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致把她放到床上, 看见她捂着小腹后,伸手碰了碰,“疼?”
不想理他。颜迟偏脸,不看他。
这坠痛比起上一次要轻了许多。躺着没有站着疼了, 她张了下嘴, 提高音量, “青染, 青染。”
在门外候着的青染立即入内。
看到王爷时,她诧异了下, 王爷怎么进来的?她一直守在屋外, 不曾见到他进来过啊。
“扶我去里屋。”颜迟道。
青染给王爷行了礼才去扶颜迟,颜迟看着好像有点虚弱。
可是她还没碰到颜迟,就被王爷冷声喝开。她为难地站在原处,不敢上前。
“我要去里屋换月事布。”青染被喝开后, 颜迟轻声道。
陆致沉凝的眉宇骤然一裂。
“青染,来。”颜迟伸出胳膊。陆致这会儿不再阻拦青染了。
换好月事布后, 青染去装了暖袋给颜迟,然后又去了膳房准备暖汤。颜迟平躺着,边上坐着陆致, 他还没离开。
小腹上的暖袋把坠痛冲淡,阿狸也用暖暖的身体烘着她。
她有些困倦, 没有管还把眼睛放她身上不错开的陆致,脑袋向里侧转过去,缓缓入了睡。
均匀的淡弱的呼吸声随着身体的起伏而起伏着。青染端着暖汤进屋时, 颜迟已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把暖汤放下,退了出去。
暖汤不再冒热气时,颜迟微微咬住了唇瓣。
石化了一般的陆致立刻倾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把手探进被子里。
暖袋已经冷了。他把已经冷得硬化了的暖袋拿出来。
他又要把手掌放进被子里时,顿了下,低眼看着自己冰凉的手,继而合拢五指,运出热力,等到手指不再冰凉后才将手掌覆盖到她的小腹上去。
小腹处很熨暖,颜迟咬着的唇慢慢地恢复原样。
陆致看着她平舒开来的神情,空余的左手慢慢地抚上她的脸庞。甚至比她还白的手指从下至下,从左至右地勾勒着她柔和秀致的五官。
一觉醒来时,她的肚子已经不疼了。陆致不知何时离开的,空气中还留着他的气味。颜迟起身,发现暖袋竟然没在她身边,而是在床前的小木台上。
谁给她拿走的,陆致吗?她没下床,被窝里暖暖的,与睡梦中的那种熨帖的暖有些不同。她的视线被突然从被子里钻出来的阿狸给挡住了。
阿狸两只肉掌撑在她枕头两边,张开小嘴喵呜着。
许是听到阿狸的叫唤,青染边进来边问着话,“可还疼着?”
颜迟摇摇头。
“这汤已经冷了,我再给你端一盅来。”
“不用了。”颜迟起床,随即道:“青染,我需要纸笔。”
“纸笔?我这就去给你拿。”
青染拿纸笔归来。颜迟把纸展开,蘸了墨后,缓缓地在纸上勾画起来。
小一刻钟过去,她撂下笔,吹了一吹纸面。
“青染,过来。”
青染走近,看到纸上画着的东西时,她眼里划过一道不明情绪,转瞬即逝,然而颜迟却捕捉到了,因为她本来就专门注意着青染的反应。
“青染,你认识画上的女子吗?”
“不认识。”青染立刻回答。回答得太快反而是心虚的表现。
结合青染甫一看见画中人时的眼神变化,颜迟可以断定,青染认识她原来的身体。
“这样啊。”颜迟低喃,继而道:“你出去。”
青染颔首。
画纸被一截一截揉皱,直至成一坨纸团。她忽地将纸团丢出去。阿狸迅急追扑向纸团,咬住纸团后,用爪子把纸团扒展开。
它舔了下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人脸。
“阿狸,别碰!”墨水吃不得。
把画纸从它嘴下扯出来后,她把画纸放到灯烛火苗上烧掉。
还才烧到一半,阿狸猛地朝火苗扑去。颜迟迅速拦住它。
“阿狸!”
她边叱着它,边把它往火苗外边挤推。等到纸烧尽后,她吹灭掉蜡烛,这才移开拦着阿狸的手臂。
倏然之间,阿狸不动作了。它合着手掌,看着一堆灰烬,瞳仁里的光彩瞬间黯下去。
一张画而已。颜迟陷入沉思。
晚间入寝没多久,后背就拥上了一双铁臂。颜迟被紧紧地箍进他的怀中。白日里差些就被他强迫的恐惧重新回到了她身体里。
她使出全身力气要将他圈在她腰际的胳膊挥开。
“你能不能滚!”她已经记不清对他骂过多少次这样的话了。
在她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沉默着让她骂的时候,他贴到她的发顶,“不滚。”
话音落下时,颜迟的小腹被他用大掌覆住。她一震,想要蹬他时,却只觉得一阵舒惬的暖热在她小腹处散开。
一时之间,这种舒惬让她沉溺。但却不至于完全沉溺。她啪地一下打在他手背上。
“拿开!”
他不拿开。
颜迟反正知道自己掰不开他,就又打了他一下,以此出气。打他时她就知道小腹会承受到她打他使下的力气,可是她却没有感受到反力。她掀开被子,垂眼一看。陆致虽还握着她的小腹,但是趋近于虚放在上空,且弓着手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没半点感觉。
她哼了哼,把被子拉上。没办法让他滚开的情况下,只要他不再乱碰她,他要抱就抱。
已经被抱过那么多次了,多抱这一次也不是不能忍下来。
她安静下去后,陆致把掌心贴合到她身上。
————
“少爷,您……您也吃点儿。”阿福愁容满面,神色担忧。自少爷那日在顾府晕过去后,再次清醒到现在,少爷未进一丁点东西。
老爷夫人来劝了好几次也没用。少爷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上,任谁也劝不动他。他见少爷这样,也跟着难受。谁知道那顾家二小姐就这么去了呢!少爷之前对那顾家二小姐可是用了好些心思的,可见少爷他很是中意她,可她就这么没了,唉。
他提着装膳食的锦盒出去时,碰见了正好走过来的夫人。
江氏:“怎么样了?”
“回夫人的话,少爷他还是不吃。”
江氏转着念珠,稍提裙摆,进入了房间。
“修玺。”江氏拍拍他。他仍旧抱着腿,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所有的事物都闯不进去,都打扰不到他。
一声叹息满溢出来。
没想到顾家二小姐没了对修玺的影响有这么大。她还没见到过她儿子何时有这般消沉过。
又喊了他好几遍,他还是未有回应。江氏要走开时,却瞧见他手上似乎捏着一样东西。紫金色的锦料露出一角。她刚刚触到这东西,修玺就猛然一弹,埋在膝盖上的头昂了起来,他紧紧攥着那紫金色的东西,就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憔悴沉郁的面色以及不带生气的眼眸使得江氏心尖凛住。
“修玺,你不要太难过了。”安慰的话已经说了许多,但他却依旧是这副模样,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要拖垮的。
“那姑娘没了虽然可惜,但是你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日子还是要继续————”
“她没有死!”江修玺像是受了刺激,突地扬声吼道。江氏被这忽然的吼声吼得半天不能动弹,她缠住念珠,“修玺,娘晓得你很伤心,但人死不能————”
又一次被他打断,“我说她没有死!”
江氏敛了敛目,“你好生休息。”她还是不要在这儿刺激他了。江氏离开后不久,阿福就立即从门边过来。他看着双眼发红的少爷,踟躇下,又踟躇了下,最后一跺脚,“少爷,今日就是那顾二小姐的出殡之日,您要不要再去见她最后一面。”
本来不提顾二小姐最好,可是不知怎的,他觉得少爷要是不能见到顾二小姐最后一面,定会比现下更伤心难过。
“谁的出殡之日,谁?”少爷眼光凌冽,直朝他射来。
“顾……顾家二小姐。”
“我说了她没有死。”少爷声线沉静下来。他把紫金小香包放到鼻端,深吸着气。
阿福抓了一抓头发,少爷这状况不太好啊。他到底还该不该说。
还没等他斟酌好,少爷就侧躺下去,先是背脊弯曲着,然后是全身弯曲起来。阿福看着他的背部,最终还是没再出声。
是夜。
荒寂的野地里,一盏小灯发着惨白的光。冰冷的墓碑前站了一个人。
少年摸着墓碑上刻的字。惨白的灯光映得他的面容更加惨白。
寂静的夜色里没有一点声响,整个世界都像是被堵住了声音。
许久后,他放下了手,望向搁置在旁边的铁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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