伸手替她抹去。
宁立夏偏了偏头,眉头微蹙。
他已经三十一岁,追女生却还是第一次。甜言蜜语说不出口,又觉得举着花在门外苦等、摆蜡烛之类的举动太过幼稚,是小男生们的专利。贸然说出这一句,看到宁立夏脸上似是不悦的神情,略微的慌乱之后,反倒沉静了下来。
“我很喜欢你,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你,却又找不出好的理由。我不奢求你立刻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只希望不会成为你的困扰。”
宁立夏浅浅一笑,随手从果篮里拣出一只橙子,垂下头慢慢揉,揉罢便一点一点地剥。剥完,她把橙肉递到蒋绍征的手边,而后将橙皮由大到小依次摊开,一枚枚地放到窗台的阳光下晒,柔白纤长的十指染上了橙黄的汁液,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他觉得这情景有些眼熟,似乎颜谷雨也有这样的习惯。
“你喜欢的是我?确定么。”
蒋绍征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记得刚遇到时,你很关心我姐姐,一直追问我她的下落。该不会是因为我们俩长得像,把我误当成她了吧?”
“不会,你是你,她是她,我分得很清楚。”
宁立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单凭这一句,我就能肯定,你高估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
她的语气虽然温和,眼中却一直带着疏离和忽视,他不知道自己讲错了什么,会让她觉得好笑。
“虽然我在感情上面没什么经验,也不怎么会讨好女孩子,却还不至于傻到分不清什么是喜欢。在你之前,我从没那么渴望过与谁天长地久地在一起。”
“天长地久?你一定会找到配得起这四个字的人,不过绝对绝对不会是我。”
宁立夏想起过去的自己,卑微到连委屈都不敢表露,真是可怜到骨头里。蒋绍征看似温良,与谁都不会起争执,其实冷情得很。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决计不会有幸福可言。
“你是不是介意我和你姐姐的过去?”
“完全不。”
“那为什么连机会都不给我。”
“因为我不喜欢你。”
他没料到她会答得这样干脆,想再争取又觉得无话可说,正踟蹰着,她的手机恰好响了。
手机就搁在桌子上,他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是宁御。
“晚一点吧,有客人。”
电话那头的宁御大概在询问客人是谁,又听到她说:“是来订中秋礼盒的客户。”
这样的定位让蒋绍征失去了继续停留的兴致,很快起身告辞:“既然你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再联系。”
在每日都主动打来电话探听两人进展的唐睿泽眼里,蒋绍征的这点挫败简直不值一提。
“女人们都一样,喜欢到恨不得立刻就和你结婚也非得摆摆架子,就怕答应得太快日后不被重视。”他往书房外看了看,见妻子正在卧室哄孩子,便放下心来继续,“当初喻白也是,其实从一开始就很在意我,却别别扭扭地撒谎说从没想过在一起。”
“……谁说送花老土,我看你才土!每天在她眼前晃一晃是必须的,惹人烦总比被忽略强。”
想起当初的颜谷雨,蒋绍征觉得唐睿泽的话也不无道理,起先他也不怎么把她当成一回事,她在他的眼前晃得多了,慢慢地就跌进了他的心里。喜不喜欢的都是其次,至少能时不时地想起。
放下电话,蒋绍征才看见母亲站在门外。
“是睿泽打来的?”蒋夫人端着果碟走了进来。
蒋绍征应了一声。
“雅柔去自驾游,摘了水蜜桃,还不忘送一篮过来,真是懂事。”蒋夫人坐到了沙发前,精心选了一只桃子,边削皮边说,“睿泽还比你小了快两岁,孩子都有了,真让人羡慕。你从小就比他懂事,婚姻上却落在了他的后面。”
蒋绍征无奈地一笑:“医院里最近不忙么,您怎么也学那些提前退休的老太太唠叨起这些了。”
“再不唠叨好女孩就被人抢光了。你唐阿姨天天在我面前炫耀她儿媳妇,喻白是不错,谦和有礼懂规矩,不像那个咋咋呼呼的程青卿。程青卿的父母也是明白人,真想不通怎么会把女儿教得疯疯傻傻的。不过喻白再好也总归有些小家子气,比不上雅柔大方得体。那么多女孩子里,只有雅柔配得上你,她样样都出色,连挑的水果都特别甜。”蒋夫人把削好的桃子递到蒋绍征面前,“喏,尝尝看。”
蒋绍征把桃子放到了一边:“我不爱吃桃,甜不甜都一样。”
“那你喜欢什么?颜家的那个吗。听雅柔说颜谷雨的妹妹回来了,你可不许跟她走得太近,她那个姐姐,比程青卿还不像样,爸爸又是那种人……后天下午我约了宋雅柔的妈妈喝茶,你陪我去吧。”
“我没空。”
第二天一早,刚踏进工作室,宁立夏就收到了一束红豆。
看过卡片,她找出白瓷瓶,将它斜插到了案前。翠绿的叶片衬着赤红的圆豆,反倒比寻常的玫瑰百合更加好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蒋绍佂倒是别出心裁。
月光云海的生意向来很好,每逢周五位子更是难订。午休时间一过,卫婕就打来电话央她留位子,和领班交代完,宁立夏才想起妹妹晚上也要去餐厅。
卫婕藏不住话,被她看到妹妹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儿来。
考虑了片刻,宁立夏拨通了颜寒露的号码,让她去新店等自己。
谁知菜还没上来,老店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说有人正闹事。
开餐厅不算大买卖,然而有利益的地方永远躲不开纷争,这样那样的麻烦早已不是一次两次。宁立夏让在一旁大惊小怪的颜寒露放心享用美食,独自回去处理。
月光云海的菜价偏贵,但食材绝对优质新鲜,用光顾后食物中毒进了医院这种借口找麻烦的大半是竞争对手找来的托儿,宁立夏并不畏惧。
可踏入了餐厅,宁立夏才发觉这次的问题比上几次棘手许多。
除了卫婕,食客们全走光了,来闹事的男男女女却有一二十个。到处一片狼藉,显然是被人打砸过,宁立夏下意识地想给宁御打电话,手机还没拿出来,她就被一名中年女人推了个踉跄,摔到了一边。
卫婕赶紧跑过来搀扶宁立夏,碍着对方人多势众,平素脾气急躁的她也只嘀咕了句:“有话好好说,动手能解决什么问题。”
一个年轻男人跳出来指着宁立夏说:“我奶奶还在医院呢!好好说有什么用!没把她的腿也打断就已经算客气了!”
宁立夏顾不上揉肿痛的膝盖,平静地问领头的那个中年人:“打断我的腿之前能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吗?”
宁御唯恐她受欺负,早就跟本地的朋友打好了招呼,即使个别眼红的同行偶尔会过来找点麻烦,也大多是小打小闹,绝不敢明目张胆地打砸。因此宁立夏断定,眼前的这些人,必定是真正蒙受了什么损失。
原来是电话惹的祸。今年初月光云海开设了外卖服务,订过餐的客人的电话地址均存在电脑里,方便二次服务。上午起餐厅便一直收到不同客人的投诉电话,说餐厅总打内容为“欢迎到月光云海订餐,餐厅电话号码为xxxxxxxxxxx”的骚扰电话给他们。
被骚扰的人中恰有一位瘫痪在床的九十岁老人,上班时间家中只有她一人,电话铃不停响,她担心出了什么事,情急之间扎挣着想接听,不慎跌下床造成多处骨折,在地板上躺到儿子回家送午饭才被送进医院。
眼见着病弱的老人躺在医院受苦,儿孙们自然不会轻易饶过罪魁祸首。
和失去理智的家属根本无法正常对话。说骚扰电话是有人恶意陷害,他们会以为是想推卸责任;直接谈赔偿,他们会说来这儿的目的不是要钱;提出去医院探望道歉他们会觉得假惺惺。
宁立夏正一筹莫展,蒋绍征推门走了进来。
“你回去吧,这里的事儿我来处理。”
家属们自然不肯她离开,正想继续不依不饶,又听到蒋绍征说:“再大的事情也总有解决的办法。你们为难她,除了浪费时间,半点好处也得不到。”
道理还是这几句,或许蒋绍征做惯了老师,练就了令人信服的语气,又或许他天生的正气与“奸商”二字联系不到一起,宁立夏再三重复却丝毫不起作用的话,由他嘴里讲出来竟然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老太太的大儿子终于同意让大部分家人先回去,只留下两个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判。
“放心吧,蒋老师会搞定的,你呆在那儿也没什么用。幸好我及时叫来了他,不然那些人说不定真的会打你!”强拉出宁立夏的卫婕劝慰道。
“宁御不是让靳炜告诉过你别再找蒋绍征了么?”
“我才不怕他!他那样处处管着你,简直是法西斯。自己一个个地换女朋友,却不许你和别的男人来往,莫名其妙地吃醋,又没有追你的意思,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你是自然不怕他,可也不怕靳炜为难么?”
“这伙人来闹事,我第一时间打给他们俩,不过他们一起出差,联系不到。难道看着你被欺负也不管吗?”卫婕想了想又嘴硬道,“虽然我不怕宁御,但你还是不要告诉他是我找的蒋绍征比较好。”
得知赔偿款的数目时,宁立夏惊讶到直后悔让蒋绍征代替自己去谈。
无论结果如何,蒋绍征毕竟是热心帮忙,她也不好指责,只能委婉地说:“骚扰电话虽然不是我们所为,却与餐厅有关,理应承担一部分责任。如果合理,他们提出的要求我一定会做到,但是真的赔给他们这么大一笔钱,实在太冤枉。”
“我说让你出钱了吗?”
“我怎么可能让你帮我付。”
“钱也不是我给。谁弄出的乱子谁负责。”
蒋绍征报出了一间餐厅的名字,宁立夏立刻明白了是谁在捣鬼。
“这个人见月光云海的生意好,就山寨了一个出来,从装修风格到菜式全部都是抄袭,菜价也定得略低,可惜依旧没有人气,现在又闹这一出,真是无话好说。对了,你是怎么查到的?”
“像免费骚扰电话这种恶意软件当然会有漏洞。你的餐厅已经收拾好了,损失的碗碟也按照原来的牌子订了新的,没发过来前暂且先用相似的代替吧。为了小利助纣为虐的员工我替你解雇了,免得你见到他生气。至于背后捣鬼的那个,我的建议是不要理会,偷鸡不成又蚀了一大袋米,他也算得到了教训。宁负君子不负小人,把这种人逼急了反而会惹麻烦。”
“你的处事风格和宁御完全不同,谁得罪了他,他一定赶尽杀绝,一点余地也不会留。”
再不敏感,蒋绍征也察觉得到宁立夏与宁御的关系非比寻常,想起宋雅柔无意中提到的只言片语,忍不住试探:“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倒比普通兄妹走得更近。”
宁立夏没有回答,只笑了笑:“这次多亏有你,差一点被群殴。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叫上卫婕唐睿泽,晚上我亲自下厨。”
“饭吃不吃都行,下次拒绝我的时候可不可以稍稍婉转一些?”
宁御赶到时,宁立夏正在家里准备午餐。
“你来怎么不提前说?我都没准备你的饭。”
“吃过了。”
“不饿的时候来找我,可真是难得。”她丢下切了一半的菜,泡了杯黑咖啡给他,“刚刚下飞机?”
宁立夏穿着网球裙,露出来的右膝盖上有一大片黑紫的痕迹。
只看了一眼,宁御便黑了脸:“那些人打你了?”
“不算打,只不过被小小地推了一下,是我自己没站稳。”宁立夏唯恐宁御再生事,又说,“已经解决了,除了这个夏天再也不能穿短裤短裙,并没什么实际损失,做生意以和为贵,”
“非得真被打断腿才叫有损失?我事情多,不在一个地方顾不到你。你干脆把餐厅和工作室都关掉,书也别念了,跟我回去。”
“好好地为什么要结业,这一行我做得很有兴趣。”
“想开餐厅回去也一样能开。我已经在让靳炜帮你找地方了,不必担心客源,有我在生意只会更好。”
“这是我出生长大的城市,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我不想离开。”
见宁御面色不豫,宁立夏放软了口气:“再念一年就拿到学位了,中途放弃太可惜。”
“你是觉得放弃学位可惜,还是从此见不到蒋绍征可惜?”
虽然不想与宁御起冲突,也习惯了他用恶劣的态度处处约束自己,这一刻的宁立夏却莫名地想发脾气:“我与蒋绍征见不见面关你什么事儿?”
宁御一怔,随即反问:“你说呢?”
睡到中午的颜寒露恰在此时走出了卧室,看到端坐在沙发前的宁御,意外之余理了理皱巴巴的睡袍,下意识地拉过长卷发挡住没穿内衣的胸部,边尴尬地微笑边冲他挥爪子:“嗨……哥哥也在呢?”
宁御只扫了她一眼,并没回应,起身就走,出门前对宁立夏说:“我下午还有事儿,晚上找你,餐厅和工作室你早点着手处理。”
待宁御走远了,颜寒露才长舒了一口气。
“你很怕他?”
“第一次见他时妈妈和咱们后爹还没结婚,咱们后爹带着他,妈妈带着我,本想一起旅行增进感情,没想到他会在机场突然发火,甩手就走,妈妈尴尬极了。后来才知道,他是被后爹骗来的。我对宁御最初的印象就是这个人很凶,后来又零星地见过几次,他总是臭着一张脸,所以我一看到他就从心里犯怵。你可真厉害,连和这样的人也能正常交流。”
“他的性格还算好,发脾气只是偶尔的事儿。”
“他讨厌我或许是因为妈妈吧。真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抵触父亲再婚,看到爸爸找到幸福不该开心么?简直想不开。”
“和你一样想得开的才是少数。妈妈没再结婚前,我一直期待她跟爸爸能够和好。离婚三个月就再结婚,这也是当时的我气她的主要原因。”
难得的休息日,为了躲开宁御,宁立夏故意没带手机,带着妹妹在外面解决晚餐。
吃完甜点,她们又去了百货公司,走到男装楼层,宁立夏突然想起还欠着两份人情没还,便问颜寒露:“送男人什么礼物既不暧昧又郑重?”
“暧昧不暧昧不是看送什么,而是看送给谁。”
“蒋绍征和唐睿泽给了我一笔大订单,蒋绍征前天又帮了我,理应请他们吃饭的,可又不太想见蒋绍征……还是快递两份礼物过去比较省事。选两份一样的,应该不会被想歪吧?”
“还不如直接吃顿饭省事呢!能送男人的东西就那么几样,衣服,领带,手表什么的太私人,一般都是女朋友或者太太打理。你若送了,蒋绍征是单身便罢了,人家唐睿泽用不用呢?还不如直接给人民币实际。”
“那就算了,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有空,晚点请他们吃饭吧。”宁立夏说着又选了条领带,问颜寒露,“这条好不好看?”
“不是不送了么。”
“这是给宁御的。”
“你们俩之间不会有暧昧吧?”颜寒露想想就心惊胆战,“宁御的性格太可怕了,我不要他当我姐夫。妈妈也不会同意的,不管你承不承认,他都是我们名义上的哥哥!”
宁立夏瞥了她一眼:“你想多了,我故意躲开他他一定会生气,不过是买件小礼物示好而已。”
“他不准你留在这里,不让你和蒋绍征接触还不是对你有意思?真不懂你在想什么,蒋绍征多好,为什么要拒绝掉?”
宁立夏正要回答,看到从不远处走过来的两个人,脸色一白,想离开又来不及,避无可避,只得拉着妹妹躲到了身旁的柱子后面。
幸好她们对这里的衣服没兴趣,只略略地看了一遍就走掉了。
“她们是谁呀,让你这么害怕?”
“不是害怕,只是不想寒暄。”
颜寒露留神看了看:“有点眼熟……穿紫色套裙的不是宋家阿姨么?旁边的那个是……”
她一时想不起。
“是蒋绍征的妈妈。”宁立夏提醒道。
“哦,没错!王阿姨人很好呀,漂亮又和气,她不是很出名的儿科医生么,我记得小时候还帮我看过病呢。”
“她的和气是分人分时的。”想起往事,宁立夏不禁冷笑,“为什么拒绝掉蒋绍征?除了他的真心不可靠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有个会变脸的妈妈。”
“什么意思?”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为什么当初要离开程家?”
颜寒露摇了摇头。
“爸爸逃走前,情况已经很危急。每天都会有很可怕的人自称是爸爸的‘朋友’上门收债,等不到爸爸就赖在家里不走,出言恐吓、暴力打砸、拉走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算不上大事。爸爸怕我受伤害,趁着三更半夜回来接我,把我送到了程家,拜托程青卿的父母照看我。开始的几个月程氏夫妇一直待我很好,直到爸爸已经偷渡到缅甸的消息传来,他们的态度才渐渐发生了变化。”
“他们不肯告诉我爸爸的情况,我只好想办法偷听。原来他们愿意收留我照顾我,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多年的好朋友,而是以为有了雪中送炭之恩,爸爸筹到钱会优先还给他们。知道爸爸不可能再还钱后,他们觉得留下我非但不再有用还会招来麻烦,就决定把我送到另一个债主手里,说除非爸爸不管我的性命,不然那个人有的是办法能把爸爸逼回来,要不到钱把爸爸送进监狱至少可以解气。”
“我当时很害怕很害怕,连夜收拾东西天不亮就逃了出去,第一时间给妈妈打了电话。可妈妈没听我讲完就说爸爸无药可救,还说把钱捐出去也绝不会帮他。我负气挂断了电话后无处可去,只好去找蒋绍征。”
“我以为他是我男朋友,总不会不管我,谁知道花匠刘大爷说他并不在家,还说时间太早蒋家爷爷奶奶都没起,现在进去不方便。我以为他是去晨运,干脆在门口等他回来。等了没多久竟看到他从别墅里走了出来,刘大爷告诉他我来过,他对刘大爷说,如果我再来就继续说他不在,不要让我进门,劝我回去……”
颜寒露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怎么能这样!怪不得你不肯再接受他。”
“蒋绍征其实并没做错什么,我从来没有恨过他,不过是有一点点伤心罢了。”宁立夏逛累了,走进百货公司里的甜品铺,要了盏杏仁茶,边用木勺轻轻搅边笑着说,“连我们的亲叔叔都避而不见,连妈妈也咬牙切齿地说爸爸无可救药,而蒋绍征还肯在面上敷衍我,从没当着我讲过爸爸半句坏话,已经算很难得了……只怪那个时候的我没有自知之明,把人家留给我的最后一分薄面当成依靠。”
“听完蒋绍征说的话,我远远地看着他,站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那天是他24岁生日,蒋家的亲朋好友都在,我出现势必会给他招来非议,他怎么可能会乐意呢?我抱着最后的希望,以为他知道了我眼下的处境总不会袖手旁观,可惜我正准备隔着门叫他出来,他妈妈就跟了过来,原来他站在外头是为了迎接宋雅柔一家。”
“宋雅柔多漂亮呀,从容优雅、笑容浅浅,我看着她从车子上走下来,那辆白色轿车原本还是爸爸的呢,后来作为资产抵给了宋家。而我呢,拖着硕大的行李,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宁立夏觉得鼻子发酸,赶紧低头喝了口杏仁茶遮掩,“我不想走出去丢人,就写了张纸条塞在送他的礼物里,让刘大爷交给他,而后等在他家附近。说起来真是没有骨气,本该直接走掉才对,可我当时已然没了后路,不但找不到栖身之处,还随时有可能被人抓住……”
“你没有等到他?”颜寒露问。看到姐姐点头,她又问,“会不会是礼物没交到他手上?他不像是那种人呀。”
“不会。透过别墅一楼的落地窗我看得很清楚,相片盒被他接了过去。相片盒是爸爸走前留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我到现在都非常后悔把它轻易送出去。”
“天呀。他没有出现你得多失望。可这和他妈妈变脸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虽然没有等到他,却等来了蒋太太。”
“他妈妈是不是给你一大笔钱然后逼你离开他?”
“想什么呢?苦情小说的女主角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当的。”宁立夏自嘲地一笑,“人家儿子并不喜欢我,更没有要死要活地非得跟我在一起,她当然不需要白白送钱给我。她不过是来点醒我,别再继续白日做梦。”
“蒋绍征的妈妈很忙,既要坐诊带学生又要做手术,很少去他爷爷家,过去我没怎么见过她,有限的几次相遇她待我都很礼貌和善,而最后的那次见面,颠覆了我对她所有的好印象。”
“她说蒋绍征对我的纠缠很不耐烦,碍着我无家可归才没忍心说明白。还说大概是妈妈不在身边教导,我才不知道矜持为何物,离谱到整日围着她儿子转。我不过稍稍分辨了一句,她便翻出爸爸的事,说‘你爸爸那样不要脸面,你缠着我家绍征不放该不会是他教唆的吧?做人要有起码的底线’——那是我这辈子最难堪的一刻,在此之前,即使悲惨到寄人篱下,我也从没感到过自卑。”
“不过,正如蒋太太所说,我得好好谢谢她,如果没有她的当头棒喝,我还看不清自己在蒋绍征心中的位置呢。”
颜寒露觉得心酸:“她才不要脸面!现在分明是她儿子在纠缠你。干吗躲着她,凭什么要被她白白讽刺?早知道刚刚就冲上去请她管管她的儿子了。”
“在口舌上争胜负有什么意思?这世上意难平的事儿多了,想得开些内心才能平静。”
颜寒露没遇过挫折,还是小孩子心性,一整晚都愤愤不平,临睡前冲到宁立夏的房间说:“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让蒋绍征他妈受点教训,我非得气死不可!”
宁立夏觉得头疼,立刻制止:“不要惹事。”
刚刚开完会,蒋绍征便听公司前台说有位颜小姐在等他,他以为是宁立夏,然而见到坐在休息室里的人,怔了半晌才说:“你是谷雨?”
和宁立夏的五官相似却分明不是她,不是颜谷雨又会是谁呢。
担心穿帮的颜寒露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反问:“你说呢?几年不见,你不至于连我都不认识了吧。”
“你这几年去了哪儿?”
“我饿了,快到午饭时间了,找个地方边吃边说吧?”
一顿饭的工夫,蒋绍征频频走神,颜寒露却吃得意犹未尽。
“我可以再要份甜点么。”
“当然。”
“这里的淡奶小方太好吃了,吃一块值得胖三斤,明天再减肥。”
蒋绍征忍不住发笑:“听你喊减肥听了十年,你看上去也没瘦半斤,还是安心当胖子吧。”
“自然才最美,像我妹妹那样瘦弱,当真好看么?”
提到宁立夏,蒋绍征心中一沉。
“这里的菜挺不错的,你怎么都没吃?不会是不愿意见到我吧。”
“很高兴看到你没事,这些年我一直无法安心,听到程叔叔说你莫名其妙地出走,我找了你很久。”
颜寒露努了努嘴:“虚伪。这哪里是高兴的表情。”
蒋绍征并不和她计较,宽容地笑了笑。即使颜谷雨的出现让宁立夏接受自己的几率变得更加微乎其微,他也希望她平安无事,她的安危曾是他最大的心病。
“你还没说这些年去了哪儿,怎么一直不联系我。”
颜寒露做出万分沉痛的表情,停了片刻才说:“找我爸爸去了。差点被债主抓住,好不容易才逃出去。那么多人嚷嚷着要砍死我爸爸,我怎么敢回来?独自一人才知道生存的艰难,也算受了一些苦吧。”
“找到颜叔叔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算了,过去的事我不愿意再提。”
蒋绍征感到愧疚:“对不起,在那种情况下没能照顾到你。七年前如果知道你要离开,我一定会阻拦。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不要客气,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都可以。”
“我当然不会客气,你是我的男朋友呀。”
蒋绍征皱了皱眉,似是想说什么,颜寒露见状赶紧打断:“听我妹妹说你现在是她的老师?还真是巧,我暂时和她住在一起,她怕我到处走被人发现了会有麻烦,都不准我出门。”
“放心,不会有人再为难你们。”
“真的么?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打开门看到送妹妹回家的蒋绍征,宁立夏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瞥见颜寒露偷偷朝自己眨眼,接着声线欢快地叫她“妹妹”,宁立夏方才回过神,客套地邀请立在门外的蒋绍征进来喝茶。
蒋绍征礼貌地谢绝,正欲离开,又听颜寒露甜腻无比地撒起了娇:“就这么走啦?”
“还有事儿吗?”
“我突然想吃雪糕,你下楼帮我买了送上来?”
蒋绍征没应承,只说:“我明早有课,再联系。”
“喂,‘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不要客气,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都可以’这话不是你说的?这么快就食言啦。”
“想吃雪糕家里就有,不用折腾人。”宁立夏替蒋绍征解围,“蒋老师,我就不送你了。”
“又没折腾你,凶什么。”瞧见姐姐的脸色,颜寒露不敢再开玩笑,吐了吐舌头,对蒋绍征说,“到家记得打给我哦!”
“你想做什么?”蒋绍征刚一走远,宁立夏便板起脸问。
“不做什么呀!”颜寒露坏笑了一下,“你不是要在家里请蒋绍征和唐睿泽吃饭么?我也想和小时候的伙伴们聚一聚。你对外说自己是颜寒露,那我就当颜谷雨,这样就不会被拆穿啦。反正他们那么多年没见过我们,根本分不清。我怕蒋绍征突然看到‘过去的女朋友’心脏受不了,所以先去和他打声招呼。”
“然后呢?”
“蒋绍征他妈不是最怕你纠缠她儿子么?我偏要顶着你的名字缠着他不放,随便连他也一起收拾了。别担心爸爸的债主们知道了会来找麻烦,蒋绍征说了,他会替咱们解决。”
“你就这么闲吗?”
“对呀,正无聊呢!闲着也是闲着,替你出出气好啦。”
“……你准备怎么收拾他和他妈?等他爱上你再甩掉他、利用女朋友的身份离间母子俩的关系、还是在暗处观察到他,把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或癖好公诸于世,让他身败名裂?”
颜寒露似是没有听出姐姐语气中的调侃,一本正经地说:“这些都是小事儿,稍稍动动脑子就可以。最关键最关键的是,你还喜欢他么?你要是想和他在一起,我就帮你扫平前面的路。你要是不喜欢他了,被我这么一搅合,他正好没精力再追你,免得你拉下脸拒绝。”
“想和蒋绍征在一起?我是傻瓜么。”宁立夏垂下了眼睛。
“那就按原计划进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得让他先喜欢上我!”颜寒露边照镜子边说,“他会追你,就是不讨厌我的脸,那么便成功了一半,我比你的恋爱经验多得多,走到哪儿追我的男生都一大把,对付这种无趣的老男人,应该不会失手吧?”
宁立夏摇头笑笑,她很不愿意打破眼前难得的平静,更觉得妹妹的想法太天真,无奈劝不住她,只得任由她折腾:“随你吧,反正‘颜谷雨’这个名字劣迹斑斑,再多丢点脸也没有关系。”
颜寒露听了这话自然要生气:“你才丢脸呢!我不是你那种软柿子!等着瞧,我会要他好看的!”
颜寒露生性爱热闹,之前宁立夏不准她联系故人,每日躲在房间里实在无聊得难受,如今重见天日,恨不得时时抱着电话打给小学初中时的旧友,姐妹俩一直念同一所学校,社交圈完全相同,时间隔得又久,因此没人发现这个“颜谷雨”跟过去的那个有什么不同。
为了向蒋绍征与唐睿泽表示感谢,宁立夏准备在家设宴,原本的客人只有唐睿泽一家和蒋绍征,不算不吃饭的小婴儿,大人只有五个,食物很好准备。谁知在颜寒露的张罗下,宋雅柔、程青卿以及其他少年时的朋友也纷纷应邀。看着越来越庞大的名单,崩溃不已的宁立夏直想把妹妹赶回妈妈那儿。
“人多热闹呀,小时候建立起来的友谊多纯粹多珍贵!这些人如今都有头有脸的,重新联系上,以后谁还敢随便去你那儿找茬?这就叫人脉!”
“做饭的那个不是你!你想累死我吗?我的公寓一共就一百平,挤得下这么多人吗?”
“去唐睿泽那儿,我都和他说好啦!他家地方大。”顿了顿颜寒露又说,“哼,他太太也不怎么漂亮,要是我没走,唐太太还指不定是谁呢!”
“你看看他太太就该知道,唐睿泽喜欢那种文静温婉的,你这种疯疯傻傻的根本不对他的胃口。”
“切!你这是报复。我跳出去说自己是颜谷雨后,蒋绍征就停掉了每日快递到家的小礼物,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点不舒服?”
“没有。”
“既然如此,”颜寒露跳上沙发,用高了八度的声音说,“明天起我就发动面向蒋老师的全面进攻!”
“……祝你成功。”
不喜欢颜寒露这种类型的不止是唐睿泽,还有蒋绍征。
“颜谷雨”出现后,他没再联系宁立夏,找到机会与颜谷雨说明白前,他无法说服自己再去追求她的妹妹。
然而,一连数天,颜寒露都没有给他说明白的机会。
蒋绍征总觉得眼前的颜谷雨与七年前有很大不同。七年前的那个小丫头虽然也爱粘着他不放,也爱撒着娇央他做这做那,却还算听话懂事,全然不似如今这样懂得耍小聪明示弱,利用他的同情心肆意妄为。
他把这种变化归结为七年未见和自己的心里装了别人。
第三次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被挽住的胳膊后,蒋绍征对颜寒露说:“我不想看电影,找个清静的地方吃晚饭,有话想跟你说。”
直到她吃完,一直没动筷子的蒋绍征才开口:“七年不算短,很荣幸过了这么久你还对我有所期待。可抱歉的是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吗?”眼见着不能再继续装傻,颜寒露唯有扮可怜。
“我喜欢上别人了。”蒋绍征知道,钝刀子割肉更加残忍,远不如一次性讲明白。
颜寒露半晌没出声,再看向蒋绍征时,已然双目微红:“有了喜欢的人很好呀,我该恭喜你才对。”
见她通情达理地不哭不闹,意外之余,蒋绍征更加内疚:“我说知道你回来很高兴是真心的,想帮你也并非是空话,以后你有任何需要,随时随地都可以来找我。”
“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想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蒋绍征闻言一怔,没有回答。
“放心,我不是想找人家决斗,只是很好奇你喜欢的人什么样。”颜寒露知道,依蒋绍征的脾气,绝不会说出“宁立夏”这三个字。
见他默不作声,颜寒露继续示弱,垂下头低声说:“你不喜欢我这件事七年前王阿姨来找我时我就知道。王阿姨说的没有错,是我一直在厚着脸皮纠缠你,所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
“你说的王阿姨是我妈?”
颜寒露“嗯”了一声。
蒋绍征眯了眯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她都对你说什么了?”
“就是我离开的那天早晨,你不知道么?我们约定的地方不是你告诉阿姨的么?阿姨说,我没有妈妈管教,才不知羞耻的围着你转。我爸爸不要脸面,我缠着你大概是他教唆的。”
蒋绍征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说:“什么约定的地方,我不知道。”
“我在送你的相片盒里夹了纸条呀,上面留了地址,说在哪里等你……从程家跑出来后,我很害怕,又没有地方去……”
“你离开程家不全是为了找你爸爸?”蒋绍征很快听出她意有所指。
“我爸爸走后,程叔叔程阿姨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颜寒露摸不清蒋绍征与程家的关系,并不愿意说明。
“明白了。可我没见过相片盒和纸条,我记得你送我的是一块古董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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